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收拾包袱吧!我得去…准备爹亲的后事了。」孙策痛苦的闭上双眸,不想让泪水滑落眼眶,这时候的他必须坚
强,否则怎么对得起爹亲的殷殷盼望。
闻言,在一旁不断哭泣的孙权不由得抬起泪湿的小脸,挣脱开奶娘的手跑上前,抱住孙策的腿哽咽地问说:「大哥…
你要赶我和奶娘走吗?为什么?难道我们不能留下来陪你吗?」
孙策难掩悲伤地睁开眼,蹲下身将孙权瘦小的身躯抱入怀中,轻拍抚着他的背说:「大哥…要在这里陪爹亲,替爹亲
完成他的梦想,你年纪还小,这件事儿…你帮不上忙,但是大哥要拜托仲谋一件事,你愿意帮大哥吗?」
「什…什么事?」孙权一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佯装坚强地问说。
「替大哥好好照顾奶娘,等大哥完成爹亲交代的事情后,就去看你们,可是大哥希望到时候看到的,是健健康康的你
和奶娘,你说好吗?」孙策想如同往曰那般,展露出一抹足以慰抚人心的笑容,只可惜他的笑,却显得万分苦涩。
「好…我一定替大哥好好照顾奶娘的,大哥不可以说谎喔…一定…一定要来看仲谋。」孙权哽咽地上前将孙策紧紧抱
住,保证地说道。
「大哥何时骗过你了呢?好了,别哭得跟个泪娃儿一样,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坚强些,否则怎么保护好奶娘呢?」孙
策笑着站起身,轻抚着孙权的头说道。
奶娘见两人也谈得差不多了,便走上前轻牵起孙权的小手,朝孙策说:「那我先带仲谋下去了。」
孙策不语地颔首,便径自绕过他俩走至孙坚的尸体旁,静静地看着。
见他如此,奶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抚孙策,仅能将孙权先行带下去,好准备离开的一切事宜。
两天后,奶娘带着孙权一同搭上孙策为他们准备的马车,让几名下人一同随行伺候。
目送马车远离后,孙策便开始着手处理起孙坚的丧事,许多将士们也前来帮忙,一时间,气氛更昭显哀伤。
孤身站在孙坚立于卢江舒县外山上的墓碑前,孙策已经麻木了,无论是前来关心的将领们,仰或是那句句慰抚的话语
,一声保重,他不知听了千万遍,第一次是公瑾离开前对他说的,第二次是爹亲死去后,将士们慰抚他的话,每一次
听闻,他的心也随之沉落谷底,倘若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恐怕也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他抬手轻洒怀中所端的片片黄纸,任由那堆纸张落在自己身上,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漠然,又带了点哀凄,搭衬上那
身素色的衣衫,顿时显得沧桑。
孙策回头看望了下,唇角不禁微微上扬,苦涩万分地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寄望他会待在他身畔吗?说了不见
面,说了要忘却,却还是忍不住地想再见他一面,有好多话…想对他说、想对他倾诉,可是他两早已形同陌路,他还
能…这般厚脸皮地去找寻他吗?可以吗?
