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儿子————濃墨重彩[上]

“我正和这小兄弟讨论UFO,你讲这一堆做什么?”
空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扭扭腰,走人了.
遥纪把脑袋埋进雷蒙德胸膛,笑得直不起腰.这大叔还真逗,这把年纪还拉着遥纪研究UFO.那理论一套一套的,只把遥纪唬得一楞一楞的.雷蒙德就在一边装睡.
一出飞场遥纪就给老爸一个熊抱,把雷蒙德和老爸介绍了之后,三个人就着遥纪老爸从单位借来的车,一路开回县城.遥纪看了半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是半年多没见老爸了,两父子外加一外国人说得热火朝天.
雷蒙德就像要把女儿嫁到中国一样,对这些婚嫁习俗兴趣十足,这话题你要问别人可能还不行,要问遥老爸可是问对人了.遥老爸单位就和打结婚证的住隔壁,两单位都是那种闲单位,上班轻松得只剩喝茶看报,再不就聊些八卦,比如这家儿子娶了个外地媳妇那叫一个折腾,那家女儿嫁了个外地男人,那嫁得叫一轰动.全国各地的婚嫁习俗遥老爸不说懂个十成,七成总不会少.
回到家,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遥纪窝沙发上看电视,洗完出来的雷蒙德顺口问了句,“你妈呢?”
遥纪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他老爸的卧室,正在帮遥纪整理东西的遥老爸,看着儿子慌张的样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遥纪有些颤抖的开口,
“妈呢?”近半年没和家里通消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这几乎空掉的主卧室,孤零零的枕头摆在床头,衣柜里空得只剩可怜兮兮的一角.梳妆台上除了一把木梳什么都没有.说明了什么不用问遥纪也明白.遥纪瞪大眼,捂住嘴,慢慢的滑到地上.
遥老爸一见儿子这样,就开始自责,“小纪,是老爸没用,这一辈子以为就赌这么一次,可还是输了,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说什么十八年的夫妻情分,也不过你妈接的一个电话,”
遥老爸越说越小声,两眼通红的背过身去, “感情这东西果然不是时间和努力就能堆出来的.”
“真离了?” 遥纪还怀抱希望,只要不同意离,一切一定还有转机的,都努力了这么多年,老妈不可能说舍就舍得下.
“我没留她.” 遥老爸还是没有转过头来,可是声音已经哽咽.也是,就遥老爸这个性,是最不会勉强人的.
遥纪双手抱头,缩成一团,“我为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雷蒙德总算明白了,轻轻把遥纪从地上抱起来,轻拍遥纪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他.
“我们都不想打扰你学习,把事办了就没和你说,” 遥老爸总算回过身来,望着儿子.
遥纪冲过去抓老爸的手臂摇晃, “她在哪?她去哪了?”
遥老爸被遥纪拽得生疼,“小纪别冲动,她还没走,她说等你回来再走,她现在住在她同事那.”
遥老爸从床头柜上翻出一张纸条.拉着遥纪走到客厅开始拨电话号码,通了之后就把电话交到遥纪的手里.
遥纪听着电话那头的女声,心里一阵难过, “妈妈,我要和你谈谈.”
“好,” 遥妈妈说了个地址,是个小咖啡厅,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接受儿子的挽留了.
雷蒙德看着一脸迷茫的遥纪,担心的问, “要我陪你去吗?” 遥纪摇了摇头,转头对遥老爸, “老爸,等我回来吃晚饭.”
遥老爸紧皱的眉立马就舒展了.
下午三点,咖啡厅没有客人, 遥妈妈坐在窗户处,望着外面的大街,面色平静,看不出喜忧. 遥纪坐到她对面,她回过头来对遥纪笑,
“在学校还好吗?”
遥纪点了点头,服务生送来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遥妈妈开口, “这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味道的.”
遥纪喝了一口,暖暖的咖啡顺着喉滑进身体,温暖了有些冰冷的心,”妈妈,为什么?老爸做得不好吗?”
遥妈妈对这样的问题回得很顺口,“不是,他很好.”这段时间,这边的单位,那边的街坊都有劝过她,这可是一模范家庭,怎么说离就离了呢.可遥妈妈态度坚决阿.
