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简陋得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也能遮风挡雨,安静得就像世外桃源.
真好,一干二凈过自己的生活.
因为宿舍不能开火,不能乱接电源,错过了正常吃饭的时间,遥纪只能泡着方便面,翻着自己这个学期选的课程,还有这一批学生要学习的内容.批着他们交上来的论文,可是写不上几个字就得将快要冻僵的手停下.春天,还是不够暖.巴巴很乖的任由遥纪抱在怀里,吸取主人身上的温暖.一人一狗在这简陋的房子瑞安静的呼吸.
门外传来喊叫声,模糊的,越来越接近,通常这事不会和自己有关,遥纪微笑的倾听着,就好像要窃听别人的秘密一样好奇.巴巴也从遥纪的怀里探出头来.可没想到脚步声停在门口,
“遥遥.”一个男人有些疲惫的声音,让遥纪脸色一僵.
遥纪捂住巴巴的嘴,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外面的男人,一声接着一声.
“遥遥,开门好不好?”
“遥遥,对不起,我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和高泉说清楚.”
“遥遥,对不起,我才知道你发给我的短信被高泉删了.”
“遥遥,开门,开门,遥遥,我知道你在里面.”
“遥遥,我很想你.”
“遥遥,我不知道你们家出事了.一直联络不上你.”
“遥遥,我终于将公司稳定下来了.”
“遥遥,以后我的时间都可以给你.你开门,好不好?”
等不到任何回答,被人在一边看着热闹,徐将的声音拔高. “遥遥,开门,不开门,我要踹门了.”
“遥遥,你站远些.” 遥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砰”的一脚,生锈的门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徐将冲进来,关上门之后,一把抱住遥纪,
“终于抓住你了.”随后隔了三个多月的吻,铺天盖地而来.遥纪安静的任由他抱着,做不出任何反应.
巴巴被挤得发出呜咽声.徐将赶紧放开.
遥纪转身将泡糊了的方便面打开,看着也没味口,索性把它倒掉.坐下来,安静的抱着巴巴继续批着论文.
徐将把遥纪抱到自己的腿上,
“遥遥,别把我当透明人.”遥纪翻着论文,目光放在那页打印得工整的纸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只是抱着巴巴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遥遥,移民手续很快就下来,我们就快可以结婚了.你高兴吗?”
“遥遥,这里太冷了,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和你要求的一样,今天要回去看看吗?” 遥纪的手被徐将温热的手包围,无法去翻页,
遥纪就看着那一页,反复的从上到下,这个新学生写得很有意思,他说经济就只是外表光鲜,内里浑浊,规律是用来给那些不懂把握先机的人.
“遥遥,那张照片还在吗?可以做我们的结婚照,挂在主卧室里.”
“遥遥,雷炎和南表哥邀请我们去他们家玩,灵姐的儿子也在,很可爱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遥遥,说话好不好?”
"你继续说,我听着.” 遥纪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哑得发音模糊不清,含有隐隐的怨恨.
徐将把头埋进遥纪的脖颈,喃喃地念着, “遥遥, 遥遥, 遥遥…”声音满含自责.
遥纪做不出任何反应,自从看到遥锦手上那狰狞的伤口时,他就变得很胆小,无法去思考复杂的事情.他害怕他想着想着就被那艳红的粘稠的血给吞噬,很害怕.
当晚,徐将死赖着不肯走,硬是和遥纪挤在一张狭窄的床上.遥纪枕着他的手臂,听着他的心跳,闻着属于徐将的味道.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原谅?原谅什么呢?他又没有错.不原谅?自己有什么立场和资格不原谅他?落魄成这样,他想要自己,随手就能捞起来.那么,这份温暖,还是依靠着吧.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
离开周家和遥家的那些人和事,窝在他的怀里,将那刻骨的寒意一点一点驱逐,那么夏天就会来了吧?
遥纪将唇贴近徐将的脸颊,有些恶作剧的笑,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小小声的说,“谢谢你回来找我.”
徐将侧过脸来,呢喃,“高泉,对不起.”
遥纪只觉得眼前天地旋转,觉得自己可悲,又觉得自己可笑.
