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他牵着郑如梦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陡然,肖文亮脸色变得铁青,等众人笑得差不多的时候,幽幽开口。
“贱内已经过世三年了。”
“啊——”
这么一声叫喊,不是安晓陌发出的,而是他身边的郑嬷嬷在听了肖文亮的话,立马就叫了起来。周围的人诧异得朝她
看了过去,她一边从安晓陌里把手抽了回来,一边装作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看到只老鼠,所以,吓了跳。”
这个借口不管众人信不信,安晓陌都十分感谢郑如梦给自己遮掩了过去。听到肖文亮的妻子冷云烟已经过世,他情不
自禁地加大的手劲。她郑如梦怎么说也是一介女流,怎么可能受得了安晓陌的重捏,自然是叫出声来。
这也难怪安晓陌会吃惊,肖文亮的妻子冷云烟,是禁军统领冷世清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的。虽然在肖文亮面前
温柔似水,但是,从她盯自己怨恨的眼神里,安晓陌知道,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每每他和肖文亮说起,要注意冷云
烟,肖文亮总是毫不在意地点点他的脸颊,说只拿冷云烟当妹妹去看,要他不要担心。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最后,
冷云烟还是成为的肖文亮的妻子,而他自己……
真是世事难预料。当年,他没有料到肖文亮会娶冷云烟,没有料到自己有天会舍弃平宁这个身份,没有料到,自己会
和肖文亮宛若陌路,更没有想到的是,冷云烟竟然死了。在他没有回兴庭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个好强的女人,成功
地战胜了平宁,却战胜不了生命。实在是好笑呢。
算了,算了,人都已经死了,再去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冷云烟的死,对安晓陌计划的最大影响,就是如今矛头减少
了一个。
却说众人给肖文亮以说自己的妻子过世,一个个都没有情绪调笑了,场面甚是尴尬。肖文亮见状,从位子上站起来,
这就要走。
“安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么一说,安晓陌猛地抬头。冷云烟死了,他肖文亮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呢。
“啊,今天请肖老板过来,还是又是要麻烦的。”之前的冷场,短暂地打乱了安晓陌神经的节奏。他又恢复到先前的
状态。“我在兴庭没什么熟人,所以,想麻烦肖老板给我当个证婚人。”
此话一出,郑嬷嬷都吓了跳。这事,安晓陌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再说,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还有心思去结婚呢?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安晓陌顺手倒了两杯酒,把其中的一杯递到她手里。
“如梦,这些年委屈你了,嫁给我吧。”
什么?什么?没有听错吧?安晓陌在和自己说那话?安晓陌娶的人是我?郑嬷嬷恍恍惚惚地接过酒杯。眼前的情形,
在梦里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每次醒来,都沉沦在梦境中甜蜜景象,久久不能自拔。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又只能轻
笑自己渺茫的奢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渺茫的奢望,今天,竟然成为了现实。
“那,我在这,恭祝两位白头偕老了。”
不仅是肖文亮,馆娃坊里众多青楼女子和小官,平日里没少受到郑嬷嬷的照顾,现在,看到郑嬷嬷有了归宿,一个个
都衷心地表达着自己的祝福。
安晓陌和郑如梦的手臂交叉在了一起,喝起了交杯酒。原本应该洋溢着幸福眼神的安晓陌的眼睛,始终透着一股冷气
。在他的眼里,甚至没有折射出郑如梦的影子。他在笑,是的,在笑,朝着众人微笑,尤其是朝着肖文亮在笑。
下个瞬间,郑嬷嬷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还是取代不了肖文亮在安晓陌心中的地位,人们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说的
就是这个吧。
举起袖子,掩住从眼角滑落的泪水,郑如梦不知道嘴里的酒是甜还是苦。
什么结婚?!不过是安晓陌下一步计划的棋子罢了。说白了,他是要楚王白欣皓放心,特意制造出一个妻子的角色,
来当人质。
唉,明明知道是奢望了,等真的出现在了眼前,还是当真了。这就好像沙漠里的人,都听说海市蜃楼,都知道是虚假
的,等真的遇到了,还是会当真。
海市蜃楼就海市蜃楼好了,至少,名义上,还是安晓陌的妻。即便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是给安晓陌利用的棋子,至少
,多年的梦境在现实里还是演绎了一回。
第六章:山洪
虽然说,五月的时节,在兴庭距离夏天还有些时日,但是,到了更南的地方,已经进入了雨季,加上气温闷热,更让
人觉得浑身乏力。常人尚且如此,到了安晓陌身上,愈发显得严重了。从兴庭出来,一路向南,舟车劳顿地,身子骨
自是变差了不少。好在同行的肖文亮还算照顾,要不没到成皋,他非死半路上不可。
本来,肖文亮可以不用来的。但是,他坚持要同行,说两个人上路相互有个照应。安晓陌心里明白,那不过是个借口
,他是不放心自己那六百万两银子的生意,要不,他堂堂东升昌的大老板,放着兴庭的生意不做,跑南边干嘛。
也亏得肖文亮同行,出来乘马车没过几天,安晓陌的身子骨就有些吃不住了。脸色惨白得肖文亮都替他担心。直到有
次,安晓陌竟然咳出血来,肖文亮更是要他回兴庭调理,过段时间再去成皋。
这个理由很是正当。但是,却给安晓陌一口回绝了。距离一年之期没有几个月了,没等调理好,自己已经没命了。再
说,这个时节,正是虞国雪峰茶采摘,出品的日子,马帮出来,或多或少会带一点。等过了这个时候,即使找到马帮
,也不会有茶了。
于是,安晓陌背着肖文亮,暗地里拿着人参强打起精神,假装一副没事的样子。肖文亮不明底细,看安晓陌精神好了
许多,以为没事了,也同意继续上路。一路上,安晓陌几次差点咳出血来,硬是咬牙把咳到嘴里的血又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目的没达到之前,自己都不能死!
