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设防——井村仁美

茉莉香一走进店里，立刻有位状似老板的中年男子自店内走出来迎接。
「原来是中泽先生的千金啊，好久不见了。」
「晚安。」
两人被带到窗边的位子。这家餐厅位在七楼，将户外的喧闹声隔离在外。外头现已完全被夜色笼罩，明亮的霓虹灯将夜

空照得宝石般绚烂。
送上来的每样料理都相当可口，丝毫不输给店内的好气氛。吃过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几杯红酒下肚后，心情放松的茉莉

香，开始讲起自己如何恶整公司一位讨厌的前辈。看着滔滔不绝、边说边笑的茉莉香，瑞树不禁心情又沉重起来。
（真羡慕茉莉香！）
就算被前辈欺负得很惨，也会不甘示弱的反击。反观自己，不但被学生强暴，还被对方用录影带威胁。
（说什么「喜欢我」！）
既然这样，干嘛还对榊原出手……两人激情拥吻的画面，一直在瑞树的脑中盘旋不去。
「瑞树，你到底怎么了？从刚刚就不停叹气。」
「咦？」
看见瑞树惊慌失措的模样，茉莉香忍不住笑道：
「我知道了！今天看你都没什么精神，我就在怀疑……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明知道茉莉得不可能看出自己被强暴的事，但瑞树还是很紧张。
「你、你知道什么？」瑞树佯装冷静地问道。
「瑞树，你一定恋爱了。」
没想到竟是这种答案，瑞树差点没把嘴里的红酒喷出来。好不容易吞下去，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啊哈哈哈哈——我恋爱了？哈哈哈！」
瑞树忍不住大笑出声，音量之大甚至惊助其他桌的客人。
「瑞树，你干嘛啦？」
「谁叫你乱猜，竟然认为我在谈恋爱……嘻嘻。」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看来他担心茉莉香会猜中自己的心事，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不要那样笑嘛，我是真的很担心你耶。」
茉莉香插了块牛排送进嘴里。
「啊，抱歉、抱歉。」
瑞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
「如果不是在谈恋爱，那到底是什么？」茉莉香困惑地问。
「茉莉香……」
「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看你这样我实在很担心。学校的工作真的那么辛苦吗？」
「这……」
瑞树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阵熟悉又响亮的声音。
「阪永老师……？」
（怎么会……？）
瑞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赫然发现司竟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显得相当讶异。

8
「海堂——」
「老师。」
茉莉香兴趣浓厚地望着这名突然出现的男子。
既然他叫瑞树「老师」，可见得是瑞树的学生。不过看他一身西装笔挺的模样，实在不像高中生。跟瑞树比起来，他看

起来还比较年长。茉莉香会这样想，不只因为司成熟的外表，还加上他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沉稳气息。

反观瑞树，却因他的出现显得很狼狈。
「瑞树，他是你的学生吗？」
看着冶艳的美女正向瑞树打听自己，可面无表情地望了瑞树一眼。
瑞树觉得司好像在等着看好戏。
「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堂司同学，学校的学生会长。」
「海堂，这是中泽茉莉香。」
瑞树并没有对司说明两人的关系，司要怎么想是他的自由。或许瑞树想藉此抗议些什么，或向司炫耀茉莉香吧？瑞树不

清楚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司以极为客气的态度向茉莉香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叫海堂司。承蒙学生会顾问阪永老师照顾良多。」
看见现今的高中生竟然这么有礼貌，茉莉香不禁开心地说：
「我叫中泽茉莉香。我都不知道瑞树在学校当学生会的顾问老师呢！」
「咦？我没跟你说吗？」
「当然没有啦，真无情。」
一旁的司沉默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似的吵嘴，片刻后才缓缓说：
「那么老师，我先告辞了。」
「啊，也好。」
瑞树不禁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司在，他就异常紧张。再这样下去他可受不了，今天他想跟茉莉香两个人好好轻松一下。

没想到，茉莉香却突然插嘴。
「对了，海堂同学……对吧？你吃过饭了吗？」
「是的。同行的人已经先回去了。」
「这样啊。」
（同行的人？）
在此之前，瑞树都没察觉这件事。也对，就算司的外表再怎么成熟，终究只是个高中生，不可能一个人来这里。
（跟谁来的？大概是父母吧？）
「其实是刚约完会吧？」
「嗯，算是吧。」
司跟茉莉香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心意相通似地相视而笑。瑞树对此毫无所觉，此时此刻有另一件事更教他在意。
（约会？他刚说约会？）
跟榊原吗？不过，这家餐厅实在不适合两个高中生一起来，所以对象应该是女的罗？
顿时，瑞树心里相当不是滋味。明明对自己做了那些事，竟然还跟榊原接吻，甚至和别人来餐厅约会？！
（搞什么啊！）
要不是茉莉香在场，还有在高级餐厅里，他早就破口大骂，狠狠揍司几拳了。如果他办得到的话啦……
全然不知瑞树内心痛苦的茉莉香，甚至提出他不愿听到的提议。
「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坐下来聊聊？」
「茉莉香？」
「不会打扰你们吗？」
「或许有一点啦，不过我很想认识瑞树学校里的学生。」
「我知道了。」
「什么叫你知道了？！喂喂、海堂！茉莉香！」
开什么玩笑啊，在学校已经被整得那么惨了，现在连我私人的时间也要参一脚！
「既然大家都用完餐，那就转移阵地到吧台去罗？」
「也好。」
瑞树不清楚，其实隔壁就是这间餐厅老板经营的酒吧。就在茉莉香跟瑞树解释的同时，侍者已遵照吩咐为三人在隔壁准

