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
一句话顿时让虎儿满腔的希望都破灭了,他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看著自己的脚面接不上话来。
却未料到,翦幽停顿了几秒,又开了口,「虎儿,你若想学医便自己努力,有任何疑惑之处,我下山时都可为你解答
。」
「太好了,虎儿,还不快谢谢药师。」王生一听,顿时兴奋地站起身,拉著虎儿向翦幽鞠躬道谢,阿凤也禁不住满脸
喜色,屋子里顿时一片热腾。
而原本因为翦幽说只收自己一个徒弟而内心得意的白晨,却再次陷入了低落。
翦幽没再多表示什麽,接过阿凤打理好的衣服,便示意白晨跟他走。
一路走出村子,两人都未再对话,直到上了山道,白晨才突然停下了脚步。
翦幽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止住了步子。
转头,便看到青山绿树下,十岁的孩子抬著头直直望著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用坚强粉饰著心慌。
「师父,白晨是不是做错了什麽事?」扁著嘴无比委屈地问出了心中怎麽都放不下的问题,白晨咬著唇等著翦幽的回
答。
翦幽望著他,幽深黑瞳中装载著无数无法用言语说清的思绪,「没有。」
「那,您为何总是不理我?」
「察言观色,人并不是只可用言语表达心绪。」无奈地轻叹,翦幽转身继续往山道上走去。
师父的意思是?白晨脸上闪过欣喜,看著翦幽淡漠的背影勾起了嘴角,开开心心地追了上去。
原来师父不是不理他,而是用著更为含蓄的方式呢。
心里如此想著,他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快步跑到翦幽身边,抬起头仔细看了才发现他们似乎不是在走之前下山时
的那条路。
「师父,我们去哪?」稚气的童音在身边响起,翦幽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眸之中凝起幽深暗色,「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
「人?」疑惑地重复著,白晨想象不出这山林中哪里会有人。
又走了几步,眼前乍然出现一座坟堆,在一片茂密的山林间显得尤为凄凉,白晨一惊,瞪著眼睛倒退了两步。
翦幽没有理会他的害怕,静静走到坟堆前。
参天的大树间遗落下的稀疏光影在他修长的身影上映出影影绰绰的光斑,他淡漠的眸光落在坟上,没有表情的侧脸透
著苍白晦涩的光芒。
「白晨,过来,这是靳宇。」听不出带著什麽情绪的嗓音在安静的山间扬起,尾音被风吹散在空气中,平添了一份悠
远伤怀。
白晨微颤著走过去,看著那一堆黄土,却不知道靳宇究竟是谁。
「师父,他是我的什麽人?」沈默了许久才怯生生开口,白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爹娘呢?师父之前在王生家说,自
己昨日才被人送来,可是,自己为何会被送来,这坟中躺著的人,难道就是送自己上山之人?
「你失去了记忆,我也不知他是你什麽人。」沈默了半晌,翦幽轻轻叹息,很多事,怕是已无从追究,自己不可能带
著白晨去追查真相,更不可能带著他去报仇。
白晨似乎无法理解,狐疑地皱起了眉。
「你跪下祭拜一下他,以後入了师门,便不许再想著过去的事。」转过身,翦幽冷淡地下了命令,白晨身子一颤,慌
乱地瞪大眼睛。
想问什麽,却被翦幽目中的寒冰慑住,他咬了咬唇,慢慢跪下。
心中想著,也许他不是自己的家人,也许自己的家人都好好地活在别的地方,也许终有一日,自己空白的大脑会恢复
正常。
便认真给坟堆磕了三个头,又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翦幽从近处找来一块大小合适的断木,力凝指尖,在木面上写下「靳宇之墓」四字,又将断木插入坟堆头上,算是给
