他身有残疾,无法站立。这条小溪虽然不深,但也足有半人高。他这一下掉进溪水里,立即没顶,扑腾起来。
肖童吃了一惊,慌忙扔掉手里的鱼扑了过去。
「罗老爷,你没事吧?」
「没、咳咳……我没……」
肖童抱著他浮出水面,迦罗遥攀著他的双肩,呛得直咳。肖童想将他拉到岸上,谁知一转头,却见轮椅已经顺著溪水
流远了。
「哎呀,轮椅!」
迦罗遥也大惊:「不好!快捞回来。」
这副轮椅并不是他平时惯用的那辆,而是为了掩藏身分,以竹子和木头为原料制作的简单轮椅。此时落入水中,便随
著湍急的溪水上下沈浮,渐渐远去。
肖童慌忙将还攀在他身上的迦罗遥送上岸边,自己沿著溪畔追过去。谁知眼见快要追上,忽然膝盖一软,好像被什麽
东西击了一下,登时扑倒在溪边泥泞的土地上。
迦罗遥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岸边一块干净的圆石上等著。过了好一会儿,看见肖童一瘸一拐,无精打采地从小溪那边转
过来,双手空空。
肖童不好意思地道:「罗老爷,对不住,我刚才脚滑摔了一跤,没追上。轮椅被溪水冲走了。」
迦罗遥忙道:「摔著了没有?有没有磕到哪里?」
肖童心中一热,觉得罗老爷真是厚待自己,愈加惭愧。
「我没事。就是脚扭了一下,没摔到哪里。」
迦罗遥皱了皱眉:「过来我看看。」说著拉他在身边坐下,一检查才发现他左脚踝果然扭伤,还挺严重,已经高高肿
起。
迦罗遥给他揉了揉:「还能走路吗?」
肖童道:「应该没问题。」说著站起身想走两步,谁知一迈腿,立即「哎哟」了一声,坐倒回去。
「快别动了。你扭伤了经脉,不能随意走动。」
肖童大急:「我真没事。刚才还可以走的。」
迦罗遥怒道:「不许逞强!就是你刚才逞强,所以现在伤得更厉害了。」
肖童看了眼自己肿得和馒头堪为一比的脚背,也知迦罗遥说得有道理,不由懊恼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轮椅没了
,我又走不了,怎麽带您回营地去。」
迦罗遥顿了顿,道:「无事。待会儿子荷便会回来了。」
肖童这才松口气道:「对对,我们等等高管家。」
此时夕阳已经快完全落下,虽是盛夏,但傍晚山里的天气还是有些凉。一阵清风吹来,拂动迦罗遥身上单薄湿漉的衣
衫,好似瑟瑟发抖的样子。
但这其实完全是一种错觉,要不是不想让肖童怀疑,他早用内力蒸干湿衣了。
肖童这时冷静下来,见迦罗遥好似弱不禁风的样子,忙左右看看,见自己下水前脱掉的上衣扔在一边,便单腿跳过去
拾起,又蹦了回来,给迦罗遥披上。
「小心别著凉了。」
迦罗遥皱眉:「我不冷。倒是你脚伤厉害,别再乱动了。」
肖童看了眼自己的脚面,果然这麽会儿工夫又胀大一圈,从馒头变成了水萝卜,不由叹了口气。
迦罗遥将双腿搬动一下,用肖童的上衣遮盖住。忽然灵机一动,抱著双臂微微打哆嗦。
肖童见他发颤,忙道:「罗老爷,是不是冷啊?衣服您怎麽不披上?」
迦罗遥垂下头,低声道:「没事,我、我也不是很冷……」
肖童见他如此「孱弱」的模样,心下大怜,主动道:「罗老爷,您靠过来,两个人离近点可以取暖。」
二人其实已经离得很近了,他没有明说抱著他,但迦罗遥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便依偎了过去。
肖童双臂一揽,将他还湿漉的身体圈住了。
子荷躲在远处的林子中看得真切,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心道不愧是王爷啊,小的还是不能和您比。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肖童却不觉得什麽。说来也很奇妙,若那个人不是迦罗遥,说什麽他也不会做这种事。但就是
对著迦罗遥,他便觉得这样抱著他帮他取暖,好似天经地义一样。
二人这样静静坐了片刻,身上的水分也干得差不多。子荷拎著一个篮子悠悠地从林子里走出来,看见二人狼狈的模样
,「吃惊」道:「老爷,肖公子,你们怎麽了?」
肖童放开迦罗遥,苦笑道:「别提了,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罗老爷,害他掉进水里,连轮椅都被溪水冲走了。」
说著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子荷心中暗暗好笑。
推著迦罗遥到那个位置是他安排好的,竹篓也是故意放得那麽远。不过让肖童追轮椅的时候摔倒容易,可是非常巧妙
地让他在摔倒的同时还扭伤脚,就需要精心设计和大量运气了。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他运气不错。
子荷听完後装作大惊失色地道:「这可怎麽办好?我一个人可没法把你们两个人都弄回去。」
迦罗遥道:「我在这里等著。你先背阿童回去,把备用的那副轮椅带来,再带我回去。」
肖童立即否定:「不行!我们怎麽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
