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被他捡回毓庆宫里,其实毓庆宫和冷宫也差不多,皇帝根本不会过来。
任婉柔和小六子、小凳子簇拥着,一起来到了院子里,因为现在是夏天,就把餐桌摆放在一棵高大的花树的树荫下,
上面是六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小盆甜汤,以及一晚莲子粥。
裴羿看着眼前丰盛的饭菜,略微有点点的遗憾:“如果有酒就更好了。”
“殿下,奴才这就去拿酒过来。”小六子转身要走,被婉柔拦住了:“殿下,在外面已经喝过酒了,今晚就免了酒吧
。”
裴羿不能驳回婉柔的提议,只能惋惜的端起那碗莲子粥,匆匆用过晚膳。
同婉柔说了一声,裴羿往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名为冷宫,其实并不冷,同其他宫殿一样的雄伟,只是简朴了一点。因为近几十年来,没有被废黜的妃嫔,所以
冷宫也就闲置下来,只有几个负责打扫的太监、宫女。
迈步走进冷宫,一股子酒香就迎面扑来,一个抱着酒坛狂饮的男人就出现在他面前,男人的脚下还放着一个密封完好
的酒坛。
裴羿目中露出喜色,慢慢的走过去:“王爷……”
这是一个长相俊美,穿衣打扮一丝不苟的男人,也是南国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南国的安亲王——裴琼。
“小飞子,你来啦,坐……”裴琼看到裴羿进来,就放下酒坛,笑着招呼他。
裴羿坐到裴琼身旁的台阶上,裴琼把没有开封的酒坛扔到裴羿的怀里:“今儿,怎么过来晚了?你一向很准时的,你
们那一宫的头头,又让你额外打扫吗?”
裴琼一叠连声的追问,裴羿没有回答,只是揭开了酒坛的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直冲裴羿的脑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
,赞道:“好酒!”
“哈哈……”裴琼哈哈一笑:“不是好酒,就不会拿来给你喝了,小飞子,本王言而有信,你是不是也应该兑现承诺
了……”
一边说着,裴琼一边凑近裴羿,一双被酒液浇灌的闪闪发光的眼睛,锁住了裴羿的脸,呼吸间,尽是酒香扑鼻。
“王爷,又在说笑了。”裴羿转头看向裴琼,目中似笑非笑,淡淡说道:“安王府里不缺的就是美人,不差区区一个
奴才。”
这安亲王也不过比裴羿大了十来岁,而今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只是有一个毛病,就是好美人,见一个爱一个,因此
他的廉王府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环肥燕瘦的美人,不拘男女。
说起裴羿同裴琼的认识,也源于一个酒字,裴羿喜欢美酒,宫里逢年过节也会送来几坛,只是婉柔却不让他多喝,裴
羿被拘束的很严,却从不抱怨。
偶然有一次,身穿太监服侍的裴羿巧遇正在狂饮的裴琼,只是说了一句那酒的名字,就被裴琼拉住一同饮酒,说是第
一个有人道出了酒名,请他痛饮一番。
裴羿也不推辞,他的坦然让裴琼刮目相看,因为他一直认为裴羿不过是宫里的小太监,有那份敢于同他共饮的胆量,
就呼他为酒友,时常的带着美酒进宫,邀他一同品尝,时至今日裴琼还不知道裴羿的身份。
“小飞子,本王说过多少回,你是本王的酒友,不是什么奴才,不要把宫里那一套的卑躬屈膝,放到本王面前。”裴
琼目中一滞,他自己倒先避开了,嘴里径自打着哈哈:“这是本王刚得来的好酒,自己还没有品尝,就给你带进宫里
来了,你不喜欢?”
