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赢冽挑挑眉,悠悠然地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冷道:“他有什么实力我自然清楚,这是他的选择,我
不会干预,更加不会阻止。”
宁紫玉僵住笑容,越发皱起眉宇。
凝重的杀意聚集在他的身后,又有数人撩帐而入,紫甲紫靴,杀气腾腾,对着白予灏,团团围困起来。
君赢冽抿紧嘴角,冻人的冷意凝结在他的脸上,握紧剑柄,冷冷的,却不说话。
白予灏应接不暇,一波又一波地敌人向他砍来,虽然他武功不弱,却并不是出神入化,此时,也不免有些体力不支。
赢冽身怀有孕,被他按在一旁歇息去了,宁紫玉既然对他有情,相信也并不会为难于他,所以,自己大可以专心致志地
对付身前敌人,不再有后顾之忧。
说过保护他,那么这场战争,决不允许他参入一步。
白予灏定了定神,勉强躲过一剑,未待下一口喘气,忽然背后一阵寒意,他打了个寒颤,知道定是有人背后偷袭。偏偏
不巧,此时前方又有一人大刀阔斧的斜斜砍来,他微微拧眉,急中生智地微一侧身,避开重要的地方,刚要抬手挡下身
前的一剑,忽然右肩一痛,白予灏闷哼一声,垂目看去,一支利剑,亮晃晃的,透肩而过。
身后一人,紫衣如沐,黑发凌乱,锋利的眉角上,冷若冰霜,淡淡的不屑,溢在嘴角。
宁紫玉轻轻一震,拧起眉宇,聚起几分怒气。
白予灏粗喘几声,踉跄几步,长剑撑地,转过身来,也是不由一愣。
“你……”
那人只着一件紫色单衣,长及腰背的黑发略微凌乱地披在背上,眉间几丝虚弱,却硬生生的,被那人按压下来。
宁紫玉冷道:“你来干什么!?”
叶邵夕脚步虚浮,闻言,挑挑眉,也是冷笑一声道:“属下为您效力,当然是来帮您留下王爷。”
君赢冽看着他,稍微惊了一下,不过片刻,也立马淡下表情,悠悠然地坐在一旁,并不说话。
一样倨傲冷漠,一样冰冷无情,就连那眉梢眼角的不可一世,也出奇地惊人相像。
白予灏持剑指着他:“你是谁?”
“叶邵夕。”叶邵夕淡淡地报上姓名,哼笑一声,立即低下头去:“我随母姓,所以姓叶。”
君赢冽震了一下,看着叶邵夕的眼神,不禁暗下几分。
叶邵夕单衣而立,冷眼看着白予灏指过来的剑尖,侧了侧头,一指推开:“我来放你走, 你倒要杀起我来了。”
“不用!”白予灏捂着右肩,汩汩不断的鲜血渗出指缝,染红衣襟。
“不用什么?”叶邵夕笑了一声:“就算你说不要也来不及了,煜羡军队被我引了过来,凭你一人之力,你和你的王爷
,岂不是要丧生此地?”他说的不紧不慢,语气淡淡的冷漠,一缕黑发掉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襟之内,胸前隐隐的红痕
,狰狞刺目。
白予灏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叶邵夕轻笑一声,未待说话,一旁的宁紫玉忽然跨上一步,眯着眼睛看他半响,忽然甩起衣袖,狠狠就是一掌。
叶邵夕被打的偏过脸庞,一瞬间僵在那里,过了好一阵,他都没有说话。
宁紫玉狠道:“叶邵夕,你好大的胆子,勾结外军,我倒是给了你几个胆子!?”
叶邵夕不怒不笑,反而出奇地平静,就好像受惯了这种对待般,静静地呆在那里,丝毫不去反抗。
半响,叶邵夕冷冷一笑,回过头来:“宁紫玉,我就是这样做了,你要怎样!?”
宁紫玉怒极,反手又给了他一掌,狠狠地瞪着他,咬牙道:“叶邵夕,你居然敢!?”
“不敢?我有什么不敢?”叶邵夕自嘲一笑,轻描淡写道:“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受过的对待还不是一样?既然如此,
我又有什么不敢?当年仗剑江湖,血雨腥风,我又有什么不敢?”顿了顿,他转过头来,对着白予灏,淡淡道:“我帮
你们挡住宁紫玉,你身负剑伤,煜羡军队马上就来,还不带着王爷快走……”
说着看了君赢冽一眼,叶邵夕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覆下眼帘。
君赢冽勾勾唇角,站了起来,没有说话。
叶邵夕回过神来,剑峰一转,架在宁紫玉的脖子上:“太子殿下,属下得罪了。”
“叶邵夕!你敢!”
