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鸣廊(第二部)————流香

作者:流香  录入:05-29

方停君躺在地上,他被自己的引导内力反噬,伤上加伤,现在连手指都抬不动。二十年前,无为与蒙哥在剑门关上订下密约,让方停君活命的条件就是终身不可以习武,在一个蒙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已经是等同於毫无用处。无为知道如果让方停君习武,以他当时那麽小的年龄,在四处眼线的监视下绝无可能瞒住蒙哥。待要等方停君成年,却已经是白白浪费了十数年的时光,一直苦思无对策。三四年後,无为在塞外无意在中救了一个修行雪融功的人,想到了一条瞒天过海之计。他十数年间果真依照盟约,无论方停君如何吵闹,他都只教他雪融功以及一些剑招,却不让他修练上乘心法。而就在他十五岁那年,无为利用方停君修习的雪融功,将自己本身功力八成转嫁给了方停君,使他一夕间成了一个绝顶高手,也成了他们师伯侄之间一个秘密。
任何人在遇到内家高手的攻击时都会拼命催功反抗,方停君心里暗暗地想著,没想到自己遇上了一个傻瓜,而且还是顶极的,如果刚才是真的内家高手攻击,薛忆之不被击出个十数丈远,当场暴毙才怪。……这个傻子,方停君无奈的咽下了一口偷鸡不著,啄把米的血沫。
薛忆之震惊的看著方停君,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高贵,秀气的少年会去练如此邪门,甚至是龌龊的功夫。他对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焦急,如果被武林中的人知道,他不成了武林公敌。
“你,你以後不能再用这种功夫了知道吗?”薛忆之有些结巴的说。
“要你管。”方停君冷哼道,他原本想借此机会,一口气削弱薛忆之的功力,谁想到反而弄得自己动弹不得,心里正暗自恼恨。
薛忆之一生中大半的岁月与师傅住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出山以後也是一直追随忽必烈左右。他天性温和,有一种特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他所遇到的人都是竭力在他面前露出美好的一面,连忽必烈都不例外。他这一生都未尝试过大声呵斥别人,明知道方停君很不对,但也无从驳起。眼见方停君挑起的黑眉,嘴角的冷笑,竟使他看上去很有几分邪气。薛忆之心想他小小年纪如此,再大个两三岁不要变成魔头,於是一咬牙,走过去将方停君抱起来翻过去,狠狠地在他臀部拍了几巴掌。这几下打得著实不轻,方停君只憋得脸色通红。他的身份极特殊,师傅待他如待宾客,虽然冷淡,但是无论他闯多大的祸也从未有过一句半句的责骂。更不用说他这二年行走江湖,所遇到的母亲的下属个个以奴仆自居,再加上他本来绝顶聪明,惊才绝豔,受到的都是他人仰慕的目光。方停君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用这样如对待顽童的方式来对待。
薛忆之将他翻过来,对他狠狠说:“我跟你说了,不许再用,听见了没有?”
