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渐近黄昏,天色又准备暗了下来。官道上八匹俊逸白马驾着一个宽敞豪华的马车稳健奔驰着。驾车者是一个健壮
的黑面大汉,冷着脸时不时挥动一下鞭绳,身旁坐着一名青衣书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也不管是在巅簸的马车上,
居然旁若无人地捧了本书在看。
“青。”车内有人唤,声音低沉带着惑人的磁性。那书生闻言笑着探进车厢内,道:“主上,有何吩咐?”
被称为主上的是个极为俊秀的青年,看起来应是二十五六岁左右,身着锈工精致的锦衣,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手上
端着琉璃杯,就着杯沿轻抿了一口,转头看向窗外,眼里带着睥睨天下的邪肆,随口问道:“还有多久到洛阳?”
书生微沉吟,道:“还需半天,入夜便能到了。主上若觉无聊,我便飞鸽传书先叫别馆的歌姬们快马过来陪您解闷。
”说着又笑道:“本来就已叫她们准备好节目了,提前表演也成。”
“不用。”被称为主上的青年摆手,道:“不去别馆了,今晚直接去舒夜轩看看。”
“是。”虽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要去舒夜轩,书生仍没多问,安静退出车厢。
车厢内恢复了宁静,青年俊秀的脸在一瞬间显得莫测,随手将琉璃杯扔出窗外,路边有人惊呼,青年又扔出一个水晶
盏,人群的叫声更是响亮,已经开始有人追着马车跑了。
随手扔出几件价值不菲的物品,路边人欢叫着哄抢,青年却叹了口气。“真无聊,权势,财富,这世上,已经找不到
能让我有所留恋的东西了。”
第十二章
快马加鞭下未到戌时便已进了洛阳城,马车并未直奔舒夜轩,而是在俊美青年的授意下绕着洛阳城无目的地奔跑。青
年懒洋洋靠在舒适地靠枕上,满是无聊地看着窗外众生相。这些人庸庸碌碌一辈子所挣的,只怕还不够自己一顿晚膳
,但这些人却很容易满足,哪怕路边一朵野花,都能令他们喜悦;反观自己,权势,财富,应有尽有,却总觉心中空
寂,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蒋龙,去舒夜轩。”
控马的黑壮大汉应一声,调转马车,往另一方向驶去。
舒夜轩是洛阳名气最高的小倌馆,其中各色倌伶应有尽有,并且都绝对是调教得相当好的美色。虽然消费其高,仍吸
引了不少喜好美色的王公贵族。
因为之前已绕着跑了半个洛阳城,马车重新停在舒夜轩时正到子时。舒夜轩刚开馆不久,门前站了几名龟奴招待客人
,正对着来来往往的富贾们陪着笑脸。突见来了一辆八匹健马拉着的豪华马车,龟奴门瞪大了眼,讨好地围拢上去,
一名机灵的龟奴已直接趴在车门外,恭声道:“大爷,里边请!”