子荷苦著脸道:「是啊老爷,天都黑了,您一人留在这里很危险的。再说这里离咱们的马车那麽远,我可背不动肖公
子这麽大的个子啊。」
说著他眼睛一转,好似有了好主意,道:「这样吧,幸好我担心您和肖公子肚子饿,带了吃的来。您们先吃著,我帮
你们生上篝火,既可取暖,也好防止野兽。我再回去搬救兵。」
肖童有些奇怪他怎麽带吃的来了,不过这时饥肠辘辘,也没多想。
子荷在溪边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将二人分别背过去,又拾了些柴火,利落地生起火,脱下自己的外衣扔给肖童,对迦
罗遥道:「老爷,那你们在这等著,我这就回去找人。」
「嗯。你去吧。」
子荷向林子里走去,喃喃自语:「唉,天色这麽晚了,我这人最不分东西南北,可千万别迷路啊。」
他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晰地飘了过来,肖童听著担心,想说什麽,却见子荷已经走得没影了。
「他不会迷路吧……」这次轮到肖童自语了。
迦罗遥道:「不用担心,应该没事的。你要不要喝点酒?」
肖童接过他递过来的小酒坛,喝了两口,心下更是奇怪。
高管家带著吃的来也就罢了,为何篮子里还放坛酒呢?好似准备好了野餐似的。
二人吃了子荷带来的饭食,一时也不那麽焦急担忧了,便坐在树下靠在一起,看著篝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过了约半个时辰,子荷还没回来,肖童忍不住道:「高管家怎麽还不回来?这都天黑了,不会真迷路了吧?」
忽觉肩头一沈,见迦罗遥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双眸似睁非睁,显得十分困倦。
「罗老爷,您累了吗?」肖童轻声问。
迦罗遥长睫颤了颤,缓缓轻闭,没有说话。
肖童忽然也一阵困倦,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勉力向篝火里添了两根木柴,终於也渐渐支撑不住,与迦罗遥搂在一起睡
了过去。
林子深处远远躲著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其中一人道:「你那是什麽药啊?怎麽王爷和公子都睡著了?有效没效?别
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滚!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极品东西,药效一流,无知无觉,可是经过临床实验的绝佳药品。」
那人怀疑道:「朝廷颁布的重大医药临床实验法里,不包含春药吧?」
另一人噎了一下,骂道:「呸!你就等著看吧。我子墨办事还能有错吗?」
「哼。公子都被你弄丢过一次了,还这麽盲目自信。」
子墨一听,脸色一黯,没有说话。
子荷意识到自己说得过火了,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我没那意思。你这一年多来的表现王爷看在眼里,
也没怪你,你别放在心上。」
子墨沈默片刻,道:「清瞳落水,还可说战场上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但他落水後我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他,害得
王爷担心这麽久,小郡主也不认得父亲……」
子荷明白他的自责,安慰道:「别多想了,一切皆是命数。就算当时你找到他,他也什麽都不记得了,回到王府也是
一切从头开始,和现在没什麽两样。再说,我倒觉得现在这种情形对王爷和公子更有利呢。」
「为什麽?」
「说不好,就是一种直觉。你想想,如果是你一睁眼发现自己什麽都不记得了,可却有个王爷告诉你他是你的爱人,
你们还有个女儿,然後你们从前之间怎样怎样,你能接受吗?」
子墨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慢慢道:「大概很难吧。」
子荷点了点头:「就是嘛,你都觉得难以接受,像他那样的人更是难说了。王爷可不想冒这个险,还不如试探一下,
慢慢重新培养感情。这次王爷特意把你留在遥西,没有带你一起去清泉镇,就是怕你和公子太熟悉了,出点什麽意外
。」
子墨嘿嘿一笑:「王爷一向算无遗策,却不知这次要被你算计了。」
子荷嘴里叼著树枝,拍他一记,强调:「是被咱们俩算计了。你可别想置身事外。」
「嘘──药效好像开始了。」
子荷心中一凛,定睛看去,那边果然动静不寻常起来。
二人相视一眼,鬼鬼一笑,齐齐道:「撤了。」
说著二人轻悄悄地远远避开。
周围的树林早被他们设下防护的机关和药物,宁静的夜里,除了树上偶尔的蝉鸣和草丛里的蝈蝈叫,再没有别的生物
可以打搅到远处那沈醉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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