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受伤的肩膀露了出来,只隔了一层丝绸,光滑的质地线条分明的勾画出了他左肩以下,残缺的形状。
一名宫女,正在拿着毛巾小心地擦着他头上冒出的细细的虚汗。
太医坐在床边,三指搭按在他唯一还存在的右手的脉搏上,双眉紧蹙,查探着他的身体情况。
有人低呼出声,一抹明黄出现,众人醒悟过来,齐齐下跪。
“平身。”
苏浩晔走到了太医跟前:“他现在怎么样?”
太医低着头说:“皇上放心,公子的烧已经在退了。”
苏浩晔担忧的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怎会如此反反复复?”
“公子当初被带回来的时候经脉具断,能吊住命已是不易,能醒更是万幸。现在还会发烧,只能说公子的身体还是太
虚了,等调养一段日子,一定能好些。”
“调养!调养!这句话朕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你们究竟有什么用!”
苏浩晔勃然大怒,一甩袖就把太医挥到了地上。
太医吓得磕头求饶,苏浩晔怒极想要踢他,被福安慌忙拦了下来。
“皇上,您可千万别动怒啊。再说公子刚睡下,万一被吵醒了怎么办?”福安知道,江雪是皇上的死穴,拿出来比什
么都有用。
苏浩晔喘了几口粗气,闭目挥了挥手。
“还不都快出去!”福安叫骂地赶着众人。
床上的人儿还未醒。
苏浩晔掀开了床帘,坐在了他的身边。
被太医搭脉的手露在被子外面,玉指纤纤,白得如同透明,甚至可以看见其中的青筋。
苏浩晔伸手握住了它。
冰凉的手,就算在这四季不变的温室中,也从来未曾暖和过。
苏浩晔把它放回了被子里,叹了口气。
还记得,那一天,江雪醒来。
他们两两相望,恍如隔世。
然后,江雪看着他那一身的朝服。
他的眼睛,从迷茫变得了然,从了然变得悲伤,变得痛苦,变得沉寂,变得疏离,变得一片死寂。
等到他的眼中再一次清澈时,苏浩晔绝望的发现,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自己的影子。
江雪不记得自己昏迷了五年,不明白他这五年来所受的煎熬,不知道他这五年日日夜夜的守候。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了五年前。
他骗了他。
他杀了他全宫的人。
他断了他的左臂。
他躺在他的怀里。
他对他说,永世,再也不相见。
第三十六章 死局
刻着琉花的陶瓷碗中盛满了酒,点燃了火折子,丢入了碗中央凸起的圆柱中。四周有孔隙,能让酒流入。酒是燃料,
随着燃烧而酒香四溢。上方的器皿中,精油随着源源不断的热源而流动。
精油开始变得温热,散发出了安神的香气。
双手伸入了器皿中,沾满了温热的液体,轻沥了沥,伸向了躺在床上的褪去了衣服的身体上。
保养得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白皙柔滑的肌肤上游走,将精油涂抹在他身上。
时不时地会碰到一些已经变得浅淡的伤痕,虽然已经开始消退,但依然触目惊心得让人觉的可怕。手指滑向肩膀。清
晰可见的锁骨,骨感的形状,显得伊人憔悴。手指停在了断臂的地方,伤口已经结了痂,长出了新的肉。苏浩晔没有
再往下涂抹。太医嘱咐过,那里不是完整的皮肤,应该要一直保持干净。
长年卧床的情况导致腿部的肌肉已经萎缩了一大半。苏浩晔涂完精油后,转而开始按摩揉捏那双变得瘦长无力的腿。
这些事,这五年来,都是交由他自己亲手来做。
睡眠的药效还未消失,江雪还在熟睡,赤裸的身子横躺在苏浩晔的面前。已经看了他的裸体无数次,每一次,苏浩晔
在为他做这些事时总会觉得喉中有些热得发紧。