名为青的年青书生跳下车,将那些吵嚷的龟奴赶到一边,拉开车门道:“主上,到了。”
被唤为主上的俊美青年起身,就着那龟奴的背缓缓踏下马下,顿时引来一片吸气声。
龟奴们是因为那一身昂贵的锦衣华服而羡慕得直抽气,而那些站在舒夜轩门外的商贾们则是因为青年俊美绝伦的容貌
而直叹气。看过这个人以后,谁还能对里面温顺没个性的小倌提得起兴趣?可惜,这么一个孤冷绝傲的人,即便他们
倾家荡产只怕也无法引得他的青睐。
青年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立刻便绝了那些人窥探的目光。冷哼一声,举步踏上台阶。围挤在门外的商贾们不自
觉地让出了一条道路,蒋龙紧紧跟在他身后,青笑着扔给那还趴在车门边的龟奴一张银票:“你很机灵,干得不错。
”主子有相当重的洁癖,这小龟奴只见他们来过一次就记住了,将来好好训练一下,或许还用得上。
因为是小倌馆,舒夜轩并没有青楼那种浓烈的脂粉味,角落里只点上淡淡的香薰。夜间节目还未正式开始,只有舞伶
在台上踮着脚跳水袖舞,楼下客厅坐满了前来寻欢的男人,每人手中抱着一个小倌饮酒或喧哗。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了上来,笑得脸上脂粉一层一层往下抖落:“哎哟我的爷啊!是哪阵风把风雅公子您给吹来了
?您可不知道哟,就您两个月前来那一次以后,我们家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为您犯了相思哪!日盼夜盼,可总算把您给
盼来了!来,我这就叫孩子们来陪您……”
“雅房。”青掏出银票一晃,老鸨立即闭了嘴,媚笑着接过银票,暗暗对着公子风雅咽了咽口水,姗姗地转身带路。
银子是很吸引人,但这种极品的男人更加令人垂涎。哦,若是能亲热一晚,娇娇我倾家荡产都愿意!在心里不停地发
春,老鸨娇娇扭着肥硕的臀部踏上楼梯。
风雅背着手等老鸨身上的脂粉味淡去,才缓步跟上。正欲上楼,便听一阵喧哗,有人呼:“来了,来了。”
风雅转身,便见十多名小男孩被龟奴驱赶着进了厅。最小的似乎还不到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在前厅站成了
一排,满脸惶恐。
第十三章
风雅背着手等老鸨身上的脂粉味淡去,才缓步跟上。正欲上楼,便听一阵喧哗,有人呼:“来了,来了。”
风雅转身,便见十多名小男孩被龟奴驱赶着进了厅。最小的似乎还不到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在前厅站成了
一排,满脸惶恐。
客厅里的人欢呼着抢上去,围着小男孩们拉扯。这是舒夜轩相当吸引人的一个节目:调教。
要将一个孩子调教成出色的小倌,花费数年时间倒是小事,主要是要真正教好,很难。除了举手投足间必能引诱客人
以外,如何一眼辨别客人的爱好,不经意间就能讨客人欢心,还有婉拒客人时,却不能令客人不快,等等等等,这些
都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学得会的。于是舒夜轩便有了调教这一节目。让客人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男孩侍候自己,可以
随意抚触,但不能做到最后。
初来的小男孩都很不听话,这么做不仅能打击他们的锐气,而且接触客人多以后,自然而然的就能明白很多东西,将
来出阁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客人。同时还可以通过这个节目增加客人的新鲜感。毕竟温柔贴心的小倌看久了也
会腻烦的,偶尔来这么几个会反抗的小男孩也挺有意思。
不一会男人们便散开了,十多名小男孩已被手快的人抢了去,男孩们尖叫踢打着,被那些肥胖的男人或扛在肩上或搂
在怀里带回了座位。风雅冷眼看着众人散去,转身踏上楼。看别人哭就会心软,然后出手搭救这类的蠢事轮不到他做
,由得别人幸与不幸,与他无关。
走了两步,风雅停下。疑惑地看向大厅。角落里居然还站了一个人,双手握在胸前,独自站在那儿瑟瑟发抖。再仔细
看,了然。
想来是给他尽量打扮过的,发上还滴着水,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或许靠近还能闻到花露味,换上了一身纯白丝袍,袖
