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果然,这次矢内用斜眼瞪着柚木。对矢内来说,他等于同时失去了信赖的部下还有爱人。
现在他所品尝到的屈辱和憎恨有多么严重,就算不说柚木也可以明白。不明白的只有四方一个人。
「喂,把这两个人带上车……竟然敢耍人,就让他们了解liumang的厉害。」
柚木的心情简直像是手里被硬塞了前往地狱的车票,眼前快要变成一片黑暗的绝望感,让柚木的身体微微发抖。
「柚木先生,你没事吧?」
身旁关心询问的四方,让柚木稍微安心。只要不是单独一人,胆子就稍稍觉得大了一点。
「嗯,还好啦。」
才刚回答,肩膀就被留下来看守的男子踹了一记。
「不准聊天!」
好过份。四方说话时这家伙明明就没说什么……
为什么只对自己不满啊!不过毕竟不敢对拿着手枪的人抱怨,柚木只能咬牙忍受痛楚。
这
里到底是哪里?柚木被枪抵着,和四方一起被带上黑色箱型车内,之后马上让人蒙住眼睛。车子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左
右,大家就在某个地方下车,当然他们是不会
告诉两人这里是哪里。只有下车时闻到的海潮味,还有隐约可以听见的海浪声,让柚木知道这里靠近海边而已。他们被
带进疑似建筑物内部后,眼罩才被拿下,可是
这次他们把两人的双手绑在身后。
在昏暗的建筑物内可以看见货柜和起货机,看来这里是仓库。直接坐在地板上觉得屁股很冷,而且被绑着的手腕也开始
麻了,加上刚刚被踹的肩膀产生刺痛,身体状况真是再糟糕不过。
一阵像是铁被摩擦的吱吱声响后,可以听见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矢内他们好像回来的样子。
「情况怎样?」
看守两人的男子向现身在货柜对面的矢内报告情况。
「还怎么样。现在组里的人每个都红着眼睛在找我。可恶,为何事情会败露啊?四方,难道是你告诉组里的人,我要你
去袭击敌组的人吗?」
「我没说。」四方简短地回答矢内的话。柚木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笨到老实地说「我只告诉身边这个人」。
因为柚木把这些事告知章平,所以袭击计画才会被揭穿。假使被矢内知道的话,自己又要遭人怨恨了。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组里的人制裁,不能进入伊仓组了……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向组长道歉——
」
「吵
死了!不要想命令我!什么道歉!我才不向组长低头!那个臭老头竟然敢跟我说什么不让我当下一任的组长,简直把我当笨
蛋……我才不向那种烂组织低头。我说什
么都要把小畑的命当作礼物送给他们,然后风光地去当伊仓组的干部。那个伊仓组可是一直在邀请我啊。这么完美的计
画,怎么可以错过呢?」
「前提是必须杀掉最重要的目标小畑,但我们现在不是哪都不能去吗……」
「那种事我知道啦!」
矢内焦躁地说,并且踹飞一个大罐子。锵的一声,附近回响着钝重的撞击声。
从刚刚的对话,连柚木都能大致看清事情的端倪了。虽然乍看之下,这次的骚动可以看作柴崎组对诚仁会的报复,可是
实际上背地里有伊仓组在牵线。或许伊仓组和诚仁会有过节,所以才想利用柴崎组。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一次击垮两
个组织。
「……既然如此,你们之中的某个人给我去杀了小畑。」
矢内的话让周围的男人们全都倒吸一口气。
「哪有这样的。」一个站在矢内后方,还很年轻的男子发出悲惨的声音。
「这跟约定不一样。你不是说要杀人的是四方,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吗?」
「就是啊。说什么加入的话,就可以成为威震八方的伊仓组成员。是你这样说我们才……」又一个铁青着脸的人向矢内
抗议。
柚木在心里偷笑。不敢弄脏自己的手,把危险的工作全都丢给四方去做,然后自己就能被人刮目相看吗?这世上哪有那
么好的事。
「王八蛋!个个都这么没种!够了,你们一点用都没有……果然还是只有你,四方,你来做。」
矢内从看守的男人那拿了手枪,然后直直抵着四方。不过四方脸色变都没变,立刻回答:
「我拒绝,我不会去做的。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好几次。」
「你一定要做,只有你能做。不做的话……」
枪口挪动了一下,指向柚木。柚木喉咙的深处因为恐惧而发出悲鸣。
「我就杀了他。你不干的话,这男的就会死。怎么样?稍微有点干劲了?」
柚木对拿自己当人质威胁四方的矢内,涌上无以言喻的愤怒。这个男人的手段真是太肮脏了。
「住手!不要对他出手。」
「你做是不做?如果你好好完成工作,之后我就会放了这家伙。」
「真的吗?你肯跟我约定吗?」
「嗯,我也是个男子汉啊。我会遵守约定的。」
「我知——」
就在四方要苦恼的痛下决定时,柚木愤怒地叫出声。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让四方去杀人!」
为了守护自己而弄脏四方的手,这真是让人厌恶至极,而且是怎么样也无法原谅的事。
「四方,不准点头答应。如果你杀了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是为了我而这么做。」
「可是柚木先生……」
柚木瞪着矢内。谁要屈服在这种男人之下!体内的斗志正在猛烈地燃烧。四方和自己都不会输给这种不讲理的人,也绝
对不会用妥协来结束这件事!
