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紫瞳摩利子

近几个月才被调来的年轻职员却……像是被工作之外的什么事给吸住似地，最近几个星期工作时都心不在焉。
在最忙的时候，瓜生突然接到出乎意外的邀约。
“好久没一起吃午饭了，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打内线电话过来给他的人，居然是辰宫宗一郎。好多年没见，虽然长年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但有什么事会烦劳站在营

业部最前线的部长来和自己谈呢？瓜生心里一点概念也没有。虽然左思右想都想不通，但无论如何，和过去的恩人见

面也没什么不好，他当然不会反对。所以，瓜生还是来到对方指定的某一流饭店的法国餐厅里。
“啊，不好意思，百忙中还麻烦你来。”
虽然只是午餐，辰宫部长还是特地订了一间小包厢，在里面等他。笑容和态度都和过去一样，但是一瞬间瓜生不自禁

地感觉也许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该谢谢您请我来。”
但是，能和好久没见面的部长说话，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所以瓜生说完，就坐了下来。辰宫温和地笑着，为瓜生

面前的玻璃杯注满饮料。
“好久没有和你像这样吃饭了。”
边品尝淋着绿酱汁的熏鲑鱼，辰宫边怀念地说着。红色的鲑鱼搭上绿色的酱汁，在白盘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是，以前还常让您破费哩。那时真是多蒙您的照顾。”
这并不是社交辞令，瓜生笑得很灿烂。事实上辰宫是相当会享受的人，包括接待客户的时候在内，只要跟着他，瓜生

都能吃到非常美味的东西。
“因为我带你一起来很开心嘛。喝酒是不行啦，不过看你现在心情很好嘛，吃得蛮多的哟……”
和乐地谈笑中，辰宫突然指着瓜生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一脸恶作剧地说着。不自禁有点不好意思的瓜生，苦笑着耸

耸肩。
“别不好意思，不管喜不喜欢都把东西吃完，可是家教良好的证据，会给人家好印象。这对常常必须和别人应酬吃饭

的营业员来说，可是必备条件。就这点来说，你是很优秀的营业员。”
辰官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虽然这样子谈到过去并不会让人不安，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压力。不知是不是他的态度表现出

什么来了，辰宫露出安抚的笑容，慢慢摇摇头道。
“……不要担心。现在我一点也没有想把你拉回营业部的意思。因为我很清楚你在福利课工作的样子。”
明白地说完后，他用汤匙舀了一匙金黄色的汤。知道他并没有说谎，瓜生总算能安心地把手伸向汤匙。
“切入正题吧。瓜生……那个和你一起来探病的人……对了，叫高坂。我想跟你谈谈让他去纽约的事。”
手停在半空中，才舀起的汤一滴滴从银色的汤匙后端流下来。辰宫的话还真是单刀直入。
“九州的和田非常看好他，之前就一直跟我说，要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他。所以，在你带他来探病之前，我就已

经知道他的事了。”
辰宫好像不怎么在意般悠哉地把汤送进口里，也许是黄金色的汤里洒着的荷兰芹，以及不时浮出汤面有如水晶般的专

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只要问过和他共事的人，他的风评都很好。加上又有留学经验，语言应该不是问题。虽然还没有正式决定……不过

，只要一旦决定，应该年后就得出发了。”
“那么……”
瓜生握紧汤匙，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也完全没有食欲。但注意到辰宫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瓜生又再将汤往嘴里送。
“……时间怎么这么赶？是人手不足吗？”
“不，正确的说法是为了强化体质所以扩编。虽然受到泡沫经济的影响，景气还是不佳，不过天谷弄到几个大合约，

所以纽约那边的状况蒸蒸日上。应该是不想失掉这股势吧……所以，瓜生，依你看，你觉得他怎么样？以他的能力在

纽约做得来吗？”
仿佛要确认般，辰它直视着瓜生的眼睛，一句句缓缓地问着。
瓜生一瞬间张口结舌。
这应该要就他的工作态度、资质与希望做总合评鉴的事。虽然不曾亲口询问一也的意见，但是冷静判断下，这件事对

他本人，或是对公司，都是件好事才对。
但是，瓜生就是无法立刻回答。这全基于他个人的感情因素，让他犹豫着无法开口。
——一也不在了！
要离开福利课、离开自己到遥远的地方去！
的确，与其持续现状，不知高得远一点比较好。但是，当现实摆到眼前时，他无法否认这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不希