靳宇做了块碑。
白晨默默地看著他做这些,两道浓眉紧蹙著流露哀伤,翦幽看他一眼,面向坟堆淡漠地开口:「白晨我会照顾,相信
你在此安息,也会保佑他。」
说完,他白净纤长的手指自衣袖中伸出,递向白晨,「我们走吧。」
白晨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他的手指转身一步步离开,没走几步,又亦步亦趋地回眸望向坟碑,眼眸中的不舍和忧
伤映照在阳光下,清明无比。
回到石台之上,翦幽让白晨站在那处山洞前等,自己则回竹屋取出一只掌心高的小小瓷瓶,那瓷瓶瓶颈极细,以一黑
色木塞封口,瓶身为朱红色,中部以黑色墨水书著「玄冥」二字。
握著瓷瓶走到白晨面前,命他面朝山洞跪下,翦幽幽深的眸光直直望著山洞入口,半晌後淡淡开了口,「白晨,在你
十八岁生辰之前,不许私自进这山洞,不许私下风山,你可能做到?」
「弟子能做到。」睁著大眼睛,白晨重重点头,面上神色坚定。
翦幽微微点头,拔出瓷瓶木塞,食指伸到瓶口,不一会儿,只见瓶中缓缓爬出一条极细的幼虫,那虫有寸把长,慢慢
缠上了翦幽食指,血红色的身体微微蠕动,直看得白晨心里发毛。
「有点疼,别动。」轻声嘱咐完,翦幽塞好木塞,食指引著幼虫来到白晨额头,轻轻一点,那幼虫便钻进了他的额头
,细长的身子扭动著一点点钻入,一股锥心的疼痛让他瞬间出了身冷汗。
直到那幼虫完全钻了进去,疼痛感便一下子完全消失了,白晨一愣,伸手去摸额头,却发现那里什麽都没有,连一丁
点的伤口都没有。
他心中惊讶,抬眼看向翦幽,却看到翦幽额头的一点朱砂似是在发光,那光只闪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原样。
「这是连心蛊,是玄冥门人身份的象征,玄冥门人在入门时接受,蛊虫钻入身体後会在入口出现一点朱砂,日後若是
要出师门,便从朱砂处引出蛊虫。连心蛊顾名思义,蛊虫可通宿主心念,他日若你有绝对无法放下的思念,便可用这
蛊虫留下念想,只要是体内也有连心蛊的人,通过碰触,便可看到你留下的讯息。」
耐心地做著解释,翦幽伸手轻抚白晨额头上出现的小小朱砂,脑中不禁忆起许多年前,白陌为他植入蛊虫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也如现在的白晨一般,睁著疑惑的眸子,不解地看著白陌。
心中不禁一阵刺痛,他别开视线不再看白晨,袖中握著瓷瓶的手指节隐隐发白。
白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师父,咱们的师门,叫玄冥吗?」
「师门过往复杂,我不便与你细说,你只需知道师门叫玄冥门即可,但若日後下山,你不许向任何人提及师门及我的
名讳,你可明白?」
「是,弟子明白。」
「玄冥门规,不得触犯师父嘱咐,若有违此规,以逐出师门为最重处罚。」
「是,弟子知道了。」答著话的白晨扁了扁嘴,表情甚为无辜,翦幽不再多话,让他起来後两人一起回了竹屋。
自那日起,白晨正式成为翦幽的徒弟,开始认真研习玄冥门的奇门异术及武功,风山上到处一派安静祥和之气,倒是
极为适合潜心向学。
「师父,师父!我成功了!」
一日,翦幽正在做饭,白晨兴奋地从外面一路跑进来,手舞足蹈的样子激动到了极点,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翦幽转头瞥他一眼,淡淡地问:「什麽成功了。」
「蔓藤啊,我刚才自己下去,又自己上来了。」开心地跳了一下,白晨边讲边朝竹屋外指,跟著翦幽学功夫也有一阵
子了,他还是头一次成功用轻功上下蔓藤呢。
翦幽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把做好的菜端到桌子上,吩咐白晨去洗手。
