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丹樨的伤势无碍,徐奕替他包扎回去。他内心犹豫着,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才能对丹樨说出尧盛语要把他留下的
事。
“徐大哥——”
丹樨伸手轻抚他蹙紧的眉心,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今天是要带我回家吗?”
“小夜,”徐奕歉疚地握着他的手,“……徐大哥昨天刚回来就接到了冉总兵分派下来的任务,要留在军营里操练水
兵。所以没有办法照顾你,要留你在行馆里继续养伤,可以吗?”
徐奕不善说谎,尤其是面对这个纯良的少年,他垂下眼,不忍心看到丹樨眼中的失望。
他说过要让丹樨在交州快乐地生活,但是他连保护他都做不到。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徐大哥就会来接你回去。”
“真的吗?”丹樨抬起眼看着徐奕,但他却别过头,不与他的目光对视。一缕伤心和失望涌进心腔,他突然之间提高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听来像是布帛被撕破,又像是瓷器着地碎裂,“徐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
那声尖锐的指责像是利刃一样直抵徐奕的心房,这个少年最信任、唯一依赖的人就是他,但他竟然对他说谎!他只是
单纯,并不愚笨,他对他说谎,会怎样的伤了他的心?丹樨挣脱他的手,艰难地想从床上爬起来。他用力地把他抱在
怀里,痛苦地说:“小夜,不要生气,你这样会撕裂伤口的。”
“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丹樨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是真的被伤了心。
“小夜,小夜!”
徐奕抱住他,把他的伤心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抚慰下他。他深深地自责,俯下头,用自己的唇把丹樨不停的
追问都封缄起来。丹樨的眼泪顺着光洁的脸滑下,咸涩像是海水,他一边吻他一边重复,“对不起,小夜,对不起—
—”
在他带着歉疚的亲吻中,丹樨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徐奕满心痛苦,他突然之间有种冲动,想带着这个无辜的少年
远远地离开人群,坐一艘船或是找一个无人的海岛,然后一生都相守在一起。
逃避的念头一闪而逝,他最终还是在丹樨的身边坐下来,按住了他的手。
“小夜,你受伤之后徐大哥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立即把你带走,结果被尧盛语见到了你变身之后的样子。他以此作为
要挟,逗留在交州的期间要你一直留在他身边。如果他把你身体的秘密张扬出去,这里的人会把你视作异物,你就没
有立足的地方。徐大哥只能暂时把你留下,一旦想到应付的办法,立即就会带你离开。你能够答应忍耐吗?”
丹樨抬起了头,从徐奕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愧疚和歉意。
“你昨日昏迷前要徐大哥立即带你离开,如果我听了你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把脸贴在徐奕的胸前,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手。洞穿了徐奕的瞒骗,他真的是被伤了心,但是这个男子,他的言行
都是被迫无奈,他只是想把全部的责任都担在自己的肩上。
“徐大哥,我留下来,我会一直等你来接我。”
徐奕出门前在怀里塞了一包母亲亲手所做的馅饼,味道甘软酥香,他想丹樨一定会喜欢才特意带来,但现在都被压成
了扁干。他苦笑着拿出来,把油纸摊开道:“原本是要带给你作早点的,现在没法吃了。”
丹樨不让他扔掉,拿起一只压坏了的馅饼,递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咬着。
“好吃吗?”
徐奕眼光温柔地看过来,丹樨眼角含笑地点头。徐奕宠溺地揉着他的头发,“尧盛语是阴险小人,你留在他身边要事
事小心。他不许我与你见面,但是行馆的守卫很多都是徐大哥的下属,我会交待他们照看你。你有意外就向他们求助
,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虽然是千万个不放心,徐奕最终还是把丹樨留在了行馆。
丹樨与他不能见面,但是每日都会收到他托守卫带来的点心,都是他喜欢吃的甜食。收到他托人带来的食物,丹樨的
心也就安定下来,他知道在行馆的高墙之外,徐奕每日都在徘徊,等待着尧盛语放人就会带他离开。
015-魔鬼训练式
丹樨留在行馆之中养伤,四五天的时间过去,尧盛语除了每日亲自为他疗伤,并没有其他的举动。丹樨百思不透他的
心思,等到他胸前的伤口结痂掉落,他才明白尧盛语想要他做的,原来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尧盛语命人在行馆的后院砌了一个高池,里面灌满了海水,中间以木板隔开。木板浸泡在水里的部分挖通了一个圆洞
,他要丹樨做的是,快速地在水里游动,然后从那个圆洞的中间通过去。他的贴身侍卫德祥守在木板的上方,只要丹
樨开始穿越圆洞,他就把厚重的石板从高处放下来。
木板上的圆洞仅够丹樨纤巧单薄的身材勉强通过,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轻易的游过去,往往他的上半身通过圆洞,
下半身还在木板的另一边,石板已经砸下来压住他的后背。他被卡在圆洞之中进退不得,直到德祥把石板拉起,才把
他放了出来。
丹樨受伤之后初愈,体力难以支持,他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刚开始的时候石板会砸中他的背部,渐渐的被击中的位
置上移,最后一次他的头部刚探过去,石板便砸了下来,如果不是德祥及时收势,他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
德祥向着尧盛语摇头,以丹樨眼下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通过圆洞的同时,避开上面落下来的石板。
“把这里交给我。”
尧盛语把德祥摒退,勒令趴在池边喘息的丹樨道:“把夜叉的样子变出来!”
