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暗涌

作者:暗涌  录入:08-25

没库房钥匙吧,要不,呆会儿我差人去给您去配一串?”
彦青摆摆手:“不忙。”
门吱扭一声给推开了,昏暗处忽然涌出一股滑腻而甜腥的香气,直往彦青的鼻息里窜。阿福眼见着他的脸色刷地变白

,身体直直地倒下去……

*** *** *** *** *** ***

彦青在昏厥前最后看到的是高高的米垛,每一粒都那么饱满圆润,每一粒都那么无暇,在他眼前闪着雪白而妖异的光

,模糊了视线——
然后他听见阿福惊慌的声音,人中处被狠狠地掐住,痛得很。张开眼来,阿福竟呜呜地哭了:“沈少爷,您可醒了,

要不小的可怎么回二公子去啊!我只好往河里跳啦!”
彦青虚弱地笑了:“傻瓜,哭得一脸眼泪鼻涕象什么?”
“醒了就好。”刘先生在一旁说。
彦青想起那诡异的香味,问道:“米仓里除了大米面粉外还有什么?”
“沈少爷,若是我猜得不错,您该是受不住花面的味儿吧。”刘先生笑道,“我刚来时也这样,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花面?”
刘先生把大拇指抵着唇,小指翘着,低声道:“就是抽这个的原料。”
果真如此。彦青想,难怪振君说这是大生意呢。
“这时节也有?”
“还不是些陈年的,那可是好东西,比做好的大烟味道更醇烈些呢。”
“和大米放在一起……没问题吗?”
“这是老爷子吩附的,说是这样安全。”
彦青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 *** *** *** *** ***

刘先生又说彦青面色还是不太好看,劝他先回去了。
阿福搀着彦青走了一阵,又回过头去对着米行做了个鬼脸:“沈少爷,您脾气也太好了,那姓刘的根本就是瞧不得您

,要赶您走呢。”
“管他干嘛?”彦青笑道。
“可您是凌大少亲自指定的人呀,他算老几?”
“我还是新手,来日方长嘛。”
见阿福还是嘀嘀咕咕的,彦青又道:“你这小子人不大,话可真多。我正想问你凌老爷子的事呢!”
“凌老爷子?”阿福挠挠头道,“小的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下人们闲得发慌时瞎说的,沈少爷要听吗?”
“我也正闲得发慌,听听也无妨。”
正说着,迎面见二管家急步前来。
“怎么了?”彦青问。
二管家抹了抹汗,喘道:“老爷子急病,我刚请了大夫去!”
“那你这会儿是——”
“我正找二公子呢,方才跑了一趟戏园子,却白跑了,旁人告诉我说他早走了。”
“说他去哪儿了吗?”
“大概是去段老板的住处了,段老板段小云,沈少爷可认识?”
彦青别过脸去,冷冷地丢下一句:“段老板鼎鼎大名,谁人不晓!”


第四章上
凌振君房里的窗子正对着那座青山,此时已近黄昏,天空燃着火烧云,余光笼在山顶上,仿佛也染着了一抹桃红。
彦青呆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他依稀记得自己也曾独自看夕阳,该是在巴黎吧。每天下了课便去刚果广场坐一会儿

,或延着塞纳河的河墙走一段,逛逛旧书摊。忽而往河上望去,太阳已落了下去,只有水色红通通的,软软地轻颤着


那个时候,身子是暖的,心也是畅快的。虽没什么钱,但等如今想起来,却是印象中最惬意的日子了。
彦青不是个外向的人,在家里是受着父亲等人的喝斥和棍棒长大的,自小性子便被压着,喜欢想心事,话却是不多的

。他也常常觉得,心房锁得太紧,象是自己想要伸个头进去瞧瞧,也有几分困难似的。
还好那时父亲也意识到,将来沈家唯一有指望的怕是只有他了,于是送了他去留洋。离了家,起初也是不知所措的,

还好认识了好些热情友善的朋友,拉着他一起四处玩。虽只静静地在旁坐着,听着他们的嘻闹,也能觉察到自己开朗

了。后来好几次与他们去酒馆,竟喝醉了,与旁人胡闹起来,结识了那位美丽的俄国女人,有了他的第一次……
只是,他清楚,自己不过开了扇小窗,好奇地望了望周遭的风景,那扇心门却始终紧闭着。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 *** *** *** *** ***