遥纪开始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那为什么?我做得不好吗?”
遥妈妈一听他这么说,眼眶就红了,“小纪,你是妈妈的骄傲,妈妈知道你拼命学习就是不想妈妈离开这个家,可是小纪,你长大了,
等你有了女朋友你就会明白女人一生求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我也不交女朋友.” 遥纪这话说得可有水平了,可是他妈就是没听明白.
遥妈妈轻拍他的头,
“小纪别说傻话,怎么可能不交女朋友,小纪不要为难妈妈好吗?妈妈等了这么多年,妈妈也很痛苦,明明不喜欢你爸爸却还要装作和睦,因为小纪很争气,可是妈妈好不容易等小纪长大了,也找到了他,解开了误会,他也已经离婚了,还带了个儿子,正等着我过去,小纪,我和你爸回不去了.”

遥纪想,至少妈妈没被人辜负,这样也好, “妈妈,我想留在老爸身边.”
遥妈妈脸一白,
知道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柔声的开解他,“小纪,你应该懂事了,我知道你可怜你父亲,可是他毕竟不是你亲生父亲,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这样是拖累他.”
遥纪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老爸在乎他这个儿子,他心里明白.“我不是同情他帮别人白养了这么多年儿子,我只是暂时接受不了叫一个陌生人爸爸,老爸只要不赶我走,我是不会走的,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
遥妈妈叹气,儿子和老遥之间的感情,她也一清二楚,她也明白现在就带遥纪走,他们两都会难过,只好婉转的告诉遥纪,
“小纪,你爸他单位里有给他介绍个女的,小纪,他也是要结婚的,他养了你十八年,你不要拖累他,你先好好想想,等你回学校,妈妈再去找你吧.”
遥纪什么也不想听, “祝你幸福,妈妈.”站起身就走.
一路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现在不能回去,和妈妈总共谈了才十分钟,
遥纪觉得自己没尽全力去办好这件事,可是一边是妈妈,一边是爸爸, 遥纪谁也不想为难.
不知道游荡了多久,
遥纪走进一家音像店,被里面的画面吸引住,推开门进去,正好看到店中反复播放的电视,华丽的曲风,壮阔的交响乐烘托出悲伤的气氛.
MV中,一切笼罩在青色的天空下,阴暗的色调,模糊的世界,
黑色风衣金色长发,似有不甘的绝美容貌,翻飞的衣饰,在残破的落满了岁月的灰尘的琴键上,拾起记忆的项链,无力的坐倒在凳子上,一格一格的黑键白键被轻易取下,再也弹不出动人的音符.虔诚的祷告,在残缺的钢琴上最后一次为你演奏.
背后破败荒凉的十字架,埋葬了思念.镜中的容颜和虚无的天空相辉映,似惋惜.似见披着黑纱的你回首,惊惶的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将自己跌进无尽的旋涡,没有惊惶无措,只想追寻你.摊开掌心,冰凉的细沙纷纷垂落,无痕.抬眼望,纤细的下弦月,快速流动的浮云.铁丝网内是离开的脚步.
海岸,悬崖边,
声嘶竭力地吟唱,风狂舞着发,吹不散那浓浓的困惑,自由的鸟儿总头顶飞过.一点一点将回忆丢弃,看着它在水中沉浮到消失,风中的身影渐行渐远,孤独,凄迷,只余细碎的花儿在白沙中迎风飞舞.小提琴尖锐杂乱的声音徘徊,最后归于平静,只剩一世界的迷茫.
失去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遥纪从店员手里接过专辑,翻看这首歌的介绍, Hyde的.
so where do i sail? a ship losing control, my cries swallowed
up, lost in the raging sea.
so where has love gone? will i ever reach it? the cape of
storms echoes the pain i fell inside.
you’ll never notice, the colour of sin, just as the storm
clouds close in, it’s dark.
here in the shadows, i am pursued, until the ends of the
earch, embraced.
the ghost ship wanders far, for there is no guiding star, and
this treasure has no meaning anymore.
you know completely, the taste of sin, melting sweet in your
mounth, like chocolate.
a moment of pleasure, you are fulfilled, but every dream has
its time, to die.
the ghost ship wanders far, for there is no guiding star, and
this treasure has no meaning anymore. will this be my fate?
so where do i sail? a ship losing control, my cries swallowed
up, lost in the raging sea.
so where has love gone? will i ever reach it? the cape of
storms echoes the pain i fell inside.
