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绿道:“爷,大冬天的。”但看他实在可怜,只得道:“好。”两人施展轻功,一跃上了殿顶。赵樱
往东侧跨院中叶南江的居处看,却是漆黑一片,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赵樱颓然坐下,片刻后喃喃道:
“一年三百六十日,相思寸寸欲弃难。叶梒他相思寸寸,那我呢?我过的什么日子,谁又知道?”
结绿陪着他坐下,道:“爷,你这是何苦?你就去找他,他能怎么着你?真打起来小江他不是你的对手
,大不了咱用强就是!”
赵樱道:“你们怎么都……爷我是禽兽吗?我怎么去呢结绿?我天天在女人堆里打滚儿,一身怪味儿!
他会嫌弃我,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予宋皇朝下贱到我赵樱这里,再没有第二人!”两行清泪慢慢溢出
,果然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结绿一看之下,跟着就流下了眼泪,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擦泪,赵樱推开她的手,道:“爷我不掉泪!那
叶南江,他从来没有为我掉过一滴眼泪!我若掉泪,我岂不亏大了!想回东瑞?休想!他休想!他敢回
去,我就带着大军去踏平他东瑞国!”
他在殿顶上咆哮,引来云侍卫的观望,云结绿连忙挥手让他们隐身,心道:“喝多了喝多了,这话敢让
小江听见,岂不当场和你翻脸?”只得劝道:“别吵了,爷,您果然一点亏都吃不得吗?连掉几滴眼泪
都嫌亏? 我扶您去睡吧。”
赵樱不走,道:“我在这儿等着,看他跟谁鬼混去了,我等着。”
结绿无奈道:“他能跟谁鬼混去?也许他就在房中,只是没掌灯,要不我去看看?”想了想又道:“不
行,小江耳朵很灵的,万一他真在房中,我一去他一定发现,还是算了吧,咱走吧爷?这儿风又大又冷
。咱去喝点醒酒汤好不好?”
赵樱坚持道:“我又没醉,喝什么醒酒汤!你才醉了,要喝你喝!爷今儿就是不走!”结绿道:“那咱
悄悄潜伏在这里等他,不说话好吗?给人听到了可不好。”赵樱笑道:“好,还是你想的周到,好丫头
!”
两人在檐角处卧下,赵樱眼睁睁地盯着那院子,望穿秋水,望断云山。结绿又可气又可笑, 一恍惚间,
她却忽然看见几条黑影悄悄潜进了叶南江的跨院,结绿一惊,轻扯赵樱衣袖,低声道:“爷你看见没?
有人!”
赵樱道:“可不是,鬼混的来了吧!你还说没有!”
结绿无语,片刻后不服气道:“我就不信小江会和这么多人鬼混!”凝神细看,见那一干人极快地潜入
房中,瞬间匿形,显见是老练的江湖人。她给殿檐下的云侍卫打个手势,让他们跟了上去。
正此时,前方大庆殿处却传来一阵骚乱,云结绿推推赵樱,道:“爷,那边乱了!”
赵樱不在意地看一眼,道:“青萍他们都在,管他呢!结绿,你说今天为啥没月亮,爷想对月赋诗,竟
然找不到月亮,连月亮也和我作对,是不是躲到云彩里了?”云结绿忍着笑道:“今天除夕,哪有月亮
?”忽听大庆殿中竟是一阵兵戈交接、惊叫呼喝之声,她道:“不好,出事了!”从殿顶上一跃而下,
吩咐留下的云侍卫道:“你们看着爷,我过去看看!”
