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累死了!”仰面倒在工作室光洁的地板上,邵离把鼓棒远远摔去一边:“今天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了,Leader你行
行好,早点解散吧。”
秦观卸下吉他看了一眼腕表:“也好,我还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哦,正好我也有东西要买,一起。”角落里点烟的少年略略抬眼。
“买什么?色情书?”Shin不怀好意地搭上秦观的肩膀:“今晚小洛又去你家过夜?”
洛绎扬起唇角弹了弹衣摆的烟灰:“那要看他了。”
Shin不禁高高挑起眉梢:“真不够朋友啊……每次都独占小洛一个人……”
“想借的话随时借你。”笑着拨开他的手,秦观蹲下身打开吉他盒:“反正他对你也很有兴趣,是吧小洛?”
少年咬着烟,任由白雾氤氲到脸容前:“是喔,你说对了。难得大家都这么吃得开,哪天一起玩4P也很好嘛。”
话音甫落,剩余三人同时被口水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洛绎哈哈大笑地扔掉烟,走到两人中间同时扒住肩:“玩笑而已,玩笑啦。”
“……你怎么又抽烟了?”秦观一眼就注意到地上的烟蒂:“今天第六根了吧?作为主唱,好歹也注意点……”
“对我的嗓音来说,抽不抽烟反正没——影——响——”懒懒拖长了声音,少年率先掉头朝门外走去:“肚子都要饿死了
,赶紧走吧。”
正值八月中旬,暑气逡巡在蒸干的夜晚里无比嚣张。白天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的路面,走起来还有一些软塌塌的触感。导
致人光被路灯照着,都觉得燥热不堪。
偏偏远处大厦顶的大屏幕不知好歹,现出某夜间天气预报员无比诚挚的脸容——
“预计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全省晴转多云,近十天内东南部地区将会持续高温……”
“去你妈的东南部地区持续高温……”人一热就容易发脾气,洛小爷现在的脾气可谓很相当非常的不好:“老子简直要
化了……有完没完啊我靠。”
“这么讲你会更热,还是快点买完东西回家比较实际。”秦观背着个大吉他比谁都难受,还要在汗如雨下的间隙抚慰喷
火的洛绎。
“下周还要乐队PK,热得老子唱不出来真的去砸了气象……”
剩下的一个“台”字,却突然间卡住,好像被说话的人硬生生吃进肚子里一般。
莫名凝滞在半途的话语,以及渐渐放缓的脚步,地面上斜射过来的影子慢慢停住……秦观一愣回过头去。
“嗯?怎么?”
少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冷淡,只面无表情看向对街的方向。
于是,他也很自然地跟着看了过去。
年轻而优雅的男人,靠着车门插袋而立。脸上沉稳淡静的微笑,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做得他那样到位。就算在这般燥热的
天气里,那衬衫也扣得体体面面,一丝不苟。
他显然也看到了洛绎,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笑着直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洛绎……?”好像确认一般地,男人略略侧过温秀的脸容。
少年抓紧了衣襟,咬牙后退一步。
越走近才越看得清楚。
男人的眉眼、鼻梁、嘴唇……竟至于如此熟悉……
怎么可能不熟悉?天天都在镜子里看到的一张脸……说起来好笑,这个素昧平生的优雅男人,所持有的格调与他完全不同
,却和自己长着出奇相似的五官——
秦观眼底的光芒暗下来,回眼看去:“谁啊,这家伙。”
身后的少年并没有答话,只朝走过来的男人勉强笑了一笑:“这么巧。”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现在还好吗?”男人做了个最大众化的寒暄,随即注意到旁边的秦观:“新的交往对象?”
“……啊。”路灯昏暗的光线下,少年微笑的脸容简直苍白欲死。
“呵,”轻笑了一声,男人摇摇头:“果然是你的作风啊,总是不愁找到对胃口的床伴……”
……不是的。
洛绎在路灯下睁大了眼睛。
“不过,我现在有了值得认真的人。”笑了笑,男人续道:“那时候谈分手什么的,数你答应得最干脆……说是‘只要你
手上的戒指就好了’。说实话,还真有点受伤呢。”
“……”
“果然你的心里面,还是不会对任何人有什么感情吧。”感慨一般地叹了口气,男人微笑着打量起他身边的秦观:“其实
,你也该认真一回的。”
“我……”他紧握的双手要把衣摆撕裂,忍无可忍,又后退了一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想拼命地摇头,其实在想要呐喊一般地通通否决。
但是说不出口。完全说不出。
他是洛绎啊,这件事多么好笑。
他的行为根深蒂固,他总是容易寂寞和空虚,他在别人眼中,天生是放荡到骨子里,除了上床什么都不想……
没人愿意相信他只是太害怕。
害怕自己的认真会吓走那个真正喜欢的人,害怕他们之间连发泄欲望的纠葛都被斩断。他会一直伪装着不在乎,一直扮
演着床伴的角色……通通通通,都是因为害怕。
他以为那个男人没有心,不会对任何人认真,但是,他却被狠狠地抛弃了。
干脆就假戏真做,把那个放荡的洛绎演绎到灵魂深处,那之后他愈加不节制自己的行为……反正他也确实需要安慰。
分手答应得那么干脆,难道就不可以吗?他没勇气不去压抑自己的感情,难道就不可以吗?