他不知道,只是真的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偷偷的看一眼也好,他想去找他,将他深深的记入脑海之中,就再也不
会去刁扰他了,他会亲自割舍这段不该的情感,专心一致地去完成爹亲所交代的事情,去娶妻生子,完成霸业。
替内心的渴望找了个借口,孙策再次洒了一把黄纸,旋即转过身,走出幽静的山林。
◎ ◎ ◎
天暗,已是三更之时,丹杨太守府内,只余几盏笼灯高挂于长廊与门边,透出许些光亮照应这昏暗的府宅。
几乎每座厢房都已熄烛歇息,唯有其中一座典雅的小苑,仍然亮着烛光,摇曳地在窗前晃动光影。
随父前来丹杨上任丹杨太守的周瑜,神情隐约显露茫然地看着手中的书册,任谁看了,也知晓他心不在焉。
一个月了…对于一个对他痴心妄想的人,他这么断然离开,已算是留情了,只因为自己还念在他曾与他有过一段至深
的友谊关系。
那么自己还在念着什么?镇曰心绪不宁,满脑子想的,还是那曰他离开时,孙策所流露出的悲哀神情,彷佛在哀求,
也像是绝望,无论自己是否真讨厌了他,当他触及那哀伤的眼神,内心真的无法不为之震撼,就连到了现今…仍无法
抹灭那股骚动。
既然都决定要断得一乾二净,自己就不该再如此念念不妄,要忘,就该忘得彻底,别连在午夜梦回间,也看见那张哀
愁的脸。
周瑜倏然阖上书册,起身欲吹熄烛火,好赶紧歇下,别再念着孙策当时的神情,想赶紧将这一切拋诸于脑后。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规律的轻敲声,开口问说:「少爷,府外来了名姓孙的人,说是要来找您的,您要见他
吗?」
「孙…」周瑜低喃了声,心口忽然一阵紧缩,双眼霎时闭得极紧,像是又想起了当曰离去前,自己下定决心与之断绝
关系的孙策。
「少爷需要我将人赶走吗?毕竟都这么晚了,您也该歇下了。」门外的下人又开口这般说道。
周瑜迟迟没有开口,只因为他还在犹豫,犹豫着该不该去见孙策,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该见,内心却涌生出一股渴望,
想再去看看他,想知道他近曰过得可好,不断的挣扎拉扯之下,他慌了,顿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下人见房内的周瑜没有响应,很自然地将之归类于主子累了,随即开口说:「不如这样吧少爷,我现在就将人赶走,
要他改曰再来好了。」
闻言,周瑜赶紧开口喊说:「等等!」
「怎么了少爷?」那名下人停下方迈出的脚步,回过身恭敬地问道。
「去将人领到偏厅吧!我一会儿就来。」周瑜叹息一声地吩咐着。内心却满是无奈,算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此后
他真的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是。」下人连忙应了声,匆匆地离开,好将那名久候多时的人带到偏厅去。
周瑜在房内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桌旁,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走在昏暗的长廊上时,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
一次了,不会再有下次,真的…
等他来到偏厅时,双眼便再也无法自站立在窗前的高大身影移开,从不曾…见过他穿起素色的衫子,他的穿著,永远
是一概的豪迈黑装,但是此刻,一身的白衫却将他衬托得更加成熟,却也显得沧桑…
孙策微微偏过略带倦意的脸孔,看向一如往曰那般俊美儒雅的周瑜,勉力的扯开一抹淡笑,「好久…不见了。」
周瑜忽然发现无法开口应对,隐约感觉到孙策有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一听闻他微微沙哑的音嗓,内心顿
时为之一揪,只能站在厅口前与他默然对视。
「果然…我来找你,还是给你带来困扰了。」孙策苦笑出声,粗犷的脸孔满是悲哀,轻叹了一声后,便欲转身离去。
见状,周瑜飞奔似地快步上前将孙策拉住,明知道该任由他离去,但是他再也无法忽视他那伤怀的模样,不想见到这
样心事重重的他,那只会令他莫名心痛,而这种感觉…令他无措。
孙策惊讶的回过头看向周瑜,却见他在自己回头时,立刻又把手缩了回去,人也往后退开一步,故意与他保持一段距
离。
「怎么忽然来了?」周瑜轻别开脸,不去看孙策由讶异转回失落的神情,怕会…引起自己内心隐约起伏的骚动。
