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公主还在,苏峥的冠礼是要在苏家老家贡阳家庙里举行,此时,也只能在忠国公府的祠堂举行。
苏涵一心全在苏峥身上,没有太注意周围人事。
苏峥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苏涵,他的目光沉静幽深,静静把苏涵看了几眼,然后转开了。
冠礼的整个过程花费了不少时间,苏涵坐在太子身边,看着那个人已经完全长大,再不是当年的那个还显稚嫩的少年
,他的肩膀宽阔,眼神深邃有力,仿佛,他已经成长到可以挑起一切。
苏涵内心感情汹涌澎湃,但是表面一切又沉静如死水,汹涌的感情与深深地压抑让他的心也痛了,只目光直直把苏峥
望着。
因为母亲刚过世,苏峥的冠礼礼服也是一身白色深衣,只是绣有隆重的纹饰而已。
为苏峥冠礼正宾的老人苏涵不认识,想来是苏家在京城德高望重的长者,正宾旁边的人苏涵倒见过一面,是曾经在贡
阳见过的苏启年,苏启年风雅脱俗,气质逸然。
只是,除了苏峥,苏峥旁边的任何人,在苏涵看来,都仅仅是一个人而已,不会在他的心里引起任何别的联想,苏启
年也是。
他的所有心思,所有的感情都只在那个人身上而已。
庄重而肃穆的冠礼毕,从此,苏峥就是一个成年人了,要挑起忠国公府的担子。
礼毕,苏峥过来向太子行礼表示感谢,太子带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峥的目光对上太子身边的苏涵的,沉默了一阵才道,“涵儿不是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苏涵道,“好很多了,没什么大碍。”
苏家长辈来向太子行礼问安,苏涵对太子小声道,“太子哥哥,我想和我哥哥说几句话。”
太子笑着点了头,道,“快些就好,我等你。”
苏涵道了谢,上前拉住了苏峥的手。
苏家的长辈对苏涵的身份很忌讳,京中的谣言让苏家的人心里都不好受,只是,谣言指向的是皇帝,大家也只能憋在
心里,当作没听到最好。
苏涵一直被公主像女儿一般养在内院里,见过苏涵的人少之又少,此时见到,太子没有介绍,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太子
身边带着的就是苏家的清和郡王,那个玷污了苏家名声的可能是皇子的人。
苏涵能够来观礼,苏峥已经欣喜不已,此时苏涵又拉上他的手,他便更加欢喜了,向长辈和太子告了罪,带着苏涵到
旁边厢房中去。
进了内室,苏峥深深把苏涵望着,又用手把苏涵受伤的手捧起来,看到上面粉红的伤口痕迹,用手轻轻抚摸过,心痛
道,“暖暖,这还疼吗?”
苏涵摇摇头,“早好了,不疼了。”
苏峥又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道,“听太子提起你感染了风寒,已经好了么?”
苏涵笑了,道,“哥哥,你真啰嗦。哪年不染好几次次风寒,又不是大病,没什么的。”
“我又不能时常见到你,担心你不是应该。”苏峥道。
苏涵红着脸把头低下了,过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着苏峥道,“哥哥今天行冠礼真是风度翩翩,很俊呐。”
苏峥被苏涵调戏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笑着道,“以后暖暖行冠礼定然比我风度翩翩!”
苏涵不满地嘟起嘴巴来,眼里全是笑意,道,“那哥哥是说我现在不风度翩翩了?”
苏峥拿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脸上全是柔和的笑意,眼里是浓墨般化不开的深情,望着苏涵道,“暖暖现在是纤雅
秀美,天下没人及得上你。”
苏涵半张着嘴愣怔住了,然后脸颊慢慢变得通红,脸也埋下去了。
苏峥轻轻将他搂到怀里来,苏涵没有丝毫反抗,就由他静静抱着自己。
好半天,苏涵才在苏峥怀里闷闷道,“哥哥,你行冠礼了,就要成婚了,是么?”