望他走，不希望他离开自己身边，渴望他能留下，留在自己身边，即使像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关系。
自己是这么需要他——“卡锵”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汤匙掉了。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不要再掩饰自己的感情了，

自己喜欢一也。是同性也好、部下也好、比自己小也好，全都无所谓。他只是像一个普通人一般爱恋着他。因为只有

他看到了真正的自己、了解自己。
但……已经太迟了。
“……他没问题吧？”
但是，瓜生隐藏起自己的心，确实地点点头。因为，那是一也所希望的。为了他自己，为了爱他，自己只有支持他的

希望。
“他没问题的。个性积极、也很有干劲，是个做什么都全力以赴的男人。加上原本就是营业部出身，也一直很希望调

派海外工作，所以一定会做得很好。我非常赞成。”
翻转闪着银光的汤匙优雅地喝着汤，但舌头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是吗？你也这么说的话，就没问题了。我会尽快通知人事部发出正式公文，麻烦你先帮我通知他一声。因为很赶，

又有很多事要准备，愈快让他知道。”
辰宫安心地吁了口气。仿佛要让他更放心般，瓜生再度点点头，不让他看见自己阴暗的表情。现在如果表现出负面的

态度，会影响到一也的未来。如果爱他、正因为爱他，至少这点必须为他做到。
这顿饭有如酷刑般食不知味。即使如此，瓜生还是笑得出来。虽然他心底只想飞奔而去，但为了一也、一切都只是为

了一也……
不管自己再怎么痛苦……
“……什么？”
果然，一也掩不住脸上的惊讶。也许连隐藏的余裕都没有了。
“纽……纽约？”
嘴巴大大地张开，然后又慌张地闭上。因为太意外了吧，连要避开眼前的瓜生这档事都忘了。
“……我？”
告诉他有话要说，在工作中临时被叫到附近咖啡馆时，一也还在想该怎么办。现在的一也最想避免的，就是和瓜生两

个人单独相处。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自己焦虑、慌张又惊恐，说不定会说出不该讲的话。但是，他又没办法拒绝，因为瓜生这

个本质上也许是智慧型犯罪者的人，特别在所有人面前跟他说，让一也不得不准时到指定的地点来碰面。
“对。正式通知最近应该就会下来，保守估计可能得待个两年……或三年。你的语文能力没问题吧？”
和以前一样，瓜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淡地说。一也反射性地点点头。
“……是的…日常会话多数都没问题。……可是为什么是我？……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人材吗？我又不是营业部的…

…”
他无法置信般迷惑地说。
“好像是九州的和田部长大力推荐，最后由辰官部长决定的样子。和田部长好像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吧……要得到他的

推荐可不容易，你一定要加油。”
瓜生稳定地微笑着，就像一个上司在鼓励部下一样。就算多少有点不自然，被这个巨大消息吓到的一也也注意不到。
“那么……呃……如果正式决定的活……什么时候要…”
“辰宫部长说，年后那边要整顿体制，所以大概一月那个时候就要出发了吧。”
“—…一月……”
开玩笑，那不是只剩一个月了吗？虽然公司会负责公事方面的手续，但调整心态和整理身边事情等等……还是得靠自

己才行。还得复习英文会话，肯定会 乱成一团。 “虽然很赶，但还是请你加油、好好把这件事做好，而且到海外工

作不也是你的希望吗？这可是比什么都好的机会，我会为你祝福的。”
不知道一也内心的惊慌，瓜生继续淡淡地说着。白晰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瓜生真的不在乎吗？自己就算到纽约、离开福利课、离开瓜生，只要他还有天谷就没关系吧？
无意中浮出的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简直跟嫉妒没两样嘛。不，这根本就是嫉妒。自己嫉妒他、嫉妒那个知道

自己所不知道的瓜生的他、嫉妒那个在瓜生伤的最重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他、那个在微暗中亲吻着瓜生的他。
“……课长呢？”
在自己注意到之前，话已经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觉得非常生气。那时一要是狠狠打那

家伙一拳就好了，至少气会稍微消一点，说不定就能死心了……如果瓜生真的喜欢天谷的话……
“……课长觉得这样好吗？我去纽约也没关系吗？”
什么呀！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呀？在有机会往上爬，有机会实现梦想的时候，自己竟然还是不想离开瓜生。真是不长进

！
“你自己决定吧，我没什么意见。”
瓜生不动声色地说。一也当然不会知道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能装得如此平静。他受到了相当的打击，不自觉愣了好一

