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妹妹的?你来我家的时候我妹妹没回来。难道我和你说过吗?」
纯也歪着头问,透苦笑一声。
「只是直觉而已。不知怎的就觉得你有姐妹在,没想到还真有啊。」
「……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比我大五岁的姐姐已经独立离开家了,小两岁的妹妹在念大学一年级,住在京都。
两个人都很忙,夏天也不回家来。」
这个答案对透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即使被透虐待,纯也也都忍耐过来了。这个忍耐力看起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而温柔又爱照顾人的他,很明
显也是被人拜托就不会说NO的类型。
看着这样的纯也,就想他应该是有个比男人更强的姐姐,或者是有个灵巧又爱撒娇的妹妹吧,真没想到是两边都有。
既然有着岁数相近的姐妹,那么会很善于应对女性也是自然的了。
正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透专用的电话子机响了。为了同住的事情不被发现,他们特地用了两个不同的电话号
码。
「好了,接电话吧。」
「谢谢……喂。」
纯也从充电器上拿下子机递过去,接过来的透以没什么热情的声音应答着。对熟人和朋友很多的纯也来说,打给他的
电话是经常会有的,但是打给透的就不多见了,应该是医学部那边的事务联络吧。
实际上话的内容也是这样没错,可是在得知了电话那边的人的时候,透的口气很明显地一下缓和了下来。
「啊。一彰先生吗?……对,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直接叫对方的名字?纯也为这个亲密的称呼而僵直了,看到他的反应,透把电话拿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好像要切断他
询问的视线一样,关上了房门。
「……这样吗。谢谢你特地打电话过来……不,我还不知道,你帮了我的忙。啊,这么说起来,下次解剖学的试验…
…」
包括寒暄的话在内,说了十分钟之后,透挂断了电话。
「是谁打来的?」
当他把子机放回去时,纯也等不及地问道。
「白天跟你说过的。三浦一彰先生,我医学部的前辈。因为教授忽然有急事出差,星期一的寄生虫学课程休一节,他
把这件事通知我。今天他偶然有事情去大学,看到告示板上写着的。」
「这是学部里的联络网吗?你也要通知谁?」
「怎么会。只是一个科目休一堂课而已,没必要一一都通知到。」
「唔……」
也就是说,对方是出于个人的好意只通知透一个了。纯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说起来,你为什么叫他『一彰先生』,叫我『草薙君』?」
「不行吗?」
「不,也不是说不行啦……」
「称呼这种事情不是怎么样都好吗。」
「那你也用名字来叫我啊。」
「……」
透想象了一下自己把那个称呼说出口的场面,暂时沉默了一会儿。
「不要。」
他干脆利落地得出了结论。
「为什么!」
「没什么,该说是心里觉得别扭,还是舌头觉得别扭呢……总之就是很难叫出口。」
「怎、怎么会……」
「单纯只是个感觉问题。对我来说,称呼他『一彰先生』,称呼你『草薙君』是最顺口的。」
「可是我和你打交道的时间更长啊?」
「我和你见面还连半年都不到。可是和同学部的一彰先生已经做了三年同学了。」
「可、可是可是,我这边关系更深吧!」
纯也不服输地嚷嚷。
「心理学上是有『私人距离』这个概念的,根据对方不同,允许的接近距离也不同。我记得工作商谈那种『社会距离
』是1.5米。朋友谈话时『个人距离』是60公分左右,家人和恋人的『亲密距离』是50公分以内。
按这个来算我们之间的距离,因为我都进入了你,所以是『负数』的距离呢。」
「……」
透无言地看着纯也。他之所以没对这句羞耻的话像平时一样动怒,是因为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出了认真的要素。
自从那个事件以来——正确地说是那个台风之夜以来,透陷入情绪不安定状态,纯也虽然决定要耐心地看护着他,但
他毕竟也是黄毛未褪的大学生。也有着独占欲和冲动,时时也会对自己没有自信。
即使明白透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包容他的宽容而成熟的男人,但自己也无法完全如理想一般做到。
自己对对方来说到底是第几位的存在,这个问题是相对的。即使现在是第一位的,一旦出现了新的重要的人,那么名
次就要更换了。
同样身为医学学生的人当中出现了与透要好的,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派不上用场了呢。自己的位置会被他夺取,被取而
代之吧。
以前就恐惧着的这种不安,现在看来似乎变成了现实。那个叫三浦一彰、连面都还没见过的陌生男人的存在,让纯也
焦急万分。
「……我很不安。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我一点也不知道。你说你不想被人知道同住的事情,从那以来连吻也没
有让我接过一个,而且还这么亲密地叫其他的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是住在一起了,我想你至少应该是不讨厌我的吧。可是,如果你是把我当作方便的佣人这样的
东西的话,请你清楚地说出来。」
纯也以求助一样的眼睛看着透。他的脸上现出希望能得到透否定的愿望来。人在消沉的时候,为了得到鼓励,会故意
