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听出了他的声音,他主子死了现在为了保命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弘啸顿了一顿,从容道:“现在,我把他放走
了。”
瞧着弘啸的脸色似乎有些异样,弘远疑惑问道:“呃......把他放走了?为什么?”
“他和我说了我额娘的事,”弘远缓缓睁开双眼,温润如墨玉的瞳中光芒流转显得异常的幽亮深邃,幽幽的道:“哥
,他告诉我我的额娘还活着,这事儿,你能相信吗?”
弘远听得瞠目结舌,脱口道:“这怎么可能?简直荒谬透顶,你额娘不是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因病薨逝了么?”
弘啸叹了一口气,茫然道:“但是那个邱雨凉已经连我额娘现在住的地方都告诉了我,就在......就在太庙附
近......”说罢,弘啸的脸色有些泛白,喃喃道:“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难道我额娘......我额娘和骆开元的
娘亲有什么关联么......”
“可是,我们俩早上才议论过这太庙附近可并没有什么嫔妃娘娘住的宫殿的呀。”弘远瞧着弘啸的脸色很是心疼,一
把将他拥在怀中,温言道:“十三,你别多想了,这八成是邱雨凉那小子为了脱身混口胡编忽悠你呢,若你额娘真的
还在世,皇阿玛干嘛要骗你,不让你们母子相见,平白让你从小吃这么多的苦。”
“我要去那里瞧瞧去,”弘啸轻轻推开了弘远,一脸的坚毅,轻轻的却无比坚定的道:“我一定要去,不把这件事儿
弄明白,我心难安。”
弘远劝道:“十三,可是你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东西,而且天都已经黑了,不如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一起去。”
弘啸淡淡一笑,墨黑无澜的眼眸灼灼的望着弘远的眼睛,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道:“哥,我忘了告诉你,我刚才醒来以
后突然就已经能看见了。”
这回弘远真的是跳了起来,死死盯着弘啸的眼睛,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摇着,吃吃的道:“十三!你怎么这时才说!你
真的能看见了么?!”
弘啸轻松的抓住那根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指,一派安然从容的道:“这会子说,也还不算晚。”
弘远这会子已经笑傻了,双手捧着弘啸的脸蛋盯着他的眼睛只是看不够,末了,又来了一句,“你小子也忒能装了!
”
听到这一句弘啸不知怎地脸微微一红,忙咳了一声掩饰过去,这才道:“或许是摔的那一跤撞散了脑中的淤血吧,所
以这才又看见了,我也不是故意儿不说,刚才不急着说我额娘的事么。”
“我的好十三嗳,你这一跤摔得可真是到位啊!”弘远忍不住抱住弘啸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两下,笑眯眯的道:“小妮
儿琰儿这两个小丫头侍候的果然不错,要赏!”
弘啸微微一笑,轻轻推开弘远翻身起床,趿上青缎软呢冲里靴,拧头道:“哥,这就陪我到太庙那里瞧瞧去吧。”
“哎呀,十三,这会儿恐怕是不行,”弘远突然想了起来,忙道:“皇阿玛和骆开元还在那太庙密谈呢,附近守卫肯
定森严。”
“啊......对,我真是急昏头了,连这茬都忘了!”弘啸这也才想起来,满脸的失望难以掩盖,望着窗外已悄悄升起
的一轮明月,叹气道:“看来,只能明儿再去了。”
弘远拉过弘啸的手,劝慰道:“十三你莫急,明儿一早我便陪着你去,这会子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怕是连饭都还没
吃吧?”
“嗯。”弘啸点点头,问道:“哥,你吃了没?”
“我才回来就被你吓得七昏八素的,哪里有功夫吃东西。”弘远轻轻的在弘啸在脸上捏了一把,微笑道:“咱俩先用
点小艾儿她们准备的点心,今儿庆祝你复明,待我亲自下厨,炖锅汤给你补补!”
弘啸一头冷汗,心中嘀咕道,哥呀,你这炖的究竟是补汤还是泻药委实难说的很......可怜我身子才好些......