苏峥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苏涵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
苏峥自己也明白,成婚的事情并不是他能够做主的,母亲还在的时候,是母亲和皇帝做主,现在,应该是皇帝做主吧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苏峥轻轻抚了抚苏涵的头发,扶着苏涵,望着苏涵的眼睛,道,“暖暖,相信哥哥,我现在不会成婚的,不会。”
“那以后还是会啊!”苏涵心里难过,声音些微哽咽。
苏峥在苏涵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贴着他的耳朵道,“以后,我要娶你啊。”
苏涵愣愣地望着苏峥,之后扑进苏峥怀里,手臂紧紧箍着苏峥的背脊。
“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你要等我啊!”苏涵在苏峥怀里道,声音沉重忧伤却又坚定无悔。
太子的随侍过来唤苏涵,苏涵才从苏峥怀里退出来,垫起脚尖在苏峥脸颊上亲了一下,望着苏峥道,“哥哥一定要记
得今日的话。”
苏峥深深望着他,“我从不骗你。”
太子见到走过来的苏涵眼眶有点红,便问道,“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
苏涵瘪了一下嘴,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太子笑道,“原来是舍不得呢。回去了又不是见不到了,盛启不是经常进宫看你么,再说,想要出宫,还不是一件简
单的事情。”
苏涵嘴里说着“哪里简单了”,脸上却笑了笑,没有再愁眉苦脸了。
太子将苏涵带着走了,苏家长辈问起太子带着的人是谁,才知道那人就是清和郡王苏涵。
大家莫不是像被鸡蛋哽住了的表情,黑着脸只能皱眉不说话。
苏峥看大家如此,也只能沉默,然后作为主人感谢各位长辈,又是一番应酬。
第十七章 中秋宫宴
苏峥冠礼完了之后,便是受袭爵位的仪式,之后皇帝又安排他在兵部做事,从员外郎开始做起,又兼在太子身边,便
忙碌非常。
自上次冠礼和苏涵见面,便再也没有见过,只让人送了东西进宫去给苏涵,是书籍与一些小玩意儿,苏涵也让送了一
些东西给他,是苏涵自己作的两幅画,画中画着他送给苏涵的那盆七月半的菊花,从画中可以看出,菊花已经开得非
常盛了,时间从菊花的含苞与盛放里流走了,让苏峥愈发想念那住在宫中的人;除此,还有一支沉香木的横簪。
沉香木内敛而沉着的香味永久不消,苏峥在手心里摩挲上面的纹理,看着这个簪子,仿佛就看到了苏涵,看到两人之
间只能压抑在心底深处无法诉说的爱情。
那种浓烈却又沉郁的感情,仿佛能够将人的心也给憋痛了,苏峥舍不得用那簪子,每晚都要出神看一阵才睡。
到中秋佳节,皇帝在御花园设赏月宴,邀请京中四品及以上官员,还有官员家眷共度佳节。
苏峥作为一等爵,坐在距离皇帝很近的位置,前面是留在京里的亲王与郡王还有皇子。
一应女眷由贵妃娘娘领着在别处设宴。
苏涵的位置在皇帝的左下手位,与太子在一起,俨然是宴会上除皇帝太子外最尊贵的人。
无论京里的谣言如何不堪,在帝王面前,大家都只能迎合感叹父母双亡的清和郡王的身世,然后说皇帝怜恤臣子遗孤
让人感念。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大,清辉铺满大地,御花园中宫灯高挂,亮如白昼。
此时秋菊开得正盛,宫中上百的菊花品种,从白色到浅黄金黄还有各种红色的品种,或如倾国牡丹一般地大气雍容,
也有小家碧玉的含羞与美妙……
菊花的香味随着月光随着晚风一阵阵扑鼻而来……
皇帝还没有到,宴会场上大臣们各自说着话,好不热闹。