正想着,凌振君推门进来,见彦青独坐在自己房里,吃了一惊。把外罩脱了往椅背上一丢,径自走过去,把他从后头

抱住了。
彦青回过头来,是一脸的淡然:“我有话要跟你说。”
“瞧你,铁青着张脸,到底是什么事?”振君嘻笑道。
彦青把他搂在自己肩上的双臂丢开,站直了:“凌二公子,我们散了吧。”
振君愣了愣:“散了?什么叫散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好来好去,你还是我的少爷,我还是当你家的差,从前那些事就忘了吧。”彦青淡淡地说。
振君惊诧道:“为何说这话,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本就是我自己下作,要来招惹你,如今你想的已经得到了,我们也该散了。”彦青说着就往门口走。
振君大步上前将门把拉住了:“沈彦青,你把话说清楚!”
“你还要听什么?”彦青直直地望向他。
方才听二管家说他跟着段小云一同回去,心尖竟猛地抽痛了,原以为不过是有了肌肤之亲,没想到心里真有了他了。

想着他和别的什么人亲密地在一起,胸口就闷得慌。
兴许还夹杂着一丝恐惧在吧。之前的情人也是不说一声就走了的,振君更是个性子活的人,不定他哪天烦了厌了,手

一挥就要离开了——
既然总有一天要放手的,不如就由自己开口吧!
振君一把将他拉近了:“你到底怎么了?不说清楚,你就别想出我这房门!”
“没什么好说的。”彦青想要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振君伸手扳住他的下巴:“看着我,沈彦青!你说的我已得到的是什么?你以为是什么?你的身子?是不是?”
彦青垂下眸子,心里慌了一阵。从没听见振君这么大声与他说话的,力道也这般霸气,象是真的气极了……
“你若真这么想的话,不仅侮辱了我,也龌龊了你自己!”振君怒道。
彦青心一酸,眼圈红了红。
振君见了,把扳住他下巴的手力道放柔了,声音也低了:
“青,还记得我曾说过自己并不是非你不可吗?那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喜欢上人还不容易?这么些年了,我捧过戏子

,也去堂子里转过,哪个面目不姣美,性子不温柔?可偏偏遇着你!
刚见你时,就觉得你这人怎么那么多愁啊,眉心为何总纠结着呢?不自觉地就想讨你的好,逗你高兴。慢慢的,你我

也亲近了,每次听你说出一句心上的话来,或窥见你一缕的心思就能让我喜上半天,若见你愁了,有心事了,我便也

愁了,心事也重了。
这几日,我时常猜疑着自己的那些心思,刚才听你说要散了时,我竟不知如何是好了,方知道了自己当真非你不可了

!”
彦青就由着他的手顺着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抚摩着,耳中听着振君的那番话,竟有点痴了,眼波颤着,心口也颤着。
“振君,我——”彦青幽幽地开口道,“我不是真想伤你的心,只是听说你随了段老板回去,脑子乱了,以为你们—

—”
振君笑起来:“你以为我们又好上了?真傻,不过跟他回去借本戏文来看的。从前和他一起时,就晓得自己只是恋他

戏台上的模样,喜欢他演的孙玉姣崔莺莺杨玉环,还有如今的红浮女。青,你信我不信?”
“我信又怎样?我看得出,段老板对你是一片真情,你却这样对他——”彦青叹了口气。
振君把脸贴近,亲着他的眉心:“我是负了他,我确实自私了些,可我不会为了成全别人的快乐而抛弃自己的欢愉。

幸福是要靠自己撞见的,我既碰见了你,便是非你不可了,我总相信,终有一日他也碰得见非他不要的那个人。”
彦青听着,不禁偎着他的肩,微笑了。

*** *** *** *** *** ***

两人正在房里说着话,却闻二管家在门口喊着:“二公子,大家都在老爷子房里候着,您也快去吧!”
振君望着怀里的彦青说:“本是刚才就要去的,谁知见了你就忘了。”
彦青笑道:“你倒怨起我来了,还不快去!”
“那老头子算什么,难看得很!不如与你呆在一起,人好看,闻着香,搂着也舒服!”说着就探过头来亲他的嘴。
彦青忙躲开,又推了他一把:“油嘴滑舌!你快去吧!”
终于等他走开了,自己才抚着突突乱跳的心口坐下来,静静地回忆他方才的每个神情每一句话,想着想着就笑开了。
忽见阿福跑到窗口,问道:“沈少爷,见着我家公子了吗?太太们都向我要人呢!”
“你别急,他已经去了。”彦青道,“老爷子真病了?怕是病得不轻吧,怎么大家都惶惶然的?”
阿福指着门低声道:“小的进来回话。”于是闪进屋来。
彦青惊讶道:“你别吓我!什么事呀?怎么鬼鬼祟祟的?”
“老爷子这次大概是真的撑不住了,前两年就说不行了的,全靠补品吊着呢!刚才回太太话时站在门前瞧了一眼,都

那样了——”说着,翻了翻白眼,一副垂死状。
“那,到底是什么病?”
“早年抽大烟就把肺给抽坏了,现今是肝上心上处处出了毛病了。”
“下午我还问过你老爷子的旧事,你不妨说说。”
“小的也才来没两年,听的都断断续续的——只说那老爷子的发家史吧。说是老爷十七岁那年种了一亩罂粟,磨好粉

