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看着叶铭最后那强笑的样子,却开始觉得不忍。
比起全身的伤口,肺腑中更感觉绞痛,经过沉烟时,他挺挺背,沉烟没出手,他转头轻轻对沉烟道:“多谢。”
有一人从他背后扑过去,沉烟拦住那人,沉声道:“我们围攻已是不义,背后袭人,不是正道所为。”
“梅少侠不想为师报仇?”
沉烟还没答话,却有个大汉跳出来抓住那人的衣领:“得了得了,咱们就别丢脸,伤成这个样子还能挺着,我佩服他
。”
叶茹蔻看着他一直往南走,直到最后那笔挺身影消失。
无知无觉着不知走了多久,内腑愈来愈痛,他颓然撑着剑半跪在地,抬眼望望前面,只觉得那条笔直的路晃出许多影
子来。站起来走几步,最后的意识却感觉天地轮转,调换掉而已。
45、一寸相思一寸灰
睁开眼睛,蓝布被、茅草顶、炕、八仙桌,却是农户人家的样子,旁边没有人。
他刚想撩开被子坐起来,就感觉一阵接一阵的抽痛。
门哐啷地被打开,一个壮实的妇人走进来,见到他这样子,脸上荡开真心实意的笑容:“小哥儿你醒了。”
叶铭愣愣地看着这妇人,心中百转千回,感慨万分,人生处处有相逢,这妇人可不就是当年的胡二娘。
胡二娘见他傻愣的样子,将手中的药递给他:“小哥儿快喝了吧。”
叶铭端过碗,看这黑黑的药汁,眉就不由地皱起来,他还真是和药有缘。那胡二娘看他犹豫的样子,又笑道:“我不
会害你的,放心吧。”
叶铭端起碗咕噜咕噜地把这碗药喝下去,然后微微地笑:“谢谢,孩子他爹可还好?”
胡二娘一张红扑扑的脸开颜:“原来你认识我家那口子。”说罢,她抬头扯着嗓子喊道:“大壮,大壮,快过来!”
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胡大壮推开门进来:“婆娘,你吼啥?”
“这位小哥他认得你。”
胡大壮将手里的扁担放下,仔细看看叶铭的脸,然后摸摸脑袋瓜:“这位兄弟长得好看,我不认得。”
叶铭听着这乡野醇音,心中闷气尽舒,不由地笑起来,却牵得肺腑伤势,他忍着疼,认真道:“你不记得我,我可记
得你,当年你可是很威风哪!”
胡大壮一听,脸上显出心虚的表情,他扯着胡二娘到屋角去:“坏了婆娘,只怕当年抢过他的。”
“这么巧,那怎么办?”
“要不还是背回去吧,咱不要管了。”
“人都背回来了,咱怎么能这样,何况,当年是我们的错。”
“可是二娘,你看他那样,万一以后来寻仇怎么办,咱倒无事,可是娃还小呢?”
胡二娘思衬片刻,忽然斩钉截铁道:“大壮,这哥儿动都不动,要是存心想找麻烦,刚刚恐怕就不敢说这话,咱不怕
。”
叶铭听着两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压低了声音偏偏还让他听个一清二楚,心中喜乐。两人窃窃私语完,就见胡二娘夫
妇走到他炕前来,噗通跪下,叶铭吃惊道:“这是做什么?”
胡二娘道:“当年是我们夫妇不对,请你看在我们救你一命的份上就饶过我们吧。”
叶铭急忙去扶,却整个滚下床来,不顾浑身疼痛,他抬头道:“千万别这么说,我受之不起。”
“小兄弟你小心。”胡大壮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急忙又将他扶到炕上去。
他看看身上换过的土布衣裳,包扎的伤口,以及那些煎熬的中药,心中泛起感动,有多久没受到这样淳朴不求一丝回
报的关怀了。
就这样,叶铭在胡二娘家将养起来,只是他受伤甚重,好几日还不能下床。平日里胡大壮下地或者弄些啥东西去集市
卖卖,胡二娘在经常相帮着去,两人有个十二岁的男孩叫胡季的,已经很能干活,叶铭基本上交给他照顾。叶铭见这
胡季聪颖,就教他认字,虽然叶铭字写得不好看,当他老师却还不至于误人子弟,胡二娘见此,非常欣喜。
这日,胡大壮夫妇从集市回来无意中道:“皇帝一登基就想着选后。”
叶铭听此,故作镇静道:“什么皇帝登基?”
