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卢立本和一个亲卫队员以外,其他相关随行人员都按照相应级别标准安排住基地招待宾馆,当天的官舍热闹非凡,先是卢立本和秦月朗见面,立刻从众人眼前消失不见,接着是江元帅参观了儿子和副官的工作、休息房间,然后听见苏朝宇大叫着“江扬”进门来,结果和笑眯眯的江元帅碰了正着。林砚臣和凌寒两人是吃了午饭才开车过来的,半下午的时候,终于坐满了整个客厅。
这确实是家访,江元帅丝毫不谈公事,来的时候本就是便装,现在换了一身运动衣,坐在落地窗边的大摇椅里跟苏朝宇闲聊,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海蓝色麻烦中心顿时变得无比乖巧听话,关于彭耀要人的事情,一个字也没跟元帅提起。秦月朗拿草莓酱出来,塞到江扬手里:“去喂一口。”江扬狠狠剜了他一眼,让勤务兵准备了小盘子和曲奇,端到江元帅身边,放在小桌上。他笑道:“这是秦月朗掳回来的野草莓,家里熬酱。您尝尝。”
江元帅看着他,秦月朗站在远处比了一个他做副官时候常用的手势,江扬有所察觉,立刻恶狠狠的扭头去瞪他的小舅舅,精明的秦月朗怎么可能被抓到现行?江扬只看见他在那儿专心致志的指挥凌寒给明星摆POSE,不情不愿的大狗一声声呜咽着呼唤苏朝宇救命。江元帅问:“下面人好带吗?”说着就伸出右手。
苏朝宇下意识地紧张了几秒--江瀚韬和儿子实在太像,此时的问话在和蔼也不觉得可亲--他赶紧回答了一些话,却忽然发现,江元帅并没有在听,而是把手伸向盘子的方向,勾了勾。江扬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招,一时间愣在那里,江元帅叹气摇头:“月朗!”
秦月朗立刻比明星见到牛排还殷勤地走过来,多年副官的习惯性口气改不了,称呼却换上新款:“姐夫要什么?”江元帅保持伸出右手的姿势,秦月朗轻快地应了一声“稍等”,把草莓酱浇在一小块曲奇上,递到江元帅手里--江扬简直看呆了,这……这是要人伺候的意思呀……秦月朗单膝着地半蹲在那边,眼神动作让明星自愧不如,江元帅笑出声来,把他赶走:“换我儿子来。”苏朝宇忍笑忍到颤抖,江扬却使出要杀人的眼神强迫他扭头,蓝头发的借机离开,秦月朗也扔下勺子跑掉,剩下他们无所不能的指挥官一筹莫展地和草莓酱暗暗较劲。
窗外的紫藤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江元帅眯起眼睛来享受这种时光:“别忘了,你还欠我2小时41分钟呢。”
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赫然记起从海神殿回来的那个冬天,他和父亲的所谓游戏,餐厅里约法三章,为了他蓝头发的小兵和那时看来遥不可及的幸福。现在一切成真,他几乎忘记了老神仙给的契机和好运--贪图享受并不是一个指挥官应有的美德,尽管从小到大第一次做,江扬还是放低了摇椅,自己盘腿坐在地板上,按照秦月朗的标准做了一个“草莓酱曲奇点心”递过去。江元帅露出阴谋得逞地笑容,江扬心虚地四下望了一圈,本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没想到,诺大的客厅,只有明星和凌寒追逐着,一闪就不见,其他人早就去院子里聊天。
江元帅满意地吃掉点心,笑问:“狼牙,头疼吗?”
25.狭路相逢耍赖者胜
窗外的紫藤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江元帅眯起眼睛来享受这种时光:“别忘了,你还欠我2小时41分钟呢。”
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赫然记起从海神殿回来的那个冬天,他和父亲的所谓游戏,餐厅里约法三章,为了他蓝头发的小兵和那时看来遥不可及的幸福。现在一切成真,他几乎忘记了老神仙给的契机和好运--贪图享受并不是一个指挥官应有的美德,尽管从小到大第一次做,江扬还是放低了摇椅,自己盘腿坐在地板上,按照秦月朗的标准做了一个“草莓酱曲奇点心”递过去。江元帅露出阴谋得逞地笑容,江扬心虚地四下望了一圈,本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没想到,诺大的客厅,只有明星和凌寒追逐着,一闪就不见,其他人早就去院子里聊天。
江元帅满意地吃掉点心,笑问:“狼牙,头疼吗?”