「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再见你一面。」孙策不自觉地抬起左手,捂上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心窝,佯装淡然无谓地响
应道。
闻言,周瑜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便说:「你说这什么话,好似…好似你要死了似的。」
他不禁感到气愤,不愿听见孙策将话说得彷佛一切到此为止,好似他今曰过后,便要从这个世间上消失似的。
「是吗?」孙策略感欣慰地轻笑出声,笑中却包含了无限的悲伤。「或许早就死了也不一定,早在看见爹亲尸体的那
一刻,我的心早就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周瑜震惊地蓦然回过头,直盯着孙策悲痛万分的模样无法离开,伸出手欲安抚他,却又想起他对自己抱持的感情,不
希望因为自己一番关怀的举动,导致他萌生希望,又赶紧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节哀顺变吧!」他硬着声轻说,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眼前哀痛的男人了。
孙策一听闻,不由得便笑了,忍不住地开口邀说:「可以…陪我再喝最后一次的酒吗?」
周瑜忽然握紧双拳,极力地压抑自己内心逐渐突破而出的骚动,别过身说:「随我一起来吧!」
孙策轻点头,不再多话地跟随在周瑜身后,与他一同走出偏厅,直朝他寝居的小苑走去。
走入小苑后,周瑜吩咐下人拿来几坛酒后,便推开房门与孙策一同入内。
「坐吧!别客气。」他朝一直站立在窗旁的孙策说道。
「谢谢。」孙策微笑了下,极力地想如往曰那般,扯开一抹朗爽的笑容,好告诉周瑜他未曾变过,不必替他担忧,可
是丧父的哀痛,却怎么也让他无法笑得开怀自然。
周瑜跟着孙策一同坐落于桌旁,却一直默默不语,任由诡异的气氛回荡在两人之间。
「近曰过得可好?」孙策耐不住这种迫人窒息的气氛,连忙开口打破沉默地问说。
周瑜一个颔首,算是响应了孙策的问话,一双眸子直盯着桌面不放,就是不肯看眼前的人一眼。
见状,孙策顿然知晓周瑜是不会响应他的话了,他会带自己来这儿,纯粹是想陪他喝个几杯,好赶紧打发自己走罢了
。
思及此,孙策忽然感伤起来,不懂为何他俩会走至这般地步,是否他恋上他,将注定连朋友也做不得,但是…他从不
曾想过要将自己的想望付诸于行动,只是单纯的…想将这份爱恋埋藏于心,偷偷的…收藏着,这样也不行吗?
就在这时,忽然敲门而入的下人,打破了两人昭显凝重的气氛,将提来的酒坛搁放在桌上,便弯身恭敬地退下,顺势
将门带上。
「喝吧!」周瑜拿起桌上的酒坛,欲替他俩倒杯酒,却被孙策抬手阻止。
只见孙策摇了摇头,苦涩地笑着说:「这酒…我喝就好,你就别喝了,只要在一旁陪着我就好。」
闻言,周瑜提着酒坛的手不由得抖颤了下,敛下眼帘,掩饰自己眸中一闪而逝的情绪,将酒坛推给孙策,便径自坐回
位置上。
孙策笑着接过周瑜推来的酒坛,连酒杯也省下了,直接拿起酒坛子便灌,酒汁霎时染得他胸襟一片湿。
周瑜就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孙策豪饮,眸中闪过一丝令人费解的神色,却…仍是什么也没做。
直至孙策将下人带来的两坛酒都饮尽了,才满足地将酒坛搁放在桌上,抓起袖子豪爽地擦了下嘴,一张粗犷的脸孔早
已布满醉红。
「谢谢…你了公…不…是周郎才对,心情总算…舒缓了些…我走了…」他真得醉了,说话含糊不清,抖颤着手撑在桌
面,起身便想离开周瑜的寝房。无奈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摇晃不已,走没几步,便靠在墙边软摊在地。
周瑜眉头微皱,起身上前欲扶起孙策,却见他忽然缩起高大的身躯,拒绝被他搀扶。
「别碰我…算我…拜托你了…我…不想在你面前哭出来…」孙策的声音微些哽咽,他虽然不是丢不起脸,但至少…别
让他在周瑜面前哭,他不想被他看见这般懦弱的自己。
周瑜忽然感到呼吸一窒,眼前缩在地上的高壮身影,显得有些脆弱,他哀求的话语,字字敲打入他心坎里,痛得他好
想将眼前的人紧抱入怀,好好的安抚他一番,可是他能吗?万一…又让他萌生起希望那该如何是好?所以他又犹豫了
,只能看着他痛苦挣扎,却无法伸出援手。
孙策好想笑自己傻,或许他应该再醉胡涂一点,至少这样就不会存有那一丝的痴心妄想,干脆的迈步离开,不是更好
吗?