除了虎踞关以后,眼前便是层峦叠嶂的昆巴山脉。到了这里,雇来的车把式说什么都不肯上山,肖文亮把价提到了原
先的三倍以上,车把式都没松口。的确,有钱赚不假,还要有命花才是。
昆巴山脉本身就是山势陡峭,根本没路可走,要赶车上去,没走多远,肯定会跌下山崖。而且,已经进入了雨季,山
路更加泥泞不堪,走路过去尚且困难,何况要赶车上去呢。
安晓陌让肖文亮放了车把式,到邻近的市集上买了两匹马,驼了行李开始进山。
昆巴山脉是虞、楚两国之间的天然屏障,虞国人历次南下,都无法突破虎踞关。按道理说,虎踞关外的成皋一带,也
是楚国的国土,但是,成皋距离虎踞关不足百里,却有两座大山需要翻阅。无形之中,成皋一带,虞、楚混居的中空
地带。所以,这才使得成皋成为两国商贸往来的重地。
问题就是,虎踞关和成皋之间的两座大山。平时,天气晴朗,两座山里面由于没有道路,只有马帮多年踩踏出来的隐
约小路,行走起来已经够困难的了。如今,又是下雨,安晓陌浑身浸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肖文亮身后。两人是骑
马的时间少,牵马的时间多。真是的,早知道不买马了。
几次,肖文亮回头,担心安晓陌的状况,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随时都好像会倒下一般。肖文亮都有些纳闷,怎么
出了兴庭以后,安晓陌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他想提议安晓陌找个地方歇歇脚,可这荒山野岭的,还下雨,哪有地方
歇息,只能放慢点脚步,让安晓陌好跟上。安晓陌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少,摸出湿漉漉的人参,含了片在嘴里,过了会
,才略微缓过点劲。
为了打消肖文亮的顾虑,安晓陌故作轻松地快步上前。肖文亮正纳闷,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死的半条命的样子,怎么转
眼之间就来精神了。安晓陌正要打趣几句缓解下气氛,没有想到,脚下的地面忽然抖动了一下。他和肖文亮两个面面
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人牵着的马,也变得狂躁起来,一下挣脱了缰绳,一路狂飙而走。
又是地动,又是狂飙,要是换了成皋一带的当地人,早就落荒而逃了。可肖文亮和安晓陌两个人,做生意再怎么精明
,但毕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等到地面的震动夹杂着水流奔涌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两个回头一看,铺天盖地
的大水蒙头浇来,没等他们两个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全部卷进湍急的水流里面了。
该死,是山洪!
呛了几口浑水以后,好歹安晓陌会点水性,一个劲地蹿到水面,憋闷的肺部,总算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问题还没
完,他猛地意识到,肖文亮时不会水的!他赶紧朝四周望了望,周围都是洪水,哪里有肖文亮的身影!
真是的,肖文亮,你还不能死!你不能死这,淹死在山洪里!我的仇还没报呢,不能这么就便宜了你。即便要死,你
也是要死在我手里!
安晓陌深深呼了几口气,一个猛扎,前进了水里。水下一片浑浊,他过了一会,才适应了下面的昏暗。他急忙找寻肖
文亮沉到了哪里,生怕他给汹涌的山洪冲到其它说明地方去了。好在,肖文亮沉下去的地方离他不远,可大有越沉越
深的架势。
安晓陌想游过去,可是,肺部的空气不够了,只好探出头,有吸了几口气。此时,他察觉到自己的四肢变得乏力起来
。屋漏偏逢连阴雨!含嘴里的人参的药效很快就要过去了。要现在,奋力游上岸,还是可能的。但是……
不行!安晓陌打消了这个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肖文亮死在这里。他再次猛地潜进水里。要死,也要死一起,拼到阴
曹地府,也要把仇给报了!
