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暗示我别管太多?」
向送来咖啡的服耪生致谢,严启骅解释道:「我只是回答您的问题,并没有任何隐射,请勿多心。」
「换句话说,是我多疑,曲解你的意思了?」
「方先生爱子心切,关心令公子在外的言行,天下父母心是很正常的事。」面对刻意的挑衅,严启骅一律以淡漠有礼
的态度防守,从容得令人激赏。
方钧突然大笑。「有意思,严启骅,有没有考虑到法国发展?到我这儿来,待遇绝对比创草能给你的多更多。」
「承蒙赏识,但比起个人待遇,我更在意的是Cornelius集团是否有意让创草在贵集团底下的百货业设置专柜,「方总
裁」。」
改口,是暗示接下来要谈的是生意,而非私事了吗?方钧敛起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找你是要质问你方谨的事,不过现在看起来,反而是我自投罗网,让你逮到机会谈生意。」
「不错过任何一个商机才是商人本色。」严启骅端起咖啡朝他一敬,才凑近唇边啜饮。「我相信方总裁绝对能理解。
」
「我能理解,不过我已经不管事了,要谈生意,去找方骋谈。」
「我会的。事实上,在二十分钟前,我已经在机场见过方总经理。」
「那方谨......」急着追问的方钧突然顿住,咳了几声,佯装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续道:「方谨那死小子人呢?」
「我相信两位公子都在前往贵公馆的路上。」
下一秒,方钧突然倾身向前,接近他。「你跟我家方谨是不是在一起?」
「我们是「一起」坐飞机来法国。」严启骅回答。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方钧的老脸逐渐浮上两抹赧杠,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开口:「这种事......总之,你
跟我儿子是不是一对?」
这么直接的问话大出严启骅意料之外。「您的思想开通得让人惊讶。」
方钧大手一挥,提起当年事,忍不住吐出一发不可收拾的抱怨。「那小子早在二十岁就Come
Out了,只差没召告天下,真是混帐。幸好我当年心脏够力,没给那浑小子吓死。」说来就有气。
「原来如此。」连家人都接受他的性向,也难怪他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死德行。
方钧再度倾身,看着自己的「媳妇」。「你是那浑小子的另一半吗?」
「倘若我说是,创草的时装是否就能进驻您旗下的百货专柜?」
「想得美!」想靠「姻亲」身分走后门?想都别想!「想设柜还要看你创草有没有那个本事!」
「真可惜,不然我还真的考虑撒谎点头承认。」严启骅微叹,表情却一派轻松,根本不像觉得可惜的样子。
方钧闻言,简直傻眼。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就算是方谨那叛逆到家的小子也不敢;但眼前这年轻人,只有两个字
可以形容:真敢!
看来,以后要叫方骋多注意创草了。方钧招来等在不远处的属下,起身准备离去。
「你很有胆量,小子。」
小子?
这是他常用来叫方谨的名词。「我很多年没被人这么称呼了。」
「二十几岁的小毛头,在我眼里就是小子。」
西方人错估他年记便罢,为什么连东方人也会?业启骅扪心自问,娃娃脸跟他完全扯不上关系,年轻时候还被人说长
得少年老成。
这样的他,为何到了三十七岁的现在,总被错估实际年龄?
「抱歉,方总裁,我今年三十七岁。」
呃!
老人家吃惊的表情还是别用文字形容的好。
夜深人静,最是好眠时,不过还是有些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硬是要做些奇怪的事,好比趁别人熟睡时,潜入对方房里
。
这种招数有时候会成功,但有时--
啪,清脆一响,光明立现。
潜入者愣住,眼睛适应光线后,发现自己准备突袭的床上没有半个人影,倒是有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你有三更半夜闯进别人房里的癖好吗,方谨?」
回头,他打算偷袭的对象迷住了他,险些扼住他的呼吸。
甫出浴的严启骅一身米白浴袍,透明水珠时而顺着湿渌渌的发梢滴落浴袍,或沿颈侧滑过锁骨、半裸露的胸瞠,最后
没入浴袍。
要命!方谨发现自己竟然嫉妒起那些水珠来。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洗澡干嘛?」他几乎足用吼的。
严启骅刚淋浴完,关好水龙头,就听见门外响起细碎的杂音,以为法国治安变差、夜贼增加,连饭店也难逃魔掌,于
是无声无息走出浴室,待眼睛适应黑暗,隐约认出这个「夜贼」是谁,警戒心才转成恼怒。
「我洗澡还要经过你同意?」他说话的口吻冷如寒冰。
「至少不该是这个时候,你是故意用美色转移我的注意力,对不对?」
「白痴。」冷冷一瞥,严启骅迳自走到吧台,从饭店附设的小冰箱中拿出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口。
浑身散发冷绝气息的他,方谨不会装傻视而不见。
但是他没有理由生他的气!来饭店的一路上,方谨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是严启骅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存在,没在意过他的来历和背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对他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也不好奇,更不会问、
严启骅根本不在意他方谨是何方人士,是哪里的阿猫阿狗,也从来不问。
他最多只是没说而已,严启骅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
他从没打算隐瞒身分,但严启骅没问,他又何必自讨没趣说出口?