他这几句狠话说跟没说一样,眼见方停君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著他。薛忆之吓了一跳,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草原上落单的小狼崽子,凶狠,孤独,还有一种被遗弃了受伤似的神情。他一把捂住方停君的双眼,隔了一会儿悄悄抬起手掌,见他已经闭起双眼,才微笑著放开手。
他捡了些树枝升了火,然後回过头去脱方停君被汗浸湿了的衣服,方停君突然抬脚去踹他,可惜脚下无力,被薛忆之呵呵笑著反压在腿下。等替他褪下衣服,薛忆之又用衣服拖水替他抹身子,做完了把自己放在衣架上已经烤干了的衣服盖在方停君的身上。可是这样他自己则光著上身,被寒风一吹也不禁冷得有点打哆嗦,索性躺在方停君的身边,将热呼呼的他搂在怀里。方停君一回肘击了个正著,薛忆之闷哼了一声,笑了一下也不同他计较。方停君脖项里散发出来的清新的味道对薛忆之仿佛是一种蛊惑,他忍不住想再贴他近点。可是他发现方停君突然回过头来,那双乌黑的眸子正阴森森地看著自己。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方停君突然爬起来骑在他身上。
他望著薛忆之的脸,那张脸上某些类似忽必烈的轮廓使他很烦躁。他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就想干这个。”然後他看著薛忆之大张的嘴的冷冷地道“我要上你!”他似乎并不打算得到薛忆之的同意就自己行动起来了。
隔了半晌,薛忆之有些哭笑不得,他其实疲惫之极,如果不是现在方停君在他的身上又戳又拧弄得他生疼,恐怕他早就睡著了。方停君其实也很不好受,他的一生都在欺骗,防范当中,就在其它的男孩子私下里交换自己第一次打手铳的经验时,他在学著如何欺骗别人,以及识破别人的欺骗,因此他几乎没有朋友。他的一生注定要惊涛骇浪,所以他也不可以有朋友。方停君所有有关情欲的知识都来自於忽必烈对他的轻薄,但他又学不来他那情色一套,他无法像他那样去舔,抚弄别人。他也知道关键部位在下面,可是他就是拉不下脸来真得把手伸薛忆之的裤档当中去。而且他其实也是困倦之极,自然的反应又不上来,只弄得他时而暴戾,时而沮丧。
薛忆之看著他懊恼的表情,心里忍不住起一阵怜爱,他抓住方停君的手,温柔地说:“来,我教你。”
方停君的脸一红,听凭薛忆之将他整个人拉低,直到完全伏在他的身上。薛忆之将衣服拉好盖在他的身上,轻声道“把眼睛闭起来,就成啦。”说完自己笑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方停君趴在薛忆之的胸膛上听著他有节奏的心跳声,感受著那种肉体的温暖,就在他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突然不甘心地又抬起头,道:“我这算上了你吧。”
“算啊。”薛忆之闭著笑道。
“骗子。”薛忆之听见方停君小声含糊的嘟哝了一声。
薛忆之微笑了一下,他微抬头看了一下,方停君纤长的四肢趴伏在他的身上,温暖的身体,淡淡的体香。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他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忽必烈赐给他的女人,让他很快就想要泄欲。他甚至觉得只要这样抱著他就很满足。他今天太累啦,改天吧,薛忆之微笑著想。
冬天的寒风在山洞外呼啸著,火光摇曳个不停,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在这个漫长的冬夜里彼此取暖。
第四章 棋子
曙光透过枝桠照射在还冒著青烟的柴堆上,薛忆之觉得趴在身上的方停君动了一下,很快就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然後是一阵穿衣的悉悉簌簌声。薛忆之没有睁开眼,等听到方停君逐渐远去的脚步,他终於忍不住偷偷睁开双眼,见到的是方停君快速离去的背影,那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更加没有转身再看一眼的多余。
薛忆之不由在心里自嘲了一句,你想什麽,想他能对你流露一丝留恋。他伸了个懒腰,披上外衣,那件外衣上似乎还残留著方停君那股清新的味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了一下,仿佛刚才那一点失落便烟消云散了。
他回到忽必烈暂住的兀合良台的军中大营,营里的将士见了自己行礼一如往常,一切都跟平常没有半点差别。薛忆之回到了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衣服,便有侍卫来传令,让他去见忽必烈。等他见了忽必烈,发现他正皱眉与麾下的幕僚商议事情。
“忆之,你来了。”忽必烈笑问:“早饭用过了。”
薛忆之不知道这位四哥心里如何盘算,顺口答道还没呢。忽必烈便笑著说正好,这里有一碗红汤龙舟,你趁热吃吧。薛忆之皱了一下眉,没想到忽必烈一大早唤自己来就是要给自己吃碗辣汤馄饨。他素来不惯吃辣,不由踌躇了一下。忽必烈已经在旁边笑著补充说,这可是停君最爱吃的东西。