原来,不管是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替代,还是一场真情真意的爱情,甚至惨烈的牺牲换到的虚情假意,收场都是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感情,都不过是同样的结局.
小心的从被子里爬起来,套上衣服,抱着熟睡的巴巴,轻轻合上门.车一直留在周家,只有徒步,印象没错的话,那条彻夜不打烊的酒吧,离这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吧.
巴巴醒过来,冷得直往遥纪怀里钻,
遥纪这才想起忘记带围巾,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将帽子取下来裹紧巴巴,遥纪缩着脖子,声音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有些凄凉,
“巴巴,很冷吧?真是对不起,本来可以让你好好睡一觉的,可是自私的主人还是希望你能陪着.一个人真的很可怕呢,巴巴,要是你能听懂我的话就好了,要是你能和我说话就好了…”
酒吧灯火通明,在这样一个冬天的味道还未散尽的凌晨,生意冷清,不过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将巴巴放到角落的沙发上,脱下外套裹着它,巴巴很快又入睡了.
遥纪这段时间常来,算是常客,自己跑到吧台给自己调酒,管他什么酒都往啤酒杯里倒.反正他也不懂.
有人好奇的凑过来问他弄什么,遥纪就对他呲着牙笑,在暧昧的灯光下,凭添几许天真的诱惑.于是更多的人凑了过来,看着遥纪大口的喝着,为遥纪的酒量拍手叫好.
这样的夜晚,还在外面逗留的人,有的是不想回家,有的是有家回不得,而遥纪,也许哪一种都不是,因为他没有家.
有人认出遥纪开始打电话,有人开始对遥纪动手动脚,遥纪想躲开,却有些力不从心,摇摇晃晃的恍恍惚惚地笑着,遥纪不知道灌了多少酒,红着脸抓人就问,
“你会不会腻我?我什么都不会.”然后就有人轰笑.
听见有人在那议论, “这算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遥纪看着说这话的人,怔怔的,很多人说他漂亮,可是很少有人真的爱他.他不够好吗?哪里不好呢?为什么所有离开他的人都有苦衷和理由?为什么伤害他的人都是他恨不得的人?为什么想要和一个人安静的简单的相守这么难?
遥纪掏出电话,顺手摁了一个号码,
也不管接通了没,就开口问,“你会不会腻我?我什么都不会.”然后呵呵的笑,手机被人抢走也不想去管,抱着巴巴缩在沙发上,开始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气急败坏的拉过遥纪的手,就将他往车上拖,被摔到座位上,遥纪半睁开眼,然后对着他笑,
“哥,小锦还好吗?”
周信环住他无力的身体,扣住他的手,堵上他混着酒味的唇,辗转深入,要将那疯狂的折磨了一个个多月的烦躁的情绪,狠狠的发泄在这个单纯的笑着的人身上.
凭什么遥锦一来他就搬出去,凭什么躲了他一个多月,凭什么都瞒着他的消息,凭什么将他一个人丢在外面.
听见外面有闪光灯的声音,他也不想停下,不想离开这个人的唇.
这个世界疯了也好,大家都疯了也好,他什么都不想管,他只要眼前这个憔悴得满脸忧郁的人.他已经瘦得抱起来会硌得手疼.
周信将遥纪和巴巴带回周家,看着他安静的呼吸,手指轻轻的滑过他微皱的眉间,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没想到遥锦会这么偏激,明明很清楚的拒绝了,可最后伤得最深的还是怀里的这个人,周信烦得恨不得将他摇醒,然后带着他远走高飞…
远走说不上了,高飞倒是一定的,因为这时陈双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说他那边出了些事情,要他赶过去.周信狠狠的抱了一下遥纪,后关门离开…
遥纪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周家,周先生站在他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遥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遥纪对他笑, “爸,早.”周先生将手中的报纸,铺天盖地的丢了遥纪满床.
和周信在车内接吻的照片,被放大摆在头条,角度选得正好,只有两个纠缠的侧脸,没有那被压制住的手和身体.那粗黑的醒目的字体,一个个在遥纪眼前炸开,
“兄弟乱伦,惊见周家兄弟特殊恋情.”“禁忌之恋,不容于世的爱恨挣扎.” “横刀夺爱,同性世界的风起云涌”…
遥纪无措的看着周先生,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喝多了.”