甚至,有资格生气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在这段感情里,只有他拼命追赶、不断地表示,却不见严启骅有什么回应,真正在乎彼此关系的只有他。不想没事,
愈想就愈气!
「哼哼哼!」气到反笑,方谨走向他,直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才停步。「我愈来愈怀疑,那时候在米兰因
为我身上有乔海伦的香水味而动怒的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糗事重提,严启骅拧眉,退开两步距离,双手环胸看着他。
不说话,就是不说话是吗?他说了那么多,一直以来,总是他主动接近严启骅、黏着严启骅,他敢说,如果自己今天离
开,他也不会追上来。
就是这样,十二岁的落差硬生生横在那里,无论他怎么跑,怎么追,就是落后他十二年的光阴。
从头到尾,只有自己老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净干些蠢到极点的傻事。
没错,从开始到现在,就只有他一头热!
第九章
来不及防备!
严启骅甚至不知道方谨是何时动的手,当他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像麻布袋一样被抛到床上。
身子在反作用力下弹了几下后,严启骅终于稳住自己。
「不错喔。」方谨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挺诱人的春光!浴袍半敞,刚淋完浴的男人衣衫凌乱地侧躺在柔软的大床,藏
在浴袍下的修长双腿若隐若现,引人遐想,浑身散发的香皂味清爽如处子,诱人品尝。」
严启骅立刻拉整浴袍下摆遮住双脚,接着抓来被子,好遮住能让方谨继续肉麻下去的身体。
可惜,他快,方谨的动作更快:他一手瞬间扣住他的脚踝,另一手扯开被子,将之丢在地上。
这一拉扯,严启骅身上的浴袍更是凌乱,沿着肩线下滑至臂膀,裸露出迷人的锁骨与大半胸膛。
方谨的口哨声拉高半度音,带着欣赏的口吻道:「你是故意的吗?你今天晚上似乎挺有兴致的,竟然玩起欲迎还拒的游
戏来了。」说话时,他的目光扫过严启骅每一寸明媚春光,无一遗漏。
「你有病。」懒得理他,严启骅坐直身,拉拢凌乱的浴袍遮掩。
「是啊,我是有病,得了一种叫『严启骅依存症』的病,只要一分钟没看见你,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一天没有抱你,
就会全身无力,什么事也不想做。」
肉麻当有趣!严启骅瞥了他一眼,自他掌中抽回被箝制的脚。
双脚落地后,他弯腰捡起刚刚被方谨丢到地上的被子。
「我累了,如果你没别的事就回你家去,记得离开前把门关好。」
方谨从另一角拉住被子,不让他就这样草草作结。
「你气什么什么?有资格生气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没生气。」
骗鬼去吧!方哗差点吼出这句话。「没生气会这样?在机场掉头就走就算了,还一声不响地离开原本预定的Ala
VillaSaint
MartinHotel到另一家饭店投宿?这叫没生气?」
要不是他派出的人没让他失望,成功查到严启骅的行踪,他上哪儿去拔人?
「我只是避免麻烦。」好比像今天下午遇见方钧之类的麻烦。
「见鬼的麻烦!你只是气我没有告诉你我老爸叫方钧,是Cornelius集团的龙头老大,还有个老哥叫方骋,是Cornelius
的总经理!」
「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跟、他、没、有、关,系!「你非把我逼疯不可吗?严启骅,你是我的人,我的一切都跟你有关系。」
他的人?严启骅再度锁眉,对于这个所有格感到不悦。
他是他自己的,不可能,也不会属于任何人。
就算对方是死皮赖脸到家的方谨亦然。
「我不像你可以闲来没事拿潜入他人房里为乐,我明天还要工作。」严启骅冷冷地道,背对火气正旺的方谨,侧躺在
床上闭目。「没事的话请离开。」
以往只会说「滚开」的男人,如今说得客气有礼,听在方谨耳里,与疏远没有两样。
「你见过我家那个顽固老头了。」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今天下午在AlaVillaSaintMartin
Hotel见过了对吧?」
都知道了何必问他!
「他说你不承认自己是我的爱人。」比起质疑,方谨说话的口气更像指控。
说到这儿,他就更气!害他被老头子奚落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长达一个多小时,这是他第二件不能忍受而且最不能
接受的事。
他、竟、然、拒、绝、承、认、是、他,的、爱、人!
严启骅淡声道:「本来就没有的事,没有所谓承不承认的问题。」
呵,跟他玩起文字游戏来了?
