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传来的剧痛让南宫桀重重摔回床上,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斜躺地上的风吟身上不离分毫。
风吟用手轻轻抚着小腹,有些吃力地撑起身走到南宫桀床边,安慰道:“我并无大碍。”然而小腹隐隐传来的抽痛却
让他不禁眉宇轻蹙。
南宫桀注意到风吟的表情,心里愧疚万分,心痛道:“对、对不起……风吟,我……唔──”南宫桀说不出一句完整
的话,只能重重地喘着气,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此时楚相惜手里捧着药碗进了来,身后是长须及地的陆犹靖。
玄冥教上下寻医的寻医,练武的练武,留下楚相惜和陆犹靖在每晚子时守在南宫桀身边为他医治。方才他们看了看南
宫桀的情况便一齐去了煎药房商量着如何重新配药,一煎好药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来到床前的楚相惜注意到风吟脸色不妥,把药递给了陆犹靖,问道:“小风,你哪里不舒服?”
风吟只是紧紧握着南宫桀的手,茫然地摇了摇头。
南宫桀拉住楚相惜的衣摆,神色担忧:“刚才……我推了他……他……摔到了地上……”
“摔了?!”楚相惜倒抽一口凉气,忙拉起风吟的手,“我看看!”
“我没事。”风吟微微扯起嘴角,抽回手接过陆犹靖的药碗,扶起不住颤抖的南宫桀,让他的上半身倚着自己,“你
先喝了药。”
南宫桀仰起头看着风吟:“你……”
风吟强作镇定地哄道:“你喝完药,我再给楚兄看看。”
南宫桀无奈,但疼痛让他牙关紧咬,药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风吟想了想,为南宫桀擦去嘴角的药汁,笑道:“这是学你的。”说着把药碗举至嘴边,仰头喝下一口,然后低下头
,当着楚相惜和陆犹靖的面吻上南宫桀的唇。
陆犹靖万分尴尬地捋着须,抬眼瞄了瞄楚相惜,发现他也是百般的不自在,便使了使眼色,起身出了去,楚相惜默默
地跟着。
南宫桀因风吟突然的大胆举动分了心,唇齿很快便被风吟灵巧的舌尖撬开,温热的汤药缓缓渡了进来。
感觉风吟温软的舌在自己口中游走,南宫桀深怕咬伤了他,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难耐地发出厚重的喘息声
。
药里面加入了迷药的成份,还有一些麻痹痛觉的作用,虽然可以让南宫桀少受一些痛苦,却很是伤身,是无可奈何才
行的下下策。
风吟静静守在南宫桀身边,看他逐渐平静下来,便细心为他洗去唇角处的血渍,心疼地在被他咬得血肉模糊的唇上吻
了一吻,为他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楚相惜一直在门外等着,见风吟出来,问道:“他睡了?”
风吟点了点头,缓缓关上门,疲惫地靠在门上。
楚相惜想起风吟刚摔了一跤,忙拉起他的手为他探脉,不一会儿便皱起了眉,语气带着无奈和责备:“你呀!”说着
便搀扶着他往离日天阁最近的小阁楼走去。
楚相惜看了看情况,幸而没有落红,便给风吟喂了一颗药丸,为他下了几针。
风吟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百般滋味,声音低沉着道:“三天了……”
楚相惜没有说话,寂静的夜里只有清风吹动门窗的声响。
40
第四日的子时,风吟被三大护法软禁在了扶月阁。
“怎麽回事?”风吟一脸疑惑地看着守在门口的萧寒,对他们禁止自己离开扶月阁一步的做法感到不解。
萧寒淡淡道:“少主的想法,萧某无权过问。”
风吟把视线移至地面,沉思般皱起眉头。
炽焰走到风吟面前,叹道:“我们必须听从少主的命令。”
风吟无奈地摇头,低眉道:“我知道。”
韩采咬了咬唇,拉起风吟的手,安慰道:“少主这麽做必是为了你好。”
风吟沉吟道:“嗯,我知道他的想法。我知道该怎麽做……”说着便踱向了窗台。
萧寒警觉地掠到窗前,严肃道:“萧某不愿与风护法为敌。”
炽焰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微愠着责备萧寒:“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实在让人讨厌!”
萧寒生性清冷,喜怒从不轻易示人,此时听了炽焰的话竟微微动容,只见他紧了紧手中的剑,侧过身子不语。
风吟拍了拍萧寒的肩,浅笑道:“我也不愿让你们为难。”说完颇有意味地看向炽焰,挑起眉道,“说者无心,但闻
者有意。炽焰,你说话该要看看对象是谁。”
炽焰看了看风吟,又瞧了瞧萧寒,最后还是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被风吟这麽一说,萧寒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知道风吟生得颗玲珑剔透的心,在这人面前反驳什麽只
显得自己不干不脆,忙急道:“多管闲事!”