备位子。候位时，瑞树一直企图阻止两人，却都无功而返。
「茉莉香！」
「有什么关系嘛！这孩子长得那么帅，跟我们公司的猪头完全不一样。你就让我的眼睛进进补啊！」
看来茉莉香的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了。
「而且，你不是学生会的顾问老师吗？跟学生会长搞好关系比较好吧！」
搞好什么关系啊？！茉莉香的话让瑞树顿时怒火中烧。
「关系已经很好了啦！」气过头的瑞树不自觉讲出这句话。
「咦？」
果然，茉莉香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
（糟了！）
没想到会露馅的瑞树，吓得冷汗直流。司立即挺身打圆场。
「我常跟老师讨论有关学生会营运的事。」
「啊、对，就是这样。」
茉莉香理解地点点头。瑞树却在心中大声抗议：
讨论你的头啦！你只会假藉讨论事情，然后对我做出龌龊事！
司嘴角微扬地望着瑞树，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得瑞树越来越不高兴。
之后，三人被安排到摆放着舒适沙发的包厢。点酒送来后，茉莉香率先拿起杯子说道：
「好，让我们先敬瑞树的学生一杯~」
「茉莉香，这样不好吧。这小子还未成年……好痛！」
瑞树猛然被茉莉香的高跟鞋踹了一脚。
「嘘！瑞树！」
茉莉香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瑞树闭嘴。
「只要你不说就没人发现！况且，如果真要比，海堂同学看起来年纪还比你大呢！」
「茉莉香……」
茉莉香损死人不偿命地说。一旁的司听了也忍俊不住。
「海堂！」瑞树憎恨地瞪向司。
「抱歉。」嘴巴上虽这么说，司却止不住笑意。
「真是的！」
瑞树完全没了当老师的威严。尽管在司面前，那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唉呀，瑞树，不用在意那种小事嘛。」
个性一向开朗、不拘小节的茉莉香连忙安慰道。
「好了，大家忘了所有的不愉快，再次干杯吧！」
清脆的玻璃杯轻碰声在空间里响起。
瑞树在一旁苦闷地喝酒，茉莉香则和司相谈甚欢。
「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罗？」
「是的。母亲在我国中时就过世了。」
「爸爸呢？」
「父亲也过世了。」
「这样啊。瑞树，你知道吗？」
「不……」
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还以为司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所以，他才会那么成熟啊？）
瑞树忍不住望了司一眼。他拿酒杯的姿势非常优雅，实在不像普通高中生。
「抱歉，好像问了些不该问的事。」
「用不着在意，我并不觉得寂寞。」
说这些话的司不见平日的桀傲不逊，反而有些十七岁少年的稚气。
「而且，父母留了房子和不少财产给我。」
「总之，生活不成问题就是了？」
「是的，另外还有栋出租大楼也是登记在我名下。」
（嘴巴说不寂寞，但事实一定不是这样。）
像自己只身到东京那么久，虽说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偶尔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伴。尤其每次回到家，见屋内一片

漆黑，便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身为成年人的自己都会觉得孤单了，更何况现在仍是高中生的司。
（……话虽如此，从外表还真看不出来。）
茉莉香说的没错，就外貌而言司的确比较成熟。话说回来，茉莉香是怎么回事？一整晚紧缠着司讲话，简直像在诱惑他

一样。看来，她对司很感兴趣罗？不知怎地，这想法让瑞树很不舒服。
倘若只是这样，他还勉强可以忍受。惨的是两人的话题不时会绕到自己身上。
「阪永老师真的很受欢迎喔！只要是老师的课，根本没人跷课。就连我们学生会也受老师照顾良多。」
「是吗？那就好。今天一整天他都没什么精神，我很担心他在学校不开心呢！」
司意有所指地瞄瑞树一眼，随即又恢复淡然的表情。
「……老师大概太累了吧？」
「对了，海堂同学，你真的好成熟呢！」茉莉香感动地说。
「没那回事啦。」
「有你这种学生当会长，相信瑞树也安心不少。」
「是、是。」
瑞树自暴自弃地应话后，茉莉香跟司便相视微笑。
不过，当瑞树起身去洗手间，司和茉莉香之间的友好气氛瞬间消弭无踪。先前态度和善的茉莉香收起了笑脸，刻意压低