听到他冷漠的命令,丹樨迅速地抬起头瞪视着他。
变身之后,他的身量会比幻化成人形的时候瘦小,通过圆洞会变得轻松很多。但是徐奕说过,尧盛语就是以他身体的
秘密作要挟,所以他在不明尧盛语训练他的用意之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面前再次变身。
尧盛语在他的身前蹲下来,冷冷地看着他。
“你不愿意吗?”
丹樨整个人浸泡在水里,只用双手攀扶着池壁把头部露出水面。尧盛语突然没有预兆地把他按进了水里,他的水性虽
好,但也呛得咳嗽不止。他红着眼睛浮出水面,还没有喘息过来,尧盛语又用力地把他按了回去。
他在水里手脚乱蹬地挣扎,只差一点就在尧盛语的惩罚中窒息过去。
尧盛语言语冷漠地说:“如果你不想受苦,就立即变身。”
丹樨的大眼晴里掉出伤心的眼泪。
他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没有招惹过任何人,但是凶悍的海匪无情地杀死了她们。他挨了一记重伤救下尧盛语,却
被他以怨报德。人性是如此的可怕,为什么这些人的心可以狠辣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尧盛语的声音冷得像是刀锋一样,“弱者不配得到同情,如果有一天你比我强大,你也可以这样对我,打或是骂,甚
至取我的性命。现在你只能听我的命令,继续练习!”
丹樨仰起了脸,在头顶上方的是一张清冷如玉的面容,冷漠的眼神,不带一丝温暖。他从尧盛语的身上,仿佛看到了
狼鬼孟倾魂的影子。
这个男子与孟倾魂同样强势,但他最大的弱点是不会水性。丹樨突然之间伸手拉住尧盛语的足踝,用力地把他拖进了
水里!
尧盛语在水中挣扎,丹樨迅速地游开。德祥就在附近,只要尧盛语扬声求救,他立即就会赶过来。他并不打算取尧盛
语的性命,只是这个仗势凌人的小王爷,应该吃一点苦头,受到一点教训。
丹樨湿漉漉地爬上岸,身后的尧盛语还在水中扑腾。
人都要沉进水底了,他为什么还不呼救?
他不安地回过头,尧盛语的身体已经全部沉进了水里,池面上只剩几圈波纹荡漾。他在池底蹬动着手脚,速度越来越
慢。……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被淹死的。
随着“扑嗵”的一声水花溅起,丹樨回身跳进了池水里。
尧盛语被救上岸,倒卧在地上呕吐出腹中的海水。他的发梢滴着水,贴在脸侧显得非常狼狈。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
来,他脸上不复一贯的清冷,面容苍白清隽。再强势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丹樨默默地垂下眼,转过身离开。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最后的关头把人救上来。”
“我不是你——,”身后的尧盛语开口,丹樨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尧盛语与他冷漠地对视,他从他的眼光中看到了某
种非常锐利的东西。这个人与徐奕有着那么多不同,徐奕的眼里永远不会有他的冷漠与偏激。“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
与你一样的权势,我也不会欺负别人。”
离开夜叉国,丹樨先是遇上了孟倾魂,然后是尧盛语。这两个男子似乎都不是善类,他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里,还会
经历更多的波折,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心性,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
尧盛语任由丹樨离开,然后回房间换下了湿衣。出来的时候走过长廊,他透过窗扉看到那个差一点就让他淹死在水池
里的少年站在铜镜前,艰难地往后背上的伤痕涂药。他拉下了上身的衣物,露出一身白皙细致的肌肤,后背上被石板
砸出来淤痕,一片青青紫紫。
要这个重伤初愈的柔弱少年,接受极耗费体力的苛刻训练,的确是太不近人情。
似乎是感应到他注视的目光,正在涂药的丹樨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琉璃一样折射着清澈的亮光,仿佛
能照出周围的人灵魂深处的喜怒哀乐。
“把药给我。”
尧盛语推门进去,丹樨用楚楚动人的大眼睛看了他几眼,然后顺从地把药盒交到了他的手上。
“到床上趴着,衣服脱下来。”
虽然还是一贯冷漠命令的语气,但是尧盛语明显从丹樨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松容。他暗暗感到心惊,他竟然对这个柔弱
的少年有了一丝心软。用指尖挑了药膏,均匀地在青紫的伤口上揉开,他一直缄口不语。
丹樨也不说话,只是乖巧地趴卧着,非常的配合听话。
尧盛语坐在床沿,轻易就把丹樨雕琢优美的背部曲线收尽眼底。他只套着薄薄的长裤,光洁美丽的后背,像是温润软
滑的美玉。他的手指顺着伤痕一直揉过去,渐渐的便接近了臂丘的位置。雪嫩的地方,呈现出玲珑的曲线,微微露出
沟缝,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他的目光停留在上面,竟然有种冲动,想把那件碍事的衣物撕开,一睹里面的春光。
“你可以起来了。”
像是碰触到热炭一样缩回手,尧盛语借冷酷的话语,压抑住心头涌过的躁动。
尧盛语的最后一下太用力了,丹樨被他按中伤处,痛得眼里水泪汪汪,他委屈地看着他,不知不觉又流露出惯有的表
