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出一片寺产,和回春堂连在一起,一道做施粥舍药、救度世人的功德道场。
顾峋风自无不从之理,回春堂累次扩建,由原来的两排房变成五排,但因招学生建学堂,自家的住处也仍是最后一排
而已——这一来在普济寺那十亩开阔处新建回春堂接诊,最前面三排房便建成医学堂,后面两排就可以建成独立的两
进院落——自己一家人也就可以清静许多了。
因为第一批学生年将弱冠,有两个学生家里来提亲,便将新建的回春堂后面规划出一片,每三间隔成一个小院,成了
亲的小夫妻便分一个小院做新房;没成亲的像范臻这样的大弟子也给一个独立的房间——其余弟子论资排辈,居住条
件也大可改善。
这一来夏廷自然使尽浑身解数急攻猛打,可是连换几路拳脚,顾峋风仍是一只手应对得绰绰有余——两人斗了一刻钟
,顾峋风看他招数开始重复,一挥手将他远远甩了出去,待他一骨碌爬起来,这才笑道:“天都派的拳法,山西成家
的铁掌,还有少林俗家硬功以及岭南无影脚——小廷,你在外头学的功夫可不少啊!”
夏廷这些年闯荡江湖,学的武功着实不少,没想到顾峋风打了一场就如数家珍般说了出来。顾峋风接着道:“你这些
师父里,应该是跟山西铁掌门那位师父学得最久,可是武功造诣最高的却是天都派的那一位,其他的功夫,怕是你偷
学的吧?”
(十一)
夏廷脸色一变,他正式拜师学武功的走百戏班子老板正是山西铁掌成家的传人;内功却是跟后来班子里一位高手学的
,学了三个月才知道那人是犯了案的江洋大盗,那人后来为躲避官府追捕又走了,一直不让他泄露姓名——百戏班子
走南闯北不免遇上挑衅或对头,夏廷聪明有心,确实偷学了不少奇招妙着——这些他自然不会跟人说,没想到今日被
顾峋风一语道破。
夏廷暗暗心惊,虽然输了倒不能不服,低头道:“请师叔指点。”顾峋风点了点头,回头看陈湘颇有瑟缩之态,过去
一拉他的手,果然触手冰凉,顾峋风忙将他两只手合在手心里,道:“外头风越来越大,咱们打斗着不觉得,你十四
叔可冷了,咱们赶紧回寺里吧。”
夏廷“哎唷”一声,顾峋风将他武功家数全部猜中,把他给惊得忘了,一看陈湘瘦弱的身子,忙道:“我背着十四叔
吧。”
陈湘哂道:“我哪儿就那么不济事?”一把甩开顾峋风的手,当先向下走去。顾峋风料来当着夏廷陈湘不肯再让自己
背着,下边一段也都是缓坡,让他自己走走也暖和些,当即解开自己外衫,追上去裹在他身上,却不再拉着他,只道
“快走吧。”
走了一阵却听“咕噜噜”几声,陈湘当先反应过来,问道:“小廷,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夏廷红着脸“嗯”了一
声——他确实是放了学就过来了,他能忍着不说,肚子却饥肠辘辘开始叫了。
顾峋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三人一路急行,很快到了陈湘的精舍。顾峋风道:“你们先进去,我让厨下再做点
吃的。”——他专门请了做素斋的厨子给陈湘,食材都是现成的,因二人没回来才没下锅——所以让他再做一个人的
斋饭也快得很。
顾峋风顺路拿了两块热炭回来,好给陈湘的紫金手炉换炭心;一进门就见夏廷手忙脚乱在沏热茶——试试水不太热,
又跑出去打开水。
等他打了一大壶热水来,厨子也将精致素斋端了进来。夏廷冲了一杯热茶捧给陈湘,略一迟疑,又捧了一杯茶给顾峋
风,道:“顾师叔,您也喝杯热茶吧。”
陈湘道:“茶都敬了,还叫师叔?”夏廷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十四叔说到这个份上,装糊涂也装不下去了,看顾
峋风笑吟吟地看着他,只好跪下将茶杯双手捧过头顶,道:“弟子拜见师父,师父喝茶。”
顾峋风接过茶来,笑道:“好了,一家人不必客气,你快去吃饭吧。”夏廷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道:“弟子服侍师父
和十四叔先吃吧。”顾峋风道:“我们在山上就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夏廷在外边吃饭,顾峋风打了一盆热水给陈湘泡脚——他怀里揣着手炉,手里捧着热茶;加之夏廷拜师的事终于有了
着落,心头无比暖和畅快,笑道:“好了,我没事了,你赶紧指点小廷的功夫吧。”
顾峋风反正在寺里也不便跟陈湘温存,夏廷更是巴不得多呆一会儿,故意细嚼慢咽。顾峋风便坐在桌边,随口针砭指
点他——不光指出他每一路功夫中易受攻击的破绽之处,又将每一招怎样发力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对付什么样的敌人
应该注意什么告诉他。
第二日夏廷放了学仍到这里来找顾峋风,顾峋风便将昨晚说的一招一招让他习练——夏廷本以为他要教自己新功夫,
哪知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练了多年的招式,虽然无不正中窍要,毕竟没什么新鲜的——只当他在敷衍自己。
顾峋风看出他心思,微微一笑道:“这样吧——这次咱们对练,不管你用什么招式,我就用你这起手三招对付——要
是用了这三招以外的招式,就算我输了,好不好?”