遥纪傻傻的看着电视上那不断重复出现的场景,连雷蒙德进来了也不知道,直到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把他脸上已经冰凉的眼泪擦掉.
遥纪转头望着雷蒙德,“Raymond,so where do i sail?”
雷蒙德把他抱进怀里,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没有开口.
遥纪贪恋他胸膛的温暖,没舍得把头抬起来,闷闷的开口,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努力,这一天就不会来
,可是它还是来了,还是没留住,”遥纪将手放在胸口, “这里好像缺了一块,人不想长大,可是生活总要逼他长大.”
“遥纪,你想去英国吗?” 雷蒙德的声音在遥纪的头顶响起来,飘忽而遥远.
遥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雷蒙德将他的脑袋扶正,笑着说, “你爸爸正等你回家吃饭呢.”
遥纪也回他一个笑.刚才那一句话,是错觉吗?他如果再问,那么又应该如何回答?
饭桌上,三个人都沉默, 遥纪艰难的开口,“老爸,我是你的耻辱吗?”
遥老爸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连连解释, “怎么会怎么会呢,你是我儿子阿.”
遥纪垂下眼看着满桌喜欢吃的菜,“可是,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我并不是你儿子的.” 遥纪抬眼乞求的看着遥老爸,
“可是,老爸,将我留在身边吧.”
遥老爸放下筷子,面色严肃,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你是我儿子嘛.”
遥纪低下头猛往嘴里塞饭,看到白饭上出现绿油油的青菜时,没能忍住的泪水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那漂亮的青菜被眼泪趁得更是漂亮,遥纪一看,又忍不住笑了.妈妈有了新家,有了新生活,那么自己就陪着老爸,直到他也有了新家,有了新生活,那时候的自己,也应该已经找到他了吧?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可不是什么万年的第二了,因为自己的英语都好到能出国找他了.
遥纪的小房间里,雷蒙德好奇的翻看遥纪的相册,遥纪对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开口,
“我的妈妈将要去讨好别人的儿子,我的爸爸却留下了别人的儿子.”
雷蒙德用手遮住了照片, “遥纪你们学校每年是不是都有出国的名额?你申请去英国吧,那里的图书馆能让你忘记一切.”目光诚恳.
遥纪望着他,不说话,那眼中闪现的并不是拒绝,是疑惑,他不明白雷蒙德为什么要他去英国,虽然他一直都很想去.
雷蒙德将照片摆在他的书桌上,
随后坐在遥纪的对面,“我就快回国了,你不是想出国吗?和我一起去英国吧.我照顾你,”这一刻的雷蒙德好像透过遥纪看着背后的虚无.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雷蒙德直言, “你给我的感觉,让我很怀念.”
遥纪犹豫,怀念吗?怀念他在我一般大的时候?还是怀念他或许曾有的和我似曾相识的经历?我能安心的接受他无条件的照顾吗?是不是只要找到那混蛋一切就好了?
雷蒙德看出他的犹豫,轻轻握住他的手, “不用有压力,只要把我当朋友就好.”
遥纪重重的点头. 这一刻的遥纪没有想到,雷蒙德的怀念似毒,会让他的将来失去那么多.
三个男人热热闹闹的过了个新年,吃完团圆饭,面对着满城的烟火,遥纪想到妈妈应该也开心的和爱人在一起了吧,前不久也见到了给爸爸介绍的阿姨,很温暖呢,自己不久也能见到的那混蛋了,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吗?
遥纪张开双手,闭上眼,微笑.
遥老爸也欣慰的笑,得知儿子要去英国后,很是同意,他知道遥纪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坚强,出国去待上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而且雷蒙德看起来很会照顾人,小纪应该会过得很开心,那么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雷蒙德心情也不错,因为以前总听别人说起热闹的中国年,第一次感受到这份热闹,不再是和三两个朋友无聊的喝酒,望着遥纪那纤细修长的背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大笑的人.原先来中国的目的,虽然失去了,可也得到了其它.

