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蝎子出生入死的少年,这被蝎子视同手足的少年,如果伤了他……
思虑间,若亚轻巧的迈进几步,正张口要说话,祁知语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手臂上,见他一动,指尖一聚力——
时间就此停住。
一只大手伸进来,强健的胳膊从后一下揽过若亚的肩。
蓄势待发的杀招在无声无息间被化解开。
空气一时凝固。
指间杀气散去,同时散去的,还有眉眼间的笑意。原以为若亚只是看蝎子的情人不顺眼,想这当杀手的少年即便再不
知轻重,顶多也就想给自己的颜色看看,而自己,也不过想狠狠的教训他一下。同为这条道上的人,常见的把戏而已
。
而现在——
祁知语坐着,看着突然出现的特兰诺从门外探出大半个身体,一手搂着惊诧的若亚,一手拉着门,退了出去。
现在,你为何要来阻止?你想阻止什么?
你这么急着跑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说话,祁知语和特兰诺无声的对望,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两人对望着,随着门被拉上,对方的脸慢慢被遮去,直到只剩下一只眼睛,直到只剩下目光中的凝重,直到——
喀哒。
门被轻轻合上。如同开启时般,轻得就像——
杀人的呼吸。
祁知语看着紧闭的门,把玩着手中的小刀,扬起了下巴。
关门的那一刹那,特兰诺的心跳几乎停滞。
他怕,怕祁知语会跟出来。
祁知语若是跟出来,若亚一定会动手,下杀手。
若亚一动手,祁知语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就会知道自己的死穴已经被对方所掌握。
必然会演变成生死之战。
虽然无论从哪方面看,真得动起手来自己这边都占了绝对的优势,可是特兰诺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以这种方式
为一切画上句号。
祁知语终究没有动,特兰诺却不知该不该庆幸。
那只敏锐的妖精,觉察到什么了?
本就是生死的游戏,只是这段时间谁都没有再提。
从不曾消退的激烈的暗流,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就这么毫无预警的突然冲出水面,汹涌澎湃。
几句话打发了生性单纯的若亚,地下实验室里,头发乱糟糟的普金斯被一拳狠狠的打到墙上。
“安,安卡……”
“谁让你给若亚这种东西的?!”特兰诺一手掐住普金斯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一手拿着一只小瓶举到普金斯的眼前,
“谁让你把他的身份告诉若亚的?!”
“安……卡——”脖子被掐着,双脚几乎要离地,普金斯说话十分困难,“我,我没有告诉若亚……我只是说那可能
是来找头儿麻烦的……我……”
手臂一挥,玻璃小瓶粉身碎骨,特兰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他是我的猎物,你不要多管闲事!”
“是,是,”脖子上的力道小了很多,普金斯连忙赔笑着点头,“我错了,我错了。那真是个美人对吧,嘻嘻,她是
你的,当然是你的……”祁知语是以女性的身份出现,普金斯仍认为他是个女子,“真的是个绝色美人,这样杀了太
可惜了……嘻嘻,你该把她拖到床上去,她的病在剧烈运动下很容易发作,”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那绝色的
女子因恐惧而挣扎的情形,“嘻嘻,我可以给你一点特别的配方,只要一点点,你可以看着她在激情中死去……”
话音未落,普金斯一声惨呼,身体再次飞了出去,重重的撞上另一面墙。
特兰诺面无表情的跨过一地杂乱的电线走过来,低下头,声音沉如闷雷,“听着,你这白痴,我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
污辱我的对手,也污辱我自己。”
普金斯痛苦的抱着肚子,大口的喘气,冷汗大颗大颗的冒出来。
“如果你那塞满污秽的脑袋再敢想象这种事,我会把你的脑浆拿去喂狗。”特兰诺在普金斯耳边接着说,声音更轻,
却让普金斯的颤栗直达灵魂深处。
说完,特兰诺站起身,“我有我的办法,做我叫你做的事,别再节外生枝。”
他没有说得更多,普金斯却已听到明明白白的威胁。
“可是……我不明白……”
特兰诺已经起脚向门口迈去,“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服从。”
大口的喘着气,普金斯脸上浮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不是安卡……头儿……你是……头儿……”
特兰诺的脚步停了停,没有回头。
“别再节外生枝,记住我的警告。”
低沉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第九章
十来天之后,城市荒郊。
黑色的车身隐藏在密林之中
“怎么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祁知语看着手提电脑问。
“预料之中。”特兰诺一边说一边收回望远镜跨进车,“明天行动?”