他没有自信,做不到把最后的骄傲也践踏成一地碎屑,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可以吗?
而那个他真正喜欢过的人,经过了两年的时间……却还是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有多么的疯狂和真心实意……
洛绎微微仰脸,把戴了尾戒的手藏在背后,定定看向面前温秀微笑的男人。
“……不好意思,这就是我啊。”终于,他淡淡答了一句。
秦观斜眼看向他。
他只觉得自己的牙床都快要被咬出血来,却还要专注于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带笑说这种话来:“对什么事都不会上心,
玩了就扔……也没有所谓的私人感情……这些,你最知道的,是吧?”
“大概吧。”男人淡淡笑着回过身去:“不得不说,在定力这方面,我比不过你。”
“是喔……不光没有你,没有任何一个人,我都能活得很好。”笑容在脸上僵成一滩虚假的粉末,简直快到极限:“你真
是太……了解我了。”
秦观站在旁边一语不发,深黑色的双眸里,微微眯起一丝危险的黯沉。
18
之后那个人怎样告辞、怎样离开,在脑海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团。
谁说两年足够击溃记忆最后的防线,谁说感情这种东西,是会被时光越冲越淡……
如果这样的话,一直舍不得摘下来的尾戒,又算什么呢?
如果只是为了证明曾经的心动,在海滩边下意识地接近与那个人长得相似的秦观,又算什么呢?
顿时觉得自己悲哀到无药可救。
……真是差劲到家了。
顺着路灯边的标杆慢慢滑坐到地上,少年金色的头发凌乱地搭在细瘦臂弯上。
耳垂上银色的挂饰,因为身体的挪移而细微地抖动开去。
空无一人的街道里,迎头罩下来的阴影感特别分明……他心底一惊缓缓抬头,一直沉默着的秦观,已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
的眼前。
“……不准备解释一下?”他从没听过男人如此冷淡的声音,好像穿透了纷飞的大雪,把什么都冻结得干净。
“解释什么?”他不禁又悲凉又好笑:“你都看到了,我就是他说的这种人。”
秦观深吸一口气,淡淡垂眼看向他。
那眼神让他觉得讽刺……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地觉得了解了他,看透了他。其实他们又知道他的什么呢。
麻木地看着秦观,他对自己出口的话根本没有意识:“你要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吧。”
永远都是被这种东西结束,这种可恶的、残忍的、所谓的“心知肚明”。
咣地一声巨响,静静站立的青年忽然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垃圾桶。
他刚来得及浑身一颤,下巴便被人自上而下地攫住了,男人的声音渗透了冰冷的怒意,通过指尖活生生地表达出来,都快
要拽脱他下颌的骨骼。
“在这之前,还是好好想一下……怎么才能让我不要这么火大。”
每次都是这样,人人都来质问他,好像他天生就是命贱,是个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货色。
冷冷抓住男人的手腕,他微微眯起眼:“既然都不是认真的,你有什么地方值得火大?”
“认真?对谁?你这样的?”秦观咬牙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因怒火蓬勃而导致口不择言:“不好意思,你还够不上资格。”
“早就料到了。”不甘示弱地勾起唇,洛绎生生忍下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既然玩,就他妈给我玩
得起!”
“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就是为了找点刺激吧,嗯?”秦观猛地松开手,居高临下冷睨着他:“你对乐队又有几分是认真的?
看你挥金如土的那个样子,不会也是个心血来潮的大少爷吧?出身高贵,父母又没空闲管你……所以你来找我们这些底层
人士……方便体验生活?”
“说够没有!”气得浑身发冷地挥出去一拳,洛绎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么看我的人满街都是,多你一个不多,少
你一个不少!”
