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啊……”
容苍云的一声惨叫,疼痛中解放了他不甘的宣泄,也带走了我半边的魂魄。这么骄傲的男人,竟听进了我的一句话。
只恨,这世上之情,总是一个求不得。
我转回头,垂死般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希望,却在他身后看到了浓浓的伤感。
我认得,这个……
有一双深情地几欲溺死人的眼眸,木讷而英俊的男人。
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他直盯紧了秀将军,可秀将军此时却跪在容苍云的床头,半步不肯离开。哪里还有心思回头这么一瞥。
潭辰感觉到了我的僵硬,顺势才注意到童武的状况。他看了一眼秀将军那里的境况,摇头只得叹息。
夜,还很长。却注定,多数人的无眠。
国主应龙潭谷主相邀小住不是简单的事,又加上琼妃失踪,诸事皆透着怪异。第二日一早,除了都尉府,还有其他朝
臣前来请安,秀将军只派人联络了胤康,安顿朝野,自己一心留着照料容苍云。其余应对事项,都压在了潭辰一人身
上。
心乱如麻,那位渺渺姑娘却像深知我想,哀怨的琵琶声从未停过。算起来,这里她还是半个主人,我却是客,一池碧
波,非我独享。
潭辰不在身边,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只得在这里,被一曲曲怨歌逼至绝境。
我兀自痛苦,身后的假山上却跳下个人来。那人走到我身前,捡起地上的石子,掷了出去。他与我不同,投的不是池
塘。
琵琶声断,美人惊起。
她身后小厮认得童武,赶忙安抚,她由怒转惊,愤然转身离开。那人什么也没对我说,只回到原处,悬脚而坐。我抬
眼,只看他面色憔悴,双眼微红,痛苦地撑着自己的额头。
恢复清净,我也不愿挪窝,一上一下两人各不打扰地望水兴叹。
“嗯,这个……”秀将军不知道何时到了跟前,递来一盅药,吩咐道:“替我送去给陛下,顺便将药布给换了。”
这药烫手的很,可见他将药盅往边上一放,自己已跃上假山,即使再烫我也得替他跑这一趟。
容苍云正躺在床上,一脸病容。这里比不得他自己的宫殿,能被很多人簇拥。走进去时,连一个侍女也不见。
“怎么是你?梨妃呢?”
容苍云挑着眉毛看了一圈,在确定秀将军真的没有来时才开口。
“陛下还是唤秀将军的好,梨妃早就不在了。”
我自认平静无波地回答,话出口才感觉语气却与平常很不相同。
容苍云眯眼瞧着那碗药,像要在里面看出什么门道来,又恢复一贯傲视的语气:“你以为朕是傻子不会算么?朕只用
清妃换了龙潭谷的助力,却没用梨妃换任何东西……当日梨妃与其侍卫私逃出宫,应该清楚被朕抓到是什么后果。”
倒药的手一抖,洒落几滴在外。
“童武也是龙潭谷的人,若订他二人的罪,想必不是太好。”
容苍云抬了抬嘴角算做一个笑,“所以……朕不计较,只要带回梨妃就好。”
我不由怒目而视,对上故意如此的他。
“你……”
药倒好了,这人却不能自己起身。我不甘愿地去扶他,就像当时他脚伤时扶他起身理衣一样。双手轻从他腋下穿过,
让他能借力靠着我的肩膀坐起来。
他竟恶劣地在我耳边突然启唇,带了热吸和懒懒的鼻音。
“朕不要琼玉,也不再抓他了。只要梨妃,好么?”
我一慌张,他重重靠在了床头,胸口的白布透出血来。可这人丝毫不在意,说的邪恶:“不是你教的么?什么真心就
能换取感动。那好,裴梓澄这么多年都真心爱朕,现在既然去而复返,朕便感动的只对他好,封他为皇后,不是正好
?”
我讶然地看着这个男人毫无所谓的浅笑,带着报复的浅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神一飘,也不等我将碗递给他就自己接了过去,一饮而进。偏大的动作扯动了伤口,照旧不凛一下眉。
“药喝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我恨不得立刻就走,只是照秀将军的嘱咐必须给他换上新药。容苍云也没有反对,只是盯着我轻轻地给他解开缠在胸
前的白布。
白色的粉末覆盖了伤口,干净的白布又一层一层饶过他的胸膛。我们离的很近,近的能清楚听到他胸膛里心脏仍然跳
动的声音,传达过来,也让我的心跟着砰砰跳。我不敢去想,这人若真得死了该怎么办?
