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江湖————杨朔

"你认识他？"许三时低头问我，话音中隐隐泛著火药味。

"都说了不认识！"我说得很没底气。想我活了这麽大，见的人也不算少数。如果你非要说我和他是同一个稳婆接生的所以认识我也不做辩解。

"那他干吗叫你叫得那麽亲密？"许三时额上青筋暴露。

呃......这个......我......

我转过头，迁怒与他，"你到底是什麽人？！"烦死了！罗嗦了半天连个屁也没有放出，你到底谁啊？！

"我是黄骋耀啊！筝儿你忘了吗？！"那人已大汗淋漓，相信如果我再想不起来他就干脆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树上，枉生为人了。

我想了半天，一拍脑门，终於不负重托，"原来是你！"

"谁？！"许、秦二人一齐问道。

"你怎麽变得这麽帅？"我很惊讶，仿佛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一般欣喜万分。要知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是顶著一张发面馒头的脸，怎麽数月不见，竟变得如此英俊迷人？莫非我娘研制出了什麽美容良药？

"嘿嘿~！"黄骋耀傻笑著，给他那张脸大打折扣。

我跳下车去，跑到他跟前，"你怎麽会在这里？"

黄骋耀恢复了一本正经，"你走後很晚都没回来，於是我上衙门去找你，结果只见到了那些士兵们。"

一想起来我就火大，那群该死的饭桶！要不是他们我怎会落到浪迹天涯的如此地步？

这厢接著说，"我从士兵乙那儿得知你被人带走了，於是向师父请示来寻你。"

我听了很是感动，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兄弟你够义气，哪像那群只会浪费粮食的米虫，不管我的生死。

我突然想到我娘，她现在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寂寞？我拉了拉黄骋耀的衣袖，"我娘她......她还好吗？"

黄骋耀闻言脸色凝重，我觉得心脏忽然一凉，"她怎麽了？！"

"其实......"
黄骋耀一副节唉顺便的样子，我更是心跳狂乱。"师父她好得不得了。自从你走後，她每天开心地就像回到了十八一样。还说这下终於可以放你出去历练，......我还是偷跑出来找你的。"

娘~~~~~~~~~！我在心里指天骂地，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我觉得忽然重心不稳，就向後倾倒进一个怀抱。抬眼看去，许某人杀人的目光正盯著我，一字一顿地说，"他、是、谁？"

"娘家的老公~~~~"

(28)
有很多次了，我都想撕烂这张嘴。尤其是看到许三时一脸见了杀父仇人似的阴郁我就恨不得咬舌自尽。

"那个......我......"我极力想要辩解，却不知该说什麽好，好象说什麽都不好。

此时大侠也跳出车子，看了一眼黄骋耀，了然的神情，"原来他就是你私定终身的情郎啊。"

"是啊是啊~~~......不不不不！他、他是......"接收到许三时眼中精光一闪，我连忙改口。

"你们到底在说什麽？"弄不明状况的黄某人眉毛拧成了小笼包。

"呃......事情、事情很复杂啦~！那个、你们要不要......"我把求助的眼光投向秦清，希望此刻他能助我脱离苦海。岂料这个死小鬼把头一撇，责任推的是干干净净。

我窝火，你小子种下的祸，如今竟叫我一人收拾。是何道理？

"筝儿！他是谁？" 黄骋耀终於发现到了我身边还有一人存在，并且此人正紧抓著我的手腕不放，举动暧昧。

"是他老公的师兄啊。"该死的大侠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火上浇油，嫌我死得还不够惨，非要弄个感天动地窦娥怨出来不可。

"他老公──？" 黄骋耀提高了八度音调，声音怎麽听怎麽刺耳。"谁是他老公？！"

"我！"闻此一言，白无杞主动站出，示其身份。

黄骋耀看著他，表情错愕不已。"怎麽会是这个小白脸？！"黄某人一副打死也不相信的样子，用手指著白无杞。後者冷哼一声，极为不爽。

"是父母定的姻亲啊。"大侠继续扇风，以助火势。此时我已完全放弃生还，不做辩解。

"师父什麽时候定的？" 黄骋耀满脸焦虑，汗流浃背。我奇怪，又不是把你嫁了你急什麽？

"很早以前的事了。"为了顾全大局，我决定撒谎到底。

黄某人的脸像捂了三十年的馒头一样惨白，那种不属於正常人的白。我下意识地向後退，一直退到许三时跟前。──前有猛虎，後有豺狼。哇啊~~~~~我该怎麽办啊~~~~~~

"英雄~~~~！"秦清忽然又扑了上来，黄骋耀没站稳，被他一扑倒地，极其狼狈。坐在他身上的秦清又哭又闹，大意是怨他怎麽来得那麽迟，我又怎麽怎麽DI~~~这群人又怎麽怎麽DI~~~说得他黄骋耀似懂非懂，糊里糊涂的什麽也没弄明白反而越来越混乱[自由自在]。