红樱般的两点,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呼吸慢慢地起伏。形状可爱的肚脐眼出现在眼前,再往下看,就是凸显的胯骨,
还有胯骨下方的禁区。江雪不是体毛重的人,稀疏的毛发长在那块引人遐思的三角地带,掩盖住了分身的一部分。
第一次看到江雪裸体的时候,苏浩晔就呼吸急促,忍不住想要在他昏迷的时候要了他。
江雪因为练武的关系,虽然有着少年特有的略显单薄的身体,但是肌肉的纹理若隐若现。如果容貌是绝色,那么肉体
就有一种色欲的美,令人仍不住要去触摸与爱抚。而如今,时隔五年,身体日渐消瘦,早已不见了韧性。
苏浩晔心疼地看着变得瘦骨嶙峋的江雪,却在不经意间发觉,身体的主人,已经清醒,双目清澈地看着他。
江雪的表情是纯洁无邪的。他不知道赤身裸体的躺在皇上面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所以每次,在苏浩晔快要忍不住抱他时,只要看见他的脸,他冲动的念头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江雪烧了三天,浑浑噩噩只知道有人不断地在身边走动,时不时有双熟悉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若是换了以前,有这双手在时他一定会觉得很安心。可是现在,每一次感觉到它时,他总是痛苦的侧着头想避开它。
他一睁眼,看见苏浩晔就站在他的身边,腹中的反胃就涌了上来。这已经成了惯例,从第一次清醒开始,江雪只要看
见苏浩晔在身边,胃中就会犯酸得难受,有一次,甚至当着苏浩晔的面吐了出来。
大家心里都清楚,但从不敢吱声。苏浩晔也明白,江雪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太医完全找不出能医治的法子,这是心
理上的,服药没有用。
他痛苦,苏浩晔也痛苦,其实两人心里都不好受。
但是苏浩晔不肯放手,他就不能离宫,两人彼此都受着折磨。
江雪醒了,靠着一只手吃力得撑着坐了起来。
单是一个小幅度的起身动作,仿佛就用尽了力气。
刺骨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左肩,异样的感觉,仿佛断手的那一幕刚刚发生一般。
他这三天,除了煎药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刚一坐起,脑中一阵眩晕。
右手早已尽力,他一闭目,整个人就要向后倒。
明黄飘过,冰冷而丝滑的触感,轻轻的盖住了他裸露的背部,却因为长袍后修长而有力的手臂,变得暖和,火热。
江雪缓了缓,微微睁开眼,任是早已遇事不乱的他,也经不住愣忡了起来。
苏浩晔,竟然把皇袍盖在了他的身上!
明黄的颜色,华丽的覆盖在雪白的鹅羽床上。
这不应该!
江雪想要推开,冷不防,被苏浩晔猛地抱进了怀里。
长臂收拢,金黄色的皇袍把他白皙的身体整个包裹了起来。
他被苏浩晔紧紧地揉进了怀里。
他的脸,贴着苏浩晔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稳健的跳动。
江雪神情复杂。
他被迫侧着头,靠在苏浩晔的胸口,感觉到苏浩晔坚硬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轻轻的摩挲。
“朕,打算在宫里办一个百花节。日子就选在春节过后。”
“所有的规矩,都按照紫霄宫旧时的规矩办,你觉得怎样?”
他爱怜的抚摸着他的长发。
苏浩晔说话的声音是温柔,而他的眼神,却是坚定。
他明白,他方才每说的一个字,在江雪的心里,都是一根刺。
伤了他的心,又如何?