洗完了手,白晨站在桌子边吃饭,他最喜欢吃翦幽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每次闻到香味就觉得口水要流下来。
「怎麽不坐?」见他不似平时那般跪坐在椅子上吃饭,翦幽抬头问了一句,桌子对白晨来说有些高,所以他一直都是
跪坐著吃。
「没关系,站著吃高度正好。」嘿嘿笑了笑,白晨大口吃著饭,脸上全是满足。
翦幽也不再多问,随他爱站著还是坐著。
吃完了饭,白晨又要往外跑,却被翦幽一口喊住,「白晨,过来。」
愣了一秒,白晨眨了眨眼睛,跑回翦幽身边,刚站定,白晨就抓著他的裤脚把裤子撩了起来。
果然,膝盖都肿得跟馒头似的了,亏他竟然这麽能忍。
「摔了几次?」翦幽漂亮的眉毛在看到白晨肿起的膝盖时不由得全皱到了一处,起身去拿药,嘴里淡淡地问著。
白晨挠了挠脑袋,扁了扁唇,「三次,师父,我不疼。」男子汉大丈夫,摔几次有什麽关系,谁让他老练不好轻功,
是该摔。
「傻瓜,腿断了怎麽办?」
「那我就在下头大声喊师父救命。」咧著嘴,白晨这句话说的颇为得意,翦幽为他上药的手不禁一重,顿时让他倒抽
了一口冷气。
「以後不许逞强,听到了麽?」
「是,师父……」
夜里,因为膝盖的伤口隐隐泛疼,白晨不似平时那样睡得沈,一个翻身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顿时疼得醒了过来。
却见小屋中只有他一个人,翦幽床上的被褥翻到了一边,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空荡荡的床上,隐约有些凄凉。
白晨心里没有来地有些慌乱,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慌张地跑了出去。
屋外,翦幽静静站在山崖边,一袭白衣在月下隐隐泛出光晕,竟似天上的神仙下凡一般。
白晨呆呆地看著,半晌後,翦幽转头,半边侧脸在银色的月华下美豔得让人窒息。
「怎麽了?」
淡漠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冷,白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师父,你怎麽不睡?」
「只是有些睡不著。」
「您,常这样吗?」慢慢朝翦幽走去,白晨突然想到,自己之前每夜都睡得很安稳,而翦幽,是否时常这样在夜里睡
不著呢?
翦幽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又将视线转向了远方。
一直到白晨慢慢拖著腿走到他身边,他才轻叹了口气,「伤不疼麽?」
闻言,白晨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猛摇头,「不疼,师父睡不著,我陪您。」
逞强的话刚说完,就因为伤口一阵钻心的疼而站不住,他想著索性坐在地上,却不料,翦幽竟然转过身,一把将他抱
了起来。
「白天刚与你说过,不要逞强。」隐约带著叹息的口气,翦幽望著白晨,目光似乎有些迷离,脑海中想起的,是很小
的时候,白陌也这样抱过自己。
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什麽,他似乎不大记得了。
「师父,你看!」白晨没有在意翦幽的话,抬起手指向远方,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抱住了翦幽的脖子。
这样亲近的举动让翦幽心里一震,但是随即,他便顺著白晨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天边,一颗无比明亮的星星正看著他们不断眨著眼睛,周围黛青色的夜空都被它照亮了。
师父,是您在天上看著我们麽?
