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顽固地摇着头。
「开什么玩笑。我不能再绐你添麻烦了。本来我就想自己承担所有的罪的。而且我是想赎对仁美的罪过,确定仁美不
会有事就好了。」
握住透的手,他低下了头。
「谢谢你。只是原谅我绑架你的事情就够了。我会只说是拜托了认识的医生,其他的都会保密,死也不会说出你的事
情。真的。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交点,所以就算他们调查我的周边,也不会查到你的名字的。」
「……这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能请问你一下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立刻以冰释了一切般的笑脸回答:
「反正你都知道我在哪里工作了。我叫交野,交野史生。真抱歉关了你这么长时间,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了吧。」
「家人——」
透低声地重复着,交野歪了歪头。
「啊,你是大学生,是一个人住宿舍的吗?」
「……不,我和家人一起。不是一个人的……」
「你是被爱着长大的吧。又冷静,又聪明,又温柔,所以才会连对素不相识又让你遭到这种事情的我都帮。」
交野目眩般地仰视着温和地微笑着的透。
「我送你到附近的车站去。然后就直接去警察局。」
「那么,交野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说。」
「什么事情?」
出了公寓,走在通向车站的路上,透向交野回过头来。
「刚才说过的SIDS有个比较奇怪的别名,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与医学无缘的他是不可能会知道的,交野摇了摇头。
「叫做『奥狄恩的诅咒』。奥狄恩是法语,德语中称为温蒂妮,都是水精灵的意思。」
「水精灵?」
交野露出讶异的表情。精灵这种非科学的东西,为什么会与应该是最科学的医学扯上关系呢,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
「在一位法国作家的戏剧里,被丈夫的外遇激怒的水精灵以诅咒停止了他的呼吸。这个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SIDS,
连原因也不知道地突然停止呼吸,就好像被超自然的存在诅咒了一样吧。」
「被外遇而激怒吗——」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啊,请您记住这个教训,今后谨慎自身吧。」
恶作剧般地加上这样一句,透走进了站台。
第九章
「我回来了——咦?」
打开大门,但出来迎接透的不是纯也,而是冈岛,透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草薙拜托我在这里留守,他现在还在为了找你跑来跑去吧。算了,没事就比什么都好。可是你总该打个电话吧,让
人担心死了。」
无缘知道透遭到了什么事情的冈岛,见他没什么特别的样子,就以为是单纯为了散心而在外面乱走了吧。他一边发着
牢骚,一边抓住透的手臂,拖进了房间里。
然后他抓起电话,按下自己的手机的号码。
「喂,草薙吗?是我。刚才他已经回来了。你最爱的男朋友。」
「真,真的吗?透真的在家里了吗?」
「是啊。」
冈岛把子机递给透,但是因为他的发言而硬掉的透只是呆然地站在那里,没有把电话接过去。
「那他没事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听着电话里持续着的纯也的叫声,冈岛只得无奈地答道:
「就我所见没有问题。详细的事情你自己来调查吧。现在你在哪里?总之快点回来。」
「大学,我五分钟就回来!」
冲着迅速挂断的电话苦笑一下,冈岛把子机放回充电器上。
「怎么这么一副奇怪的脸啊……啊,你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了所以在吃惊?你和那家伙,那个……」
毕竟有点难以启齿,冈岛的语尾浑浊了。
「你不要生草薙的气。是我自己发觉的,不是他告诉我。呐,你们搬出去的时候不是只来了一辆卡车吗,那也就是要
继续同居下去了。」
其实是纯也泄露出来的,可是冈岛为了他的恋情特意帮忙做了隐瞒。
正在说着这些的时候。
「透——!」
伴着这叫声,纯也冲了进来,呼哧呼哧地抖动着肩膀喘息着。
「都这么晚了,你别叫那么大声。会吵到邻居的。」
看透和平常一样地训斥着纯也,冈岛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样子。
「你呀,还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啊。算了,反正我也早就预想会是这样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挂钟,轻轻吹了声口哨。
「连三分钟都不到,你到底是用什么速度回来的啊?你不用那么着急好不好,水城又不会消失掉的。你啊,真是被爱
着的呢。」
最后的一句话他是转向透笑着说的。
「这个,谢谢。」
纯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机和自行车的钥匙递给了冈岛。
然后,他转向透,找不到任何言语地,什么也不想地抱住了他。所爱的人平安无事的喜悦充满了他的胸膛,让他一时
忘却了之前两人间的矛盾。
「好啦好啦。那我就此退出了,接下来都交给你了。如果你感激我的话,就好好地用实物来表现吧。」