啪的合上手提电脑,祁知语仰起头,笑容慵懒却见厉色:“明天行动。”
“今天早点休息。”特兰诺说着,把一件厚厚的外套扔到祁知语身上。
拿着衣服抖了抖,祁知语看向特兰诺,他们正在A的眼皮底下活动,彻夜警备是必要的,可是特兰诺只是叫他“早点休
息”。
“我们可以轮流站岗。”
特兰诺看着窗外,“你是病人。”
祁知语不再坚持。他本就属于伤口愈合比较慢的体质,腹部的伤口因为一开始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之后又立刻陷入
激战造成恶化,虽然后来祁焱帮他重新手术治疗,但直到现在仍隐隐作痛。
盖上衣服靠在座椅上,全身一放松下来,那隐隐的痛虽不剧烈,却也足够让他浑身不舒服。
耳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似乎是特兰诺在翻找什么。
“嗨,妖精——”
“我讨厌止痛片那种懦夫用的东西!”祁知语微微皱眉睁开眼睛,这才看清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这是什么?”
“牛奶。”特兰诺偏偏头,平静的说,“喝了会做个好梦,你妈妈说的。”
祁知语张张嘴,伸手接了过去,简易的纸盒包装,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
特兰诺已经扭回头继续注意窗外,用不经意的语气补充:“明天是恶战,我只是不想你因为睡眠不好拖累我。”
你没必要解释啊!祁知语的眼里闪现狡黠的笑意,没有把话说出来。
其实他并不喜欢冷牛奶,尤其是在这种天气。但是一盒牛奶还是很快被消灭完,将纸包装收拾好,祁知语整整盖在身
上的衣服,一侧身靠进特兰诺怀里。
“嘿——”
“病人比较怕冷。”祁知语抢在特兰诺拒绝之前理所当然的说,成功地让对方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妖精,”特兰诺看着窗外问怀里的人,“你一定要对付A吗?”
“他知道我的弱点,放任不管对我来说太危险。”祁知语回答,注意到特兰诺把他旁边的车窗摇上了。
“对那些知道你的弱点、可能危及你生命的人,你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目光仍投向车外,特兰诺继续问。
祁知语沉默了数秒,然后回答:“是。”然后他说,“蝎子,其实……”
“其实我也是,”打断祁知语的话,特兰诺的声音在祁知语并不如以往平静,“对那些可能让我心乱的对象,我下手
会比对其他人更干脆利落。”终于低头看向靠在怀里的人,“我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你自己小心。”
这是威胁,还是关心的警告?
那语气,就像一般生活中有人要出门亲戚朋友关心的说“乘车小心啊”;可是那话的内容,却是:
——我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你自己小心。
知道此时言语已经失去力量,祁知语闭上眼睛更紧的靠近他怀里,贪恋这暴风雨前最后的温柔。
“你杀人,通常都是只用一颗子弹?”
“杀人的目的只是要人死而已,我喜欢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不是,你只是太过温柔,不忍折磨对方而已!
祁知语在心里说着,笑容扬上他的嘴角,“蝎子,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睁开眼睛,目光一如既往的妩媚动人,“我
赌你没法看着我死去。”
“这个赌一点意义都没有。”特兰诺毫无兴趣的扭开头。
“我可不这样想。”祁知语撑起身体,直视特兰诺的眼睛,“我不是其他人,你自己知道。我是——”
掌心拂上了特兰诺的胸口,他贴近特兰诺的耳低语,“你的梦魇。”
“别对自己的魅力太有自信。”
“呵,”祁知语后退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深深看进特兰诺的眼睛,“不要欺骗你自己。何况这么长时间以
来我一直伪装成你的样子,若是你不想办法把这梦魇打破,往后的日子里,每一次照镜子,你都会想起我,你会越来
越深陷,无法自拔。”
看着特兰诺垂下眼,祁知语靠了过去,“你不必答复我,只要记住我说的话,要打破这梦魇,不能用一颗子弹,你必
须逼迫自己看着我一点点死去。”他在特兰诺耳边,用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充满蛊惑的声音低述,“而我赌,你做
不到。”
A最近心情并不好,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祁知语唾手可得,却在最后关头碰上了祁澜和祁焱。
休利·摩卡已经被祁澜当着他的面带走,而面对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祁澜,A根本无从出手。
好在他很快再次探得祁知语的消息,那只受了伤的妖精并没有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却待在那个普通人特兰诺的身边
。
A不太敢轻举妄动,但仍在筹备周密的计划,只是没料到计划还在进行中时,祁知语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准确的说,是被那只蝎子送上门来的。
收到特兰诺发出的消息,A本来并不相信,可是面对如此诱惑,依仗自己远超出两人的力量,他还是按时到了特兰诺指
定的地方,出乎预料的,祁知语真的在那里,美丽,安静。
“知语——”A俯下身去,看着被放在大纸箱中昏睡的人。带来的人手早已四下散开,却没有找到特兰诺的踪影。
“他真的把知语送过来求和?”仍然充满疑虑,至少眼前的人是真实的,A俯下身,刚想将祁知语抱起来,一声惊天动
地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爆炸掀起的巨大气流一直掀至此处。
猛烈的飓风国境,A刚刚站直身体,就听属下传来报告:“实验楼被炸毁了。”
“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那只蝎子?”