袍边绣有繁复的金色纹理。可惜,这身漂亮的衣服,穿在这小孩身上实在是不合衬。
这小男孩身体单薄得不可思议,柔软的丝袍穿在身上只显得空荡荡,眼睛很大,却毫无灵气,空茫茫地看着前方,衬
得整张脸更加瘦小,看起来极度营养不良的样子。风雅摇头,难怪那些男人不肯要他。模样长得不怎么样,身材又干
又瘦,看起来还有点痴呆,漂亮又可人的小倌那么多,谁可能看得上这种残次品。
不远处几个男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将这小男孩抱回了位子上。风雅挑眉看着,这小男孩果然是
“与众不同”。别的小男孩又叫又闹的反抗,那些男人制都制不住,年纪小的也是哭得稀哩哗啦做为反抗的方式,反
观这小孩,被人抱在身上又捏又揉,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乖乖坐在男人身上,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
那男人备感无趣,将小男孩摔在地上,骂了声:“妈的,跟抱个木头一样,没劲。”
那一摔并不轻,小男孩蜷在地上,半响才爬得起来,也不走,缩着身体静静坐在那男人脚下,咬着手指,怯生生的样
子倒像是怕男人不肯要他。周围的人忍不住看向这边。那男人极不快,抬腿一脚踢倒小男孩:“妈的,还不滚,又丑
又呆,鬼才看得上你。”
“哎哟我的娘哎,这位大爷您真是……”老鸨娇娇惊叫着扭着腰跑过去,拍着男人的胸口给他顺气,一双巨乳在他脸
颊上蹭啊蹭:“我的周老爷哎,您消消气!这小孩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以后我会好好教他,教好了再来给您陪罪
,您消消气,消消气。玉儿,还不给周老爷倒酒降降火。”
周老爷身边的小倌便偎上前来,攀着他手臂道:“老爷您别生气了,陪玉儿喝酒嘛!”
那周老爷淫笑着拍拍玉儿的脸蛋:“还是你这小妖精讨人喜欢。”又喝道:“还不叫他滚!”
“哎,这就走,这就走,您慢慢玩,玩得开心点!玉儿,好好侍候着周老爷啊!”娇娇陪着笑退后,踢了踢那小男孩
:“还不快起来。”
那小男孩低哼一声慢慢坐起来,风雅惊讶。这孩子脸上居然无半丁点的屈辱或愤恨,抱着被踢痛了的部位坐在那里,
眼里空空茫茫,带着怯意,没有一丝隐忍,似乎被这么对待,是很平常的事。
老鸨提着他的手腕把他拖起来,低声骂:“还磨蹭,还想挨打是不是。”拎着他就想走。
谁知那孩子却不肯走,一脸焦急道:“我……我的……”许是被打得痛了,喘着气,说话都不利索。
老鸨扯着他离开,骂道:“我什么我,快走。”
那孩子一急,居然抓住周老爷的衣领不放:“不……不走……爹爹的……要给我……”
“你这孩子!”老鸨一看坏事了,周老爷的脸色黑得可怕,干笑几声道:“哎,小孩子调皮,周老爷您慢慢玩,玉儿
好好侍候啊!”说话间夺过小男孩的那只手拉着他就走。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她这的,被打坏就赔大了。
没跑几步那周老爷便追了上来,对着小男孩的腰眼就是一脚,踢得他往前飞了出去,摔在台阶下,抬起头,额角沁出
了血丝,茫茫然看着前方。风雅这才发现,这孩子,居然是个盲人。
周老爷又走上前来,扯着小男孩的头发骂道:“妈的,不懂规矩,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老鸨一声尖叫,冲过来拦住他:“周老爷哎,您消消气!这只是个孩子,只是孩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放屁,今天老子不把这小崽子打烂我就不姓周!”两个人拉扯着,小男孩的头随着被撕扯的长发晃动,疼得抱着头
,低低的哼叫。
真是闹剧!风雅冷哼,转身上楼。没发现小男孩死寂的双眼因为他这一哼而放出了光。
突听一声惨叫,风雅转头,居然惊讶的看到刚才那个还乖乖任人打的小孩,居然抱着那周老爷,正狠狠咬他手臂。周
老爷叫得杀猪似地凄惨,血从被咬的地方流了出来,看得所有人都呆住了。谁想得到这个似乎毫无反抗力的孩子居然
会突然做出这种事。
老鸨首先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尖叫,冲过来要推开那小男孩:“要死了要死了,这是干什么啊!来人啊,快拉开他!