「撇开四方不谈,像这么重要的工作应该由你来做,或者你自己没勇气去做?」
「你说什么?」
矢内脸色变了,恶狠狠地瞪着柚木。是因为现在很亢奋吗?眼前拿着手枪的矢内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内心的本能顽强
地抗拒,抗拒害怕这种卑劣的男人。
「我
刚刚听你们自顾自地说了一堆,什么嘛,你根本就只想到自己不是吗?四方可不是用过即丢的棋子。你以为你是谁?
liumang有那么了不起吗?还有什么伊仓
组的干部。像你这种轻易背叛自己组织的人,你以为他们会真心诚意地迎接你入会吗?你也不过是被利用而已,却连这
种事都没注意到。」
「住口!」矢内愤怒地叫喊,并用脚踹柚木的脸。
强烈的疼痛在脸上蔓延扩散开来,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才刚注意到那是鼻血,腹部和胸口又被猛踹了好几下
。
「呜……呃……」
虽然不值得自豪,不过柚木从未有跟人起争执到互殴的地步。所以这可以说是他初次品尝到暴力的洗礼。笔墨难以形容
的恐惧,以及因为疼痛而自然落泪。可是不想服输的心情,让柚木继续吐出话语。
「你这个家伙,还真的是……超低级的……我绝对、不会把四方让给你的……绝对不会,让他去杀人的……绝对……」
就算一直被踹也不肯保持沉默的柚木,让矢内的愤怒超过了临界点。
「你这家伙!」他枪口对着柚木,边说边解开手枪的保险栓。
「宰了你!」
——要被杀了。
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时,身体被强烈的冲击袭击。枪声的回音响彻整个仓库,可是柚木却没有感觉到应有的疼痛。
柚木害怕地睁开眼睛,可是为何眼前看到的会是四方的脸?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柚木的四方,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没事吧,柚木先生……」
「四方……」
肚子感觉到一股温热,视线朝下后柚木吓到呆掉。四方的胸口被一片鲜红濡湿。
「可恶,不要妨碍我。四方,快让开,给我退下!」
矢内的叫声听起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为什么?这是骗人的吧?为何四方……
「不要……我不会让开的。不准你碰这个人……一根寒毛……要杀的话,就杀我吧。这件事跟柚木先生没有关系……他
跟liumang这个无趣的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
越过四方的肩膀可以看到矢内的脸,那张脸整个扭曲,看起来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恶……算了。既然这样你也给我去死吧,帮不上忙的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矢内又再次举起手枪,柚木马上和四方互换位置,用自己的上半身护住前屈倒下的四方。这是没有理由,在无意识中所
做的举动。
「你们这两个家伙,到最后都把人当白痴耍……这么想死的话,就让你们两个恩恩爱爱的下地狱去吧!」
卡嚓的声音传人耳中,宛如宣告最后通牒。这次子弹会射进自己的体内,死亡这个字眼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喂,怎么一回事?」
有道耳熟的尖锐声和矢内的低语声重叠。本以为是幻听,可是那的确是警车的警笛声,而且听声音还是好几辆警车正慢
慢往这靠近。
「矢内先生,难道说……」
「太危险了,快逃吧。」
手下们脸色一变飞奔而逃。矢内愤恨地瞥了柚木和四方一眼,「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丢下一句装模作样的话后,就
跟着跑掉了。
柚木呆呆地看着那些人逃走。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是两人好像得救了。不过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四方中弹
了。
「喂,四方,没事吧?」
倒在地板上的四方,脸色苍白得吓人且毫无生气。动也不动的身躯,正被大量鲜血染红。
柚木发抖叫着四方,
「喂,我在叫你啊。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还没死呢。」四方闭着眼睛回答。
松了一口气后,柚木环顾四周,发现看守他们的男子抽过的香烟和打火机就掉在附近。
就是这个!柚木往打火机的方向飞扑过去,煞费苦心地用被绑在背后的手捡起它。虽然想把绳子烧掉而努力地奋斗着,
可是火却没有乖乖听话烧对位置。
「好烫、烫烫烫!」
虽然被火烧伤,可是最后还是把绳子给烧断了。柚木急忙把绑住四方的绳子也烧断。此时耳边一阵清静,刚刚还很大声
的警笛声已经远去。