怒吼声音还未落,一个悠悠的声音从A上方响起:“你的任务,好像不包括追捕女祭师和她的儿子们啊。”
一听这声音,A心一紧,猛地抬头,一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袍的人,高高站在树干上俯视他。
“死神,仲裁者。”A的声音虚弱无力。先是和休利·摩卡勾结想要对付祁焱,然后是祁知语,如果这一切上级还可以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导致试验基地受到重创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与外人勾结泄漏我们的秘密,私自杀害机械师,追捕女祭师的儿子,还有这一次……”死神的头偏向还在连绵
不断的响起的爆炸声,手中巨大的镰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死光,“裁决——死罪。”
由祁知语引开A,特兰诺与度假村内的雇佣兵周旋,在最短的时间内便接连炸掉了几处实验室。
雇佣兵的脚步纷乱起来,已没有人再管他的生死,特兰诺知道,这代表他们和A的雇佣关系,已经解除。
除了期限已到,只有一种情况下双方雇佣关系会被解除。特兰诺站在阳光下抽烟,看着周围纷杂的人群。
他和祁知语没有约定在A的事情了解之后该如何联系,解决了A,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他们了。
祁知语一定会来!他会伪装成这其中的一个雇佣兵靠近自己。特兰诺毫不犹豫的肯定,却没有刻意躲藏,甚至没有刻
意去寻找。他只是靠在一旁,抽他的烟而已。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人穿过人群,逼近了特兰诺。
和其他雇佣兵一样的装束,压低的帽沿遮住了他的脸。朝着特兰诺,走近,然后,走远。
擦身而过。
他的步态优雅而从容,并没有回头的打算。走出十来步之后,他随意的从怀中掏出一管口香糖,抽出一支转了转,剥
开糖纸扔进嘴里。
时间仿佛定了格,几个画面依次闪过,前景是特兰诺靠在墙边抽烟,背景是他的远去。
他掏糖,特兰诺看着天上的浮云。
他玩转着手中的糖,特兰诺低下了头。
他抛开糖纸,特兰诺的余光瞟向身后,淡漠,没有感情。
几个定格之后,是骤起的快镜头。
那个人突然开狂奔,特兰诺一侧身边追了上去,杂乱的人群、残破的建筑,无数景物闪电般从他们身侧划过。那张轻
盈的糖纸,在疾风中翻卷。
砰——
一脚踢开房门,屋内的人前倾着身子,大口的喘着气,正颤抖着掏出什么。
特兰诺没有丝毫犹豫,两步迈进,一掌将那人手中的小瓶挥了出去。
“啊——”那人急喘着,想要扑过去捡,刚要碰触到,一只脚无情的踩下,小瓶顿时粉身碎骨。
“先天性哮喘。我换了你的药。”
祁知语抬起了头,喘息着,美丽的脸上充满惶恐。
特兰诺站着,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这游戏,似乎是我赢了。”
治疗哮喘的药有很多种,特兰诺一脚踩碎的小瓶是喷雾剂,那是一种药效十分快的急救药,在哮喘发作时能在极短的
时间内让病情得到缓解。
“——而你日常吃的口香糖是另一种药,通过长期有规律的服用来控制病情。”看着跪倒在地上急喘的人,特兰诺亮
出了手中的一支口香糖,“你很小心,口香糖的包装做得和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几乎一样,可是我发现每一支在包装
纸的右下角都印有一个数字,很小、颜色也不清晰,如果不细心根本找不到。这就是你每次吃口香糖前都会先在手上
转转的原因——每一管十片口香糖都按那个数字排列,你也按那个数字顺序吃药,每次吃药前通过检查这个数字来判
断有没有人动过你的药。”
垂下手,特兰诺抽出了腰间的枪:“你太小心,反而有了破绽——我记得你吃药的规律,所以我知道按我计划的时间
该换哪支口香糖。”换上了霍金斯制的、能迅速诱发哮喘的毒药。
咔啦一声,祁知语抬起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额头。
“我说过,会留一颗子弹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