被扔在一边的冈岛丢下一句玩笑,接着就逃也似地离开了他们两人的爱巢。
「你回来了。太好了……」
透被当着冈岛的面抱住,他本来想挣开纯也的手的,但是听到他那哭泣一般的声音,动作便停了下来。
「你都不回家来,听说你也没去上课,我真怕你发生了什么。担心得不得了……三浦先生说你也许会跟家里联络,让
我等在家里听电话,可是我没法在这里干等。想着也许有人会知道些情况,就到大学里去问,可是却看到你的眼镜掉
在医学部的校舍旁边,还打碎了,我当时心脏都快停止了。
从大学到家里的路我找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你。因为问别人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三浦先生写了搜索申请书,他
说如果你今天晚上还不回来,明天一早就要报警了的。」
好像要把沉重的情绪吐出来一样,纯也一口气地说到这里,这才想起该通知三浦一声来。他急忙抓过电话给三浦打过
去,报告了透平安回来的事情,并拜托他也通知宇都宫教授。
「……看来我给很多的人添了麻烦呢。」
「是啊。那是因为有很多的人在担心你呢。」
仿佛在说着一分一秒也不愿再离开你一样,纯也又把透拥进了怀里,他低声地嗫嚅着:
「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可能是跷课跑去玩了吧?」
「那当然了。其实……」
透把星期日夜里发生的事情淡淡地做了说明——
「说不定,我已经没法再做医生了。」
「为什么?」
透以寂寞的轻声叹息结束了长长的话,纯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没有法院的许可——而且甚至连资格都没有,就擅自剖开了遗体。虽然他约定不把我的名字说出口来,但警察未必
不会追查到我。一旦查到了,我就难免退学处分了吧。」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救人就是医生的上作,我们在镰仓遇到的那个女人也是,她知道婴儿死去不是自己的错的话,
心里多少会轻松—些的。所以你是拯救了两个人的心。何况还是处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极端情况下呢。」
纯也愤然地将手伸到透低垂着的颚下,抬起了他的脸。
「如果你受到了什么处分的话,我就去坚决抗议,拜托媒体和市民团体一起来帮你,把事情告诉所有的人。不管是签
名联署,还是抗议示威——视乎情况,我可以到有关省厅或者医学协会那里去静坐绝食!」
「草薙君……」
见了纯也那极度直率的眼光,透又垂下了眼睛。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个违法的解剖吗?」
「因为被威胁嘛。还是说,你同情那对夫妇……」
「我并不是顾惜自己的性命。只为了自己能够得救,就舍弃尊严与原则做并非本意的医疗行为的话,还不如杀了我好
些。可是——」
透的话语中断了一下,他咬住了嘴唇。
「可是,我想回来,回到你这里。你一定会不吃不睡地等着我回来,我想回到这样的你的身边来。」
「透……!」
「所以我就放弃了自己的良心。可是啊,就算是输给了这么陈腐的诱惑,放弃了理想,我也不后悔呢。」
害羞地、但是直爽地,透如此宣告着。
「如果能再一次看到你的笑脸的话——如果能再一次回到你的手臂里的话,我什么都会做。明明想过什么时候死都无
所谓的,可是一想到说不定要被杀了,还是有些想苟且偷生。你要笑我就笑吧。」
「我怎么可能笑你呢。让你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想想就只觉得自己太笨太没用,太
难看了……」
纯也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还残留着绳子留下的痕迹的透的手腕。
「……我不是回来了吗?」
纯也拼命地露出了透所希望的爽朗的笑容,抱住了他。
「是啊,你就在这里。在我的身边,和我在一起。」
好像在压抑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自己一样,透睁大了眼睛直视着纯也。正面承受着他的目光,纯也把脸缓缓地贴近。
因为事件之前的错误,纯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战战兢兢地、试探一样地将轻轻的吻落在了那柔软的嘴唇上。
最初还是充满了顾虑的、只是碰触的吻,但在看穿了透没有拒绝的意思的时候,—转变为执拗与激烈。
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纤细身体,可是从臂弯中传来的心跳却是毫不动摇的。告诉自己,在这个瞬间,他的确是和自己一
样生活着的生物。
不知什么时候,透的鼓动与自己的重合在一起,共同形成了规则的律动。他们分享、贪求着年轻生命发出的热量,彼
此的温度渗透进了每一个细胞中,产生了不可见的能量。
但是,透抗拒了要这样倒向沙发的纯包。
「等、等一下!我从昨天起就没洗过澡了啊。」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洗,现在谁还有工夫去闲闲地泡澡啊。」
纯也的意思是「反正都一样,就不要在乎了」,可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透就皱起了眉头。
「那我更不要了。因为你有男人臭味。」
「呜……」
一被说臭,纯也慌忙放开了透。
直到今天身边的人都没说过的,难道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是体臭强烈的体质吗?