会儿。瓜生能如此平静……即使我不在身边，只要有天谷就不需要我了吧？
“……我知道了。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虽然时间很短……但谢谢您的照顾。”
为了移开视线，他深深低下头。不这么做的话，也许会哭出来也说不定。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
“请……保…保重……”
语尾不自主地颤抖着。这次说不定连瓜生都发现了吧？但传到一也耳里的，是深深的叹息和站起来的声音。
“……还早，总之在正式命令下来之前，你还是福利课的职员，这段时间，还是请你多帮。”
“课长……”
再也听不到了……这个声音、那首歌……一也不禁抬起头，与拿着帐单的瓜生目光相对。事出突然，一也看到平光镜

片后面的眼睛闪着微微的雾气，他的嘴唇不禁微微一动。
“……我先回去了。
但是，发出声音前，瓜生就转身走向门口。没有成形的言语又滑进一也喉咙深处，消失无踪。即使这么、这么、这么

喜欢你，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甚至无法一直凝视你。为什么会掉入这样的情网之中呢？看不到未来，没有结果、却

连忘都忘不了的恋情……
当他发现时，温热的液体已湿润了脸颊。好没出息！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成这样，也不过是失

恋了而已嘛；但是，泪水就是止不住，连拭泪的力气都消失的样子，一也只能无语地低着头，在洒满午后阳光的咖啡

馆一隅，一也的肩无声地颤抖着。
只剩他一个人，一个人而已。
“纽约？”
流泻着低低爵土乐的咖啡吧柜台上，麻美一手拿着莫斯科酒，眼睛睁得圆圆的。
“好棒……太棒了，一也！那是……高升吧？最容易出头的路耶？好厉害。这样一来将来就有保障了嘛！”
麻美非常兴奋、非常高兴，虽然不是自己的事，却比自己的事还高兴。这点从过去就一直没变，虽然不像过去那么爱

她了，但还是觉得她很可爱。
“……到底成不成还不知道。如果失败的话，就出不了头了。”
相反的，一也有点气馁地说。没错，这是事实，虽然得到了机会，但却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真正的挑战从现在才开

始。
“什么呀！才进公司二年多就被派到国外，这不证明你很被看好吗？同期进去的人里，你是第一个，对吧？”
也许是喝了酒有点亢奋吧，她的耳朵染成一片樱红。身为普通OL的她，似乎还没真正感受到工作的乐趣与严苛。
“啊……恭喜你了，一也。从前你不就一直说进入一间大企业，然后被派到国外工作是你的梦想。好厉害，美梦成真

了！太好了，一也！”
麻美打从心底由衷地说，并从旁边探视着一也的侧面。也许她说的没错，虽然有点害怕跟困惑，但这的确是他的梦想

。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也，来，干杯！”
说着，她把自己细长的高脚杯“咯”地碰在一也的玻璃杯上。被麻美满面的笑容感染，一也也露出了微笑。
吃个饭、喝点酒，闲扯一番打发时间，是他们约会的例行公事。为了避免一个人的时候胡思乱想，像这样和另一个人

在一起，对一也来说比较好，不过麻美就不知道怎样了。
再见面后，一开始她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可是，比起看不见的东西，女人还是希望能看得到的比较好，

因此，她对不像过去交往时那样对待她的一也，也许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也高升外派的话题，是好，还是不好呢？
“……那么，什么时候走？”
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半杯甜甜的调酒，麻美心情很好似地问。平常不太能喝酒的她，今天竟然一口气把整杯都灌了起去

。
“嗯？啊……一月中左右吧。”
“—……一月！明年吗？”
麻美眼睛睁得大大地对着爽快回答的一也。
“是吧……怎么了？”
“那……不是只剩一个月而已了！”
我知道呀，一也慌忙把差点冒出口的话吞回去。虽然她很为自己高兴，不过自己这时如果说这种话，也未免太薄情了

吧。
“要去多久？半年？一年？” “最少二年……也许三年。” 原本染满喜色的眼睛慢慢罩上一层阴影，麻美咽了口气

。
“二年……？又要二年见不到面……？”
麻美呆呆地说。一也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她。他完全忘了——忘了去纽约、就等于又要离开麻美……
“一也……”
麻美颤抖地说。美丽的眉尖紧紧赶在一起，一也的喉咙发出“咕”的一声。
“一也，我呢？我……怎么办？”
会这么问是理所当然的。的确，她和一也都还年轻，但是，再两年麻美就二十四，三年就二十五了；二年前就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