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去,他若要闹便让他闹个够!”弘啸性子再沉稳,一遇上弘远的事究竟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忿忿的道:“我和
他是什么情分蓝儿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可他竟还对我遮三瞒四的。趁此机会,正好让他独自在天音阁清醒清醒!”
057 安不忘危
入夜。商议朝政的几位大臣和亲王贝勒们相继离去,干清宫的暖阁静谧的只有屋角的大自鸣钟发出悠扬的声响,海棠
连枝的烛台上那双小儿臂粗的白烛已然燃了将近一半,如白玉凝脂般的烛泪兀自汩汩流淌着,偶有一两滴烛泪滴落在
案头上,仿若暗褐的枝头突然开出几朵皎洁的白梅。
弘啸盘膝坐在炕头,就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拿着一本奏折在看,神情却好似有些个心不在焉。蓝儿拿起一把灯剪绞去了
一朵烛花,向着弘啸似笑非笑的道:“十三爷,这本折子你怕是已看了有一柱香的时辰了呢,是不是乏了?夜也深了
,不如先安置了吧。”
“哦,在想别的事儿,有些个走神了。”弘啸随即合起手中的奏折,轻咳一声掩饰窘意,心底明白蓝儿清楚自个儿的
心事便索性直接了当的问道:“蓝儿,刚才你没在我身旁,可是去天音阁瞧弘远去了?”
“我倒是想去。”蓝儿微微一笑,一边整理着桌上的奏折,一边缓缓的道:“可是没有皇上的口谕,我又哪里瞧得成
呢,不过陈大人听了你的吩咐安排得倒还罢了,只派了原先跟着两位爷的那些个侍卫看守着,皇上,是不是你想要去
瞧瞧十一爷?”
“不去!”弘啸好似赌气般又拿起一本折子,睁大了眼睛瞧了半天却还是愣没瞧进半个字,胸口一口气郁结着只觉得
烦闷不已,终于忍不住把折子往炕桌子上一搁,起身道:“哎,这六月的天气也这般热了,阁子里怎么这样子闷得慌
,蓝儿,陪我殿外头走走。”
蓝儿轻轻应了一声,便随着弘啸缓步踱出殿外。此刻已是夤夜时分,外头新月如线,繁星点点,衬得藏青色的天空格
外的寂寥空阔,蓝儿握着帕子沿着幽幽泛光的卵石甬道亦步亦趋跟在弘啸身侧,闲闲聊着,不知不觉中已是来到了离
天音阁不远之处。
蓝儿望着那熟悉的宫墙忍不住渥着帕子抿嘴一笑,柔声道:“皇上,既然都到了这儿,不如就进去瞧瞧十一爷吧,可
怜见的担着莫大的罪名儿又被你亲自下了旨关了禁闭,还指不定在里头多委屈呢。”
“他委屈?我还委屈着呢!”弘啸轻哼了一声,沉着脸道:“你瞧着,若是我这会儿进去,说不定他还要给我脸子瞧
。”
话虽这么说,弘啸的脚步却没停,径直跨步走进了天音阁,院子里头早有三四个侍卫迎了上来,见是皇上忙退后一步
伏身于地跪叩着给弘啸请安。
“免礼平身。”弘啸伸手虚抬了一下,见领头的是原先一直跟着自己的坦坤,便微笑问道:“原来是坦坤呀,弘远这
会儿安置了没?”
坦坤回头瞧了瞧原先弘啸的那间寝室,见窗口犹有一点烛光萤萤亮着,便道:“房里头还亮着灯,只怕十一爷还未安
寝呢,可要奴才前去通禀么。”
“不用。”弘啸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目视着坦坤等人,温言道:“你们都退下去吧,不用跟着,让朕一个人和
弘远谈一会儿话,蓝儿,你也先在外头等着,没朕的吩咐,别让旁的人进来打扰。”
蓝儿便和坦坤等人便齐齐应了一声,退在了一边。弘啸定了定神,伸手便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缓步踏进了这间他再熟
悉不过的屋子。室内阒无人声,榻前的烛火偶尔“哔啵”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景泰蓝的香炉内息香未散,淡淡香烟
幽幽袅袅萦绕一室,而弘远俯身躺在卧榻之上,水湖兰的丝棉薄被滑落到腰际,使得他整个赤裸的背部都完全暴露在
空气中。
听到有脚步声进屋,弘远头也不回,闷声道:“出去,还要我说几遍,别来烦我!”