正想着,却已是被弘远拉到了后院的小池子边上,弘啸不明所已,问道:“哥,到池边来做什么?”
弘远将弘啸按着在一块假山石上坐了下来,笑眯眯的道:“十三你等着,待我钓一条鲤鱼上来,给你做你爱吃的鱼头
豆腐煲。”说罢便张罗着钓勾和饵。
弘啸只能暗自祷告千万不要有鱼上钩。
夜色如水,明月如钩,弘啸斜斜靠坐在池边,仰头望着那繁星满天,一脸的若有所思。从枝桠树叶缝隙间漏下的点点
细碎的星光泼洒在碧绿的池水上,将池面映上一片朦胧的银霜。
弘远在旁目不转睛的望着弘啸,只见他只穿了一件月牙白金龙饰边的宁绸中衣,露出白皙紧致的胸膛,长长的黑发随
意的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根浅金的缎带松松系住,淡淡月色星光流泻在他的身上,仿佛有薄薄的一层雾气从他的身上
升起。那薄薄的唇,秀挺的鼻子,一双璀璨如寒星般的眸子,都笼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霜,如同一块淡雅润泽,凝聚天
地间精华的玉石,当真是人清如月。弘远不由得看的痴了。
“哗啦”一阵水响,打破了这后院宁馨静谧的气氛,弘啸低头一瞧,不由得哑然失笑,“哥,你犯什么昏哪,干嘛把
小乌龟钩上来啊,快还给我!”
弘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把弘啸养的这只宝贝乌龟从钩勾上解了下来,双手递了过去,讪讪道:“我一直在瞧着你
呢,十三,你刚才在想什么哪想得那么出神的?”
弘啸轻抚着安安静静趴在他掌心的小乌龟,缓缓道:“我在想我额娘哪,我很希望邱雨凉所说的不是假的,但心里头
又很怕这是真的。如果我额娘真的还在,哥,你说,阿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弘远知道像弘啸这种聪明得玲珑剔透的人心思无比细腻,凡事都要反复思量折磨自己,便劝道:“十三,你现在什么
也不必多想,若这是真的,见到你额娘还不都能明白了吗,若这事是假,更无需为此烦恼,待我找到邱雨凉这小子将
他大卸八块,为你出气!”
正在这时,钩丝轻轻一坠,弘远忙一个甩杆,只见一条三尺来长的大青鲤连着钩丝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
在池边的假山石上。弘远一把抓鱼儿,乐呵呵的回头对着弘啸道:“走,十三,看我烧菜去。”
才看了一会儿,弘啸就受不了了,弘远那拿着两把菜刀左右开弓对着案板上的鱼猛砍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啦,这哪
是烧菜,不晓内情的一定以为他在练降鱼十八砍......也不知道那鱼会被他砍成什么样子......于是,实在看不下去
的弘啸暗自叹息了一声,便先回房去了。
也不知等了有多久,终于等到弘远开开心心的捧着鱼头豆腐煲进了屋,弘远将手中的宜兴陶砂锅往桌子中央一放,埋
怨道:“十三,我在小厨房累得七死八活,你也不陪陪我,躲在房里自个儿吃点心。”
弘啸心中暗道,我这不是怕等一下你的菜上来了我就没胃口吃了么,得先垫着点儿。一边想着一边就去看那砂锅,这
一看可唬了一大跳,只见锅中那鱼头骨裂目突面目十分狰狞,一片片一丝丝煮得稀烂的豆腐飘浮在鱼头四周,模样实
在是惨不忍睹。
弘啸找了个珐琅攒花盘扣在砂锅上头,很是严肃的对弘远道:“哥,不会烧菜,不是你的错,可是你硬要把鱼头烧得
这般面目狰狞还要端出来吓我就是你的不是了!”
“十三!”弘远咬牙道:“好歹我也做得很辛苦,你还这么说我?你小子可知道惹火了我有什么后果!”
“少来!”弘啸懒得理他,笑得一脸清风明月,缓缓道:“我病还没好哪,谅你也不敢欺负我!”