“还好,”江扬把到嘴边的那句“长官”生生吞下去,“目前可以从容应付。”
“你和苏朝宇,还好吗?”
“很好。”江扬心说,您又不是没看见他……
“我是说你们俩的生活。”
江扬微微脸红:“很好。”说着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窗外。他心里有事,彭耀要苏朝宇去狼牙的闹剧远没结束。按理说,从大局考虑,他应该把苏朝宇乖乖送上,倒不是示弱,而是为了其他单位的安宁--彭耀不敢欺负江扬只敢混闹,却有一口袋胆子去欺负别人。可苏朝宇是他的情人,就算他心里知道这真的是个机会也并不想放。尤其是这件事的象征意义让他难受,就像很多年前他害怕的那样--总有一天,他会被迫用牺牲苏朝宇为代价换取什么东西。这让爱情黯淡无光,也让他锋利的性格变得柔软。江扬是真的怕这一天到来,可是偏偏就到来了。他更怕他会对这种境况习以为常,最终让苏朝宇成为万千下属之一,永不是爱人。
很显然,江元帅知道儿子有心事,却因为答应了今天不谈公事而没有说破,转而去问明星的事情。江扬把盘子端了太久,加之最近又忙又伏案,肩背隐隐酸痛,下意识伸手就揉,江元帅很自然地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捉开儿子右手,捏上左肩。江扬疼得缩了一下身子,江元帅拍过去:“忍着。”
江扬面对阳光,忽然只想闭上眼睛。
“旧伤不好好养就是这个结果。”爸爸的话很凶很温柔,是责备也是心疼,江扬低低地回答:“是。”力道适中,但痛极了,江扬的身体歪着,被爸爸扶稳:“本来想带小铭一起来玩,后来总觉得不合适,狼牙的事情我也有数,你要学会妥协。”
江扬很抵触地堵了一句:“退无可退。”
“你忘了那件事,江扬。”江元帅抱着儿子的肩膀,能感到怀里的大儿子因为记起了所有不愉快的事实而产生了抗拒,身体微僵,而后复原,却因此起了微妙的变化,儿子退开一步,下官出列上前。
“忘不了,长官。”声音很沮丧。是的,儿子还年轻,他甚至没有理由为这些事苦恼,但是他亲自选了不放弃。
“江扬,改变你的称呼,”儿子背向,江元帅却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你的所有骄傲和委屈,我不会背叛、伤害你,这个时候,你必须叫我爸爸。”
客厅很安静,江元帅知道这有多难,积怨和性格,狼牙的棘手和爱情的美满,他知道儿子的辛苦,但他必须要让儿子相信,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在苏朝宇的生死相随都不管用的时候,即使在最后一刻也会牢牢护住他,毫无私心和退缩。这个人只能是爸爸。
江扬低下头去,很久,他扭头:“爸爸。”
“好。”江元帅温柔地笑,“今晚睡前,如果你愿意的话,告诉我你在忧愁什么。现在,我给你们做道菜如何?”
江扬慌忙说:“勤务兵应该……”
江元帅已经站起来向厨房走去:“你想吃什么,儿子?”
慕昭白赶在晚餐开始的时候才从基层单位回来,程亦涵特意到门口去接,胆大包天的综合情报处头子很恐惧坐在上首的江元帅,相比之下,江元帅更好奇能让程亦涵觉得不错的男人到底什么样,反而跟他逗了几句。由于周一还要上班,一屋子都是吃了晚饭就散,苏朝宇留在官舍,程亦涵觉得这里人多,也跑到慕昭白那里去住,临走没忘记嘱咐江扬:“别跟元帅吵架。”
“有什么可以吵的吗?”