苏峥和各位大人见礼,一番客套。
太子来后,他便跟在太子身边应酬。
只是苏涵一直没有来,想来以苏涵受皇帝宠的程度,估计会被皇帝带在身边吧。
一声“皇上驾到”,原来热闹的宴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各自归位,迎接吾皇。
苏峥看到苏涵果真被皇帝牵着,皇帝一声“各位爱卿平身”,大家这才起身来。
皇帝带着苏涵坐到了龙座上去,下面的大臣虽然脸上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心里估计都想法各异。太子一副笑意满面
的喜庆样子,二皇子脸上没有表情,小皇子却瘪了嘴表示心情不快。
皇帝说了一些官面的开场话,接着是臣子的恭贺之言,然后宴会开始,乐声响起,舞姬上场表演。
自苏涵被皇帝带着坐下,苏峥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在苏涵身上。
苏涵头上戴着洁白簪缨王冠,一身白色绣五爪坐龙曲裾深衣,外罩玉兰色貂裘。
中秋时节,又是晚上,御花园中风不小,皇帝怕苏涵吹了风,让苏涵穿得不少。
苏涵一张秀美的脸让靠近皇帝能看清其面貌的人无不在心里赞叹,皇帝和苏涵说话,苏涵笑起来,明眸皓齿,笑颜如
花。
场上一曲歌舞罢,苏涵便对皇帝道,“舅父,我还是下去吧,坐这里被人看着不自在。”
皇帝点点头,道,“坐你太子哥哥身边去。”
苏涵于是起身坐到了太子身边,太子笑着执着他的手问刚才那一支《月上九霄》的歌舞如何。
苏涵笑着赞叹了几句。
接下来是舞娘的独舞,美人风情万种,腰堪盈盈一握,舞姿轻灵美妙,只是苏峥却没有心思与兴致看。
倒是苏涵眼巴巴地望着舞娘看得尽兴。太子问苏涵道,“是喜欢这舞,还是喜欢这舞姬?”
苏涵笑意盈盈,曲着食指抵着下巴,道,“都喜欢不行吗?”
太子笑,“这舞姬是东宫里的,要是喜欢,我倒可以送与你。”
苏涵惊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摆摆手,道,“太子哥哥的好意我当然不敢推辞,只是,我可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
人,夺人所爱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太子笑,“估计父皇也不会让我把人给你。”
苏涵疑惑问道,“为什么?”
太子望着他,看他纯真又秀美的脸庞,这天下又有谁有他这样的美,只是,美是一种,美色是另一种,他此时希望苏
涵就这样纯真地美下去。
“你身子不好,我送美姬与你,父皇心疼你,怎么会允许呢?”
太子说完,苏涵没听懂,眨了眨眼睛,蹙着眉头,道,“与我身子不好有什么关系,看她跳舞可以解解闷,难道看多
了会伤身子呢。”
太子听苏涵的回答,愣了一下才在心底笑了,内心更加柔软起来,道,“等你长大了,我再送你。”
苏涵道,“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啊。”
太子笑着看他,“嗯。那等你再长大一些。”
这一支舞结束,宫人们又开始上点心,苏涵吃盘子里的葡萄,吃了几颗之后,太子就让他不要吃了,说道,“这东西
凉,吃多了你胃受不住,不吃这个了。”端了刚上的热糕点给他吃,又让上热茶给他,不让他沾酒。
苏涵有些发愣地接过糕点,心里想着曾经在家里的时候,哥哥也不让他吃太多水果。
几支歌舞之后,便是献艺会,献诗词的,也有弹琴吹笛的,宴会上达到了最高 潮。
太子献了一曲剑舞之后,大家都拍手称赞,苏涵也看得非常高兴,赞叹太子剑舞舞得非常好,太子笑道,“要是你喜
欢看,以后你闷了,我来舞给你看,看这个不伤身。”
苏涵笑道,“那可不敢,占用了太子哥哥的时间,会被天下人辱骂的。”
太子挑眉,“辱骂?”