她疾奔到大庆殿外,见数条人影从殿中飞出,接着在殿外空地上交上了手,却是任从容、云青萍等和几
个黑衣人战在了一处。
云结绿怕自家的皇后有事,顾不得他们的打斗,直接闯进殿去,殿中已乱成了一团,大批的御林军涌了
进来,护在左皇后和百官及一干来宾的身前,地下几具御林军的尸体,想是适才混战中被黑衣人杀死的
。
她一见众人平安,接着抢出殿外,拔刀加入混战,刀风飒飒,刀势汹汹,斗在了一起。云结绿自进了临
安城,还没遇到和人过招的机会,赵樱登基后曾遇刺几回,结绿运气不好,没有赶上,每次都深表遗憾
,今番逮住机会,自要痛痛快快厮杀一番。
几个人几番过招,却越打越觉得熟悉,激斗中云结绿忽然怒喝道:“耶律秀川!”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她的断喝吓得一跳,手上却丝毫不停,云结绿盯准他就冲了过去,喝骂道:“你们这
些鞑子,连年也不让我们过好!你奶奶的!”那人举刀相迎,几番生死来往,云结绿确定了,他就是耶
律秀川。另有一个身形窈窕的,想必是那水仙。余下的几个,招式诡异阴毒,杀气甚重,却看不透来历
。
这边打得酣畅,那边叶南江终于不知从哪里云游回来了,初进院子,就觉出了不对,他心中起疑,正要
进入房中,云九拦了过来,低声道:“里面有人!”
叶南江蹙眉道:“就是有人我才要进去!”拔剑闯入房中,房中一点流星剑气却忽然直袭他眉心,叶南
江闪身躲避,反手就是一剑,双剑相交,铮一声轻响。两人过手几招,那人剑法奇诡飘忽,迅捷灵动,
走的是杀手剑的路子,叶南江抽空喝道:“你哪条道上的?意欲何为?”
那人一声轻笑,忽然卖个关子,穿窗而出,却和院中的云侍卫打在了一处,叶南江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间
,心思一动,连忙去翻自己的书案,果然一叠手稿不知去向。他大惊复大怒,跟着抢出门去,喝道:“
别让他走了!”仗剑冲了过去,连着唰唰唰几剑,如疾风骤雨,那人身形在剑光中团团急旋,一点剑气
纵横来去,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叶南江见他难缠,怒喝道:“还给我!不然放暗器了!”
那人笑道:“放吧,放吧,我也想见见叶家暗器!”他的同伴此时从各个房中被云侍卫逼了出来,在院
中混战,叶南江长剑回旋反握,左手中指一弹,暗器去若流星,“咻”一声打在那人身上,那人身子一
顿,却突然连人带剑飞扑过来,那暗器打在他身上竟是不管用。叶南江骤不及防,连忙飞身后退,那人
剑上杀气凌然,直逼他眉心而来。
叶南江料到他身上必然穿了护身宝甲之类的东西,想来攻击他身子无用。他也是个决绝的性子,当下长
剑劈头砍下,竟不顾敌手长剑来势,那人果然吃了一惊,剑势反弹,双剑相交,一串龙吟之声,两人同
时后退,叶南江接着蹂身而上,长剑削他颈项,叫道:“还给我!”
两人缠斗在一起,那人轻功虽不及叶南江,却也是极高,瞬间飞上了房顶,叶南江义无反顾地跟上房顶
,他接着飞出院外,叶南江就跟到院外,他比此人功夫似乎差一些,但是不离不弃,一边追击,一边叫
道:“你还给我!”翻翻滚滚缠斗半天,赵樱在端承殿顶上看了半天,总算酒醒过来,定是有什么重要
东西被这人抢走了,他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半空中拔剑在手,加入了战团。
两人联手,那人登时落了下风,十几招过去,长剑被赵樱一剑挑飞,叶南江的剑直接就刺在他右肋之下
,却是刺不下去,想起他穿了护身宝甲,他手上用力,内力激荡而出,那人身子一顿,疾身后退,赵樱
接着追击,竟是把他又撵了回来,与叶南江合力夹击,剑锋到处,那人终究抵不过两大高手的合攻,被
赵樱一剑劈在后心,虽砍不透他的宝甲,却把他砍得踉踉跄跄摔出,直接就摔在了地上,他却忽然在地
上一翻滚,瞬间掏出一叠纸扯得粉碎,扬得漫天飞舞,两只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叶南江道:“碎了,谁也
要不成了!”