PS:歌词的翻译～
我因该向哪里航行？船已经失去了控制,我的哭泣声被怒吼的大海吞噬。
爱去了哪个地方？我是否可以到达？暴风雨的回音在海岬上环绕,而我正承受它所带来的痛苦,你将永远也无法知道。罪恶的真相,正如四周围绕的黑云,是最为漆黑的影子。

我追逐着,直到世界的尽头.去拥抱幽灵之船航海远行,那里不会有指路灯,而财富不再将有任何意义。
我因该向哪里航行？船已经失去了控制。我的哭泣声被怒吼的大海吞噬。
爱去了哪个地方？我是否可以到达？暴风雨的回音在海岬上环绕,而我正承受它所带来的痛苦,你将永远也无法知道。你完全明白,罪恶的感觉,在嘴中融化出甜蜜来,好象巧克力瞬间融化的愉悦。
你履行了诺言,但每一个梦都有她的时限,都会消逝。幽灵之船真航海远行。那里不会有指路灯,而财富不再将有任何意义。
这是我的命中注定吗？
我因该向哪里航行？船已经失去了控制。我的哭泣声被怒吼的大海吞噬。爱去了哪个地方？我是否可以到达？暴风雨的回音在海岬上环绕,而我正承受它所带来的痛苦……

第 5 章

雷蒙德已经先回去了,
虽然很不乐意,可是他得先回学校.走之前遥纪带着他把县城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连遥纪小学边那条超细超浅的河和那的小福利店都没放过.遇见的熟人也不像以前那样夸遥纪聪明,而是很惋惜的说这家儿子阿,这么乖巧,怎么就遇上这事了呢.说得比遥纪还心酸.
每回遇上这种情况,雷蒙德都会拍拍遥纪的肩,无限同情.
遥纪的成长非常的简单,翻来覆去也不过就那几件破事,猜都能猜到.遥纪也不想和雷蒙德提,因为一提就免不了要提那两个大人.
遥纪基本上也没什么娱乐,不爱唱歌不爱跳舞不爱运动,不过爱劳动.有人就说遥纪是一书虫,可遥纪对那些流行小说的也不大感兴趣,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教科书和参考书养出来的小孩,别说遥纪这人无趣,遥纪坚强乐观阿.
雷蒙德算是一个很体贴的朋友,就是窝在遥纪的房间翻看那成打的奖状和考卷也乐此不疲.并就中国的教育和英国的教育之间的不同进行了长谈,在遥纪昏昏欲睡中结束.
遥纪在家磨磨蹭蹭最后也不得不在开学的最后一天回校,遥老爸好像这儿子一去就不回似的,在火车站坐立不安的给他添这个添那个,直到遥纪实在拿不下了才挥手告别.
遥老爸是老实本份人,就算疼遥纪疼心坎里,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可遥纪都懂.
遥纪看着老爸有些蹒跚的瘦削的背,眼酸酸的.总想起以前老爸对自己的那些好.唯一的一次老妈揍遥纪,那时遥纪在班长大人的怂恿下早退了,那棍子却落在了老爸的背上,直把那母子两楞住了.最后,不管遥纪怎样,遥妈妈都没再对他进行任何体罚.
每回遥纪熬夜看书都是老爸在一边照顾着,端茶倒水扇风赶蚊,热茶牛奶冰水果汁,一件不落.遥妈妈被他以工作累为由,早早赶去睡觉,一个晚上都没侍候过,所以说遥纪这成绩大部分是老爸的功劳.
遥纪想吃什么直说,放学就一定能吃到, 遥老爸倒不给儿子买衣服什么的,怕自己眼光不好.
从一开始就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儿子,还这样付出,这让遥纪说什么也离不开他.遥纪也争气,不允许自己让老爸失望,除了英语,门门第一.学生手册上那老师的评语写得就像赞美诗.每回遇上有小孩的家长,就能听见老爸骄傲的声音.可遥老爸不知道,他也一直都是遥纪的骄傲,虽然他看起来很平凡.
这次离婚虽然老爸没说什么,可是这大过年的上门的亲戚那些话,像刀子一样的扎着遥纪的心.说什么老爸当初就不应该高攀,说什么学历地位的总有差距,说什么十八年也就不过一眨眼的情意,老爸面对这些都只是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