后罐在茶壶里,揣在腰间进了镇。那时也不知要卖给谁,甚至不知有没有人要买,只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站定了。”

阿福也学着那样,双手叉腰喊道,“花面要不要?花面要不要?直吵到有人来开了门。沈少爷,您猜是谁?”
彦青摇摇头。
“嗳,是当时古里守军督统的夫人呀。那会儿督统早死了,剩下这女人独自守着个大房子。您猜这督统夫人开了门后

都说什么了?”见彦青又摇摇头,得意道,“她说,你把花面给我尝尝。老爷子忙递上去,这夫人嗅了嗅笑着说,果

真是极品!你有多少我都买了!老爷子只好说今年就这么多了。这夫人听了也不生气,竟对老爷子说,我的钱多得发

慌,你全拿去种罂粟吧。”
“咿?沈少爷怎么笑了,您不相信我说的吗?”
“我信我信,阿福你说得真好,都可去戏园子说书啦。”彦青笑道。
阿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小的就是常跟公子去听戏听惯了的。”
“那后来呢?还真把钱都借给老爷子了?”
阿福眨眨眼:“后来就没什么借不借的了,老爷子当晚就住进了那夫人家……”
“原来是这样。”彦青心想这也不知是从哪里流传来的了,演义的味道重了些,但总是心里有了个底。

*** *** *** *** *** ***

阿福出去后,又在振君房里呆了会儿,见二管家送了大夫离开,从门口过,于是问了一声,回答说是老爷子好不容易

给救了回来,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彦青点点头,又问振君要回来了吗?
二管家望着他的脸,迟疑着开口:“沈少爷,您别怪我话多,方才老爷子咳着血把二公子臭骂了一顿呢!老爷子说啦

,若公子再阴阳怪气地寻相公玩,将来——”把手捂住嘴,压低了声音,“将来等老爷归天了,一分钱都不留于他呢

!”
彦青颤声道:“真的?”
“真的!我亲耳听见的,大少爷还在劝着呢。所以说,少爷也是名门里出来的,平常还是离二公子远着些好!听我一

句话,我也是外乡来的,和少爷您难免亲近些……”
彦青一挥手:“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
二管家哈着腰告辞,回转身正巧碰见振君走过来,慌张着一溜烟跑了。
振君好奇道:“这六子怎么了?见了我象是见了鬼一样,怕是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吧!青,他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
“骗人,看你那脸色就知道有事!”
彦青拗不过,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都告诉了他。振君恨恨地骂:“这混蛋!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从前每次要去戏

园子什么的,总要跟着的。”
彦青道:“他也是好意,再说他跟着你,总不会是他自己有胆这么干的……”
“你说得对,是老头子瞧我不顺眼,派他盯着我的!”
“那怎么办,你爹那边——”
“有什么呀,老头子就快撒气了!若他真的不给我遗产,大哥对我也是好的。”说着,拉起彦青的手,接着说道,“

就算他也见死不救,我好歹是个男人,找个差事还不行?再不成,随你四海为家,卖唱去!”
还真唱了几句:“见春光三月里百花开遍,撩人春色是今年,随风弱柳垂金线,灵和殿里学三眠,红襟紫领衔泥燕,

飞来飞去把花穿,纷飞满地桃花片,一双双蝴蝶舞阶前、半空中又只见游丝百转。”
直又把彦青给逗笑了:“你那嗓子,唱花脸兴许还行,还做梦当青衣呢。”
振君道:“我哪敢唱青衣,不过是唱于你听听,你倒也许合适的。要不,你去学学,真走投无路了,你我还可搞个戏

班子。”
彦青笑着,可从那天起,心中仿佛多了个结,平日里不觉得,真想起来,还是存着隐隐的不安。


第四章下
已是入秋好几日了,“秋老虎”依旧横行着。古里镇上随处可见的桂花树含着花蕾,却不急着开放,似是隐忍着自己

最诱人的芬芳,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空气是厚重而浑浊的,间隙中夹杂着灼热的喘息声,雪青色的纱帐抖动着,竹席上是汗湿的他们。
“它们需要一场雨。”振君咕哝了一声,把脸埋在彦青的颈窝里。
“什么?”彦青睁开眯着的双眼。
“我说桂花呢。”振君望着彦青细致的颈项,忽然恶作剧般地咬住他突突跳动的经脉。
彦青惊叫起来,作势要打他,却被搂得更紧了,振君的声音在他耳边异常温柔:“青,我现在拥有着你,真好啊。”
这是沈彦青到凌家的第二个月,如今他已是古里镇上各家米行的当家了。由于二公子不问世事,彦青倒成了在凌振邦

下的第二把手,受众人尊敬与羡慕着,本是份不错的差事,彦青却多次向振邦振君提出自己无法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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