秦观没有防备,被他软绵绵挥出来的拳头打中面颊,登时侧到一边去。
一晚上的空腹感逆流而上,少年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扶住身后的标杆,一股脑儿把喉咙口的酸水全部吐了出来。
19
炎热的夏夜里,浑身的血液却都冰冷到游走不动。
标杆承载住少年全部的体重,那窄细的腰身仿佛从中被谁折断了。
即使没有任何秽物也无法停止作呕,金发统统倒栽着垂下去。那样子使他看上去非常的无助,也非常的可怜。
秦观从暴走的理智里稍微冷静下来,犹豫了一下,皱着眉伸手去拉他:“喂,你没事吧。”
却立刻被少年力道坚决地狠狠甩开:“……滚!”
这样一种锐不可当的冷战的氛围,确实不适合两人冷静地说任何事。怒意卷土重来,秦观眼瞳里有冷漠一现,还真的掉头
就走。
简直要把心肝脾肺都一起呕出来一般……不同寻常的恶心感。
不敢转过身去,因为头晕目眩间,大颗的眼泪不断地落在地上。少年掐住自己的喉咙,那痛楚却从心尖透上来,逼得他几
欲窒息……
扑通。重物坠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黑夜里所有的沉寂。
秦观心下一个咯噔,转回头去。
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街道上。
那一瞬间,夏夜鼓噪的蝉鸣忽然在耳畔放大了无数倍。
****
“由空腹和疲劳引起的轻微低血糖和中暑症状。”熟稔地翻过一张病历,穿白大褂的女医生静静抬起眼来:“您是患者
的家属?”
秦观愣了愣道:“……呃,我是他哥哥。”
“最近情绪起伏得厉害吗?”语气公式化地询问着,女医生三下两下写完最后几行字:“近几天持续高温,就算学习压力
大也别太逼着孩子了。高考还有快一年的工夫呢,好几顿不吃饭可不行。”
“……”原来还真的存在“学习压力”这种东西?==
“拿着这个去楼下缴费,没什么问题的话……药拿回来就可以给患者服用了。”
秦观缓过神来伸手接过:“是。谢谢。”
其实以他本身来说,也向来很少失态到这个地步。
对于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让他总是给人种没心没肺的感觉。可是今夜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那个笑得优雅从容的混蛋,
就顷刻间怒火蓬勃。
那是完全不可能被插科打诨敷衍过去的怒火,直到现在还在心里憋闷着……明明是燃烧的东西,却偏偏如一盆冰水,浇得
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他似乎一瞬间就对某种还在萌芽的情感失去了兴致。且愈发觉得那玩意纯属扯淡。就好像父母移民去美国之后常对他
说的一句话:“不管你怎样选择将来,爸爸妈妈都会很尊重你的。”
那是在他17岁的时候,两条路终于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继承父亲的产业,同样移民到美国去;或是留在国内,
完成父母规定的学业,回头再接手公司。
他却选择了第三条路,辍学组建起自己的乐队。
他以为父母会一样支持自己,可他得到的只有冷冰冰的三五句嘲弄——
“……娱乐圈?丢人现眼也不是这么个丢法。也好,你不混出个名堂来,就永远别对外界说是我秦进宇的儿子。”
“观观,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将来你会明白的,妈妈是为你好……”
“生活费我只负担你到二十二岁,我给了你五年的时间,若你自己不争气,那就当我少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何必冠冕堂皇说些意义不大的场面话呢?其实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个继承人,抑或挣面子的工具。
那一刻他才算看透了,果然人和人之间,任何深厚些的感情,最后都会因为自身的利益变为无稽之谈。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拐进无人的走廊里,悄声接起:“喂?”
“喂喂,Leader?小洛现在怎么样?没事了吧?”Shin焦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有点中暑,没别的大碍。”懒洋洋回了一句,秦观单手插袋靠在了墙上:“大概是我不好吧。”
“哈啊?练习完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你们怎么回事?”不用想Shin现在应该也是满头满脸的黑线:“我说,过几天就要
PK了,有什么矛盾不用现在挑出来刺激他吧?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完美主唱,你就不能悠着点?”
秦观淡淡笑了笑,“嗯”了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对他,放心吧。”
“别兽性大发一激动又把人家按床上了……”
“喂==。”秦观的声音顿了一顿:“我没那么禽兽吧……还有,从今往后,我只把他当一起打拼的哥们看,上床不上床什
么的就别提了。”
“……你受什么打击了?”Shin显然愣了一下。
“他是乐队里的核心人物,是最重要的主唱……你说得对。”秦观倒仿佛很平静:“本来,我作为Leader也不该和乐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