弘啸随手合上了门,淡淡的回道:“脾气好大,在生谁的气,我的么?”
弘远一听是弘啸的声音猛然回过头来,却只深深的瞥了弘啸便一眼又转过头去,将丝被往身上拉了拉,懒懒的道:“
皇上请回,我今晚不想和你吵架。”
弘啸压抑了一晚上的火差点就被弘远这一句话又点了起来,强按耐着沉声道:“弘远,我也不是闲极无聊特特前来找
你吵架的!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问完便走。”
说罢,弘啸微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的问道:“弘远,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棣亲王才是你的阿玛?”
弘远的身子极明显的一僵,半晌才转过身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皱眉道:“你怎么会知道此事?难不成
是三叔告诉你的么?”
“这么说你就是知道的了?!”听到弘远这句话,弘啸心里头残存的最后一线希望都告破灭,咬了咬唇不再多话转身
便向屋外走去。
“十三,喛......你先别走呀!”弘远急了,腾身下床,也顾不上披件衣裳,赤着足便奔上两步拉住了弘啸的臂膀。
弘啸也不挣扎,转过头来望着他,那双清冷的眸中散发着冰寒的光,直瞧的弘远汗毛直竖。
“放手。”弘啸的声音冷得快要结冰,见弘远犹自握着他的肩不放,便面无表情的道:“我话已问完,你的回答也甚
合我心!你还抓着我干什么?放手,我要回干清宫了。”
“十三,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关我禁闭的吗?”弘远搭在弘啸肩上的手抓也不是,放也不是,面色有些个尴尬,垂着头
低声问道:“我承认关于我身世的事儿我一直瞒着你,但我绝对没有其他的事再瞒着你的,难道你还怀疑我和三叔有
所勾结不成?”
弘啸沉着脸逼问道:“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可是你居然接二连三的瞒着我!早晨
我和你谈棣亲王的事儿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瞒着不肯说,若不是我得到你额娘和棣亲王的往来密信,你还预备瞒我
到几时?”
“十三,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这件事情,我只盼自己全然忘了才好,又怎么会主动和你提及!”弘远搭在弘啸肩
头的手缓缓下垂,轻轻的扣在他的腰间,低声软语求道:“你想想看,就算我不在乎自个儿的身世,还得为阿玛和我
额娘的名誉着想不是。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对天发誓,可再没有什么事瞒着你的了,别板着脸了,好不,笑一个我看
看。”
“你瞧我这会子还能笑得出来么?!”弘啸甩开弘远不规不矩的手,转身往床沿上一坐,皱着眉道:“你也不想想现
在是什么时候,你就没做什么还有人疑心你和棣亲王同谋篡位呢,这下倒好,你还真和棣亲王扯上这种关系!这下子
再没影儿的事也变得有鼻子有眼的了,此事若就我一个人知晓倒也就罢了,可偏偏陈尧川也知道了,若不是因为这个
,我会把你软禁在这天音阁?!”
弘远瞧弘啸幽亮澄明的眸子中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担着心,忍不住双膝跪在他的身前,扶着他削
瘦的肩头,凝神望着他的眼睛道:“十三,就算我真的是棣亲王之子,可是我和他却没有任何瓜葛,清清白白的我都
不怕,你又怕什么呢?”