风吟没有多说什麽,浅笑着抬头看窗外悬在半空的月亮,心心念念的只是那人如今的状况。想象着他咬破了唇也不让
自己喊出声音的隐忍,想象着他眸中氤氲着水气却永远不会落下泪来,风吟只感觉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似有一
把尖刀在凌迟自己的心,剜得鲜血淋漓,疼痛异常。
经过几日非人的折磨,南宫桀的身体一下子清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中透出中毒迹象的青紫之色。
楚相惜一手捧着药碗,一手按住南宫桀的肩,心急地要把药灌进去,但南宫桀没喝下几口便悉数吐了出来,还有大半
的汤药因南宫桀的挣扎流了满床。
没有风吟在身边,南宫桀觉得每分每秒都像一年那麽长,心里既是委屈又是气急,大手一挥又把楚相惜手中的药碗扬
了出去,传来是瓷片碎裂的声音,浓稠的汤药洒了一地。
楚相惜无奈地和陆犹靖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这已是打碎的第三碗药,因南宫桀下了命令不许去找风吟,这让他们
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一直在床上扭曲翻滚的南宫桀平静下来喝药。
“我去把风吟找来。”楚相惜隐隐猜到南宫桀不愿见到风吟到底为何,心里便暗下了决定,违抗南宫桀的命令。
“你……敢……”南宫桀艰难地从齿间逼出两个字便再也无法出声,只有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楚相惜。
若是平常,楚相惜断不会多管,但南宫桀如今的想法让他认为是幼稚至极,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楚相惜瞥了南宫桀一眼,一挥衣袖走了出去。
南宫桀几乎用尽力气吼道:“楚相惜!”话音未落,一口温热的血便喷涌而出,撑出了床边的半边身子软倒下来,陆
犹靖见状急忙将他扶回了床上。
不要来……风吟,不要来……南宫桀用力地弓起身体,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疼痛和焦虑让他的全身发抖,大滴的冷汗
滑下了额角。
楚相惜一路小跑着来到扶月阁,却见萧寒三人直直站在门外,俨然三个门神化身下凡。
风吟见楚相惜一路匆忙,猜想是南宫桀出了事,忙隔着窗户问道:“桀他怎麽了?”
楚相惜斜瞥了身边那三人一眼,叹道:“药喂不进去,你去看看他吧。”
“不可。”萧寒举剑隔着楚相惜和风吟,冷道,“少主吩咐过,不得让风护法跨出扶月阁一步。”
“你们脑子都进水了是不是?!”楚相惜实在气急,前所未有地大发脾气,“现在人都要死了!还什麽吩咐不吩咐的
?!”
风吟一把抓住楚相惜,惊慌地问:“什麽意思……”
楚相惜怒气未消,责备风吟道:“你也是!你明知他到底为了什麽不让你去见他!你明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你!”
风吟没有正视楚相惜的眼,侧过头不说话。
“你是不是,想瞒着他去见殷奇渊?”楚相惜说出心中最可怕的想法。
41
风吟没有回应楚相惜的猜测,伸手握住萧寒横在面前的手:“让我出去。”
萧寒轻蹙起眉,不容置疑道:“违抗少主命令这种事,萧某不会再犯。”
五大护法一向以听命南宫桀为第一要事,除却风吟,其余四人都被强加以对南宫桀忠诚为上的极端想法,萧寒无亲无
故,自出世便在玄冥教长大,这种思想更是根深蒂固。
炽焰与韩采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楚相惜一脸愤怒,萧寒面无表情,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了许多。
风吟竟似没有听见萧寒的话,径自往门口处走去。
“风吟!”萧寒神色冷冽,“莫要逼我出手!”