情。
尧盛语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休息了一个晚上,次日丹樨又被尧盛语带到水池边继续练习。
这一回尧盛语改善了方法,他没有再让德祥在上面放石板,而是要求丹樨先提升通过圆洞的速度,循序渐进,这样可
以避免再在他的背部压出伤痕累累。丹樨的体力虽然恢复了一点,但是受到圆洞大小的影响,他通过的速度始终不能
达到尧盛语的要求。
把德祥摒退,尧盛语又像昨日一样勒令丹樨变身。
丹樨看了他一眼,既然尧盛语不死心,他就让他看一下结果如何。他变身之后,只要被海水浸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又会幻化成人形,一连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同出一辙。
尧盛语终于明白要他变身根本没有用处。
他渐渐的躁烦起来,用力地攥着丹樨的手臂,目光严厉地盯着他说:“如果你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去,压下来的
就是千斤的巨石,当场会把你拦腰压断,你到底明不明白?”
丹樨是真的不明白。
他不明白尧盛语要他接受这样的训练目的是什么,也不明白他明知道不可能,还要让他坚持,到底又是执着于什么。
“你既然可以用意念使自己变身,也一定可以克服时间上的长短,再试!”
尧盛语毫不留情地又把丹樨推进了水里。
016-王爷与少年
每一次身体的变化,丹樨都极耗费体力,他已经被尧盛语强迫在水中游动了一个早上,实在是太累了。轻微荡漾的水
波,像是最柔软的被褥,他的身体往下沉进了池底,意识慢慢地开始飘散。迷迷糊糊间,仿佛是听到水池上方传来焦
灼的叫唤,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欲醒未醒,继续向着黑甜的梦乡沉沦。
扑嗵的一声巨响,一团黑影沉了下来,毫无章法的想要把他扯回岸上去。
丹樨的意识霎时间清醒了过来,尧盛语是疯了,他要救人为什么不把德祥叫进来?他不会水性就这样跳进池里,难道
就不怕会被淹死?虽然不理解尧盛语的所为,但丹樨还是庆幸自己被弄醒,否则他再昏睡下去,一定会在池底窒息。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丹樨才把身材颀长的尧盛语托回水面,趴卧在池边,他真的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迷糊间觉得身体被拉上了岸,然后他听到了德祥带着同情的声音,“小王爷,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他的身体柔弱经
受不住。”
“父亲已经等不及了,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再换其他人来顶替。”
尧盛语的声音似乎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莫名的心绪涌动,丹樨努力地想去分辨清楚,但最后还是在极度的疲累中昏睡了过去。
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丹樨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霞光从窗扉中映进来,他睁开眼看去,入目便是窗边的一道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看清楚那个一袭白袍俊朗飘逸的身影是属于尧盛语,丹樨昏睡过去前的那缕莫名的心绪又涌了上来。他接触的人类还
太少,越来越不明白,到底要怎样才能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底里,其实并没有记恨这个屡屡强迫他
的男子。
尧盛语回过了头,一刹那间丹樨在他眼中看到了很深的孤独和寂寞。但是那丝异样很快就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
冷冰冰的表情。
“你醒过来就好。”
尧盛语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他一直站在窗边守候,只是为了等他苏醒过来吗?丹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或许这个男子,并非完全的冷漠无情。他
的目光落在床头的油纸包上,脸上立即流露出欣喜的神情。他昏睡的时候,徐奕一定是来过了,托人把甜点送进来给
他。
他正是饥饿的时候,取出里面的馅饼送到嘴边就咬了一口。
“那饼已经冷了。”原本跨出了门槛的尧盛语忽然回过了头,语气冷淡地开口。丹樨窒了窒,馅饼放的时间的确太久
,又冷又硬,噎在他的喉咙,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尧盛语从他手中把纸包取了过去,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冷面王
爷的架势,“起床,跟我到外面去吃晚饭。”
丹樨以为尧盛语说到外面吃饭,是指在行馆里,但是没有想到,他带他去的是交州最大的饭馆。
素锅烤鸭、芝麻鱼球、荷叶肉、清汤柳叶燕菜、扒酿海参、南煎丸子……十几道精美的菜式被伙计摆上桌,丹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