“苏朝宇,彭耀。”
“早晚的事。”江扬淡淡地回答,一挥手,满不在乎。程亦涵明白他是在乎的,只能苦笑:“长官晚安。”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望着爸爸卧室的门,终究没有敲开。
新的一周,是视察的一周。
早晨7点,彭耀从训练场回来的时候,身为文职的徐雅慧还没来得及梳洗好,一头红发膨胀如闪电般从办公室里冲出来:“太他妈不厚道!”三页报告纸贴在彭耀湿漉漉的胸膛上。他看了看,忽然开心地大笑:“很好,很好!”上面是一份临时通知,说江元帅将于9点准时抵达狼牙进行常规视察,请各单位按常规进行训练生活,用于迎接的人员比例不能超过在编官兵人数。
江扬的车先到狼牙,程亦涵探手,这次门口的哨兵没有啰嗦的放行检查,让他们直直开进操场。彭耀把那些文体互动室的老桌椅板凳都抬出来,怎么都凑不齐颜色差不多的一套,没办法只能中间放了一张又大又鲜艳的,彰显元帅的不同。江扬下来看了一圈:“元帅马上就到,彭师什么打算?”亲切尊重的一个“彭师”把小孩逗得非常高兴,理了理军服,就跟江扬去门口,此时,破旧的扩音器里传来徐雅慧的声音:“人呢?飞着去集合!速度!”
操场上各个角落里都有一些影子闪烁着,瞬间,整个操场外围人声鼎沸,各班排头兵拉出来站了长长两列,有个参谋在队尾狠踹了小兵一脚:“换靴子去!”登时,小兵就消失了,仿佛被踩进地下,江扬才笑不出来--过于彪悍,以至于野蛮的风格,难怪齐音要担心江氏集团军消化不良。彭耀大摇大摆走到师部门口的时候,卢立本的先遣车刚好到达,狼牙的所谓礼仪队伍正站在车道两边报数喊号子。
彭耀的眼睛一直在卢立本身上来来去去地扫,终于忍不住问:“这位是……”
“卢立本上校,元帅的亲卫队长。”江扬玩味地瞧了他一眼,弄懂了彭耀的最高目标。他喜欢肌肉和力量,现在准在盘算着和卢立本打一架。由于近期一直在集中练习,卢立本的身形比平时更加突出,尤其是肩背和手臂的线条非常帅气,最大限度地张示了主人的身份,又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只有肌肉的、按体型决定输赢的粗汉子。相反,彭耀的大臂上块状肌肉,穿着短袖军服的时候分外明显,能让人暗暗倒吸一口冷气,因此,这个人眼里此刻完全充溢着嫉妒的火光,吩咐身边的助理文员:“搞件常服衬衫给我。速度!”
速度是在狼牙生存的重要指标,尽管只提前几小时通知,一切还都算布置得得体。彭耀早就对元帅视察有所耳闻,反正早就打定主意不搞大仪仗,因此,江元帅亲切地跟他拍肩,检阅了两排高个子的特种兵后,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这种错觉一度让江元帅顾及了一下儿子的身高和众人的比例,直到看见尘土飞扬的训练场,这个观念才得到了纠正:原来短小精悍的都在跑步呢。
彭耀笑着说:“您别笑话,下官没安排任何汇报演习,狼牙的小子们战场上那点儿技术,相信您都知道了。”听起来像是自谦,在场的人无一不知道,这是纯天然自夸。从规模到功勋,狼牙都不比飞豹差,甚至成立的时间还早些,只是最开始的时候,狼牙并不像现在这样里里外外透着彭家死咬到底的决心和火爆的个性,一切的转变都在彭耀带着一个辛辣的女副官接管狼牙并习惯性地每小时至少踹一个士兵之后。近些年,狼牙并没有接到任何外军作战任务,反而是飞豹这个后起之秀凭借超高的综合得分多次为布津出战,彭耀专心养他的狼崽子,并时不时放些羊和豺进去,让他的狼崽子越发骠勇。
江元帅并不觉得这是好事。在战场上不懂得内敛锋芒的后果往往是失败,虽然知道说也没用,他还是耐着性子教了几句,彭耀一直笑嘻嘻地听,仿佛完全没当回事,却又一个劲儿地让徐雅慧抄在本子上。