他这麽一说,薛忆之竟然真得坐下去吃起来,尽管辣得咂舌,但还是吃了个精光。忽必烈在一旁静静看著,他著实让下面在这碗馄饨里多放了好些辣子,从来不碰辣的麽弟居然吃光了它。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滋味,有些不甘,有些气恼,甚至还有些心酸。薛忆之待任何人都是温和尤如春风,可是忽必烈却知道他对方停君是不同的。
为什麽偏偏是方停君,忽必烈心里有想道,他又岂是你能掌控的了的,我同你争只不过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他这麽想著便也释然了。
“王爷怎麽想起来吃龙舟。”薛忆之辣得直吐舌头,忽必烈瞧见他那幅狼狈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
“薛将军,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同兀合良台,汪德臣一起驾著二百艘龙舟回四川帮助可汗攻打台州。”一旁的幕僚郝经笑道。
“可汗重新用王爷了?”薛忆之惊喜道,这是忽必烈被削兵权二年来,第一次参於战事。
“不过是替可汗送两百艘车船罢了。”忽必烈淡淡一笑,继续逗弄他挂在帐篷里的鹦鹉。“这一次立大功的人可是兀合良台,没有他大败金沙江的水军,我们还没有这两百艘战船呢。”
“可是北人使马,南人行舟。”薛忆之皱了一下眉,道:“我们没有很好的水将,水兵,有船也没有用。”
忽必烈回头同郝经他们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道:“瞧瞧,所以汉人说久病成医,仗打久了,我们这个不管闲事的薛将军也知道我军的弊端了。”
忽必烈笑著对薛忆之道:“我们驾船北去,正是不想将这些船留给这里的南宋水军去支援台州,我们没有水兵,他们没有船,大不了不打水仗,这对我们来说是扬长避短。更何况重庆也是水军不足,我们把船一开走,重庆没有这里的水军支援,那些船也同我们一样成了摆设。”他说著又与众人哈哈大笑。
薛忆之听著却不由想起方停君,想起他在背上挣扎著说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完成,不能醒不来。他心里一声叹息,这会儿方停君该很著急吧。
方停君找到杨林儿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军营里。第一个扑上来的是萧木,他狠狠敲了方停君一记暴粟,看著方停君抱头呼痛,红著眼道:“你一晚上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大家为你担心。”
“大师兄,你不要老是打我脑袋行不行。”方停君揉著头,苦笑看著这个从小带自己到大,又为了自己被逐出师门的师兄。
“小师弟,那女子是怎麽会回事?”旁边站立的龙宇忍不住铁青著脸问。
“我若说那女子和我毫无关系,你们信不信?”方停君见众人环视自己的目光都带了狐疑,便摊手一笑道:“你们都认定了,那还要我解释作什麽?”
“忽必烈杀了我们多少人,你怎麽能与他有来往?”萧木不满地看著方停君满脸不在乎的神情,有些恼怒地道。
“大师兄,你知道我们儒教本来就是不问政事的。”方停君依然满面笑容。
只听一声狠狠地拍桌子声,他们在密林看到的周将军气得脸色发白,指著方停君道:“国破家亡,匹夫有责。你们儒教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居然还与敌人来往密切,行苟且之事,你……”他冒险突围南来金沙江是为了调动这里的水军前去支援台州,护卫重庆。谁知道金沙江水军太大意,兀合良台夜袭水军渡头,结果被抢走了两百条车船。如今只剩下些小舢船,即便他们日夜兼程赶去台州,就算兀合良台不派人拦截他们,等他们坐这种小船赶到那儿,只怕仗也老早打完了。
他本来就一整晚没睡好,如今更是急怒攻心,指著方停君的手颤抖不已。杨林儿他们自然知道方停君说得不是真话,但方停君对外始终是保持一名普通儒教弟子言行,他们也就不方便插嘴多言。除了劝慰周将军,也不好做些什麽。
整个营帐里的军士则满含怒气地手抚腰间的刀柄,连龙星龙宇都像是被方停君弄得颜面尽失的样子,又气又恼地看著他。方停君像无视那些仇恨,轻蔑,甚至是敌视的目光,却悄然避开了萧木满是失望的眼神。
自那以後,似没人愿意再同方停君说话。一顿气氛尴尬的午饭後,周将军匆匆扒了几口饭,道了声慢用就一人出去了。
他一个人坐在金沙江旁,如今春讯已到,江面水流急湍,别说坐上几百里的小船,就算要摆个渡都相当危险。他突然听到身後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叫他,回转身见是方停君,便掉头不理睬他。
“周将军是为了水军的事心烦吧。”方停君笑著坐到了他的身边,看著金色阳光下的金沙江面。
周将军冷哼了一声,站起来转身就想要离开。方停君已经开口了,他笑道:“其实我有办法让金沙江的水军比忽必烈的车船先到台州。”
尽管不相信他的话,周将军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诧异地望著方停君。
“水军为什麽一定要坐船呢?”方停君笑问。
周将军没好气地说:“水军不坐船坐什麽?”