“太上皇驾崩,那个七皇子登基了。”
“哦,七皇子还没成亲吗?”叶铭装作不经意问道。
“是啊,这一来又要鸡飞狗跳,多少好人家的女儿要遭殃。”
“现在太平日子,选后也是好事。”叶铭说的很干涩。
胡二娘接道:“什么太平日子,地里那点收成总是给头上带帽的剥去几层,要选后,只怕又要征税。”
叶铭不由笑:“二娘,也许新帝登基会不一样。”
“哎,但愿如此。”
“爹娘你们不要担心,季儿长大了会去当官然后不让他们欺负我们。”
“季儿有这样的志向,就要好好读书。”叶铭想起林五桥逼着自己练字,心中酸楚。
乡村的夜里特别静谧,房里剩下胡季均匀的呼吸之声。叶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心跳抽痛,都道相思苦,如今才
识相识味,纵然相思成灰,和他的距离,渐行渐远,永无可能再见。
叶铭猛地咳一声,想起屋内还有胡季,便拼命压低声音,觉得肺部痛极,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挣扎着坐起,稍稍平
息一会,却又用手捂住嘴巴,直到喉中腥甜,才发现手中亦是沾满血。
幸而这些天将养,已经能够下床,他轻手轻脚打点水洗了手,复又去床上,只是胸口依然郁郁不得舒畅,捂了一夜,
到天明,才渐渐睡去。
胡大壮夫妇睡另外一间屋,清早胡二娘从外面进来,叶铭睡得浅,立刻醒了,转头去看胡二娘,却见对方眼中露出丝
诧异。
“怎么了?”
“没,没事。”胡二娘笑笑。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胡季醒来,揉揉眼睛:“娘,这么早。”又转头朝叶铭道:“叶大哥,啊!”
胡二娘忽然上前扯把他的袖子,然后笑:“叶铭早饭想吃点什么?”
叶铭看这两人的神态,便笑道:“可以熬粥么?”
“可以,我现在去。”胡二娘忙不迭应道。
“麻烦你了,胡季去帮你娘吧。”
“叶大哥你等等,很快就可以熬好。”
两人出门后,叶铭起床。屋内有面铜镜,一眼,便看到一个形容消瘦的男子,依然美好的容颜,只是满头华发。
雪发晶莹透亮,叶铭怔个半天,躺回床里去。
过不多久,胡二娘便端着粥过来,笑容灿烂:“快尝尝。”
叶铭吃着,微微地笑:“二娘,我好的差不多了,还有事要办。”
“你还没好呢,这么快就走。”
“嗯,要回家看看。”
“晚些吧,不差这几天。”
“父亲的坟需要去打理一下。”
话到至此,胡二娘只好道:“那你明天再走。”
胡季很舍不得,只默默给他整理行装,刚跟叶铭念叨,胡大壮忽然冲进来:“快躲躲,我看到有官兵在搜查你。”
胡二娘一叠声问:“怎么回事?”
“我刚刚在锤子家,看到官兵上门找人,拿着的就是叶兄弟的画像。”
一家三口齐刷刷向叶铭看去:“快躲起来!”
是谁在找自己,能够调动官兵的,而且来找自己的,不是舒闲就是爷爷,可是无论他们中的谁,自己这个样子都不想
见。
没等这几人料理完,门外就响起拍门声:“有人吗?”
叶铭三两下抹些灰在脸上,然后躺到被里去,只把头发露出来“胡季,待会你喊我爷爷。”
胡季愣愣点点头,胡二娘叹口气,胡大壮去开门。
那官兵问几个问题,有进来检视一番:“你们一家四口?”
“是。”
“那个是?”那兵的眼神往床上飘飘。
叶铭咳着,咳得肺都快出来,胡季忙拍拍他的背。
那些官兵见状,也不再翻:“走!”
如此一来,为了不给胡二娘家添麻烦,叶铭便决定尽快离开。
46、我要你负责(1)
走时,除了带着无锋还多个包袱,是胡季收拾的,叶铭给他留了一封信,让他学成去京师的时候带给肖老将军府上。
胡季老老实实收了,没有拆开看,直到很久以后他再见叶铭时,心中那份震惊无可言说。
有的地方很想去看看,叶铭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拐上了那条路。
枫林居还是原来这个样子,只是春末夏初,枫林一片蓊蓊郁郁,苍翠欲滴。
推门进入,一切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连尘埃也很少。
院子里有个石榻,他躺上去,感觉还是跟从前一样,如果有个枕头垫被就更好了,叶铭这么想。微眯片刻,他开口道
:“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不累吗?”
有个人从屋顶上轻跃而下,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睛还很透明淳熙,手里握着的是把木剑。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呀。”少年有些好奇地打量叶铭,然后点点头:“如果他们早点说你长得很好看就好了。”
叶铭微笑:“过奖,你想做什么?”
“我听说无锋剑在你手里,就想借来看看。”少年的眼睛扫过他手里的剑,又盯着他的脸。
“无锋剑不是用来看的。”叶铭依然微笑。
少年也笑:“那看来我只能自己去拿来看了。”
叶铭微微一叹:“我现在一个手指头动不了,你当然可以拿走,只是,你还要问下你背后的人的同意。”
少年感觉自己背后的毛孔都竖起来,他讪笑下:“你以为我会上当,我身后根本就没人!”