夏廷心说这三招我烂熟于心,别说当年跟师父师兄对练过多次,何况你刚才又说了每一招破绽在哪里,别的我打不过
你,这三招我要还打不赢你,我这六年的功夫真是白练了——想起昨晚他答应自己赢了满足一个愿望,不知这次还算
不算——不过昨天已经输了一次,这话还是等自己赢了再问吧。
哪知真动上手,他连换几路拳法掌法,却一拳一脚也沾不到顾峋风身前;而对方无论攻守,果然不出这三招的几个姿
式,只是顺序组合有些改变而已。
夏廷第三次给打翻在地,顾峋风看着他道:“你明白了吗?”夏廷讷然道:“平平常常的三招,师父使出来竟有十几
种效用——可也不是招式有什么神奇,是您用招式的法子全然不同。”
顾峋风听他这么说,点点头道:“你悟性不差啊——接着说。”夏廷道:“好比这一招,这一翻手比我快得多,就把
我后头的变化都堵死了;这里又突然慢下来,带得我出招气息连贯不上,拳脚攻出去也没了力气。”
顾峋风道:“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三招你练了五六年,这些变化你不知道么?”夏廷道:“我铁掌门的师父
就教了我这些招式套路,没说这么多——平常和其他师兄弟对练也只能按套路打。”
顾峋风道:“你们走百戏的功夫是练给人看的,所以只求漂亮好看;师兄弟对打更要中规中矩,以免对方配合不上—
—所以百戏团的师父才这样教你。”
夏廷道:“是了,我第二个师父就说过不让我练原来的功夫了——说和人性命相搏的时候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他教了
我好多杀人和保命的功夫——不过除了有人来欺负我们一般我都不使,我们戏班子走江湖讲究和气生财,哪能随便伤
人呢?”
(十二)
顾峋风点点头,道:“我跟你在黄家渡船上交过手,当时你的功夫就是天都一派,你自从去了宁王府经常上阵打仗,
是不是就开始用你第二个师父教得功夫了?”夏廷点了点头。
顾峋风道:“其实你两个师父教得都没错,所谓学以致用,你要学什么和你以后想干什么有很大关系。小廷,你拜我
为师究竟想学到些什么?你已经满二十岁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夏廷心说我拜你为师是为了让我十四叔安心,我以后就想天天能看见十四叔——不过这话如何能说的出口。只好“嘿
嘿”一笑,道:“师父您武功天下第一,我当然想跟您好好学点本事——要不然也对不起我十四叔一番教导。”
顾峋风道:“你学好武功,以后想干什么呢?是想出人头地,名扬天下?还是挣钱发财,过好日子?还是行侠江湖,
除暴安良?或者还有其他的心思?像你第一个师父和第二个师父教你的就完全不一样——达成不同目的要学的东西是
不一样的,我了解了你的目的,才知道教你什么,怎么教你啊。”
夏廷道:“我就想成为您这样——师父,您当初是怎么学武功的?”顾峋风道:“我?我是小时候爹娘都没了,碰上
我师父看我资质不错,就收了我作徒弟——七八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当然是师父师哥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让我练
什么我就练什么。”
夏廷道:“练来练去就练成了天下第一?”顾峋风摇摇头,道:“什么武功天下第一是江湖上朋友捧场的说法——咱
们南海派是武林正道,弟子们行走江湖以侠义为重,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真碰上凶悍狡诈之徒,那就要考
较真功夫了。没有点真本事,连自保尚且不能,还谈什么行侠仗义?”
夏廷道:“您自然是有真功夫的——您成为天下第一我记得是当年在福州打败了东瀛武士的挑战——都说那东瀛武士
好生厉害,跑到咱们中土摆擂台,多少成了名的英雄上台非死即伤,连如今的南武林盟主都伤在他手里,要不是您击
败了他,咱们整个中土武林都抬不起头来——师父,那时候您多大年纪啊?”