叶邵夕淡笑一下,忽然收紧剑柄,锋利的剑刃几乎嵌进宁紫玉的细嫩的脖颈,剑身锋芒毕露,闪着寒光,似乎再动一下
,便要断颈而亡。
白予灏怔愣一下,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是……”
君赢冽走了过去,站定在叶邵夕面前,两双惊人相似的眸子瞬间相遇在一起,却都极尽冷漠的,静静凝视对方。
“你走吧……”叶邵夕转过头来,淡淡的,没有一丝情感。
君赢冽哼了一声:“我一向不受他人恩惠。”
“你没有受我恩惠。”叶邵夕不想再辩,收紧剑柄,开门见山道:“我只是再赌,赌给自己一条生路。”
君赢冽愣了一愣,突然冷笑一声,道:“叶邵夕,我提醒你,你为他赌命,不过是在玩火,玩火……终会焚身。”君赢
冽抬着眼睛看他,嘴角噙着冷笑,眼神冷漠,却分外真挚。
叶邵夕轻轻一震,随即闭上眼睛:“四王爷,你我身份不同,天上地下,我能赌的……也只有这条命……”
宁紫玉被人持剑相胁,早就听不下去,闻言,更是怒极攻心,眼看着好不容易劝来的君赢冽要走,而帮他人又是与自己
关系微妙的叶邵夕,这样想着,更是忍不下这口怒气。
他微微动了动,找准机会,想要脱身出去。
叶邵夕原本就是江湖中人,杀人如麻,身手更是利落狠辣,宁紫玉的这小小动作,在他眼里,不过雕虫小技。
叶邵夕眼睛一眯,巧妙地一个旋身,单手一抓,从背后制住了宁紫玉,而亮晃晃的剑身,依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宁紫玉挣了挣,声音冷得吓人:“放走他们,你知道你该有什么后果。”
叶邵夕默默不言,收紧剑刃,冲着身后二人,道:“跟我走。”
白予灏看了看君赢冽,怔了一会儿,才随他走出帐外。
帐外黑压压的一片,军中所有的将士,好似都被宁紫玉唤了过来,他们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用着警惕的眼神,盯着面
前三人,虎视眈眈。
白予灏右肩剧痛,刚刚那一剑穿透的劲力,好似还激荡在胸内,久久不散。
“……呃……”他脚下一个踉跄。
身后一人扶了上来,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一根一根,完美地收拢在自己的手臂上,白予灏愣了一愣,忽然一阵感动。
“……你没事吧……”极低的声音,淡淡的响在耳边,白予灏竖起耳朵,那一瞬间的关心,宛如做梦。
“……赢冽……”白予灏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君赢冽皱眉,脱口而出:“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什么表情……”
“算了”君赢冽摇摇头,猛然松开扶着他的手,径直走向前去。
白予灏踉跄几步,终于站好,看着赢冽迅速离开的背影,他微微一笑,突然之间,感觉那么高大英伟的身影竟是那么可
爱,可爱得想让自己花费一辈子的时间去疼去宠。
白予灏失笑,心下暗道,若是赢冽知道自己的想法,岂不是要将自己揍飞到天上去?这样一个男人,倨傲冷漠,锋芒毕
露,是万万不屑接受别人的疼宠的。
白予灏笑了一下,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君赢冽的耳里,君赢冽震了一震,忽然回头,冷道:“有人在前面开路?你
在那里傻笑什么?还不快点!?”
白予灏笑嘻嘻地追上去,与他齐平:“赢冽……我的右肩好痛……”这一声嗲声嗲气,白予灏微拧眉宇,泪眼轻垂,攀
着他的手臂,有些撒娇的味道。
君赢冽恍惚一下,心里跳漏一拍,怔了一下,慌忙拍开他:“你干什么!?”
白予灏晃着被拍红的玉手,眼泪汪汪:“好疼好疼,哪里都好疼,打了半天,身体还好累……”
君赢冽好似于心不忍,冷眼看了半天,终于缓缓靠近,扶住他。
白予灏心里偷笑,脸上却做出痛苦状,忍得好不辛苦。
那厢,叶邵夕劫持宁紫玉,刀芒锋利,亮晃晃地出现在众人之中,一步一步,警惕地开出一条道路。
“叶校尉,你在做什么!?你可知道?”军队前方,一人身着紫袍,眉目清雅,冲着叶邵夕,大声咆哮。
叶邵夕轻轻一震:“郁丞相……”
郁紫冲上前来,却不敢靠近:“放下剑来,太子会怎样对你,你应该知道……”
宁紫玉此时却早已恢复镇定,虽然被人架着脖子,却不慌不忙,暗下神色,咬咬牙道:“叶邵夕,事已至此……今天的
一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叶邵夕紧了紧手中利剑,沈声威胁:“谁都不许动!否则我砍了你们映碧皇子!”