肖文亮时不知道安晓陌的打算。他自从给山洪打翻以后,人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只觉得人周身被冰冷的水包围住,身
上的热气迅速给抽走。于是,等到安晓陌奋力又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物体凑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
,由潜意识做主,一把抱住了安晓陌。
给肖文亮抱住的瞬间,安晓陌马上便后悔了。原先听别人说,救溺水的人,要从后面过去。从前面过去的话,会给溺
水的人缠住的。那时,弄不好两个人都会淹死的。当下,他安晓陌处于的正是那种情况。肖文亮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
的,死活不放手,反而愈缠愈紧,更糟糕的是,由于肖文亮长期缺氧,身子越来越沉,好像一个铅块,连带着安晓陌
一齐沉下去。
不管怎么样,先要让肖文亮恢复点意识,要不真得死这里了。安晓陌根本没功夫犹豫,一下子把唇贴到肖文亮的嘴上
,将肺部所剩无几的空气度到肖文亮的嘴里。尽管那些空气很是稀薄,但是,好歹肖文亮呛着水,有点意识了,手臂
略微松开了点。安晓陌趁机解放了双手,挣扎着带着两个人的重量朝水面上冲过去。
没有想到,时隔八年以后的吻,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浮上水面以后,安晓陌好容易攀住一段从一边伸到水面上的树枝,略微定了下神,不禁给自己一个苦笑。人参的药效
这次是真的耗费得差不多了,而且,这段树枝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随时都有可能折断。加上洪水湍急,还下着雨,
简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指望别人救援,无异于天方夜谭。
再回头看看身边的肖文亮,还在昏迷着,不断呛着水。像这样不知不觉地死去,也许,是一种幸福呢。不行,不行,
目的还远远没有达到。要是这么死了,千辛万苦地跑到兴庭干嘛?直接在某个穷乡僻壤里自生自灭得了。这下可好,
自己淹死在这事小,楚王白欣皓见人迟迟没来,以为落跑,迁怒于郑如梦,岂不是害了人家。早知道就不和她假结婚
了。
随着药效的渐渐失去,安晓陌抓住树枝的手慢慢松开了。不是他想松,而是确实没有力气了。
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人的脚步声。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把肖文亮朝那个方向推了过去,只喊出了一个
“救……”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眼前一片黑暗。
雨后的山中,空气显得格外清新,连天空都变得开阔起来,往常看不清楚的星星,如今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等!
安晓陌猛地坐了起来,伸手捏捏自己的大腿。很痛!看来,自己是真的获救了。在山洪爆发的时候,还有人经过,自
己也许的确是命不该绝。这或许是上天给自己机会去复仇吧。
对了,肖文亮呢?
这么一想,他才想起来环顾四周。一个穿着兽皮的健壮少年从旁边经过,正好看到他起来,连忙跑开了。安晓陌纳闷
,怎么会有少年穿着兽皮。再看看四周,人们一个个忙碌着从马上卸下货物。由于先前暴雨的缘故,很多货物都受潮
了,需要重新收拾一下。
没一会,少年领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穿着长途旅行所用的轻便布衫,但是,安晓陌还是一眼看出来
,男人是虞国的——男人的头上裹着虞人传统的头巾。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得果然没错。本来说,要去成皋碰运气似的找寻马帮,结果,还偏偏遇到了。
那男人看你坐了起来,赶紧要你躺下。
“我们沿途遇到两匹失控的马,马上还有行李,琢磨着一定有人遇到麻烦了,于是,朝马奔过来的方向走过去,正好
碰到你和你的同伴溺水,便救了下来。现在,你们两个已经没事了。”
听了这话,安晓陌原先的担心消失了,肖文亮没死就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安晓陌一直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下来。松
缓不要紧,但是,忍不住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吓得男人身边的少年慌了手脚。
男人虽然不像少年似的吓住了,可是,也皱起了眉头。等他略微缓过来一点,男人这才开口。“在下亚目启,是这个
马帮的领头人。不能说是精通,但是,好歹懂些医术。我给你和你那位朋友症过脉了。你那位朋友虽然一直在昏迷,
但是,身体并无大碍。反倒是你,奇怪得很,脉象虚弱,甚至可以说是紊乱……”
没等那个叫亚目启的男人说完,他身后的少年“切”地一声。
“他们楚人天生的病秧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闭嘴,扎木措。”亚目启喝止了扎木措还要继续说的话头。“你去看看马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扎木措的人知道亚目启示在支开自己,撇撇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要是这个楚人对你怎么样……”
“刚刚是哪个说,楚人天生的病秧子?难道,我还怕个病秧子吗?”
少年显然没有料到,男人会来这么一手,杵那半天,没找到任何反驳的话来。末了,只好狠狠瞪了安晓陌一眼,悻悻
离开了。
还真是个爱憎分明的少年呢。
亚目启见少年走开,带着抱歉的口吻说道:“对不起,扎木措那孩子不太喜欢楚人,甚至只穿虞人传统穿的兽皮衣服
。”
“没事没事,这样的脾气其实也蛮好的,没有任何的心机呢。”
“有时候,没有心机也很麻烦的。”亚目启喃喃自语了几声,即便是明亮的篝火,在他的眼里也黯淡了起来。转眼,
他扬起头。“啊,我分神了。”他拍拍自己的额头。“现在,没有旁人了。你总该告诉我,你身上的毒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