叶铭微微颔首:“江山代有才人出,好好练剑,你一定会有番成就,想要无锋剑,下次还有机会。”
这次不必叶铭说,少年也感觉到身后的人散发出的杀气,这人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身后五步以内,而自己根本没有
发觉,实在恐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便笑:“希望下次还有机会拜见叶大侠。”
说罢,他也不回头看,几个纵跃跳出院外。
“很聪明的年轻人。”叶铭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舒闲沉沉脸,从那少年夸叶铭长相起他就开始憋不住想要动手,撇撇嘴,他朝叶铭走去:“你的头发……”
“站住,不要靠近我。”叶铭声音很淡。
“由得你吗?”舒闲的脸上露出妖魅的笑。
“你每靠近我一步,我的这里,”叶铭指指自己的胸口,“便要增加一分剧痛,我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叶铭的神态很认真,舒闲失声道:“相思。”
叶铭悲笑:“原来你也知道林箫中过相思。”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朝舒闲走去,忍着胸口的疼越走越近,直到可以触
碰他的脸,唇似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的脸颊,然后抵上他的额头:“相思无解,好好做你的帝王,造福百姓。曾经答应
你的天地共扁舟怕是不能实现了,舒闲,从此之后,相忘于江湖罢。”
刚要离开却被舒闲拉住手臂,接着睡穴被点,映入眼帘的是一如当初笑得妖孽的脸:“我向来有仇报仇,你绑我一次
,我必要绑回来的。”
北洲沼泽森林,树木一如既往地笔直且苍翠。
舒闲抱着叶铭稳稳往里走,他见过赵弈天,而叶风行已死,那住在沼泽且能击伤他的怪人只会是婼妩。
终于看到沼泽中的木屋,舒闲高声道:“舒闲求见婼妩前辈,请前辈救我朋友一命。”声音远远地传开出去。
“他的毒我解不了。”苍凉的声音却似近在耳畔。
“既然如此,前辈告诉我怎么把这毒转移到另外的人身上去。”
“相思入心,如何能转,你回去吧。”
“我听说相思本由前辈所制,前辈当有其它法子,请前辈成全。”
婼妩突然大笑,笑到后来却突然哽在喉中:“相思是我所制没错,这毒对那些负心人再好不过,哈哈哈哈。”
又是一个伤心人么,舒闲叹息:“不瞒前辈,这是我所爱之人,但求他能活,无论多难,我定做到。”
门吱呀声打开,婼妩走出来,依然拄着根老拐,整个人缩在斗篷之中,她将两人打量个遍,才阴恻开口道:“好魄力
。”
舒闲凤目绽开略略笑意:“但请前辈开口。”
婼妩悠悠道:“你确定他也喜欢你?这可关乎你的性命。”
舒闲静立如指天之竹,缓缓说出三个字:“我确定。”
相思无药可解,却可以跟人共同承担,从此之后双方性命休戚相关,你生我生,你死我亦死,倘若一方再不爱了,那
便是绝望的深渊。
叶铭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婼妩的屋子里,十指交缠,是他的气息,顺着牢牢握着的手往上看去,舒闲困倦得倚在床头
睡着,呼吸均匀,羽睫微微颤动。
这男人哦,叶铭满心无奈,却缓缓伸出另外一只手轻捧着他的脸。
摩挲片刻,见他脸上慢慢溢出笑意,心中愤慨,刚想缩回,在半途就被舒闲迅速抓住,接着,他睁开眼睛:“叶少你
太不负责。”
叶铭奇道:“什么不负责任?”
“哼,你不是应该扶我上位吗,结果把我扔回皇宫就跑了。”
“那个啊,再不跑我还有命在么。”叶铭小声嘀咕。
“你答应过我的,也不想实现。”舒闲义正严词地指摘道。
“你不是要选皇后么。”叶铭的声音越来越小。
舒闲笑得越发高深莫测:“这个不急。”
到底被相思伤过,还需要修养几天,舒闲就霸在叶铭房中看信鸽传书,时不时还有诡异的人在屋子百步之外出现,婼
妩不厌其烦,将解毒种种告诉叶铭之后,让他赶紧带着舒闲离她越远越好。
叶铭哭笑不得,郑重拜了三拜才离开。
舒闲出来时,把一切事务交给宰相总领,另其余六部尚书辅佐,只是他突然走,宫里宫外皆是惴惴不安,幸而经常有
消息传来,兼宰相倒是个好能力的,方使这几天平平安安过了。
舒闲一回宫,把整个宫里大小太监喜得泪流连连,他亲自将叶铭安排在他日常所居之所,上上下下皆好奇却又恭恭敬
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但叶铭自那日一回来就很少能见到他的面,几乎几日积压,就让他忙到深夜。想起从前管一个锦
春宫就如此,何况现在是江山社稷,这皇帝还真不好做。
47、我要你负责(2)
这一日,大太监站在叶铭的房内,几次欲言又止,他奇道:“你有什么话?”
大太监噗通跪地:“药煎了许久,皇上久久不肯服用,还请叶少侠帮忙劝劝。”
这些宫女太监各个都是些有眼色,早就看出舒闲对叶铭别样不同,也就他不会惹怒天颜。
叶铭展颜一笑:“药在哪里,我送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