他已经沉默了太久,悔恨了太久。
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能换回过去的时光,那么不妨点破了它,让它再伤他一次。
再重现一次。
再痛一次。
到他的心,被伤得体无完肤时,他会用尽自己的全力,将它们连根拔除。
“谢皇上恩典。”
淡淡的声音响起,江雪低着头,身体渐渐变冷。
早就知道如此的反应,苏浩晔苦笑。从清醒的那一刻,江雪就再也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的松开了禁锢他的双臂,右手托起了他姣好的下巴。
江雪清冷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
“雪,朕爱你。”
他俯下了首,薄唇轻轻的亲吻江雪饱满的额头。只亲了一口,他觉得不满足,嘴唇慢慢地滑下。美好的触感,从笔直
的鼻梁一直吻到了高挺的鼻尖,然后,最终是柔软的嘴唇。
甜美的吸吮,到循序渐进的舔开了贝齿。江雪柔顺的轻启朱唇,被苏浩晔带动着,感受着他的吻。
舌头伸入,卷起了另一条。自始至终,江雪没有反抗过。只有在这长吻进行的激烈时,苏浩晔才能感受到江雪因为体
弱不支而表现的微弱的挣扎和喘气。
江雪闭着眼睛,神色无力,如同断了翅膀的飞燕,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任凭他的凌虐。
苏浩晔的嘴角浮起一丝得愿的笑容,眼中,却是无限的痛。
痛无可加!
痛如丧偶!
覆水难收!覆水难收!
他再一次搂住了他那残缺的肩头。他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第三十七章 百花节
三月,春日无声无息的到来。
河边仍然积着雪,但是树木已经长出嫩绿的芽孢,燕子已经在屋檐下方筑着巢。
门扉被轻轻的叩打着,将军府的总管满头大汗的在外面等候。昨夜里,赵璟花了重金,把花艳楼的名魁琳琅带进府中
,欢愉了一夜。
守在门外的人都可以听见里面从没间断过得呻吟声。
闹到了三更,房里的灯火才暗了。
赵璟原本就无需上朝。若是平常倒也算了,可今天偏偏是皇上要在宫里举办百花节。
如今日上三竿,宫里的太监都跑到了家门口,正主还在呼呼大睡,总管门敲得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直到门里模糊的
有人应了一声,他才放下了吊着的心,老实的在外面侯着。
宽大的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相互绞缠。一人趴伏在另一人的身上,仔细看去,两人竟然都是男子。
上面的人先动了动,随即伸手勾住了赵璟的脖子,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爷,总管在外面叫了。”琳琅压低着声音,刻意制造着暧昧的语调,右手在赵璟的胸口抚摸着。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讨得了赵璟的欢心。昨天赵璟于他做到高潮时,脱口而出说要赎了他。
他们做妓子的,从来都是虐来顺受的命。尤其是男子,不比女人娇柔,那些恩客往往更加往死里整他们。但凡能遇到
肯赎他们的,当然是求之不得。
尤其是赵璟。谁都知道,这个将军府里的大公子,其实是当今皇上身边最亲的人。赵璟也不似那些些脑满肥肠的金主
,他在床上,可以说是非常温柔的情人。
赵璟推开了琳琅的手,“唔”一声,翻过身趴在床上又睡了起来。
琳琅的手停在半空中,呆呆愣愣,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半晌,一个清秀的青年“嘭”的踢开了房门。他大步跨了进来,看到一旁坐着发愣的琳琅,双目一寒,二话不说
,抓起了赵璟的胳膊就往外脱。
“璟!快起来!皇上那儿来人了正催呢!”他费力的脱着半睡不醒的赵璟,气急败坏的对琳琅说:“你还待在这里做
什么?下去领了赏银就走!爷今天要是误了事,这罪过就都怪在你身上!”
琳琅被子诺怒气冲冲的眼睛盯得发怕,乖乖的下了床,被总管领了走。
临走时,他满脸的郁闷。
明明是爷迷上了他的身子昨天才闹得这么晚,也不知道爷醒了,还记不记得要赎他的事。
赵璟是被赶着上了轿子的,坐上去时,他总算清醒了点。
“那个琳琅,我昨天答应要赎了他,你记得要给我办!”