贬低自己、把自己说成是一无是处的人,而如今纯也就处在这样的心境中。
想要听到「不是」这句话——你不是佣人,而是最重要的、谁也不能代替的存在。看着想要这一句话而刻意采取了卑
屈的态度的他,透觉得有些难过。
只要说一句「不是那样的」就好了。不,甚至不需要什么语言,只要温柔地微笑着握住他的手,纯也就会恢复精神了
。
可是,面对三浦时能够简单地做到的事情,现在却不知为什么变得难比登天。
「……你说的没错。」
最后从透口中脱口而出的,却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话。
「啊?」
「我是在利用你,家事全都交给你,只有在自己想得到安慰的时候,才会靠近你身边。」
「透——」
与所希望的正相反的答案,让纯也的面孔抽搐了起来。
「我就是那种只要自己好就好的利己主义者。你的心情怎么样我才不会去管。什么喜欢还是讨厌的都太麻烦了,我才
不想考虑这种烦人的事情。」
「……」
「反正就是这样,看起来你对我做了过高的评价,但是这样一来你就会清楚地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拜我的脸蛋所赐,被那东西吸引而靠过来的人很多,但是皮囊里面却是个像这样的最差劲的家伙,所以大家又都马上
就离开了。你也能早点清醒就好了。」
一旦开了口,就止也止不住了。就好像在说话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的什么男人一样,说出口的话加速地越来越背离
自己的本意。
「虽然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是方便了不少,帮了我的忙,可是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只要提出取消同住来,我不管
什么时候都会一口答应。还是回到三米以上的『公众距离』对我们双方都好吧。话就说到这儿,明天我还有事,先去
睡了。晚安。」
是自己亲手毁掉了心中最后的城砦。如果真的不再一起住了的话,那么两个人就又恢复成了无论在专业、社团、打工
地点、出身地上都没有一点共同点的人,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吧。
「……你即使没有了我,也不会寂寞的吧。」
可是我会寂寞的啊,纯也以这样的口气低低地说。
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以前就是被透挖苦,被他冷眼相对,被他发脾气,纯也也还是会露出没有阴影的笑容。可是
只有现在,透不觉得他会是在微笑的。
仿佛是要从受了伤的纯也那里逃开一样,透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然后就这样靠在门上,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展开呢。到底是那里弄错了呢。
虽然这样问着,但自己早就找到了回答。
「凶——吗。」
白天签纸上写的话在脑海中划过。
不坦白的自己。我很重视你,只是这样的一句话而已,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代替地却出口伤人,说出来的全都
是自虐的难听话。
「……哭着说我喜欢你,希望你永远和我在一起——如果能毫不脸红地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话,我也就不是我自己了吧
。」
反正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也许这个性格会吃亏,但是现在即使想改变自己的性格也做不到了,而且自己的确也不想改
变,所以没有办法。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自从双亲死后,自己都是一个人生活过来的。现在只不过是又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已。就算会寂寞
,就算会难过,就算会痛苦,也都不是什么问题,自己马上就会习惯了。
「没错。我是一点也不寂寞的。」
把那个爱关心别人的大个子的男人赶走后,会出现一块空荡荡的空间,即使最初还会觉得有冷风从那里吹来,但一个
人的自由生活就和总有一天会穿惯的衬衫一样,总有一天会服帖地包围在自己身边的。
透自嘲地自言自语着。
「……」
这天半夜里,透因为透不过气而醒了过来。似乎有什么压在自己身上一样,起初还以为是做梦鬼压床,但是手指用力
看看,却简单地就动了。
压迫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难以呼吸的,是自己身上的一个黑影。
「草薙君……?你在做什么?」
半梦半醒之间,透模糊地问道。
同居的规矩之一是不得进入自己的房间,所以透也不会锁寝室的门。比起说这是相信纯也来,倒不如说反正也只是薄
薄一张三合板做的门,只要想弄开简简单单就能踢破,所以锁了也没意义。
在黑暗之中,透为了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向床头柜上的台灯伸过手去,却被纯也抓住了。
到了这个地步,总算完全清醒了的透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态,身体顿时僵硬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从现在进行时换成了过去时,透以尖锐的口气追问。