方停君笑了起来,阳光打在他脸上,那光洁的脸上在淡金色的阳光照耀下,似乎还有一层薄薄未退的绒毛,乌黑的长睫轻轻颤动著,他纤长的手指一指对岸的那一条官道,微笑著说:“骑马。”
周将军眼睛一亮,但随即暗了下去,冷笑道:“现在是春讯,你看这江面,水流这麽急,如何渡江,这一万水兵要运送到何时?”
方停君看著江面,淡淡地道:“船一定要用来坐的吗?”
周将军被他的话一噎,有点不甘心地道:“船不是用来坐,还能用来做什麽?”
方停君一指这江面,笑道:“你可将你手上的两百条小船连成一线,做一条浮桥,我敢担保你一万名水兵一夜之内就可以通过这金沙江面。”
周将军完全愣在了当场,他呆呆地看著他刚才还不屑一顾地少年,他三言两语就解了自己,甚至是重庆的大围。他一咬牙退後两步,跪在地上狠狠给方停君磕了几个响头。方停君倒被他吓了一跳,他只好赶忙扶起周将军。
“多谢少侠指点。“
“我什麽也没做。”方停君在周将军的耳边轻声笑道。“这是将军自个儿想出来的计策。”
周将军一愣,但随即明白了方停君的意思,叹气懊悔地道:“都是在下眼拙,不识人。少侠请放心,我必不会令你为难。”
金沙水军连夜扎浮桥,渡江,挑选的都是四川上好的慎马,这种马虽然腿短,但却长力,而且耐重。因此尽管每匹马都驼了二名水兵,但仍然可以确保在数日之内赶到台州。
龙星龙宇,萧木他们押送著方停君回山,便也随军同行。萧木一路上都似不大愿意同方停君说话,他对他的失望溢於言表。
“师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给我扎得风筝?”方停君笑问萧木。
“不记得了。”萧木把头别过去,粗声地道。
方停君看著天边露出的曙光,彤红的太阳,他指著蔚蓝色的天空,笑道:“风筝无论飞多高,总是被一根细绳牵著。有的时候我想,我们无论走多远,也总是会被一根细绳牵著,牵在宿命里。”
萧木听了叹口气,转回头脸上的神情已经放缓和了,伸手搂住方停君,抚了一下他的头,低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麽呀。”
方停君淡淡一笑,却不言语。
忽必烈到了台州军营就已经知道,金沙江的水兵比他们先两天赶到了这里。
“小船变浮桥,水兵骑战马。”蒙哥苦笑道:“真没想到宋营里还有如此变通之材,那周珏平时也看不出什麽长处来,没想到倒也是个人材。现在重庆可说是固若金汤,台州又久攻不下,看来只有撤兵一途了。”
忽必烈眼瞳一收缩,心里暗想,能想出如此计策的恐怕只有方停君。他好不容易搏得了一个上战场的机会,却被方停君搅了,不由闷闷不乐回了自己的帐营,翻出他的画像,对著那个灵动的少年画像,不知是爱好还是恨好。气闷了半天,突然提起笔,在少年的脚下添了一付镣铐,画完了心情又好起来,对著图哈哈大笑。
帐帘一掀郝经走了进来,他道:“王爷,您一位客人。”
忽必烈见郝经一脸诡异,皱了下眉道:“谁?”
“他……说是南宋当今太子赵祺的门客夏贵。”
“夏贵?”忽必烈诧异地道:“他不是南宋水军的招讨使,现如今应该在重庆督战才对。双方交战在即,他送上门来,我若抓了他胜之不武,我若接见他,岂不图增口舌。”
“当今南宋理宗多病,已时日无多,太子登基在即,王爷还是见上一见。”郝经小声劝道。
忽必烈站起来在帐营里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道:“宣!”
很快,郝经就带著一个穿灰衣,面白无须,看似养尊处优的男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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