风吟停下了脚步。
楚相惜重重叹了口气,对萧寒道:“南宫桀现在已经是生不如死,若是没有风吟,他会撑不下去……”
“他可以……”风吟打断楚相惜的话,“我相信他,可以支撑下去,所以,我并不担心。”
“小风……”楚相惜没有说下去。
“他以为这样做,会对我少些伤害,他早就为自己预了死期,根本没想过要放我去见殷奇渊。”风吟一如既往释然地
笑,“他骗了我,然而,我又何尝不是一直瞒着我的决定。”
萧寒从未见过风吟的笑可以悲伤至此,淡漠的眼神也被染上了伤感的颜色。
“我已经把生命当成了赌注,就像现在……”风吟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淡定地推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萧寒低头不语,另三人定定看着风吟素白的身影渐渐走远,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日天阁中一片混乱,胜衣和几个护卫正使力抓稳南宫桀,好让陆犹靖为他灌药,两名小侍女蹲在地上收拾着药碗碎片
和洒了一地的汤药。
看见南宫桀惨白的脸色,陆犹靖手足无措地端着刚煎好的药,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要拿开因怕他咬舌而塞入的布巾,
再次往他口中灌药。
“我来。”
听见风吟低沉柔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犹靖如同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头,在风吟走近时忙把药递给了他。
看见风吟出现在眼前,南宫桀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被布巾塞住的口中发出沉闷的呜咽之声
。
“你们出去吧。”
桎梏着自己的护卫一放手,南宫桀便用力地蜷起身体,双手紧紧抱着两臂。
风吟沉默地将南宫桀身子扳了过来,把他口中的布巾拿了出来,上面染着斑驳的血渍。
虚弱让南宫桀毫无反抗之力,只是倔强地把头转向另一边,艰难地开口说话:“你……走……”
“把药喝了,我就走。”风吟像哄小孩般笑着,眼泪却滴入了碗里,在碗中激起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南宫桀的抗拒唤起了风吟在玄冰寒潭的记忆,一切都如此相似,只是面对生离死别,如今已是变得坦然许多。
南宫桀心口刺痛,手中紧紧攥着风吟的衣襟,嘴唇颤抖着喝下了药。
风吟看着南宫桀喝完了药,想要起身,身体不知何时已被南宫桀牢牢抱着,动弹不得。
“不要走……”南宫桀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出,像孩子般委屈,让人不忍责怪。
“刚才是谁赶我走的?”风吟无奈地笑,把碗放在一旁,张手回抱南宫桀,下巴抵在他的发心,“你骗我……”
南宫桀在风吟怀中不住地颤抖,断断续续传出了细不可闻的抽泣声。
风吟低下头,在南宫桀耳边轻声道:“怕不受控制伤害我和孩子,所以不许我靠近你……怕我真的去找殷奇渊,所以
将我软禁起来……”风吟用力抱紧怀中不停发抖的身躯,“是不是还怕我无力承受你就要离开的事实,所以希望我在
最后这些时间里忘了你?嗯?”
南宫桀惊慌地抬起头,似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品,右手轻轻抚上风吟的脸。
风吟注视着南宫桀变得通红的双眼,苦涩地笑:“八年的爱,用三日去忘记,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对不起……对不起……”南宫桀仰起头,慌乱地寻找风吟的唇轻啄了几下,唇间满是咸涩的味道,“我不可以让你
去冒险……”
“你还是,不相信我……”风吟用指尖轻抚过南宫桀的眼角,然后与他额头相抵,渐渐两唇相贴。
没有舌头的交缠,没有让人窒息的掠夺,只是简单地吸吮对方的唇,眷恋地辗转,轻缓而让人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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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对方的唇,吹熄了蜡烛,一齐和衣躺在床上。
“我不信的,是殷奇渊。”黑暗中,南宫桀捧着风吟的脸,细细地吻去他眼角的泪痕,“不要恨我。”
风吟闭上眼感受着南宫桀的唇停留在眼角的温度,笑得苦涩:“我恨的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你一日一日虚弱下去,
无能为力。
在玄冰寒潭是如此,如今戏码再次上演,却没了退路。
“我知道你的想法,别以为能瞒得住我。”南宫桀抱紧了风吟,“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还要对肚子里的生命负责
,用我的命换回你和孩子,我没有什麽可遗憾的。”
风吟心中酸涩,轻轻拍着南宫桀的背,轻声道:“睡吧。”心里有许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南宫桀疲惫地“嗯”了一声,突然又喃喃道:“我今日又想起了一些事。”
“什麽事?”
“玄月楼前我为你挡下一掌的那一刻,我心里想对你说的话。”
“是什麽话?”
没有听到南宫桀的回答。风吟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静静抱了他许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开,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后走出了日天阁。
萧寒、炽焰和韩采早已离开,只有楚相惜留在扶月阁等风吟回来。
待楚相惜睁开眼看见风吟正背对着自己静静坐在窗前时,天色只是微亮,暗黄的烛光微弱地晃动,因入屋的冷风而不
时扭曲。
风吟知道楚相惜醒了过来,转过身笑道:“早。”
楚相惜打了个呵欠,发现自己正冠冕堂皇地睡在主人床上,再看风吟略显疲态的模样,起身道:“怎麽不唤醒我。”
风吟笑着摇了摇头:“无碍,反正我也没有倦意。”顿了顿,风吟接着道,“我今晚要去衡宇派,桀今日的药,我想
楚兄放多些迷药。”
“什麽?”楚相惜“刷”地站起身,似没听懂风吟的话再问了一遍,“你在说什麽?”
风吟笑道:“这件事我只信得过楚兄你,劳烦楚兄了。”
楚相惜早便猜到风吟有此打算,叹道:“殷奇渊料到你一定会去,若是其中有诈……”
“如今只能放手一搏,”风吟摇了摇头,“我也是无可奈何。”
“小风,你要记得……”
“我会保护自己,”风吟把手抚上小腹,安心地笑,“还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