众人仓皇,颤颤抖抖地让开道路,容他三人通过。
风声冷冽,叶邵夕站在风中,衣摆猎猎,黑发凌乱,曾经那么寂寞孤独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就好像抛弃了一切,
只有自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风中。
君赢冽离开的时候,站在他的面前,看了许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烈火焚身,你帮了本王,将来走投无路,就来找我。”
叶邵夕淡淡地笑着,黑发在风中张牙舞爪,自始至终,没有点头。
君赢冽抿了抿唇,跨上马背。
叶邵夕注视着他,久久的,依然冷冽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黎明将至,拂晓初升,天快亮了。
君赢冽覆下眼帘,没有说话。他和叶邵夕之间,如此相像,一样寂寞,一样倨傲,淡淡的,像有种说不出的东西,缓缓
流动。
君赢冽拧眉,他与叶邵夕的关系,越来越奇怪……
马鞭挥下,猎猎风声之中,红蹄烈马嘶鸣一声,就如离弦之箭一般,急速飞奔出去。
第五十章
天蒙蒙亮,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些南方特有是湿气,起伏的山线隐隐约约地映在天边,虽然不甚清晰,却朦朦胧胧的有些
空山新雨的清新味道。腊月寒冬,枯败的草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忽然一阵马蹄踏过,踩碎了几层冰渣,渐在一旁。
深冬的季节,连呼出来的热气,好似都要凝结成冰。
马蹄渐渐慢了下来,改成缓速而行,空旷的山脉间,只有一前一后,两匹骏马,状似悠闲地低头迈步。
“……呃……”白予灏捂着右肩,微微拧眉。
君赢冽驱马上前,看了他一阵,问道:“很疼?”
白予灏摇了摇头,冲他笑了一下:“没事,就是跑得太快,颠得疼了些。”
君赢冽愣了一下,忽然嗤笑一声,缓鬃而骑:“你这么大的的神医,原来还会怕疼……”
白予灏笑着追上去,与他齐平,回嘴道:“神医也是人啊,当然也会怕疼,小时候师傅还教育我说,越是行医者就越应
该神经敏感,这样才能很好的掌握疼痛程度。”
“是吗?”君赢冽淡淡的搭话,慢慢地骑回营去,欣赏着难得一见的青山开阔,心里也不禁舒爽起来。
“对了!”白予灏一拍脑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身子怎么样?肚子疼了没有?怪我莽撞了
,还让你骑马。”
君赢冽回过头来看他,眼神冽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开口答道:“……没什么,我又没骑快,注意着呢。”
闻言,白予灏心底微微的喜悦,就连肩头隐隐的疼痛也让他彻底地丢在了脑后:“真没什么不舒服?真的不疼?有没有
像上次一样……?”
君赢冽震动一下,没有说话。
白予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后悔得简直就想抽自己两个嘴巴。赢冽倨傲冷漠,上次的那般弱态,无论如何,都是不想被
人再次提起的吧。
那么脆弱可怜的赢冽,也是自己第一次看见。
白予灏抿了抿唇,颤颤开口:“赢冽……我……”
“干什么?”君赢冽硬着声音。
气氛顿时有些僵硬,白予灏舔了舔舌头,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呃……赢冽这回怎么痛痛快快就答应跟我回来了?不是不想见我么……”
君赢冽愣了愣,皱眉:“你这脑袋里成日想着什么?本王去是为了打探军情,顺便窥视一下他映碧军队的实力,哪知道
你会不知死活地跑过来,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白予灏怔愣一下,顿时有些委屈:“赢冽你要是刺探军情就叫我跟你去啊……你自己多危险,而且我也没想坏你的大事
……”
君赢冽愣了一下,低下头想了许久,突然喂了一声,犹豫道:“你……”
“什么?”白予灏探过头来,亮晶晶地瞅着他。
君赢冽看了他一眼,逃避似的躲开。
“呃……怎么了?赢冽……?”
君赢冽寻思了一番,好像觉得还是问不出口,咬了咬牙,道:“没什么,你别问了。”
白予灏被勾着心痒痒:“你要问什么啊?赢冽,你说啊,我想知道。”
君赢冽有些不耐烦,声音充满冷意。“问这么多做什么!?不是告诉你别问了么?”说罢,冷冷地睇了他一眼,夹紧马
肚,急匆匆地去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人的好奇心,是种最可怕的武器。
白予灏被掉着心痒痒,一直到两人缓骑回了军营,还有些不善罢甘休的势头。
“赢冽,赢冽,你刚才是想问什么来着……”
不知为什么,白予灏就是有种预感,他隐隐觉得赢冽刚才要问的事,十分重要,非常重要,极度重要,甚至关系到了他
一辈子的幸福,可是究竟是要问什么,他却打破脑子也想不出来。
骑回军营,君赢冽潇洒跳下马背,白予灏担惊受怕地接着,嘴里碎碎念:“赢冽……你小心点啊,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
作,小心伤到了孩子……”
君赢冽的性格,最受不了有人在他身边磨磨叽叽,闻言,不禁有些烦了:“行了,你烦不烦?你这么能说,本王以前怎
么就没发现。”
白予灏笑笑贴近他:“现在和以前怎么能比,以前我张狂不懂事,现在自然该多多照顾你。”
君赢冽愣了一下,脸色微微变红,迟疑了一下,想了一番,犹豫道:“你……?”
白予灏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