他探出头,对着站在大门口的子诺大喊。
街上都是行人,来来往往。
花艳楼是京城最红火得青楼,更不用说琳琅,是花艳楼的第一大招牌。
他这一喊,顿时有几个人泪泣般的往他们这里看。
子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颜思也尴尬的站在他身边,担忧地说:“以前只是闹闹,现在连府里都带进来了。老爷,该不是真得疯了吧?”
子诺虎着脸,甩了甩袖,气愤地往回走:“鬼才知道!”
宫中,无数的宫女在河边的长亭中摆着蔬果和甜点。
每张桌子上,都盛放着从温室里搬来的火红的石榴花和雪白的梨花。红白相间,鲜艳夺目。
御座在远离长亭的另一头,大大的屏风竖在了龙椅后。
龙椅前,摆着一张红木桌,同样是火红的石榴花与梨花交相插在了花座里。桌后的地上铺着一张厚厚的白虎皮。
淑妃和丽妃说说笑笑得走了过来。
苏浩晔临幸的女人并不多,凡是妃子,都是太子时就有肌肤之亲的女子。三年一度的选秀他也不重视,都是交给淑妃
去办。
赵璟一一和她们打了招呼,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
“璟哥哥这半年在江南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没?”丽妃睁着骨灵精怪的大眼睛。
丽妃和淑妃不同。淑妃只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秀女,而丽妃是先皇的妹妹嫁给大臣后生下的女儿,也可以算得上是苏浩
晔的表妹。他们的亲事是先皇定下来的,所以丽妃在宫中的根基自然比较深。
丽妃和赵璟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
赵璟摸了摸胡子,装模作样的将他经历的那些事避重就轻的讲了一遍,听得丽妃连连抚胸叫着恐怖,淑妃在一旁暗笑
不止。
才说着,就听见福安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一片肃静。
苏浩晔传着一身明黄的黄袍,福安抚着他的手,向龙座走去。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就在皇上身后,跟随着一个身穿着纯黑色的黑袍的人。
他自然的垂着头,宽大厚重的黑袍及地,将他的脚盖住,金边镶在了袖口与裙摆上。
他处在分成两列,跟在皇上身后的宫女中间,右手被人扶着,一步一步,缓慢的亦向龙座方向走去。
他是男是女,谁都看不清。
只因为他的脸上戴了一个银制的面具。
面具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了起来,独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钩状的鹰嘴沿着鼻梁向下,遮住了鼻尖,在笔尖下形成了一
个优美的弧度,显得那张微启的粉红色的薄唇非常的显眼。鹰的翅膀向后展开,将他披散的长发拢在了耳后,鹰尾沿
着白瓷般的左脸一侧,蜿蜒而下。
如果说他是女子,女子不会有他在面具后显露出来的英气和仅低于苏浩晔半个头的身高。
如果说他是男子,他太瘦了,瘦削的肩膀显得黑袍更加的宽大。身体显得很弱,仿佛一吹即倒。
苏浩晔坐在龙椅上后,他也被宫女引领着坐在了桌后的白虎皮上。
原来那个位子是为他设的。
丽妃在淑妃耳边嫉妒的说:“看到了吗?就是那个狐狸精!把表哥迷的七荤八素!”
赵璟冲耳未闻,他只是像中了邪般细细的打量着那个黑袍人。
他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奇怪。
那里奇怪?
他太瘦了,这没什么奇怪。
可是他总觉得那件黑袍太大了。
究竟是哪里大了?
适才有风吹过,它随风飘了起来。
左肩的长袖,它飘得特别厉害。
那只袖子里是空的。
他是谁?
好像。太像了。
无论是清冷的神情,还是身体残缺的部分。
赵璟的心中,有种名为可怕的念头浮起。
能够隐藏紫霄宫的宫主长达五年之久,无人发觉,这个人的实力应该有多深?
能够煽动群雄,群起而攻打紫霄宫的人,这个人的城府手段应该有多深?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没有一个人知道江雪的去处。
如果那个人是天子呢?
宫女们嬉笑着踩着白色的雪地,把自己做的花灯放入了刚刚解冻的河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