周先生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遥纪,他是你哥阿,你还这样乱来?你和徐将我已经不过问,怎么把你哥也拖下水?他是你哥,法律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也太胡闹了,你要把你哥的事业都毁了吗?阿?”
那一声声的控诉让他无从反驳,他真的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出门,进酒吧,然后灌了很多很多酒.
周先生好像要将这阵子积压的愤怒全部爆发,
“我一大早出门就被记者堵,莫名其妙的还被那些混账嘲笑,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为什么要和徐将闹?阿?为什么当初要把遥锦留在周家?阿?为什么要做这样不可理喻的事?阿?”
“爸.”遥纪的声音无力得虚脱,拉住他的衣袖.
周先生一甩手, “你们这些事我不管了,我也管不来.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遥纪看着他直直的走出去.
遥纪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一个礼拜不见人影.
第 42 章
遥纪整天疯了一样开着车,不吃不喝地到处找人,好像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电视里开始报导着周先生因为这次事件失踪,报导周信避之国外是因为默认,报导徐氏对此不闻不问….
遥纪找遍了整个城市,问遍了可能知道的人,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周信三天后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遥纪看到他进来,扯不一抹僵硬的笑,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声音无力,“我找不到他了.”周信不说话.
遥纪开始微微的颤抖,缓慢地将脸也缩进身体里,声音就好像要哭出来,“他也不要我了.”
遥纪抓紧周信的手,拽得紧紧的,指甲都发白了,“哥,救我,我要崩溃了…”滚烫的眼泪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滑下来,滴在周信的手背上,滴在周信的心脏.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只是想公开两人的关系.他忘了家人对遥纪意味着全部.
周信回过神来将遥纪的手拉起来,
遥纪整个人无声无息.周信将他抱起来,才发现他已经人事不省的晕睡过去.周信想到助理在电话里颤抖的声音,遥少爷疯了.
将遥纪小心的放在床上,不知道他多久没睡了,看着他痛苦的睡容,小声的打电话吩咐手下的人先找来医生然后再去找人.遥纪频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做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噩梦,睡得极不安稳,周信干脆守在遥纪的床边,将他抱在怀里安慰,“没事了,哥在,哥帮你把他找回来,没事了…”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伸过来,周信一把将它打开.手的主人面目开始狰狞,尖声的叫, “起来,你给我起来.”
遥纪半梦半醒间被吓得睁开眼,惊惶的看着遥锦那气愤得扭曲的五官,那恨他入骨的眼神,抓紧被角裹住自己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发抖.不清楚眼前这个人是在他面前,还是在那经常梦见他的梦里.
遥锦一把抢过他的被子, “你为什么抢他?为什么?
我连唯一的亲人妈妈都让给你,为什么还要抢他?这三年来,你这样折磨我还不够吗?他答应我出国结婚了,为什么你还要抢他?”
周信皱眉, “我那时说结婚只是安抚你.别闹了,你也闹够了.”
遥锦一听开始抓狂,将棉被死命的压在遥纪的头上,疯狂的叫喊,
“应该是你去死,去死的应该是你…”遥纪本就虚脱的身体,根本无力反抗,那窒息的感觉,还有那尖锐的控诉,反而让他放弃挣扎,安静下来.
该死的应该是我吧?老爸也是这么想的吧,当初将遥锦送过来的时候,当初看着遥锦一进门就朝自己扑过来,疯狂地掐着自己喉咙的时候,老爸说,你为什么要将小锦害成这样?是阿,我为什么要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遥锦是他和遥阿姨的儿子,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外来人,还折磨得他的儿子崩溃到要自杀,这一切本就是这个外来人的错.而周先生也是,周信才是那个陪了他十八年的儿子,那个虽然和他斗争着,也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所以在报纸面前,他不分青红皂白的选择相信周信,这又是我的错.
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这样活着,真是一场空呢.
妈妈,想要坚强,为什么却总是这么难?
周信一把将遥锦推开,拿开棉被,发现遥纪睁大着无神的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整个人僵了一般.