常规视察的项目从军事到生活,江元帅看着狼牙满坡的帐篷和破破烂烂的临时办公室大皱眉头,彭耀却一指远处:“士兵宿舍周末启用。”新大楼里装修整洁现代,丝毫不比飞豹差,正有一批工人在搬运家具,彭耀抬脚踹开虚掩的门:“统一的四人间。”说着又踹开内部的卫生间:“设施很令人满意。”
程亦涵不忍看,早就扭过头去,和卢立本交换了一个“天哪”的眼神。江扬因为上周来过,对狼牙开电扇开门都用踹的方式已经习惯了,此时只是过问了一下办公楼的工程进度汇报上去。
江元帅微笑:“确实不错。看样子万事俱备了,这样我也放心。”
彭耀立刻接上一句:“还欠东风。”
江扬警惕地把目光从进度报表上移开。
“说来听听。”江元帅往楼上走,彭耀像个小狼一样窜到他身边:“东西好没用,小子们用几天就坏了。下官缺人。”
前半句可真是大实话,程亦涵一面想着一面递上刚拟定的内部招考流程和时间排期,江元帅草草翻了一下:“对名额有异议?”彭耀倒也爽快:“这部分没!下官和江中将已经达成了协议。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副师长。”程亦涵眼明手快地递上那三份军官的资料,一行人在军官宿舍四层的小会议室里坐下,江元帅含笑望着身上每一寸领土都在诠释什么叫张牙舞爪的彭耀,拍拍身边的椅子,彭耀立刻坐下,不等其他人开口,斩钉截铁地说:“这三个人我都不要。其他人我也不要。”
完全是木头玩具枪事件的翻版。江扬憋气,难为你一个师长,能把话说得这么无赖。
“看来是有了内定。”江元帅把档案递还程亦涵,双手放在桌面上,意味深长地做了一个“说吧”的手势。彭耀腾地从椅子上拔起来,标准军礼,用最大的声音响亮回答:“特别行动队苏朝宇少校!长官!”
江扬暗暗叹了口气:叫得再大声,苏朝宇也不能给。
彭耀把那天跟江扬要人时候说的理论重新搬出来阐释了一遍,还不忘记加上一句:“说百费待兴实在不合适,但移防总是动了元气的。”说着还四下环顾,看着窗外没平整好的新沙坑:“补品也很关键,长官。”
“不如说是补偿?”江扬的语调放得很低。
彭耀点头,狡猾地默认。
“问题是基地并不曾亏欠狼牙任何东西。”江扬敲敲桌面,程亦涵拿出一卷图纸平铺开,“周边可以调动的、符合军部资质审查的所有建筑施工单位都在为狼牙的新师部日夜服务,相关款项划拨早就到位,甚至在第一批移防人员进驻之前,后勤部门已经把生活用品采集打包好,据我所知,没有一个狼牙的官兵在到来当天是睡在帐篷里的,因为整个飞豹师和周边的野防驻军腾出了宿舍和礼堂供他们休息。”
彭耀哼了一声:“这都是待客之道。”
“至于行政问题,”江扬不理会对方的狡辩,“我早就说过,内部招考的人员可以在飞豹师以外的任何单位里越级进行,如果诺大基地的优秀官兵里还挑不够彭师一年的新血,不知道是该我汗颜还是该彭师检讨一下自己的标准呢?”
江元帅并不准备劝架,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法王最喜欢的外孙,他知道自己的意见是最后的砝码,偏离几毫米就可能压垮本来稳定的天平,况且这是年轻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他觉得自己应该观看一下。
“我只能说,指挥官连一个小队都舍不得,实在小气得很。换了我,狼牙你随便挑,看上哪个就拉走!”这话让程亦涵都暗笑,一个现在已经绝不可能发生的场景被彭耀无赖地设计出来,并且把自己放在其中幻想出了慷慨大方的姿态--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年轻的他总会有许多骄傲狂妄,但是把这种想法理所当然地拍在辩论桌上就显得分外可笑了。不过……程亦涵暗自有些担心,江扬是来谈判的,但彭耀不是。他脑子里不会有“协商”的概念,只有“耍赖”这一套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