可能是在追赶矢内的车吧,或者这只是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巡逻工作……
「可恶,为什么……」
因为手机被抢走了,所以现在也没法叫救护车。
「四方,我去找公用电话叫救护车,你在这等我。」
才刚打算站起身,柚木的手就被四方抓住。
「不要去……不要丢下我……」
「我马上就回来,放开我。」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死去……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
「我知道,我知道了……」
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根本没时间附和他的话。
柚木抱起四方,支撑着他的身体往前迈进。虽然知道背负一个受重伤的人行动实在是太勉强了,可是自己实在无法把他
一个人放在原地。
如果在自己不在的期间,四方死掉的话……光想就觉得很恐怖,他不想品尝寂寞的滋味。
打开巨大的铁门,外面一片漆黑,已经是晚上了。很幸运地雨已经停了。果然这里是某个地方的玛头,周围都是并列的
仓库。
「可恶,警车跑哪去了!什么警察嘛,在最重要的时候反而帮不上忙。四方,没事吧?再多靠在我身上一点。」
四方的呼吸十分微弱,就连现在身体都像是随时会倒地,不祥的预感不断高涨。
「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明知道自己应该要感谢四方,可是现在却不想道谢。反而像平常一样说着骂人的话,像平常一样迁怒四方。
「你真的是笨蛋,应该要对自己好一点。」
「柚木先生不也保护……我了吗?这下我们、两不相欠了……你没事就好了。如果你死了,我连一秒都不想活了……」
断断续续又压抑痛苦的声音,听来格外难受,柚木皱着眉头大喊。
「够了!给我闭嘴!什么不想活了。不准你随便这么说,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从没见过像你成见这么深的人。」
「……我、会死吗……」
明明被骂,为何四方还笑得出来。那个笑容带有某种满足,让柚木感到害怕。
「如果死在这,那也不错……能够……死在你的怀里,那就是我的幸福……」
「混帐家伙……」
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起来,灯光在眼中变得不成形状。
「幸、幸福这种东西,是活着的人才能抓住的。死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四方突然屈膝跪倒,柚木慌忙地想抱住他的身体,可是却无法支撑他的体重而一起跌在地上。
「四方,喂,四方……振作点……」
四方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不过还有呼吸。柚木拼死发狂地把他沉重的身体扛在自己的背上。
被矢内踹过的胸口附近痛得让人受不了,光是呼吸就会剧烈疼痛,但是柚木还是没有放下四方。他像个老人一样弯着腰
,背着四方摇摇晃晃地前进。
「……可恶,这算什么嘛,哪有这种道理。这两个小时是在拍惊悚片吗?还是动作电影啊。我和你不一样,只是个善良
的小老百姓耶。我跟冷酷无情这种词根本搭不上边呀。」
柚木边说蠢话边咬紧牙关往前走,感觉不说些什么,心里就怪怪的。
连四方那快要消失的呼吸,都把柚木逼向悲壮的境地。不安的心情简直快要让人发疯了。
谁来救救这个可怜的男人。拜托,不要让他死在这种地方。拜托、拜托……
「从你出现以后,我的人生就变得乱七八糟。被裁员还有老婆跑掉,这些我没法挽回的事,一定都是你害的。既然把别
人的人生搞得一团乱,那就给我好好负起责任啊。四方,不准随便死掉。喂,四方!可恶,睁开眼睛啊……」
就在柚木自暴自弃地怒吼时,马路对面出现一辆闪着警示灯的警车,而且还笔直地朝着这边过来。
「四方,太好了!是警车啊。」
柚木朝着警车高举单手。
「喂,这边、这边!」
警车车顶的警示灯,对两人来说简直就是希望的光芒,炫目而神圣,照耀着濒死的两人。
「拜托,救救我们……有人受伤了,不快点……」
柚木抬起满是鼻涕、泪水的脸庞,朝着面前的光芒持续叫喊。
一下车就听见从庭院传来快乐的哼歌声。侧耳仔细倾听,原来是北岛三郎的「函馆之女」,还真像那人会唱的歌。柚木
边笑边走向庭院。
在能让人感觉到初夏的阳光下,有个戴着草帽的男子正在修剪花木。每当他动一下身体,那圆滚滚的肥肚子也会跟着轻
轻摇晃。
「午安。」
一出声,史密斯牧师就停下手边的动作,回过头来。
「喔喔,素你们啊。你们已经粗院啦?」
史密斯牧师微笑地走近柚木和四方。
「是的,托您的福,我们已经康复了。上次真是谢谢您来探病。」
「没啥么没啥么。听到章平梭你们两个住院俗,真的素把偶吓一大跳。现在康复了真素太好了。要朴要进来喝杯茶?」
在牧师邀请下,三人一起走进屋内。
「今天我们是想来跟牧师先生打声招呼,所以才来叨扰您的。」
坐下后柚木直接切入正题,史密斯牧师一时之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