“你......”弘远握了握拳,忍了下来,这小子说得对,后头好日子长着呢,便哼了一声道:“等你好了,慢慢收拾
你!”
夜,已经很深了,如水银般的月光透过了雕刻镂花的朱漆纱窗漏了进来,稀稀疏疏的铺洒在卧榻之上。徐徐而来的夜
风凉得浸人脾骨,带着雨后青草的清香,丝丝渗入室中。
睡梦中的弘远慵懒的翻了个身,习惯性的伸手往里床一搭,不料却扑了个空,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弘啸竟
然不在床上。这时,一阵清亮悠远的笛声随着柔缓的风袅袅摇曳的飘进室内,弘远便披衣趿鞋悄悄地步出寝室。
室外,一轮晶莹如白玉一般的弯月悠然挂在深藏蓝的天穹,澹澹月华、朗朗星光照得庭院天井中如清水一般,很是通
明。
而弘啸披着一件黑色纹龙的丝袍斜靠在游廊玉栏之上,他那神情恬淡的脸孔在月色下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梦幻,脆
弱和坚强,奇妙融合在一起。迷离的眼神遥遥望着远处的太庙宫阙,手中持着自己送给他的那支碧绿通翠的玉笛,正
横在唇边吹奏着一支不知名的乐曲。
弘远静静站在廊前倾神聆听,那曲风行云流水清朗简约,犹如寒泉滴水连绵不绝,曹溪婉转潜流,细碎如春冰乍破,
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三回九转扣入人心,又如雨落秋塘,在那悠远的轻柔舒缓里,有著若隐若现的哀伤浮现,却又在人
还未来得及体会真切时就已悄然隐去。
吹奏渐渐回环低落,一缕游丝几不可闻,弘远仿佛觉得自己心的一部分和着天地间的愁绪都融进了这首乐曲中,随着
淡去的音阶,随着习习微风渐渐远去。
听着这清冽幽泠的笛声,弘远心下不禁万分感慨,却又品咂不出滋味来,几许落莫?几许忧伤?几许迷惘?几许愁怅
?......不知不觉,心中隐隐作痛。
弘啸早知弘远在旁,一曲吹罢便回过头来,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里光芒如萤光般流转显得异常的幽亮,已是隐隐含着
泪光。
弘远眼中也已是沁了泪水,跨步上前将弘啸紧紧拥在怀中,在这个时候,他不再是那个博学机智能洞悉万物、万事运
筹帷幄、善断强谋的十三阿哥,而真真正正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他坚毅冷峻的外表下是一颗柔软纤细的心,是一
个脆弱易碎的灵魂,就好似现在,是那么的无助,是那么的寂寞,在这世上,唯有自己才能给他温暖给他安慰。
兄弟俩无声相拥着,任凭淡淡的月色在他们的身上笼上一层朦胧而又柔和的光,院中万籁俱寂,仿佛时间都已在此刻
凝滞,在一片静谧中,只能感应到彼此的心踏着相同的步伐在一起跳动。
世事人情就是如此,有时说一车话全部都是废话,有时一句话都不用说,只消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便如一部书,千言
万语都已涵括在里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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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及:这是天意第二部,但也可以独立观看,如果实在是看不懂= =,请先看拙作《天意—第一部》,但我的建议是
先看此文,然后将第一部当作番外来看。)
002 寻寻觅觅
体元殿。
今天是秀女的册封大典,又恰逢一个仲春睛好的天气,清澈蔚蓝的天,像被水洗过一般的透明,几朵淡薄如柳絮般的
白云在天边聚了又散,一行大雁排成“人”字行飞过天际。