音量严肃地说：
「海堂，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司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别让瑞树太累。」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你应该最清楚原因才对。」
「是吗？」
面对佯装不知的司，茉莉香优雅地笑了笑。
「我跟瑞树认识超过四年了。」
讲到四年时，茉莉香还刻意加重音量，让至今一直冷静如常的司，表情有了微妙变化。
「瑞树是我相当重要的人，我可不想把他交给一个混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为什么……？」
「即使瑞树刻意隐瞒，我还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茉莉香愉快地回答。
「原来如此。」
想必眼前这位女性，长久以来都是用这种方式击退许多妄想染指瑞树的害虫吧。司不禁怀疑瑞树到底知不知情。
「如果我的答案不能让你满意，不会怎样？」
「……你认为呢？」
两人直视对方的眼睛互不相让。直到察觉瑞树回来，才又恢复成刚刚融洽的气氛。
「海堂！」
在茉莉香的催促下，司终于低声回应：
「我会铭记在心。」
好不容易阻止喝醉的茉莉香自行开车回家，瑞树和司一同护送她搭计程车回到位于田园调布的家。
「那就先这样罗，瑞树。」
下了车的茉莉香朝瑞树挥挥手道别，瑞树却一脸担心地问：
「你真的没事？」
「放心啦！」
茉莉香语带醉意地回答，接着对坐在瑞树身边的男性说：
「……今天真的很开心，海堂。」
「……你真是位了不起的女性。」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对话。没想到司会如此称赞自己，茉莉香随即回他一个友善的笑容。一旁的瑞树不解地望

着他们。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司机先生，麻烦到调布。」
确认她走进屋后，司便出声交代。
「喂、喂！」
原以为司要先回家的瑞树，惊讶地反驳：
「不对啦——先回你家啦！」
无视瑞树的抗议，司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第一次发生关系那天，司曾送瑞树回家，自然知道他住哪里。相反的，瑞树却

不知道司的住处。既然司不打算先回家，瑞树也没辄。
「客人，请问是要到调布吗？」司机有些不耐烦地问。
「海堂！」尽管瑞树气愤地大喊，司依旧不理他。
「……算了，随便你啦！」瑞树自暴自弃地说。
司若无其事地吩咐司机：「请到调布。」
于是，车子就如司所言开往调布。
车子在瑞树的住处前停下来。他正打算付车钱，司却早一步拿出三张万元大钞给司机。
「这……」
没想到一个高中生身上竟然有那么多钱？！反观自己，因为时近月底钱包里只剩两万元。这已经是瑞树今天第二次觉得

身为教师的尊严尽失了。
「礼拜一再还你钱。」
语气僵硬地说完，瑞树便自顾自地下车。当他踏上公寓前的阶梯，身后刚好响起计程车离去的声音。终于摆脱了司的纠

缠！
（呼~感觉好累啊！）
本来想跟茉莉香两人好好轻松一下，没想到半路却杀出司这个程咬金，反而搞得自己又累又醉的。
「去屋顶透透气，好让醉意快点退吧。」
瑞树爬上楼梯来到屋顶，恰好见到满天耀眼的星星。
「嗯~好舒服喔！」
他用力伸了下懒腰，随性靠在栏杆上吹风。这时，楼梯口传来阵阵脚步声。没一会儿，通往屋顶的门就被打开，竟是早

该离去的司。
「海、海堂……你……你不是回家了？」
司关上门走向瑞树，手里拿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袋子。
「我要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司盯着瑞树说道。
「解释清楚……？」
见瑞树一脸疑惑，司忍不住焦躁地咂了下舌。
「你真是迟钝耶！」
「抱歉喔，我就是迟钝怎样！」
「我指的是中泽茉莉香，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我偷偷跟别人约会！」
听到司为自己安了莫须有的罪名，瑞树气得当场发飙。
「我放假要跟谁见面是我的自由。不需要得到你的许可！」
「你是我的人，难道你还不懂吗？」
司眉头紧皱，话里满是责备。瑞树惊讶得不知该怎么回话。
「你……你……」
「你竟然背着我偷偷跟羽田老师还有她见面！明明就有我了，干嘛还找其他人？！！难道说，只有我一个没办法满足你

？既然如此你就告诉我啊，否则我哪会懂！而且这礼拜你一直在躲我吧？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想瞒也瞒不住。你到底对

我有什么不满？」
面对司连珠炮似的指责，瑞树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叫：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胡说？你说我吗？」司扳起脸厉声说。
看到司不认错的模样，瑞树的怒火烧得更加猛烈。
「没错。我不反抗你倒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你说我背着你跟别人见面！那么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你自己还不是跟榊原接吻！另外，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啦？」
瑞树激动地说着，没料到司完全曲解他的意思。冷静听完他抱怨后，司坏坏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