“喜欢。”裴羿也开始喝酒,他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品尝着,看的裴琼是不住的摇头:“你这不是在喝酒,是在喝茶了
。”
第四章
“习惯。”裴羿简单的回答,裴羿没有其他的爱好,就是喜欢杯中物,只是被婉柔管着不能尽情的喝,婉柔说他是不
足月出生的,身子弱禁不起花天酒地。
但是裴羿觉得他实在是冤啊,他从来不花天酒地,也不过就是好几杯杯中物。其实……裴羿撇撇嘴角,他就是想花天
酒地,也没有去处,皇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看着身边一口一口喝着,其实速度不慢的裴羿,裴琼在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很是寂寞的孩子,他一口喝光了坛中的
美酒,伸手勾住裴羿的肩膀:“小飞子,本王把你从宫里要回去得了,在安亲王府里,你就是本王的酒友,不用在宫
里打扫忙碌了。”
“王爷说笑了,奴才就是奴才,哪里能真的成为王爷的酒友,王爷的酒友是朝野中高士名流,奴才是不能比拟的。”
裴羿喝完坛中的美酒,才慢慢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原因,虽然裴羿低着头,但是还是露出了他微红了的脖颈。
“哎,小飞子,本王真的是……”裴琼没有说完,松开手,径自起身,大步往冷宫外走去,夜风把他的声音送过来:
“小飞子,本王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裴琼离开后,好一会,裴羿才拿起两个空酒坛,从冷宫的台阶上一步步走下去,往毓庆宫的方向去了。
裴琼没有当他是奴才,裴羿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却不能答应他,如果他的身份只是宫里的一个太监,他或许会点头,
但是他身为一国的太子,即使被冷落,也不能随意出宫,更何况是到亲王府里。
倘若是被御史大夫,或者是皇帝知道了,就有可能会被冠上,拉拢朝中重要亲王的罪责,那就是大罪了,他不能被牵
连进去,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毓庆宫里还有婉柔,还有两个被他捡来的奴才……
暮色笼罩了周遭的一切,因此想着心事,而魂游天外的裴羿,就没有注意到,在前方亭子里,有两道紧贴的身影,亭
子外站着一个身穿四品太监服侍的首领太监。
周遭是花木,裴羿的身影就掩在花木里,所以等他走到亭子附近的时候,那个首领太监才看到了他,而拉裴羿回魂的
是,从亭子里传出来的细细的娇吟,一声声,震荡着他的耳膜,让他莫名的心跳加速了。
抬头,就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个男人,因为距离远,看不清楚男人的模样,只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好像一条无骨的蛇
,柔软的紧紧的妖娆的缠绕在男人的身上。
‘哄’的一声,因为眼前那副靡丽的景象,裴羿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焦躁,不知道小腹里涌上来的热气是什么。不能
说裴羿孤陋寡闻,因为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皇帝冷落了他十八年,就连他这方面的启蒙也疏忽了。
其他皇子一到十五岁,皇帝就会恩赐府邸,并且早早的挑选好正妃。也会早早的让他们接受这方面的启蒙,甚至会赐
给他们秀女,让他们小试身手,为的是在新婚之夜,不至于手忙脚乱,辜负了良宵美景。
相比之下,裴羿就是懵懂无知的小儿了,但是因为处在青春期,他也会有朦朦胧胧的觉醒,只是他不自知。
那首领太监忽的看到一个不识趣的小太监,冒冒失失的闯进了宫禁之地,他胖胖的圆脸登时皱起来,手一挥,十二个
暗卫悄无声息的从暗处跃出来,手里的长剑驾到了裴羿的脖子上。
先是被刺激到,接着又吃了一惊,手里的两个空酒坛就脱了手,直跌到地砖上,‘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动了亭
子里的人。
那首领太监看到猛不丁的出了叉子,嘴里骂了一声小奴才,已经压着裴羿,连同十二暗卫一起跪了下去。
“什么人?”亭子里坐着的男人说话了。
“陛下,是冒冒失失的一个小奴才,不知是哪一宫的?”这太监首领原来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吕余,而亭子里
的男人自然就是南国的皇帝——裴玄。
原本低头跪着的裴羿,猛地抬起头,直直的看向裴玄,亭子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就是他素未谋面的父皇吗?