一把将遥纪搂在怀里,跑下楼,吩咐下人照看好遥锦,随后开出遥纪的车,不顾身后遥锦的叫喊,将遥纪带到只属于他和遥纪的房子.周信从来没有这么无力害怕过.
有遥锦在,就不是遥纪能呼吸的地方.这就是遥锦进周家首先做的那件事的意义,不让他自由的呼吸..
这个时候,只有雷家人可以给遥纪一个呼吸的空间.
等到将周先生找回来,就好,只要找回他就好.
遥纪醒来,对上南学长含笑关切的目光,遥纪也对他笑,知道自己被带到雷家了.遥纪安静的坐在餐桌上喝着粥,安静的看着雷炎和雷灵的儿子在那打闹,安静的听着雷灵在电话里和前夫争执.真是热闹的一家人呢.
不知道谁通知了徐将,徐将打电话到雷家来的时候,
遥纪还在喝着粥,那清淡的粥让他的味觉只尝出苦味,应该多放些盐的,遥纪无聊的想.想过之后又开始笑,笑自己的无聊.
徐将打电话要遥纪出来吃饭,说要给他补补身体,上次就发现他瘦了很多.徐将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温暖,是遥纪最为渴望的温暖.“我看到照片的原版,谁都知道那晚你是被强迫的,你爸听说只是在国外休假,不用担心,遥遥,我们先出国结婚,恩,明天就出国登记,我等不及了,等这事平息了再回来,
遥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因为有我在呢.”
遥纪笑着拒绝了南学长的陪伴,将自己好好的整理了一番,看着镜中的自己精神还不错,给了自己一个奖励的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呢.
遥纪一个人开着车去那家熟悉的餐厅.记得徐将第一次带他去吃饭,就是在那里,那时自己还想做苏启给他买的生日蛋糕,被他笑话.那时,他说,可以玩玩,但不会认真.自己还嘲笑了他,可没想到五年后他会这样坚定的要和自己结婚呢,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徐将挂上电话,开始看着菜单,回想最初和遥纪在这里吃饭的情景,还有自己特别给他订的香草蛋糕,
遥纪这人太念旧,就是香草蛋糕吃这样多年,还是只喜欢这一种口味,所以被他爱上,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
高泉将杯子弄得叮当响,徐将无奈的抬起头来,对高泉说,
“你也听到了,回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事实上这家餐厅还是他和高泉第一次见的地方.高泉在这里对他表白,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男人可以和男人发生什么.
高泉搅着杯中的咖啡,半晌之后才开口,“他不爱你.”声音坚定.
徐将皱眉,用手指揉着眉心,
“我不会再听你的了.”这几天他知道遥纪找周先生要找疯了,他怎么也连络不上.前段时间也是,想要连络时,总被高泉巧妙的阻碍,也就他蠢得经过了这么久才知道,那些都不是巧合.
高泉把徐将从座位上拉起来,笑得莫测高深,“想知道遥纪是否爱你,那么吻我.”
徐将一把推开他,
“你疯了,他马上就开车过来了.”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他要去接遥纪,高泉不想走的话,三个人就把话摊开了说也好,徐将后悔当初自己拒绝了遥纪的提议,才走了这么多弯路.
高泉站在他身边,含笑着直视徐将,“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吻我,恩,算是我们的最后之吻.”
徐将被高泉那伤感的笑容所动摇,一直以来和遥纪在一起,遥纪确实没说过爱他.而高泉是他第一个真正喜欢上的人,毕竟是自己负他在先,所以才和他保持这么多年的联络,可也只限于朋友之间的联络而已.
看到遥纪的车开了过来,徐将把身体贴过来,高泉伸手揽过他的肩,熟稔的挑逗他口中的敏感部位,徐将开始无法思考,不自主的将手圈上他的腰,随着吻的深入却圈越紧…本预计短短三秒的吻,没想要沿长到了近三分钟.
路人纷纷侧目,两人在餐厅的落地窗前吻得毫无顾忌.
遥纪摇下车窗安静的看着,嘴抿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恍惚忘记,就好像回到昨晚被遥锦用棉被压住的时候,失去了所有力气,周围再没有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