「你真是一个胆小鬼啊,启骅。」方谨目光灼灼地瞪视着背对着他侧躺的男人,今天晚上没把事情说清楚,休想他罢
休,「都在我怀里呻吟不下几十次,全身上下也被我吻遍,哪里是你的敏感带我都一清二楚;而且现在的你还会配合
我、迎合我,甚至在公开场所主动吻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说我跟你没有关系?」
「闭嘴!」
灯光下,侧躺在床上的严启骅一只藏不住的耳朵裸露在空气中,红得像火。
「十二岁的差距真的让你不敢承认自己爱上我吗?」收起玩笑和轻佻,认真起来的方谨洞析他人心思的观察力无人能敌
。「之前才坦然面对自己对我有感觉的不是吗?为什么在得知我的身分后又退缩?就因为你以为除了年纪,自己没有任
何地方在我之上,不管是社会地位、家世背景是吗?还是你自惭形秽,觉得我纡尊降贵太过委屈,你这个『老灰姑娘』
配不上我这个『年轻王子』?」
严启骅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方谨的嘴皮扯开一抹难看的笑,思及对方看不见,立刻又垮下来。
搞什么!在他已经深陷其中的现在,才给他搞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把戏?
「别太过分,严启骅。」他对闷不吭声的严启骅呛声:「不管你心里想什么,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我注定是你的人
,一辈子都是!」
不同于以往老说对方是他的人,这回,或许是心慌意乱到无暇思考,方谨才会不惜贬低自己,做出这种赖皮到极点的
宣言。
可惜,还是得不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啐!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火大到极点,方谨走向床,企图将他扳转过来面对自己,好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
然而才握住严启骅的肩膀,还来不及施力,整个人就彼对方拉扯过去,毫无防备的他只能往床上倒,始作俑者则趁势
一个扣腰、翻身,将他压倒在床上。
「严......」方谨的声音消失在他看见眼前噙着笑的脸孔特写上。
他一直很清楚,严启骅并不俊、也不美,顶多只是斯文有型而已:要比俊、比美,他自己或他以前见过、交往过的,
都比他要好得太多。
吸引他的,是严启骅的个性,是那双看透世事的眼,以及无意识间和人拉开距离,又要命地吸引人、让人想接近他的
怪异吸引力;明明只是一张不常有表情的冷脸,但就是给人-种隔层膜的神秘感,教他想一窥究竟。
一窥,才知道面无表情,与世隔阂的表象下,暗藏有如罂粟花一般让人一碰就上瘾的魅力,就此沉沦,再也回不了头
。
既然自己回不了头,今自己疯狂着迷的他也休想置身事外。
静谧在两人之间缭绕了数分钟之久。
最后,很难得的,严启骅先开口驱离这种诡异的沉默氛围。「你真没用,这样就吓傻了。」
切记,身为男人最恨的就是被人说「没用」。
年少气盛的方谨当然不例外,瞬间回过神,大吼:「谁吓傻啊?」
「那么,闹够脾气了吗?」
这样的问题当场让方谨哑口无言,好像方才近乎自言自语的独白都是无理取闹;而他--成熟内敛的严先生、严执行
长--相较于他的言行,则是一派从容不迫,表现出宽宏大量的泱泱君子风,包容他胡搅蛮缠的孩子脾性。
想到这里,原本已气红的俊美脸蛋再染一层绯红。「是你逃避现实,拒绝承认我跟你的关系,是你......」
「是,是我。」
严启骅主动接话,反而让准备好一大串罪名指控他的方谨愣得无法再说下去。
啊?这么老实?是他听错还是严启骅真的承认了?惊讶过度的方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严启骅吧?是我认识的那个面无表情、闷不吭声又-肚子坏水的严启骅吧?」
面无表情、闷不吭声又-肚了坏水......原来在这小子眼里,自己是这种人。
「你的品味这么差,看上这种男人?」
「这不是品味『差』,而是『独特』。」话题扯远了!严启骅心想,立刻拉回。「我承认一开始是逃避,因为你年轻、
因为你素行不良、因为你白痴冲动到极点、因为你脑袋里除了做爱还是做爱、因为你......」
「你最好写下来,免得我听过就忘。」方谨打断他的话。啧,愈听愈不爽。
「有没有人说过你讲话很毒?」
「你不会是第一个。I严启骅勾起浅笑,险些电晕身下的小夥子而不自知。
要命!他要嘛不笑,一笑就放电,真是的!方谨晕眩地想着。
而严启骅的声音持续着,「一开始是这样,毕竟我有过婚姻,我对女人会产生欲望,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是是是,你说过不只十遍了,你是异性恋,不是同性恋。」存心提醒他,伤他青春少年郎的心吗?
「不过事情荒腔走板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的死皮赖脸居功厥伟。」
「多谢。」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殷勤示爱全被归类为死皮赖脸,听了真不舒服。
「我的默许纵容也难辞其咎。」不理他的反嘲,严启骅继续说:「一个铜板拍不响,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就算我力
气输你、居于下风,还是有办法拒绝你?」
是的,他有的是办法治方谨,但他选择纵容。
纵容的原因他也不甚明白。
方谨的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涯规划,颠覆了他的人生,照理说他应该生气,但他没有;不只没有,还近乎宠溺地纵容
,让他陪在自己身边,甚至对自己为所欲为。
耽溺于他带给自己的欲望满足已不足以成为理由,真正的理由恐怕是自己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不由分说抢走他
的菸、习惯他在一旁喳呼、习惯发现他隐藏在无赖言行下的卓越能力,习惯他带来的愉悦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