说罢,弘远又捏捏弘啸挺秀的鼻尖,朝着他扮了个鬼脸道:“十三,幸好你现在是皇帝,就算老陈他们几个大着胆子
睁着眼睛说瞎说硬要指派我什么谋逆的罪名,你这做皇帝不愿意大义灭亲,他们又有什么法子?至多把我关在这天音
阁一辈子,如今,我也不在乎了,只要有你......”
弘啸听得鼻子一酸,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伸手将弘远抱在胸前,喃喃道:“哥,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怕的是,那汤若
望所说过的话啊!如今我真的如他所预言般登上了这帝位,才不过一天,就给你带来了危险,我真害怕!哥,我真的
好怕......”
话还没有说完,弘远已是起身将弘啸压倒在床上,用自己温暖的嘴唇封住了他的话语,慢慢的在他那冰凉薄唇上碾转
厮磨着,温柔缠绵的好似那拂过花树的夜风,呢喃道:“别说这个......我这不活得好好儿的,我们两个要在一起,
谁也没法子把你我分开......”
弘啸只觉胸中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如波涛汹涌般夹杂着无法平静的情愫,渐渐积聚成厚重的疼痛和感伤,正无法抑
制地从自己的眼睛里溢出来。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恐慌和无助,只想紧紧抱着眼前的人,贪婪的感受他那宽阔的胸膛,
温暖的嘴唇,和他十指相握,和他骨肉相连,如牵如萦,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急促的呻吟喘息中,弘啸颤粟着打开自个儿的身子,任弘远予取予求,唇与齿的相交,身与体的融合,空气中情潮仿
佛无止境般火热翻涌,牙床上那两幅原本高高挂起的水湖兰色帷幕床帘亦被一阵阵剧烈地摇晃震动的丝丝垂了下来,
悄无声息的遮拢了满室春光,只逸出几声破碎难辨的浅浅低吟……
弘啸此时已是深陷情欲之中而无法自拔,只能搂紧了弘远的脖颈,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而剧烈颤抖着,口中是难耐
的低喃呻吟。但是,心却仍是抽紧着的,就连这种时刻,就在自己已快要被销魂的快感抽离的神智昏迷之际,心,却
仍保持着一线的清醒……
为什么,每次情欲汹涌来袭,总会是在这种充盈着担忧、心慌、酸楚、伤痛的时刻?为什么,这份爱,强烈到总是让
自己害怕会掌握不住,甚至与他如此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也还只是觉得不够?不够!
“啊……哥……”弘啸无助的一阵剧颤,双手的十指都深深掐进弘远的后背,在一阵令人欲仙欲死的韵动中,被他带
上峰顶浪尖。
058 破釜沉舟
良久,弘远才满足的松开他,起身拿过一块银红轻罗软缎的汗巾帮着拭去弘啸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望着他那蕴着一
层氤氲雾气的黑瞳,散发着迷离的眼神,情不自禁便在他眼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小样儿,在想什么呢,知不知道
,你这会子的眼神可很是勾人哪,再这样子看我,我怕我又要忍不住......”
弘啸凝神望着弘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充满着温柔的爱意,澄澈又坦然,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哥,你心里头只
有我一个,而我心里却装着太多人和事。我一直在想,若不是如此,我完全可以抛下亦霏晓晓狐狸她们几个,和你一
起昨天下午就离开京城,如果这样的话,此时此刻,我们已是在千里之外......”
“我也想啊,但是......”弘远叹了口气,将弘啸轻车熟路的再度揽进怀里,缓缓的道:“她们都是你骆大哥的亲人
,又于你有救命之恩,加之亦霏又出了事,你若还狠得下心抛开了不管只和我远走高飞那不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心里
头有着这块疙瘩,就算是我们两个长命百岁的在一起,也不会快活。”
哥,你只爱我一人,为了我,你可以赌上你自己的生命......我,也爱你,但如今,我该怎么做......弘啸的心脏又
不自觉的刺痛起来,那细细的疼痛渐渐蔓延下去,直达心底最深处,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样吞噬着他,折磨着
他......