”
刚才还站在一旁看的龟奴们都冲了上来,好不容易架开小男孩。那小男孩却死命挣打着,居然挣脱了龟奴的挟制,跌
跌撞撞的跑上楼梯,一把抱住同样呆愣了的风雅,叫着:“爹……爹爹……”
风雅有些反应不过来,慢慢低下头,已经看不见那个木讷胆小的小孩。抱着他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脸上,漾着灿烂
的笑,无焦聚的瞳眸里,竟似溢满了光茫,泪水缓缓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地!
第十四章
风雅有些反应不过来,慢慢低下头,已经看不见那个木讷胆小的小孩。这个抱着他的男孩,瘦瘦小小的脸上,正漾着
灿烂的笑,无焦聚的瞳眸里,竟似溢满了光茫,泪水缓缓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地!
“嗯……爹爹……”小男孩一手紧抱着风雅,另一手擦了擦眼角,笑着埋进他怀里。
风雅一阵嫌恶,正欲推开他,却听小男孩欢快的道:“你没事……太好了!”风雅怔愣,手不自觉的放下,只听得小
男孩稚嫩的声音在他胸前响起:“爹爹不见了……伊儿好担心……他们说……听话就能见到爹爹……伊儿……有听话
哦……。”伊恩抬起头,冷冰的小手触着爹爹的脸,笑得安心:“爹爹没事……太好了!”又埋进爹爹怀里,深深嗅
了一口。爹爹的气味呢,好想念,伊儿再也不要跟爹爹分开了。
“你没事,太好了!”
“白痴,不要吓我啊!”
风雅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淡定的少年也曾一脸焦急地对他说过这句话。转眼物是人非,再也没人问过他好
是不好?他成了千殿之主,江湖中谈之色变,视之如魔的存在。部下们只知敬仰他,追随他。仰慕伴随着咒骂之声不
绝于耳,却再也没听过这句淡淡关怀的话了。
“妈了个小崽子,敢咬我,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那周老爷又冲了上来,拽住伊恩头发就往外扯。伊恩痛叫,被扯离
了风雅怀抱。
周老爷狞笑,心里恨恨算计着怎么整治这让他丢尽脸的小鬼,却觉人影一晃,一名蓝色锦衣的俊美男子已站在他眼前
。
冷冷一笑,周老爷便觉手腕一阵钻心的痛,手腕不知何时被男子抓住,正狠狠地捏得他生痛。
“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放手、快放手!”周老爷痛得大叫,腿一软跪在地上,手骨上传来怪异的咔咔声。周老爷
脸色惨白,痛得声音都变了。“大爷,大爷,您饶了小的,求您,饶了小的……”说到后来已经是涕泪交零了。
风雅冷哼,放开了手,那周老爷立刻便瘫软在地,由得家奴们把他扶了下去。
风雅转身,轻道一声:“走。”上楼几步,停下,发现那小瞎子没跟上来,呆傻地站在那里。
不快地走下楼,揽过那小身子,轻易便抱在怀里,上楼。青在一旁道:“还是让属下……”
“不必。”风雅拒绝,也不是很理解向来洁癖的自己为什么不讨厌这脏兮兮的小孩。
专注于自己的思绪里,风雅没发现抱在怀里的小孩此时一脸惶恐无措的模样:
不对,不对,不是爹爹,这人不是爹爹!虽然声音和身上的味道都很相似,可是不对,跟爹爹的还是不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伊儿、伊儿认错人了!那爹爹……爹爹在哪里……
第十五章
怎么办怎么办?伊儿、伊儿认错人了!那爹爹……爹爹在哪里……
伊恩的恐惧随泪水溢了出来。他想起之前那些人说的话,要听话的才可以让他见爹爹,现在伊儿不乖了,是不是就见
不到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