遥望天穹的翦幽心里这样想著,而望著他的白晨,则傻傻地笑开了。
「师父师父,李大婶家的阿牛吃野菌吃得中毒啦!」
一脚踏进王生家的院门,白晨大声朝著翦幽喊道,他刚刚去找阿牛玩,结果看到他一脸发青地躺在床上,问了李大婶
,才知道他今日误食了野菌。
白晨便学著翦幽的样子给他搭了脉,觉得那脉象似乎像是翦幽前阵子说的中毒後的脉象。
「野菌中毒,应用何药救治?」翦幽正在给阿凤诊脉,听到白晨童稚清脆的嗓音,头也不抬地问著。
「应以忍冬藤煎服。」转著眼珠,白晨笑嘻嘻地答了。
「若确定是毒脉,快些带他家人去采忍冬藤。」
「是,师父!」清脆的应答声尚未落下,白晨人已跑出了院子,翦幽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生笑著对翦幽说:「药师,你这徒弟可真出息,这麽小年纪就会诊病了。」
他语气中满是褒赏,身边的王虎看著白晨消失的地方发呆,眸光之中满是羡慕,再过去,是王生和阿凤的女儿小蝶,
她正与哥哥看著一个方向,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小小女娃的眼中,全是欣喜和崇拜,还有隐隐的欢喜。
翦幽没有附和王生的话,但是眉目间的神情,却显然也是欣慰的。
回去的路上,白晨捧著阿牛家人给的谢礼,得意地向翦幽炫耀著,说是谢礼,其实也就是一串冰糖葫芦而已。
「师父师父,阿牛说这冰糖葫芦可好吃了,您也尝一口吧!」高高举起糖葫芦,白晨咧著嘴角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翦幽望著那红灿灿的糖葫芦,想起很久之前,白陌也曾买给他吃过。
「你吃吧。」便淡淡应了一句,握住白晨小小的手,把糖葫芦送进了他口中。
看著白晨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翦幽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当初可不曾想到,收留这个孩子,还能时不时想起以前和白
陌一起的生活。
「师父,今日我们是不是要上山采药?」
「嗯。」
「药筐我来背吧,每次都是师父背怎麽行。」十二岁的少年神采奕奕,背起药筐来已然像模像样。
对於他的主动,翦幽没有表示什麽,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後带头出了门。
风山上有很多珍奇草药,配合上季节使用,药效奇佳。
只不过,有些草药生长的地方极为隐蔽,师徒两人忙活了大半天,才把翦幽要的草药全部采集齐全。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白晨又背著个大药筐,几乎跌跌撞撞。
「把药筐给我吧。」一把抓住差点一头栽倒的白晨,翦幽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白晨却不愿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朝翦幽笑,「师父,没事的,我能坚持。」
开什麽玩笑,今日可是他第一次背药筐,怎麽说都要坚持下去,不然的话,不是会被师父看扁?
心里如此想著,白晨嘿嘿又笑了笑,转身继续走。
身後翦幽没有再坚持,看著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小小娃儿心里想的是什麽,他又何尝不知道呢?曾几何时,他也这般逞能过,不是麽?
之後的山路上,翦幽一直没有开口,白晨一心想著快点到家就可以放下药筐,脚步走得飞快,背上的药筐,竟然也不
似之前那麽沈了。
「嘿嘿,师父,我就说我能成吧,以後上山,药筐都我来背!」到了家,白晨立刻得意地对翦幽说道,即便,他此刻
满头大汗的样子异常狼狈。
翦幽只是静静看著他,半晌後,答了声好。
那日之後,每次两人上山采药,都是白晨来背药筐,几次下山时遇到村民,大家都夸他能干懂事,而这对於他来说,
便是最好的鼓励。
後来,直到有一次他趁翦幽下山为村民治病时独自上山采药,才猛然意识到了什麽。
「怎麽了?」翦幽从村子回来,便看到白晨垂头丧气地坐在小屋前他常练功的空地上。
「师父,你之前每次下山,是不是都在後面给我托著药筐?」闷闷的声音,白晨扁著嘴一脸委屈。
本来以为自己真的很能干了,谁知道,其实是翦幽一直暗中在照顾他。
平日里已经习惯的药筐重量,今日独自背负,竟然觉得像巨石一样沈,这里头的蹊跷,他稍微一想便知道了。
对於自己一直以来暗中做的手脚被拆穿,翦幽并没有表示惊讶,他只是平静地走到白晨身边,看著他的眼睛,淡淡开
了口:「等你真正能够自己背了,我自然不会再帮你。」
「那,您为什麽一直不告诉我?」少年昂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
翦幽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往屋里走,「告诉你了,你一定又会逞强。」
白晨怔怔回味著翦幽的话,心中原本的郁闷渐渐消散,原来,师父不是瞧不起他,而是在用著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
关心他。
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很激动,站起身便冲回了屋子,一把拉住翦幽的衣袖,得意地说:「师父,我今天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