容苍云在此时突然将手指插入我的发间,托住后颈,强迫我看向他幽暗的眸子。
“或者,你又要慈悲地阻拦我,想让我放过梨妃他们?可惜,一个妃子,只能换一个龙潭谷相助。若可怜人家,你便
替他……”
有人进来,我正惊慌,却在下一刻被救离了容苍云身边,转回了自己救星的怀中。
“混蛋。”
绷紧了脸部线条的潭辰俊美,刚毅,也不失一股子霸气。容苍云冲其量也只是一员病号,怎敌得过他一掌?陛下靠着
垫子连咳几声,白色的布上又挣出嫣红。
潭辰才露一点歉意,一个想不到的男人跨步从身后转到了前面,皱着眉头对潭辰言道:“不可对陛下无礼。”
目光与此人相接,就被那里面的幸喜和激动所震。
旧创再揭……
容苍云见了他,笑眼相望于潭辰:“龙潭谷主莫恼,朕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只不过……是尊夫人说要为朕换一换药
,才坐入朕怀中的。”
白布药瓶皆在,容苍云说的是事实,却用了令人能生出浮想的语气。
见我青白了一张脸,他又勾唇:“不过……谷主如此紧张佳人,朕倒要提醒一下。这位名满天下的菊影公子,可得好
好在意。不然的话,可真是如影而动,得不长久,只能让人徒生流连。倘若不信,即可问问朕这位容广将军。”
广将军目光飘散,咬住下唇迅速低了头,不敢再望。
容苍云这话中拐弯的羞辱,谁人听不出来。如果只对我说倒也无碍,只是,有了广将军这个人在场,又当得潭辰的面
直说,我羞愤之中,哪里还有一个‘忍’字,一跺脚只想含恨跑出去。
潭辰将我拦下,圈入自己怀中,他略带占有性的力度让我不觉生了点害怕。潭辰渐渐展露一个微笑,不似容苍云般邪
佞高傲,却浑然天成带着下压的显赫。
“如影随行,行影不离。陛下可曾听过这一句话。”
潭辰说完,低头看我。我浅笑,这棺材板说话极妙,只一句话便能压过容苍云一番污言,倒不能小瞧了他。我被此话
喻得似饮琼酿,醉心得很,看向广将军和容苍云的目光随即坦坦荡荡。既然要我之人不动一分,我还理会这些话做什
么?
第85章
容苍云目光深灼,脸色不善。广将军见此,一声咳嗽打破局面,然后恭敬地回禀:“陛下,微臣奉命,扣下朱池虏臣
审问,那亡主一干人等,均矢口否认了以靳王立旗造反为饵而暗助琼妃之事。靳王出逃,立旗造反,是真。不过那些
匹夫却半点不肯说出残余军队和宝藏的暗藏之地。”
容苍云闭眼问道:“你如何断定,他们不是死咬其言。若真暗里助的是琼玉,谁会轻易承认。”
潭辰从怀中掏出书简一封,递了过去。
“你受伤不轻,本不想劳你心力多议政事。不过,这个,应该是个好消息。”
广将军从潭辰手中接过书简,顺带轻轻看我一眼,眼神复杂又纠缠。我笑自己无情,倒比他更能做到从容自若。
容苍云接过书简,仔细读过,捏成一团,看向潭辰:“此事是真的?”
潭辰点头。容苍云明显不悦,在等他更多的解释。
“龙潭谷的探子,还不到说慌欺主的份上。靳王已死,尸体再有三日便能运抵雪都。根据来报,说他流走南部,抓到
时已奄奄一息,追随的血士无一在旁。他临死前只举了玉符,高呼父王骗他,玉符是假……”
容苍云听罢,笑道:“你这番说辞不正合了那老狐狸用他幺子之命去换琼玉一说。”
潭辰看了一眼在旁的广将军,语气多出一丝不耐烦。
“即使朱池旧主移花接木,用其幼子做障眼法,却为何要至靳王于死地?杀他之人,如若没错,是南部六岛的叛军,
只因见到的国主玉符有假,才不分敌我连那些血士也不放过。明生的是一场自相残杀。”
“而且……”
容苍云接下了潭辰的话,说得很慢。
“他已暴露了最后的叛军,不管树旗之人是琼玉,还是靳王。我容国的目标,就只有南部六岛的叛军,对么?”
潭辰点头,舒了一口气。
我细细咀嚼他们二人一番对话,忐忑地抬头。
“先前呈给陛下的玉符是假的,现在这块也是假的,那么真的那一块,又在哪里?”
潭辰静抚我的头,问题却是被广将军接过:“已审过朱池旧王,他只言靳王那块定是真的。”
容苍云面上一沉,很不满广将军私自回了我的话,沉怒道:
“严刑拷问,让他绘出南部六岛的地图。玉符有没有都没关系,带着那老狐狸去一趟就是。”
说完,转又看向我与潭辰。潭辰知其挥退之意,揽过我告退出去。我心中疑惑未解,走出不远就忍不住问潭辰:“如
果这一牵的事情与琼玉无关,那么琼玉的出逃实在没有名目。”
脚步骤停,我拉过潭辰的袖子不安道:“除非,真的玉符已在琼玉手上。”潭辰目露肯定,微一颔首,转头回望。
他按过我的头,小声窃语。
“你放心,我命人暗去搜索琼妃下落,如果比容国国主先找到,就交于你处置。”
我欢喜答应,随潭辰离开。见无旁人,潭辰的话匣子也自然打开:“琼妃他实非常人,若朱池还在,他登位后必有一
番作为。”
我抬头见潭辰眼中满是赞叹,不由问道:“何解?”