叶南江大怒,冲上去抡剑直砍,那人翻身一个打滚避开,重伤之下,身手仍是利落无比,他正待接着追
杀,却听“砰”地一声大响,震耳欲聋,自己住的跨院中腾起一个大大的火球,接着熊熊火势汹涌而起
,叶南江与赵樱同时一怔,抬头去看。趁着这一瞬间功夫,那人竟是随风而去,消弭无形。
云侍卫正与余下的黑衣人缠斗,火势一起,一片大乱, 叶南江冲进院子,见自己放弓弩、箭筒、工具等
的偏殿被烧得如一只大火炉一般,他急得要冲进去,被赵樱从后面一把扯住喝道:“干什么?”
叶南江叫道:“先救火!先救火!”云八云九听了,连忙要去找水泼火,被那几个人趁机逃逸了去。天
干物燥,这火却越来越大。叶南江呆呆地说不出话,片刻后道:“完了!”
赵樱看看他脸色,道:“什么东西被那人撕了?叶梒给你的情诗吗?情诗谁不会写,回头我写上十首给
你,管保哪一首都比《百花曲》肉麻!”
第四十四章 有情皆孽
叶南江回头,恨恨瞪着他:“你这狗窝里出了奸细了!为什么我才从梨花营回来,杀手就跟着来了,瞧
这火油,泼得哪儿都是,这明明是要烧死我!这东西只有东北有,定是金律国派来的杀手!还情诗情诗
呢,那是海船的图样!这房中是我辛辛苦苦做起的模型,我的弓箭,我的暗器,这下全完了!我白忙了
大半年!”
赵樱笑道:“我当是什么,没被抢走就好,若被金律抢走,那可麻烦大了。你闲了再做一份就是。这奸
细么,你那嫂嫂说,哪国的朝堂中没有几个奸细?好比一副煎药,咋能没有甘草?”
叶南江道:“赵樱,你的人防护不力,我可不做第二份!你看半天了就这几个人过来,连个救火的都没
有。况且谁知道他究竟撕完了没有,说不定还留了几张,你还不赶紧派人追杀他!”
赵樱忙道:“好好好,你别生气,追杀他!大庆殿那边也很乱,他们在声东击西。云八,去找青萍,传
令下去,全城搜捕!”
叶南江忿忿道:“恐怕已经晚了!”此时救火的人抬着木桶、水龙等开拔过来,丁若煦趁乱也跑了过来
,叫道:“三哥,你怎么样?”
叶南江道:“我没事儿。”
丁若煦道:“没事儿就好。大哥听说你的居处着火了,急得不得了。那边贼子们跑了几个,客人都要撤
回国宾馆,咱家皇后硬说她手无缚鸡之力,怕路上遭了暗算,不让大哥离开,只得让我来看看。”
赵樱冷哼一声:“你家皇后若能遭了暗算,那我们就早死几百回了!”
丁若煦看到叶南江身后的他,吓得伸伸舌头,转身就跑。
赵樱忽然伸手,把叶南江捞到怀中,道:“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叶南江去扒他的手,却忽然不由自主被他带得腾身而起,越过重重雕梁画栋,在皇城内的西城墙下夹道
中飘然落地。此地人迹罕至,墙外是黑黝黝的凤凰山。
叶南江道:“来这儿干什么?”
赵樱道:“不干什么,这儿清净。你刚才去哪儿了?”
叶南江道:“ 出去闲走走。”
那边火光熊熊,救火的人车水马龙。这边暗夜暧昧,寂静无声,赵樱抓起叶南江,忽然就把他推到了高
高的皇城城墙下,叶南江骤不及防,重重地靠在墙上,被他两臂撑在墙上圈住,无奈道:“又怎么了?
”
赵樱怔怔地看着他端雅秀气的脸,见他两眼微有些红肿,恨恨地道:“你出去哭去了,是不是?相思寸
寸,相思寸寸!叶梒他敢跑到我的岁宴上耍不要脸!我难道不是相思寸寸?你偏心,我让你偏心!你让
丁若煦在那么多人面前唱百花曲,你……你是成心要气我是吧,我却不能饶你!”