裴玄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有料到小太监竟然敢于抬头直视他,就推开了缠在他身上的人,走近了裴羿。
裴羿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他,逐渐的看清楚了男人的脸,是一张成熟的俊美的脸,眸子温和含笑,嘴角也带着一丝微
笑,但是裴羿却感到一股寒冷,因为皇帝的眼底,是一片冰寒,让人不敢直视。
天生的帝王,裴羿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他不由的想到朝中传闻,说皇帝运筹帷幄之中把朝中文武,压制的不
敢有一丝异议。
还有人说皇帝是个矛盾体,他集雄才大略、公正严明和狠辣无情于一身,让文武百官敬畏不已。
裴羿这是初见裴玄,只是一眼,裴羿就确认了那些不只是传闻。
“哪一宫的奴才?”裴玄站定在裴羿面前,这个奴才有些胆量,不像其他奴才看到他,都吓得噤若寒蝉了,只管俯身
哆嗦着,头是绝对不敢抬的。
裴羿这时好像醒悟过来了,也低下头。
哪一宫的奴才?裴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却回答说:“奴才在冷宫打扫。”
第五章
“冷宫的奴才吗……”裴玄的目光落在,好像猛醒过来,低头弥补鲁莽的裴羿。跪的笔直,没有一点畏缩,或者吓得
浑身颤抖的失魂落魄,只是微微低下头。
就在刚才他的目光里,也无有畏惧,唯有迷茫和一丝惊醒,这个没有奴才灵魂的奴才,能在宫里生存,是因为他在冷
宫的关系吗?
裴羿低着头,只把目光放在裴玄的衣服下摆上,明黄色的龙袍在暮色里,颜色变幽暗了,龙袍上盘旋的龙身却变得狰
狞了。
吕余跟在裴玄身边几十年,惯会察言观色,此时看到裴玄好像对裴羿有兴趣,悄悄的命暗卫把尚在亭子里的人送回去
,他自己低头后退了几步。
裴玄伸手捏起裴羿的下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约莫十五六岁,微醺未醒。目光扫过那两个跌碎的酒坛,
还有浓郁的酒香随风飘散。
“冷宫的奴才也学会了偷酒喝吗?”裴玄问,视线里是双被酒液浸泡的温润无比、却又炯亮堪比星子的黑眸,暮色迷
离,也稍稍的冲淡了裴羿深色的瞳孔。
裴羿被迫抬头,和裴玄面对面,他是第一次近距离的同裴玄接触,愈是靠近裴玄,裴羿就愈是感觉到裴玄的阴冷。
明明裴玄在笑着,明明裴玄幽深的黑眸,温和的不带一丝冰寒,裴羿却透过他的温和,看到了他冰冷残酷的内心。
想要逃开,却苦于被裴玄捏住下巴,容不得他挣脱和转移视线,不得不垂下眼帘,不去接触裴玄的视线。
“奴才知罪。”此时也唯有这一句话可说,安亲王裴琼是不能被供出来的,他进宫私自带酒都是小事,而同被冷落的
太子把酒言欢就是大事,即使是同宫里的小太监,也不能太过于亲近了,就会被说有私交内监的嫌疑。
今夜看来难免被责打一番了,裴羿在心里苦笑连连,皇叔,我是不是不应该贪图你的美酒,而今落到进退不得的地步
……
让身体自然的微微发抖,让畏惧揉进双眸,裴羿把一个奴才,偷酒喝被抓到之后的心理拿捏的很好。他做的自然,仿
佛现在才从酒醉里清醒过来,知道畏惧了。
但是他还是太嫩了,忘记了他面对的是谁?是南国有史以来,被成为第一残酷君王的裴玄。
裴玄目光阴冷,表情阴冷,脸上也摘下了那张温和的面具,这样的裴玄,让裴羿真的颤抖起来。
“好一个奴才……”裴玄冷笑一声,放开了捏着裴羿下巴的手。裴羿的所有表演他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不快,竟
然有奴才敢于在他面前表演,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看似恭顺的表情和此时才弯下去的背,分明是他假扮出来的,虽然他很好的掩藏了那份无所谓,但是却逃不过裴玄的
眼睛。
“吕余——”裴玄冷冷命令,吕余立刻小跑过来:“陛下……”