轻轻拢起修长的眉毛,弘啸流光若萤的眼眸内幽光闪烁,低声问弘远道:“哥,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如佛所说的前
世里造孽太多,所以,命数才会如此多舛,在这今世里受这般惩罚?”
“十三,如果这辈子有了你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惩罚,那我只会嫌前世里我作的孽还太少!”弘远的话终于逗得弘啸明
眸微眯,薄唇轻启,一丝清风明月般的浅笑浮上脸庞,恍若春花在风中微微地开了,令人心动也令人怜惜的心痛。
弘远看着有些微微的眩目,心跳立即加速起来,他很希望弘啸就这样常常带着纯纯的笑,不要忧悒,不要清冷,没有
太多顾忌,没有太多忧虑。忍不住,弘远便又要俯下头去,弘啸带着一丝淡淡的羞涩阖上了双眼。
皎洁的月光穿过茜纱窗,轻轻柔柔的笼在弘啸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霜,弘远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触着他的脸
庞,那容颜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柔和的线条细腻的描绘出清秀俊朗的轮廓,挺秀的鼻子下面是淡粉薄薄的唇,长
而浓密的睫毛下面是晶莹透亮的眸,只是,在它的主人清醒的时候,那中间却总是隐藏着忧伤不让他看见......
不想让他忧伤,只想让他快乐,想让他每天都拥有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弘远心疼得一阵紧缩,狂乱的将自己的吻
印了上去,情欲顿时如火如荼般澎湃全身,两具身躯交缠着绵密得没有一丝空隙。
“哥......”喘息呻吟中,弘啸忍不住紧紧扣住弘远修长的手指,与他眸光相交,那之间的痴惘深情、千言万语,一
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榻前烛台上的一对通臂大烛燃了大半,烛泪垂垂兀自淌着,缓缓凝结如一双绛脂珊瑚,烛火忽明忽暗,在夜风中轻轻
摇曳着,映衬着窗外那明月如洗。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水湖兰色床帷轻纱垂落的后头若有若无的传出一丝令人心跳
的声音。
蓦然,屋角的大自鸣钟悠然一声响,惊醒了缠绵中的人。弘啸浑身乏力勉强支起身子,拿过枕边的镀金怀表撩起床帷
凑着榻前的烛光一瞧,轻声道:“喛,我都来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吗?怎么已经丑时了,嗯,不早了,哥,我得先
回干清宫了。”
“别走,十三,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睡不安稳。”弘远夺过弘啸手中的怀表甩到里床,一把将他重新拉回自己怀
中,嘟着嘴道:“难道你舍得离了我回那冷冷清清的干清宫?留下来陪我,好不?”
弘啸忍不住莞尔一笑,轻轻的在他赤裸的肩头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浅浅的齿印,温言道:“可怜蓝儿都在外头等了我
这么久,这倒还罢了,坦坤他们几个侍卫可都是眼睁睁瞧着我进来的,若我在这儿宿下,可成了什么了,岂不有失体
统。”
弘远瞧了瞧自个儿肩上被咬出的痕印,不客气的在弘啸颈上也照样儿来了一个,一边嘀咕道:“这有什么,蓝儿自有
琰儿照顾着,就坦坤他们几个也都是从小就跟了我们的,都机灵着呢,哪个不懂我的规矩,只怕这会子早退到院子里
去了,谁敢多话。”
“哥,不行,我还是得回去,来这儿之前,还有好几份折子没来得及批阅呢......”说罢,弘啸便想起身穿衣。
弘远听罢更不想放开弘啸了,心疼道:“还回去看什么折子,我知道这会儿朝廷里事巨繁多,可这都什么时辰了,若
我让你回去你还不得熬到半夜三更?还是在这儿歇下吧,最多明儿早些起来回干清宫就是了。”
弘啸沉默半晌,抬头凝视着弘远低低的道:“哥,我不想瞒着你,这会儿我还要去看一个人。”
弘远有些奇怪,微一皱眉便沉声问道:“十三,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去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