潭辰见我焦急想知道,连跑几步,戏弄我追上才说:“如果真的玉符在他手上,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心计城府和隐
忍之耐。恐怕,他早已知道自己做为弃子之命,而先下手弃了他的父王和所有亲人。”
“装疯卖傻,以柔克刚,勾起容国国主怜惜之情,降低防备之心。”
“久候而待,只等出宫的机会,做足了一出苦肉计。雪狼出逃那日,引他前去的人,那些看守全都葬入狼腹,不留一
人活命。而他身上的伤虽然多,却无大碍。我到之时,怕他已经看到,才故意放心落下,顶多被那几头畜生多咬几口
。”
我一片明了的点头,陨园那一幕,至今心有余悸:“他实在做的太好,借了那些畜生之力,骗过所有的人。陛下那么
精明谨慎,也为他方寸大乱,什么都没有细想细问。本来决计不会带他出宫,过了这一出却是不得不将他守护在身边
,半步不敢远离。才给了他机会,捅那一刀……”
说到末尾,声音被自己吞下,连同一阵心绞。
潭辰看出我脸色不对,又伸手似安抚小孩子般一压我的头,“这是天意,如果最先见到他的不是秀将军和你,我也不
会出手。容国国主也不会这样相信琼玉。”
这话于我太过突然,不得不想。
他与秀将军都藏了身份,容苍云不知道。那么……这话……冲得是我……辗转地有些意味…………
我们已走至绿阴之中,他一边说,脚下步子也放缓。
“你从未发觉,其实容国国主对你很是信任么?你那日在他面前述说了整件事,他竟一点疑心都未起,也没有审问相
关之人,处理的草率。”
我听得心惊,什么东西在脑中的迷雾里隐隐若现。
潭辰转头,静默片刻后,一笑带过,“好了,你莫多想,我不过说说。”
他虽如此言道,可目中深沉却难以褪却,我压不住心虚之感。
“潭辰,你明知道……”
闷闷吐话,却无论如何讲不下去。
忍不住要开口解释什么?解释我荒唐的过去?还是解释我坚定不移的感情?
潭辰慢慢的将双手交叉伸入袖中,凝视着我。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责问的语气脱口,换来了他抿起的唇角,就觉得后悔。
“你曾是清妃,也与刚才那位将军做过一番大事,我都知道,也亲眼目睹过你的强硬和不屈。”
‘强硬’二字不知是赞叹还是调侃,听了就觉得耳朵根痒。
“我……”
才想说话,就被潭辰以唇封缄。
他在我回神前逃开,原地转了两步,笑意深深:“新时春来百花艳,何念旧年孤芳香。”
古怪的抬头看这个人吟出一句,是在鼓励我‘喜新厌旧’还是在说他自己‘旧情已了’?
我许是一副红了脸的怪样子,逗得潭辰一笑:
“那些男人,还成不了威胁。”
“以后你不需再与我解释什么,虽然我会高兴,却也很麻烦。”
他一脸唯我独尊的骄傲,洒脱的言道。
我正要笑他,却被反手护在身后。潭辰清声扬言:“渺渺你出来。”
睁大眼睛扫了四周,才顺着目光定在石子路旁。从一片嶙峋山石后,面有不甘走出他的红颜,渺渺姑娘。
丽人湿润了一双美目,也顾不得礼数,喃喃直视着潭辰,语带哭音:“爷做这一场戏,故意给渺渺看么?”
第86章
潭辰看着这个女子,收起了所有的笑容。似一副刷好新漆的棺材板,显得格外肃穆。
“渺渺……”
那女子阻止潭辰说下去,眼泪扑倏着往下落。
“爷……您的心里,真的不再有我了么?”
哀怨煽情,我旁听得浑身不自在。再看潭辰,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渺渺见潭辰态度回避,我又立于一旁尴尬,缓缓伏了下身子,进退得宜道:“今夜,渺渺静候爷来西院小酌长谈。”
说完,裙尾一摆,堂堂正正地离去。我见潭辰伸出一只手,嘴里轻发出几个音节,想要说话,想要挽留,却还是什么
都没说没做。
他皱着眉头伸回了手,一掌拍在旁边的山石上。
“该死!”
冷风吹过,却安抚不了他烦躁的情绪,究竟是怎么样的纠葛,让潭辰对着这个女子字难成句,如此头痛。
月光下,潭辰静静擦着他的宝剑,一下一下重复,心思却不知飘向何处。
“你今夜不去渺渺姑娘那里么?”
那女子既已相约,怎么能不当一回事?我的耐性被磨了个精光,忍不住开口。
潭辰茫然抬头,剑锋擦过手指,划开,流下鲜血。
“我……哎……”
他将剑搁在桌上,目中很是清澈的看过来:“抱歉,都是我的错。”
不觉脱口,有些唐突的问道:“到底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