叶南江道:“你才不要脸!你有酒味儿。你喝醉了,扯着我在这儿胡说八道。赵樱,回去清醒清醒吧。
丁若煦今天换词了,我也是当时才知道。”
赵樱怒道:“我没醉,我清醒的很!叶南江,我看见你流着眼泪离开,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你眼
里从来就没有我!从来就没有!”叶南江虽然迟钝,却不傻,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得侧过脸去不理他
。赵樱恼怒,下手扳回他的脸,对准他的唇亲下去,用力过大,把叶南江的嘴唇硌得鲜血淋漓,叶南江
难得地靠在冰冷的城墙上一声不响,也一动不动,待他亲完,问道:“我能走了吗?”
赵樱道:“不能。”他伸手,拭去叶南江唇角的血,忽然柔声道:“疼不疼?”叶南江见他瞬息千变,
状若疯狂,怕惹了他,不敢说话。 赵樱凑上来,却是接着甜言蜜语地哀求:“今天除夕,你要自己过夜
?你不孤单寂寞吗?我和你一起,好不好?好不好?你若是不情愿,就用你的暗器打我,把你那什么风
雨如晦日月如梭都打到我身上来,把我打成筛子,打成一张破网。来吧来吧,干脆打死我算了,省的我
生不如死!”
叶南江躲不开,害怕起来,喃喃道:“赵樱,你疯了。”
赵樱道:“我是疯了,你从来不会疯,你什么时候都很正常,正常的不像个男人!你都成那个样了还会
跳西湖!我真服了你,叶南江!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一只手不知何时已解开了他的
腰带,接着攻城略地,入侵之快堪比金律兵马,而后一把攥住,摄人魂魄恰如一箭穿心,叶南江一声惊
呼,被赵樱及时堵了回去,辗转温柔,却是兵分两路,分别破敌制胜,让他彻底缴械投降,瘫软在墙上
,孤独无依,孤军奋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为得天地也不管这人间的至性至情,神灵也放任这片刻
的恣意纵横。
赵樱誓将余勇追穷寇,喃喃道:“小江……”扯得他衣衫凌乱,嘴唇一寸寸下移,一寸寸鲸吞蚕食他势
在必得的国土,他的身子跟着缓缓跪了下来,抱住叶南江的腿,接着喃喃道:“小江……”凑了上去,
一物不能两用,他也就不再絮絮叨叨。
叶南江哆嗦,感到那湿润温暖的包容,魂飞魄散,意乱神迷,他双手扣住身后的青砖,如一幅贴在墙上
绝艳惊心的画,画的是水中的芙蓉,雾里的荷花,清江悠悠,凌波淡淡,果然是倾国倾城。他迷惘中仰
头望天,天上无云月,无星辰,时已三更,更漏在苍穹悠悠回荡;火势渐灭,繁华在眼前渐落渐息。叶
南江闭上眼,两行泪缓缓落下。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万家皆欢乐,唯我满腹愁。
你这般跪在我脚下,我却何苦执著如此?
叶南江低声道:“赵樱,你…就在这里吗?你不嫌委屈我?”
赵樱顿住,忽然撤离他,把他横抱,两人携手转战御书房内的套房之中,重开修罗战场,再续生死恩情
。这二人在战场上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均是因为同仇敌忾,两厢情愿,如今能抵死缠绵,也是因为两厢
情愿,哪怕是权宜之计,因为孤独和寂寞。叶南江混沌无知,空自情热如沸,赵樱阅人甚多,自当悉心
带领。 他俯身凝神,看他眉间嫣色,枕上黑发,唇角低吟,眼中晶莹,晓竹滴清露,野风开白莲。却正
配他金戈铁马,长驱直入,翻云覆雨,驰骋纵横,将军百战死,何惜富贵身!
这一夜缠绵,牵魂荡魄,刻骨铭心。
曙光初现,叶南江撤开了圈在他颈项上的手臂,语音暗哑,疲惫不堪:“赵樱,我不行了,我累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