“是呀,耽误了江山社稷。”苏涵说道。
太子剑舞之后,无人再敢献艺,苏涵起身道,“皇上,微臣想献琴音一曲。”
皇帝笑看他,道,“准。”
便让人去为苏涵把琴搬来,苏涵看了看刚才弹琴的一位大人家的公子,便道,“不用去搬了吧,用余大人家公子的那
张琴就行了。”
皇帝点头说行。
苏涵亲自到那位余大人家公子面前,躬身拱手道,“想借你的琴一用,不知可否?”
对方赶紧起身道不胜荣幸。
宫人将琴架好,苏涵端坐下,调了弦,道,“小可不才,为大家献上一曲助兴,祝能月圆人圆。”这便演奏了起来,
是一曲《流月》,柔和低徊处如皎月照花临水,高亢处又似水流涌动,月光流泻水光粼粼。
苏峥的目光只随着苏涵而动,虽然苏涵没有看着他,但是苏峥知道,苏涵这一曲是弹给他听的。他以前说过,若是《
流月》,其实是情人在月下偷偷相会吧,甜蜜中又透着担忧。
太子从位置上起身,跟着苏涵的曲调和上箫声,美妙的乐音在月华中流动跳跃,仿佛时光停止,世间一切都柔软下来
,随风而来,阵阵扑鼻的菊花香让一切都沉醉迷离。
苏涵抬起头,目光望向苏峥,在那盈满月光的眼里,是柔软深沉的感情,还有淡淡的忧伤。
一曲结束,沉静了一阵,才响起掌声赞叹声来。
皇帝亲自下来扶起苏涵来,夸奖道,“非常好。要什么赏赐?”
苏涵笑着随皇帝带着他坐到皇帝身边去,答道,“舅父喜欢就好了,要是舅父不嫌弃,以后经常弹给您听。我啊,别
的没有,就是闲。”
皇帝被他逗乐了,伸手拧了拧他的脸,道,“油腔滑调。”
苏峥下手位坐着世袭的阳明候,而立之年,已被酒色掏空得差不多,端着酒杯望着苏涵眼都不眨一下,看到苏峥看过
来,才低下头转过头和别人说话,也许是酒喝多了,管不住嘴,“皇上宠着清和郡王的劲,都赶过对各位皇子了,要
不是亲父子,那就是……嘿嘿……”
阳明候笑得着实猥琐了些,听到他说话的人,脸色都变了,这周围坐的都是世袭公侯,家家都有联系牵绊,他身边的
人赶紧说他喝多了,把他的声音掩盖下去。
只是,他刚才说话声音着实大了一些,前面亲王皇子,甚至连皇位上也听到了。
苏涵原来还笑着和皇帝说话,听到此句之后就住了嘴,往下面看,皇帝当然也听到了,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有
了怒气。
苏涵转过头来看向皇帝后,便起身躬身行了礼,道,“皇上,臣方才逾越了,先下去了。”
皇帝还没发话呢,苏涵便一脸闷气地转身坐到太子身边去了。
皇帝看他那生闷气的样子,想着他这样无视皇帝,哪里就没有逾越了,便觉得好笑又心疼。
苏涵说喝多了水,要去更衣。
太子说陪他一起去,苏涵道不用,便起身让身后伺候的宫人带他去。
苏峥看苏涵起身离席,刚才《流月》犹在耳边,便也不动声色起身离开了。
第十八章 月下幽会
苏涵从宴会场离开,走了一段路,便站在一凉亭边歇息,领他的宫人也不敢催促。
看到苏峥的身影向这边而来,苏涵便对那宫人道,“你且在一边去等着,本王自己去就行了,回去的时候,再去叫你
。”
那宫人听苏涵这般说,便明白苏涵是假借出来更衣约见别人,依苏涵受皇帝与太子的宠爱的程度,他哪里敢说一个不
字,连忙点头答是,只是,他却并没有及时离开,一直看到是郡王的大哥苏峥过来,这才退走离开。
他以为苏涵约见他的兄长很自然常见,便也没有多想,便到一边去等着。
苏峥见苏涵在凉亭边等他,快步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暖暖!”
苏涵朝他露出一个笑意,伸手握住苏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