终於某人实在受不了，伸手捂住秦清的嘴巴，大吼一声停──。黑著赛过张飞的一张脸，黄骋耀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带筝儿走了？"

秦清眨眨水灵可爱的大眼睛，表情无辜。

黄骋耀噌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开什麽玩笑？！"他身上的秦清险些跌倒，还好有白无杞及时接住。

我掏掏耳朵，"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真的是我想回去而无能为力啊~！

"那我强行也要带你走！" 黄骋耀也急了，说著就要上来拿人，却被许三时挡住双手。二人立时跳出数丈，准备开战！

我心下大喜，如果黄骋耀打败了许三时，我不就能摆脱他们，光明正大地回到我的桃源乡了吗？对！到时候我一定带著我娘远走高飞，再也不让他找到！

一个走神，二人竟已纽打在一起。我不懂武功，看不出谁在上风。但是许三时还是第一次跟人动手吧？......大侠那次不算！不像这次那麽......那麽地......

许三时肩上受了一掌，落下阵来。我看了心里猛然一紧，脑中立时空白，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挡在许三时身前。

"筝儿？" 黄骋耀不可思议地看著我。

此时我才发现到自己竟然紧紧地抱住许三时，使得黄骋耀那一掌正奔他背心的拳没有落下。天~~~~~~我在做什麽~~~~~~~~~

许三时支起身来把我拉到身後，表情严肃，"萧家拳法，......你於‘南雁'是何关系？"

29
黄骋耀笑得极是不屑，相较之下，许三时倒是异常地认真。
"萧家拳法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上现过，没想到你还挺识货的。"黄某人说地是得意非常，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看了着实不爽。
看着许三时还有大侠他们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许某人的衣袖，"那个......你们说的萧家拳法，到底是什么啊？"
一干人等早已习惯了我的江湖认识浅薄，也不予过分认真追究，只丢了一堆白眼过来。倒是黄骋耀像吃了大便似的，看着我用的是那种忽然看见一只猪和一只狼在一起手拉手边唱歌边走路的眼光，受了巨大的刺激。
"‘南雁北狐'，那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过‘南雁'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消息，是生是死，至今没人知道。北狐郭笑狐十几年前去了大漠，也不再过问江湖恩怨了。"江湖解说员大侠殷勤地向我汇报。我点了点头，一切了然。南雁北狐，听起来好象很厉害的样子嘛，怪不得许三时本着一张脸就跟生了七、八个妖怪似的。
"筝儿，你真的假的？" 黄骋耀的脸色好转了些，已经变得黄澄澄的了，不过比刚才要好看。
我点点头。难道我风筝还有假的不成？
"大侠，他使的什么萧家拳法，和‘南雁'有何关系？"我还是没弄明白，只好不耻下问继续向大侠讨教。
"这你就不知道了。"大侠喜滋滋地说。"南雁名叫萧飞雁，她使的这套拳路，刚柔并既，变化莫测，很是了得。不过因为她没收过弟子，所以这萧家拳法，也只是后来人学学样子，达不到那境界。......看他刚才那一路，似乎又不像......"大侠拧着两道浓眉，好象是在仔细回味着刚才二人过的招式。
"那当然！" 黄骋耀一昂头，鼻尖翘得老高，"我练的可是正宗的萧家拳法！"
众人皆惊，我也惊，冷汗直流。
秦清连忙跑过来，"筝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忙擦了擦冷汗，低下头，比先前更加羞愧地拉了拉许三时的衣袖，"你们能别打了吗？我身体难受，想要休息一下......"
我没敢看许三时的脸，但是过了一会儿，我觉得身体一轻，竟是被他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黄骋耀瞪大双眼，喘气如牛地死盯着许三时。
"抱他回马车。"许三时冷冷答道。
"不行！把他交给我！" 黄骋耀很是霸道地拦在前面。
气~~~~~~我又不是手炉，谁都要拿来揣一会儿。
看着许三时渐渐眯起双眼，眼神冷俊，我不自然地打了个哆嗦，黄骋耀看了也是一怔，有些犹豫。
见他要发难，我连忙对着后边深情呼唤，"清儿--"
"在~~~~~~~"一人闻声飞快地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黄骋耀身上，后者仍是没有防备，被他一扑倒地，比先前更是狼狈。
"你安心地休息吧，这里交给我~！"秦清笑得美艳动人，甜蜜非常。我突然有些后悔，把黄骋耀交给他实在放心不下。不会被玩死吧？喂！喂！那好歹也是我娘的徒弟，拜托你手下留情啊~~~~
我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某人正在做最后无谓的挣扎和绝望似的哀号，有些与心不忍。对不起啦~~~~~大不了明年多给你烧些纸钱~！
"无杞~~~~~~~来帮帮我啊~！"
"我也来帮忙~~~~~~~"
"我也要~~~~~~"
许三时把横躺在车上的郭溪推到一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放我坐下。一边怜惜地抚着我的脸颊，心疼无比地说，"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我强颜一笑，尽量显得虚弱至极，"没事的，让我休息一下就好，呆会儿我再叫你。"
许三时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就在外面守着。"
"嗯！"我点点头。大哥~！快出去啦~~~再不然我就真的忍不住啦~~~~~~~~
待许三时前脚一走，我后脚便猛虎扑食一般扑向郭溪。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使尽全力。
娘啊~~~~我该怎么办才好？你叫我怎么跟许三时说你就是他们万人景仰、风华绝代、国事无双......（以下省略四千字）的那个萧飞雁啊~~~~~~~~~~~