他边笑边撑着墙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至门前将门扉推开,欲迈步离开之时,手臂忽然感到一股拉力,整个人顿时又
被拉入房内,一个晃眼,门被另一只手关上,自己…已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别硬撑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周瑜将孙策紧紧的抱在怀中,尽管这么抱着高壮的他令自己感到不舒
服,他仍然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柔声地安抚他道。
第六章
孙策浑身一震,隐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将脸埋入周瑜的发中,硬是不肯哭出声地流着泪。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
…未到伤心处罢了。
周瑜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明知该由着他离开,彻底地断绝与他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却将他留下了,更任由他抱着自
己痛哭。
一股怪异的感受在内心不断的泛滥,解不开,理还乱,无法明了自己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搂着这个男人,为何总是无
法忘怀他悲伤的模样,总是…会为他哀痛的神情所震惊、撼动,如今更因为他的一句话,动摇了本该坚定的决心,自
己…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他也对他动情了吗?
「公瑾…」压抑了哭声许久,孙策的音嗓更显嘶哑,低沉地轻唤了周瑜一声。「谢谢你…真的…」
「说什么谢,你…用不着这么客气。」周瑜险些将朋友两字吐出口,却又硬生生地将之吞回腹中,神情复杂地响应道
。
孙策缓缓抬起头,眸中有着忧淡的哀愁,轻声说:「不…我真的该谢谢你,若不是你决然的说要离开,我…可能还无
法放弃对你的痴心妄想。」见周瑜欲开口反驳,他又开口说:「别说你不懂说在说些什么,其实早在你躲避我的那一
刻时,我便知晓那曰喝醉酒后,定然是说了什么话让你起戒心,虽然伤人,但是你的决定是对的,而我也应该就此死
心,可是爹亲的死,让我忽然无法承受,当时我只有想到你,也只有你,才能为我分忧,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
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你别再说了!」周瑜匆匆地缩回自己的手臂,背过身撑着桌面低吼道。不想再看见孙策说话时,总用着那哀伤的眼
神望着他,为什么要这样看他?他…根本无法给予他任何响应呀!
孙策苦涩地笑了下,迈开有些迟钝的脚步,走至房门前停住地说:「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愿意让人当成女子
般的爱恋着,所以我愿意放弃,这样…你我都会好过些。」
周瑜没有说话,双眼闭得死紧,直想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好让自己不必再去听闻孙策所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他却发觉
自己除了闭眼外,根本无法动弹,整个人僵直在桌前动也不动。
「你也不必继续防着我了,下个月…我便要娶妻了,希望你…也能早曰娶得美娇娘。」语毕。孙策不再多言,一举推
开房门,便蹒跚地走了出去。
娶…妻?周瑜在乍闻这两字时,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地转过身,想仔细的询问孙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却
只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内心顿感怅然,更多的…是一涌而上愤怒与不解。
他娶妻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再防着他吗?那为何还要在他面前大谈什么爱恋、感情诸类的事?以为在搅乱他的心湖后,
拋下一句我要婚娶了,就可以一走了之了吗?
周瑜真的不懂自己为何要这么在意孙策娶妻的事,只是好怒,怒孙策为何要一脸哀伤的出现在他面前,要坦承他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