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嘲热讽的话再度激得颜叶风怒焰更炽。
“够了,殷水遥!你到底想做什么?”面对殷水遥第一次以怨恨的眼神瞪视着庄心语,似乎真当庄心语是仇人似的,
“是你们不该!”
“不是我们逼你,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你明明知道就算你杀了全天下的人也换不回什么啊!”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困
在心结里呢?
“我不管!要我放弃向殷氏报仇?告诉你,办不到!既然你们要帮助殷莫邪那就去,反正我也从没有指望过你们!”
“水遥——”拧起了眉,面对执意报仇的殷水遥,庄心语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
长久以来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做了?气恼着殷水遥却也疼惜着他,不禁哽咽。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殷莫邪突然移动脚步。在经过庄心语身旁时轻拍了他肩膀,似在安慰也像在表示什么
,只是他未曾回头让庄心语猜不到他想表达什么,只能看着他走到殷水遥身前。
“你真的那么恨我吗?”迎视着殷水遥毫不掩藏的敌意,殷莫邪以手语问着。
“要我不恨你除非你能将我失去的全还给我。”
全还给他?失亲之痛怎么还?逝去的性命又怎么还?闻言庄心语四人不禁变了脸。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化解?”
化解?殷水遥不由得呆愕。他说化解?难道他不恨他害死殷昊吗?难道他不恨他对他所做的一切了吗?瞪着殷莫邪意
外恬静的丽容,殷水遥在迟疑了下后仍然咬牙道:“不可能!”
断然回绝的话让殷莫邪不禁垂下了脸,刹那静寂了下来的气氛竟透着一股诡异难测之息,叫人感到忐忑不安。就在这
时,殷莫邪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的异样神采让一直瞪着他的殷水遥心头猛然一记狂跳。
“倘若用我来换呢?”
坚决的眸子迎上殷水遥,突如其来的话也让殷水遥刹时呆若木鸡。用他来换?换什么?他是什么意思?心中似是知道
殷莫邪是什么意思,又似不知道,一时间让殷莫邪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的沉默却让殷莫邪自动解读成同意,于是他不禁露出了浅笑:“我知道你其实不坏,只能怪我让你变成只知仇恨的
人,也许你会认为我和爸爸仍不配为你的家人抵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让这段恨随着我这条命而消失,毕竟你还有
心语这些真心关心你的人,别等逝去了才后悔。”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殷莫邪的双手不停地比出类似遗……的话,却无法从他维持笑容的脸上看出不对劲,殷水遥
愈加感到一缕阴凉从脚底直窜而上。
朝着阴晴不定的殷水遥再露出一抹迷人且恬静的笑容,殷莫邪没有再向背后的庄心语等人表示什么,就兀自从站在门
前的殷水遥身旁走过,径自朝屋外而去。临去时的一笑就像一把利箭深深射入殷水遥体内,原本气怒非常的情绪竟在
刹那间一片混乱。
我知道你其实不坏……眼前不停闪烁着那张美丽安详的笑,殷水遥狰狞的表情缓缓让苍白替代了。
“莫邪?莫邪你上哪去?”因为一直在后方所以并没有看到方才那段“话”的庄心语,在见到殷莫邪突然朝着屋外而
去不由疑声问。
“水遥,莫邪和你说了什么吗?他为什么突然出去了?”后院还有等着他的孤儿,没道理莫邪会丢下他们先回去的,
至少也会解释一下吧。
也许你还认为我和爸爸仍不配为你的家人偿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让这段恨随着我这条命而消失……没有听见庄心
语的问话,脑海里只是不停的重复着方才所看到的。
“水遥——”发现殷水遥紧握双拳,显然是因为过于激动或忍耐着什么而微微颤抖,那骇人的神色让庄心语登时焦灼
了起来。得不到答案又担忧出门的殷莫邪,庄心语决定追出去再说。
别等逝去了才后悔……殷水遥痛苦的眸子暴睁。不……不可以!不可以!
倏然回神的殷水遥就在庄心语决定追出去的前一秒率先转身飞奔,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只吓了庄心语四人一跳,那一样
反常的模样更在四人心中投下一粒不安的炸弹,四人全不约而同地追了出去。
离殷莫邪出去,到追出去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对一个早已打定心意的人来说已足够了。当殷水遥追出时,就看到
殷莫邪无视川流不息的车子,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殷莫邪……”看到一辆急驶的轿车,因为殷莫邪出现而刹车不及仍往殷莫邪撞去时,殷水遥发出了骇人的暴吼,人
也不加思索的朝着殷莫邪奔去。
骇人的情景,刺耳尖锐的刹车声,以及叫人心神欲裂的撞击声,让尾随在后的庄心语四人几乎要碎了整颗心,龚紫薰
当场晕厥过去。
“不要!”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卧在血泊中的殷莫邪和殷水遥,庄心语失控嘶吼。
泪湿了满脸。
“心语!”乍接到殷莫邪和殷水遥噩耗电话的殷水痕,立即从学校飞奔而至,俊逸的脸上满是焦灼,“小舅和大哥目
前的情况如何了?”