初进宫的那日,也如今日般的晴朗,站在秀女队列中的纳兰.汀爽抬头望着这群大雁结队飞过,心中暗想,鸿雁高飞,
据说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预兆呢,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汀爽微微一笑,昂首挺胸甩着帕子跟着众人踏进了体元殿。
体元殿延着墙的那一圈松树长得愈发郁葱苍翠,上一回有几百个秀女在这边由棣亲王选看,而这一回只有三十二个秀
女有机会被册封。穿着秀雅端庄的宫装、打扮的如花似玉的众位秀女们都含着浅浅的笑,进入这或许会改变自己一生
命运的庄严大殿。
体元殿大而空阔,殿中栋梁与立柱皆饰以龙凤云彩花纹,意态斑斓,颐和多姿,四面围着的翡翠凤求凰屏风显出今日
的喜庆气氛。
胤顼身着黄纱纳彩云纹龙袍,上绣着八团五彩云五爪金龙,套着金黄缎里瑞覃,腰间一条明黄色卧龙带打着结绦络子
,头戴一顶金龙二层朝冠,勒着朱纬,十二粒榛子大小的东珠耀目闪光,一条佛珠似的蜜蜡朝珠端正挂在项间,静静
坐在赤金九龙宝座上,端得是凝重雍容渊亭岳峙。
胤顼虽已愈不惑之年,但由于保养得当,看起来还只有三十出头,虽然气度威严却是十分的儒雅俊朗,瞧得下头的众
位秀女们芳心无比向往,只盼能够雀屏中选,得封答应或常在。
执事太监戴无良捧着一本描金名册侍立在旁,得皇上点头示意便展开册子,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众秀女听
封......”
众位秀女跪在打磨得光可鉴影的黛青色金砖上,一个个神情激动,都强自按耐着仔细听那册封召书,生怕漏听了自己
的名字,唯有钮祜禄.雅元神情最是平静宁和。
汀爽的心呯呯跳个不停,一路听了下来,居然一直都没有自个儿的名字,不由得有些个心慌意乱,正焦急间,终于听
到戴无良朗声道:“纳兰.汀爽着封为汀贵人,赐居永福宫。”顿时,众人的目光齐齐朝汀爽看去,所有秀女都只被册
封为答应或常在,唯有汀爽一人被册封为贵人,这可是头挑儿的华耀啊,汀爽顿时激动得难以自已,忙磕头道:“谢
主龙恩!”
胤顼环顾四周,朗声道:“今日除册封秀女十二名,另有三位秀女安排指婚。着瓜尔佳氏淇薇指给三阿哥弘渊,着钮
祜禄氏雅元指给八阿哥弘笙,着乌雅氏尔佳指给九阿哥弘斌,择吉日大婚。”
淇薇、雅元和尔佳忙出列跪叩道:“谢皇上恩典。”
汀爽望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淇薇,心头冷冷一笑。
弘啸和弘远两人虽然昨晚折腾了一夜都没有睡好,但第二天还是早早的起了身,洗漱停当便立即出了天音阁前往太庙
方向寻去。
太庙附近宫殿本就不多,但为了万无一失起见,弘啸还是拉着弘远将太庙附近三里以内的所有住人的,不住人的宫殿
都寻了一遍,拜访嫔妃娘娘数十位。末了,得出一个结论:弘啸的额娘慧妃绝无可能居住在这些宫殿中。
从最后一座宫殿出来后,弘远忙安慰道:“十三,别急,明儿我们再来,一圈圈地再找远一些,直到把整个紫禁城都
寻一遍为止。”
“没事,这在我意料之中。”弘啸脸上并无沮丧之意,淡定从容道:“我额娘如果居住在这些宫殿之中,如何能瞒得
过这后宫之人,一定是还有我们没有寻到的地方,这肯定是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
说罢弘啸突然神情一动,紧紧攥住弘远的手,沉声道:“哥,还有一个最最有可能的地方,我们居然没有去!”
“哪里?”弘远想来想去想不出来这周围哪还有他们兄弟俩没寻过的地儿。
弘啸墨黑的眼瞳迸发出流溢夺目的光华,微微一笑道:“我们寻遍了太庙周围,但就是太庙里面没有去过!”
“太庙怎么可能住人?”弘远颇有些不已为然,但为了不扫弘啸的兴,还是陪着他一起往太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