（30）
不行！绝对不能说！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搞不好还会因为被黄骋耀打败而心有不甘，拿我开涮。......可是，要是他知道后变得对我敬重有佳、百依百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我是说还是不说呢？
越想越乱，越乱就越烦。我更加用力地在郭溪身上补上几脚，方算舒坦。
哼！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响应我娘那八字真言：随机应变，顺其自然。
我掀开帘子跳下车，眼前却看见这样一副场景，完全呆住。

--黑压压的一群山贼。

"他们是干什么的？"我挪到目前看起来最是悠闲的秦清旁边。
"来为兄弟报仇的。"
"那为什么我没听到声音？"我拧起眉毛，难道说是因为我想得太投入了？
"他们没来得及出声。"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看不出我身边的人武艺倒如此了得，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悲哀好。

秦清，你说我们如果要逃跑的话，会不会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干掉了呢？我很认真地思索起这个问题，这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

"怎么出来了？身体好些吗？"许三时见到我连忙走上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把了把脉。看在一旁的黄某人眼里直咬牙跳脚。
"我没事了。"我推开他一点，以免某人的杀人眼光连及无辜。
许三时眼中泛起一点感伤，我突然很是心疼。"我、我真的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明明那么温柔，为什么却让我想起了阿五杀猪时磨刀霍霍的瞅着小猪们的眼神呢？唔~！好可怕~~~

"筝儿！" 黄骋耀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你跟不跟我走？"
对了！闹了半天正事还没解决呢！
我看着他，企图用眼神传递一些我内心深出正在大声对他吼出的信息。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别犹豫！快强行带我离开吧~~~~~~~~~~~
只可惜黄骋耀并不像秦清那般与我心灵相通。听了我的回答，当场懵在那里。
我在心里直骂这该死的混蛋，怎么就对我深情的呼唤置若罔闻。你不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吗[自由自在]？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黄骋耀垂下头，像被人骗了二百多两银子似的。"你就这么爱他？"
嗯？这回换我懵了。你说什么？大哥拜托你再说清楚点？
我心虚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极度心虚。
"你宁愿跟他一起浪迹天涯，也不愿跟我回去？" 黄骋耀再次抬起连来，眼中已结满了水雾。
不知为何，我也认真地看着他，"是。"答案只有一个，我不再说第二遍，你也不会再听到。此间真意，已在其中，你我心中明了。这也许是此生我再不会说出的真心话了。

黄骋耀眼中暴怒，用食指指着白无杞道，"你难道就看不出他根本不喜欢你吗？他喜欢的是那个女的！是她！不是你！"
这下全场人懵了。四周刹时变得静悄悄地，只有风声和他黄某人的回声荡在耳际，甚是诡异。
"原来你喜欢的人不是他。"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四。他环抱着双臂，笑得轻蔑地看着白无杞。后者沉默不言。
"没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黄骋耀觉得找到了知音，兴奋地说道。
"哼！竟然骗了我这么长时间。既然你不喜欢他，我今天就要带他走！"阿四此言一出，四只眼睛同时带着震惊和+怒意狠狠地瞅向他。
"你为什么要带他走？" 黄骋耀跑过去撕扯起阿四。他一定没想到半路上又杀出个情敌来。
阿四冷哼着推开他，"我本来就是要带他走的，要不是白无杞一直骗我喜欢他我早带他走了！"
"你试试看！我剁掉你的双手！"白无杞也怒了，"唰"地拔出剑来。
三人拉开架式，准备开战。

"他们干什么啊？"秦清不解地看着我。
我拉着他走回车里，"没事，他们在锻炼身体。"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秦清有些生气，嘟起了嘴巴，"无杞什么时候看上了一个女人？连我都不知道！"
"放心，晚上我借你一把刀，把那个女人杀掉。"

31

睡到半夜我从噩梦醒来，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
太不吉祥了！
我把压在身上的秦清向旁边推了一推，那小鬼睡得正香，还嘟囔著说什麽梦话。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跳下马车。
"怎麽还没睡？"
许三时坐在火堆旁拨弄著里面烧得正旺的干柴，它们在火中发出"啪嘶"的响声然後爆裂，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