红着眼眶,苍白着脸,再再显示出受惊的心情未定,庄心语蹙眉忧道:“水遥还好,医生说有脑震荡的情形,只要住
院观察几天就好,但是莫邪……虽然水遥及时拉开他,可是他受到的撞击较大,尤其是他的右脚恐怕会有残废的可能
。”
残废,殷水痕呆若木鸡地盯着庄心语,不知该做何反应:“那……那么……”那么什么他也说不出口,整个脑海里不
停重复小舅会有残废的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小舅已经是个言障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一想到莫邪的遭遇,想到殷莫邪一身坎坷
,殷水痕就忍不住要为他感到不平,同时,一股怨慰之火也不由得熊熊烧起!
“对了,你通知我妈妈了吗?”
“通知了,不过因为殷副董目前在南部开会,所以一时半刻还赶不回来。”
点了点头,殷水痕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理智一恢复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在今天
早上还笑着和他道别的人,竟会在短短的几个钟头内就被送进医院手术室里,而且再加上伤者其中一个还是他怨恨的
人,他的大哥。
庄心语也没让他疑惑太久,哽咽中慢慢说出他们策划告知殷莫邪关于孤儿院的事实,和安排莫邪跟其中一些在台湾见
面,再到殷水遥不知何故知道他们的计划而杀到,动手打人并发生激烈争执,然后殷莫邪出面——然后就发生了这件
叫人心胆欲裂的事情来。
“所以问题就在于小舅究竟和大哥‘谈’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竟然做出这种自杀的举动?”沉着脸,殷水痕脸色
难看得紧。
“嗯。”庄心语沉重地点头,可心中却大约猜到几分。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跟我说?”
抬头看了殷水痕后,庄心语选择摇头。不论他猜到几分,这都不该是他或任何人能够议论的:“我想说什么都不重要
,如果莫邪不能安然脱离危险,说再多也是多余。”
闻言殷水痕沉默了。没错,目前最重要的是小舅的安危,其他都不重要了。
意外发生得突然,不只庄心语等人阻止不及,更让殷氏陷入人仰马翻的情况。连续的不幸让人不禁感叹殷氏正值多事
之秋。
而且不只董事长出事,就连总经理也跟着出以外,顿时少了两位重要领导者的公司,让身为副董事长的殷遥蓉忙得几
乎快忘了今昔是何昔了。也因此到医院探望殷莫邪和水遥的重担全落到殷水痕身上。
所幸殷水遥当天就清醒了,较让人担心的还是殷莫邪,不只右脚有残缺之虞,至今两天已过他却仍未清醒。
病床边,头上裹着纱布的殷水遥眼光停在殷莫邪脸上,平静无波的俊容上少了火药味,也少了阴戾的狠劲,紧抿的唇
瓣诉说着心中无比的懊悔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为什么还不愿意醒过来呢?皱着眉头,殷水遥不禁挫败地低下头,右手也同时覆上殷莫邪没有注
射点滴的右手掌,随后拉到自己身前。纤细的手掌唤起殷水遥数度不愿承认的错误,让那早已隐藏许久,不见天日的
良知浮上了台面。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殷莫邪竟会选择自杀来结束一切,他应该让殷莫邪就这么死去,好报他心中多年怨恨!
但是……为什么当他明白殷莫邪的意思后,心在刹那间疼如刀割?满脑子只想着要阻止他!为什么要阻止?找不到理
由。为什么会心痛如绞?想不出原因。只知道不准他就这么死去!不准!
“大哥。”
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扬起了眉,殷水遥依然握着殷莫邪的手。
“大哥,小舅还好吗?”来到床前看到殷水遥的举止,殷水痕不由得怔忡了下。
“……”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殷水遥依旧不言不语。
其实答与不答根本没有差别,如果小舅有了什么变化,医院都会和他们联络,询问不过是一种惯性而已。
“你很闲吗?”虽然不打算回答他,可也没有人能够让人一直盯着看。
耸了耸肩,殷水痕抿唇浅笑道:“我只是关心,也……很想问……”
“问什么?”
眸子一转,顺手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到殷水痕旁边道:“我听心语说是你阻止小舅寻短?”
“又如何?”
又一耸肩:“不如何,只是为什么?”