「我还什么也没做。我想要的不是一个人偶。对没有意识的人我不会想做任何事情。」
回答的是比透还要紧张的声音。
「下去。」
「不要。」
在遮光窗帘遮断了外界光线的房间中,只能模糊地认出轮廓,完全看不出对方的表情。紧张的空气漂散起来,两人持
续地互瞪着。
率先难以忍耐这沉默的是纯也。
「……拜托你,求你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
战栗一般的耳语中,混杂着喘息。从中感到了强烈的酒精的味道,透皱起了眉头。
「你喝醉了?」
「是啊,我醉了。如果我不喝醉,我就没有借口这样做了。」
灼热的呼吸喷在颈项上,透反射地握紧了床单。在苏醒了的甜美记忆让身体发软时,对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恐惧却
让心无限地冰冷了。复杂的感情交杂在一起,让他的身体一动也动弹不得。
即使如此。他还是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虚弱。拼命地虚张着声势。
「『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就行了吧?如果这种东西能让你满意的话,那要我说几遍都没问题。」
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像照本宣科一样说出了这句话后,透感到纯也的身体绷紧了。向着这样的他,透又补上了一
句「你明白了沒有?」
「语言什么的只是空话而已。不管是我爱你的告白,还是谢谢你的感谢,打起精神来的鼓励。这些空虚的社交辞令和
恶意的谎言、伤人的挖苦一样,都是出自同一副口舌的。」
「那样的话——既然你说言语不能信任,就用身体告诉我吧。」
「草薙君?」
「我到底是你的什么,这我想问问你最正直的部分。」
「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已经不能再等了。我想要你,想到要发狂而死的地步。」
纯也扯开被子,摸索着解开睡衣的纽扣,透愕然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想要你。」
「草薙君……」
「我想用这双手得到全部的你!」
那嘶哑的声音让透屏住了呼吸。
「心也好,身体也好,我全部都想要。既然无论怎样也不能得到心的话,那么只有身体也好。反正我就是任意妄为的
野兽,你就随便憎恨轻蔑我吧。」
他以浑身的力气抱住了自己,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不可能推开的、压上来的大大的身体。那压倒性的体格差别,让透知道平时他是多么地让着自己。
如果纯也有这个意思,那么一定更早就可以凭着力气对透为所欲为了。如果对只会说些冷言冷语、嘲笑挖苦他的透真
生了气的话,那么用力气让他屈服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纯也却只是温柔地笑着,大度地听着自己的话而已。
虽然说并不是认真的,像开玩笑的延长一样,但透打过几次纯也。可是纯也对透动手却只有一次而已——在那树海当
中,透说出轻视自己的性命的话语来的时候。
即使是在行使着实力的现在,他也仍然是温柔的,把自己的快乐放在后面,为了让透舒服一些而用着心思。
「……我知道的。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一定会真正地讨厌我,连话也不和我说了吧。我也知道会使用暴力的自己有多
愚蠢多卑劣。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啊!」
是不希望那浅薄的自己被看到吧。即使是在一片黑暗当中,他也没有勇气去直视透充满了侮蔑表情的脸。
纯也让透俯下身体,从后面抱了他。在过程中,透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抵抗。全身不用一点力气,任凭纯也肆意行动
。
「……你不抵抗吗?」
虽然沉迷于爱着透的行动中,最初没有发觉到,但是到了把灼热的思慕注入到他的体内的时候,纯也也终于感觉到了
不对劲的地方。他停止了动作,看着横躺在自己身下的人,惊讶地问着。
「我抵抗的话,你就会停止吗?」
「不会停。也停不了,对不起——」
「是吧?那么做了抵抗不也是白费吗。我们的体格差得很远,而且如果为这个受了伤明天就撑不过去了,所以我选择
不动。我会老老实实的,请你早点结束就是。」
透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纯也受到刺激一样地又动作了起来。
透能够保持着平常心的时间也只到这里为止。容纳着异物的痛苦,让他的头脑渐渐变成一片空白。
已经是第二次了,与上一次比起来自然有着不同。联系比上次被拥抱的时候更加深入了,能够考虑多余的东西的从容
也全部消失。理性与知性的活动停止,只有痛苦和最后带来的快感,这些生物的本能以压倒的力量支配了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透……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一个……」
谢罪与告白。在耳边像温柔的摇篮曲一样不断重复着的,两种类别不同的语言。
在仿佛从灵魂之底绞出的悲伤的耳语中。被纯也的存在充满着,透不知何时放开了自己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