“夤夜胡乱走动、偷酒,这样目无法度的奴才,抽他十鞭以儆效尤!”裴玄一句话,裴羿就要挨十鞭之苦刑。
“奴才领旨。”吕余一挥手,暗卫涌上来,两人抓住裴羿的胳膊,一人扯下了太监服,一人从腰间抽出了长鞭。
这就是他的父皇?初次相见就是对他动刑?裴羿低垂着的头,让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嘴角却往上弯起,露
出一个淡淡的讥笑来。
父皇,多谢你的恩典……
暗卫扬起长鞭,夹带着一股厉风,狠狠的击打在裴羿的背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现,裴羿的背就开裂了。
裴羿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黑,身子一个踉跄,差一点就要跌倒了。紧接着第二鞭就击到了他的背上,裴羿紧紧的咬住
了牙齿,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殊不知他如此倔强,落在裴玄的目中,却让他多了要凌虐他的心思,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有着如此倔强的坚持
,这样的奴才彻底的摧折了才是应该的。
“再加五鞭。”裴玄再度冷冷的命令,吕余一边传下去,一边命暗卫搬来龙椅。
裴玄以手支颐,右手曲起食指,轻轻的敲击着把手,看着裴羿受刑。
一鞭接着一鞭,狠狠的落在裴羿的背上,一阵接一阵的火辣辣的疼痛,在裴羿的身体里四处蔓延,模糊了裴羿的神智
,鲜血顺着裴羿的背流淌下来,落到他身旁的砖上,洇成一片。
第十二鞭砸到,裴羿在也不能坚持,身体微微一摇晃,就摔倒在砖上。
第六章
裴玄看到裴羿倒地,也没有喊停,一直看着暗卫甩了裴羿十五鞭,他的眼里依然是冰冷一片,同暗色的夜连成一片,
让人胆寒。
从椅子里站起来,裴玄来到裴羿面前,看着这个没有喊出一声痛的奴才。即使不支倒地,裴羿也没有因为痛,而呻吟
出来,这样倔强的奴才,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十五鞭应该,让他彻底的摧折,不料,却适得其反。
从裴玄的角度,只看到裴羿背上皮开肉绽的十五道鞭痕,往上瞧是因帽子滚落而散落的黑发,长发遮住了裴羿的脸,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裴羿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还在微微颤抖着。
冷冷的看了裴羿一会,裴玄的脚踏在,裴羿紧紧攥起的手上,用力,还是没有如愿,听到裴羿的惨叫。
“奴才就应该有奴才的样子。”丢下这句话,裴玄离开了,吕余等人也紧跟着离开了,只留下因为鞭伤,而神志不清
的裴羿,趴在的地砖上。
直到裴玄等人的身影远离之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才匆匆的跑过来,她站到裴羿的身旁,没有立即凑过去。
低头看了裴羿一会,她抬脚轻轻的踢了裴羿一下:“喂……你还活着吗?”
趴着的裴羿,动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黑发从他的脸颊滑落,就露出他苍白的脸,还有为了忍痛,而紧咬着的嘴唇
,已经被他咬出血来了。
裴羿虽然在看着这个女孩,但是他的眸子里一片空洞,因此完全映不出女孩的身影。
“喂……”女孩再度踢了踢裴羿,嘴里嘀咕着:“难道被打坏了吗?”
闭了闭眼睛,裴羿再度睁开的时候,他的瞳孔里有了表情,是淡淡的漠然。裴羿这时,也看到了女孩,原来是之前差
点,同他撞到一起的小才人。
小才人蹲下身,向裴羿伸出手:“我扶你起来,你还能站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