迎上殷水遥终于看他的眼神,殷水痕一点也没让那冰冷如刀的利芒吓到,反而道:“依妈妈的说词,你对小舅该是有
恨的,但是你却阻止小舅?为什么你要救一个你恨之入骨的人?”
“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当然有关系,而且是有很大的关系。”睁大了眼,殷水痕煞有其事地说,“他——”一指殷莫邪,
挺起胸膛道:“是我小舅!”
“喔?”
正眼注视殷水遥含带讽刺的瞳眸,殷水痕难得正色道:“我不管十六年前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对小舅做了什么,但
是小舅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和爷爷的死都应该可以抵过了,小舅也被你逼得走上极端,人家说一死万事休,可偏偏你
又救了他,若你只想更加折磨他而救他,我是绝不会允许的。”
“如果我说是又怎样?”
猛然吸了口气,殷水痕语气倏然沉道:“那我发誓,就算是倾我所有也不会放过你,你知道,以殷氏的地位来说,要
对付你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十足挑衅的话是该让殷水遥怒目相向的,可是殷水遥只是抬起头,冷眼瞪视。殷水痕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一直到殷水
遥又将眼光转移到殷莫邪脸上,之后缓道:“我不知道,在我心中有恨也有歉疚,一时之间,我也无法做出明确抉择
,所以……愿意谈谈吗?”
乍听前段话殷水痕笑意微扬,心喜大哥还有那么一点良知,可当听到最后那句时,不禁怔忡,谈谈?是指和他吗?疑
惑不解中也发现了殷水遥的眼光并没有看着自己,而那方向竟是——“小舅。”
是的,殷水遥眼眨也不眨看着的竟是原本昏迷中,却不知在何时清醒的殷莫邪。
看来方才那句话是朝着谁说的……早已十分明确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耸耸肩,殷水痕笑容可掬地回应庄心语的好奇。
“你不知道?”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庄心语不禁愕然。
“因为之后我就不在场了嘛。”殷水痕依旧笑容不变地端起桌前茶杯,轻轻喝了口。
闻言庄心语不禁扬起眉头,随之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扬起甜笑,也端起茶杯缓缓喝着。算他问了一个笨题!试想,通
常要一个人说出心里话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要自尊心高,脸皮却薄的水遥在第三者面前坦诚自己的错误,这无非
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了。
第十章
“你说什么?你想将董事长的位置让给殷水遥?”病房内,没什么时间出现的殷遥蓉此刻难掩惊愕之色朝着殷莫邪吼
。反观殷遥蓉错愕的模样,殷莫邪依然端着平静无波的神色,无语静观。
“不行!莫邪,你不能将董事长的位置让给殷水遥。”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
殷遥蓉气得几乎不知该怎么说了:“莫邪,难道你忘了殷水遥是怎么对待你的吗?难道你忘了爸爸是怎么死的吗?难
道你忘了孤儿院的下场?而现在你竟然原谅他,还要将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他?”
“他虽然收回了土地,但是并没有危害到孩子,反而为那些孩子安排了最佳去处,这点我该感谢他的。而爸爸的死、
我所受的种种苦真要比起水遥他们所遭到的只怕还不够偿还。蓉姐,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就趁这机会消弭这段仇恨
呢?”
“但是……”
“再说你也应该清楚,水遥比我还适合董事长这位子不是吗?”
“但是莫邪……”
急欲辩解的话再度止于殷莫邪决然的表情下,静默了好一会后才无奈一叹道:“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也无话可说
,谁叫你是现任董事长呢?”
“为什么要将位子让给我?”听闻殷莫邪的打算,吃惊的人不是只有殷遥蓉而已,就连当事人殷水遥也是。
面对殷水遥突如其来的质问,殷莫邪不急不徐地比着:“你不愿意?”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俊眼一眯,原本到嘴边的怒语在看到殷莫邪的刹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放软了语气,“你就不怕我掌权
握势,再度对你做出不利之举?”
“你不会。”
“喔?”就这么肯定?
“因为你明白要我死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精神的。”就如同这场车祸一样。
没有声音,却锐利如刀深深刺入殷水遥体内,刺得他那名为防备的心霎时碎成无数片,同时,一股莫名之火也熊熊烧
起。只知道那把火是因为那句“死”而燃起,他——极度不爱死这个意思从那双修长手指中比出来。
“水遥,不论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接掌董事长这位子,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胜任的。”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
就算不恨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父亲一生辛苦所建立的产业交付给一个曾经是仇人的外人啊。
微垂眼眸,随即又抬眼轻笑:“你应该懂的,我并不适合担任董事长,你虽然不是蓉姐真正的儿子,但是你却是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