是不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给周围造成不快感了呢,纯也焦急地用鼻子呼呼闻着自己的味道,见他的样子,透扑哧一
声笑了起来。
「其实很普通的,没问题的啦。可是要舔的话,毕竟会觉得犹豫。」
「唉……」
纯也不由通红了脸。
「你就不会担心我是不是受了伤啊?」
听了透的这句话,他的脸又唰地变青了。
「受伤?你有哪里割破了吗?还是被打了?他不会拔了你的指甲,用烟头烫你——」
「怎么说呢?外表上虽然没有事情,可是衣服遮着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会受了伤吧?如果你在意的话,要不要自己来
调查看看?」
说完了这一句,透就径直走向了浴室。
迟钝的纯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看着透走过去,过了几秒之后,他终于领会到了这是「一起进来也
可以的哟」的允许、大惊失色地追了上去。
有如电光一闪、他已经甩掉了全身的衣服,冲进了浴室。
「透……!」
抱住正在淋浴的透,他也顺从地把身体靠进了纯也的臂弯里。在紧紧的拥抱之中,两个人任凭头上降下的温暖的水流
冲刷着。
茶色的头发湿漉漉的,水滴从上面滴落下来。平时闪烁着伶俐光芒的细长凤眼,如今却煽情地润湿着。
见了那引诱般地微张的红色嘴唇,纯也难以忍耐地将自己的唇压了上去。一次次地变换着角度重合着,徐徐将舌头络
合在一起。
虽然乘着势头一口气将透寻求到最后的冲动驱使着自己,但纯也想起刚才的对话,压抑住了它。不想被透讨厌了。无
论是多么细小的事情,自己再也不想做出他所讨厌的事来了。
放开透的身体,纯也在沐浴海绵上挤上沐浴露,搓出泡沫。
「……你别这么直直地看着我好不好。」
「是你说要我检查的啊。我会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检查到底,你就放心吧。」
把透按在小凳子上,跪在他前面的纯也像对待工艺品一样,郑重地清洗着他的身体。
在明亮的地方看到透的裸体,这还是第一次。那肌理细腻的白皙皮肤就像孩子一般的光滑,一点也不像是与自己属于
同一性别的人。
虽然在宿舍的时候纯也也每天和透一起去洗澡,但宿舍是共同的大浴场,顾忌到其他住宿生的眼光,一点也不能随意
仔细地双察他的裸体。
如果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的事情露馅了的话,透—定会勃然大怒的吧。而万一起了反应的话,纯也自己也丢大人了。为
此,他还故意地为不让透进入自己的视野而努力。
之后好不容易结合了,但也没能得到拜见透的肌肤的机会。因为第一次是在停电的时候,光源只有手电筒的那点光亮
而已。而第二次是故意在黑暗的房间中发生的,而且又是强暴行为,纯也连透的眼睛都不敢看。那时如果拿出勇气去
看他的脸的话,看到的也只会是充满嫌恶与轻蔑的表情吧。
「……谢谢,我们换手吧。」
洗掉了沐浴露的泡沫,透吞吞吐吐地要求着,从纯也的手中拿过了海绵。
「咦?你也要替我洗身体吗!」
见纯也露骨地高兴得张大了嘴,透唰地扭过了通红的脸。
「只洗背,前面你自己洗去。」
「嘁~小透透好小气。」
想像着透的手碰触自己而开心万分的纯也,为误算而撅起了嘴巴,但是马上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不错。
只是看到透那充满魅力的样子,纯也的下半身就开始带上了热量。如果现在被他碰触的话,恐怕不多时就要暴走了吧
。
「……现在已经变干净了,可以了吗?」
迅速地洗好了自己的身体,纯也又把透抱进了怀中,以充满了欲情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问道。
「……在这里……吗?」
耳边呢喃着的言语,让透皱起了眉头。
「我忍不到床边了,不行吗?」
虽然犹豫了再犹豫,但透还是点下了头。一等到透的肯定,纯也就疯狂地吻上了透的全身。
「啊——唔……!」
因为以前纯也曾经说过。所以透拼命地咬着嘴唇压抑着不觉泄露出的喘息。可是,与感觉对抗着的透,根本没有自觉
自己极力忍耐的表情又是多么地诱人。
「不要勉强忍耐啊。有感觉也不是可耻的事情……说起来,我可是全心全意地想要你感觉好,如果你没有感觉的话,
我会消沉的呢。」
向着顽固的透,纯也悄悄地向他耳语「所以不要顾忌声音,让我听吧」。
「谁有……呜……!」
透紧紧地闭住眼睛,咬紧了牙关。
「真是固执呢。」
纯也抱住透站起来,把他压在墙壁上。
「等一下,草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