顾峋风微微一笑,道:“跟你说这是个虚名——真正要成什么事绝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就象打败东瀛武士这一
回,当时我二十五岁,你不知道我上台前你大师伯指点了我多少东西,又跟那些被打伤的武林朋友讨教经验——看着
是我打败了他,其实是我们南武林同心协力的结果。”
夏廷看着他道:“我早听人说,您不光武功卓绝,还成大事不居其名——比如打败了东瀛武士,本来大伙儿要推您当
南武林盟主,您却退位让贤,帮着我十四叔来开回春堂;说您还曾被东瀛天皇封为“国中第一高手”,您也没当,还
是回中土来了;后来帮朝廷平灭宁王叛乱,您也没要朝廷的封赏——师父,这些是不是真的?”
顾峋风道:“就算是吧。”夏廷道:“为什么啊?”顾峋风道:“一来我有自知之明,我这人除了武功练得不错,并
没有调兵遣将指挥人的本事;二来呢,等你过两年有了心上人你就明白了,我希望多点时间陪着你十四叔——他喜欢
救死扶伤,我要帮他经营回春堂,也没时间去管那么多事。”
夏廷心道——我现在就明白,我为了我十四叔也可以放弃一切——这话当然不能宣之于口,但师徒俩一番深谈,倒让
夏廷对这位师父有了更多地了解,禁不住道:“您越推辞,大家对您越崇敬,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反而越响亮
——可是师父,弟子有句僭越的话,您既然这么爱我十四叔,为什么还要再娶别人?”
顾峋风苦笑一声,道:“这句话你憋在肚子里有一年了吧?”夏廷屈膝跪下,道:“我知道这话不是我作弟子的该说
的——过一会儿我跟师父领一百戒板,以惩冒犯之罪——只求师父给我个明白!”
顾峋风道:“你这么关心,为什么不问你十四叔?”夏廷一愣,道:“他,他总当我是小孩子——说大人的事不让我
管。”顾峋风道:“你觉得你十四叔比你傻么?”夏廷又是一愣,摇了摇头,顾峋风道:“你十四叔既然不傻,你为
什么要怀疑他的选择?”
夏廷张了张口又闭上,半晌道:“我不怀疑他,我只是怀疑你——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一定一心一意地对他,绝不会
像你这样!”顾峋风道:“你喜欢穿草鞋,也有人爱穿布鞋,还有人喜欢光着脚——未必你喜欢的旁人就一定要喜欢
——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夏廷想想几次撞见的两人恩爱之态,也真无话可说,顾峋风道:“你是要跟我学武功呢?还是要跟我学谈情说爱?这
件事让你后悔拜我为师吗?”
夏廷给他反问几回,开头那一股盛气全没了,半晌道:“是我多管闲事!”起身去拿了戒板来,咬着牙捧到他面前跪
下,道:“弟子无礼,愿领师父责罚!”
顾峋风道:“这一百戒板先记着,我问你的话你还没说呢——你一直练武功,要是只图温饱,象你们走百戏学几个套
路练熟了就行;要是想多挣钱,可以给人当护卫或者去镖行,那就得有实打实对战的功夫;要是想自立门户做生意,
就得广交朋友;要是想考武举去做官,就要熟悉官府的规矩流程——你总要告诉我,以后究竟想走那条路?”
(十三)
夏廷低着头沉默半晌,慢慢道:“我的身世想来您也听我十四叔说过,我是陈家的不肖子孙,以前老憋着一口气要报
仇雪耻,当年投奔宁王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后来碰上我十四叔澄清了误会,可我也坐了牢脸上带了幌子,我也就没别
的想法了——我就想追随您和我十四叔做点正事,能养活自己,每天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
顾峋风一呆,没想到这一向桀骜不驯的少年居然是这种想法。夏廷见他不言语,想起幼时母亲挂在嘴边的就是让自己
努力上进,好给爹娘争一口气;百戏班的师傅收徒授艺也是为了让自己多替他挣钱,后来自己不肯娶他女儿便只好离
开——收徒弟都盼望弟子出人头地,自己这么实话实说师父当然不爱听,忙道:“师父放心,我会好好练功夫,不会
给您丢人的。”
顾峋风一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你学艺是给你自己学的,不是给师父学的——其实武功也好,学问也好,医
术也好,都是你活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就跟农夫要种田,渔夫要打鱼,或是裁缝木匠各司其职一样——除了功
夫,更重要的是人品性情——你肯为人着想,身边朋友就多,做什么事就容易成功。”
夏廷只知道十四叔医术好,顾峋风武功好,所以才人人崇敬,倒从没想过什么人品性情之类,顾峋风道:“你要是不
着急,我就从内功开始教你,自己练可以修身养性,经脉气血打通了也有助于你在义学教书育人,有事还能帮到你十
四叔,好不好?”
这话可说到夏廷心坎里去了,他连连点头道:“好啊,我学好了十二经脉运转导气,是不是就能跟我十四叔学针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