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得是挺雅,但我伊小爷是个俗人。
彻彻底底,不折不扣的大俗人。
本来是满怀兴致找乐子来的,找梨园来了?!
无奈地耸了耸肩,得,换个地方玩总行了吧。
刚跨脚就被人拦住了。
声音柔软的象棉花糖:“这么好的琴艺不入公子的耳么?”
修长的手指,圆润的指甲,纤细的皓腕上一轮乌漆无光的镯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与那对蓝色的眸子撞个正着。眸子里仿若装了一弯湖水,柔情亮媚的几乎要溺毙了我。
我眼皮子往下沉了沉。你何必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轻轻唤了声:“岚汐。”
胸膛里有个东西快得像要跳出来。我有点怕见到他,一看到他我会想到很多,一连就一串,一串都是伤。
岚汐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出来替我拭汗。
我彻底晕了,不至于吧。这大冷天的我居然紧张到出汗?!
“来听曲么,我替你寻个好位置。”说完岚汐收起手帕拉起我就朝里走。
我反手将他拽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我不是来听曲的。”
岚汐转过来,一点没惊讶,嘴角含微笑:“想干什么?我陪你。”
我这会是朽木脑袋,还是进了水的那种。故人异地相遇,不是应该十分激动,感慨万千么?怎么他见了我能够如此
泰然安详,镇定自若。
上次在宫里碰见还发那么大的火。明白,果然是喝醉了!
岚汐要了间小雅阁,一位女侍人端了几盘点心上来,便恭身退去。
“凤梨蛋黄酥,荫绿白兔饺,芙蓉桂花糕。都是你平日喜欢的。”岚汐将一双细致银筷递与我。“尝尝?”
我接过筷子,应付地尝了一块芙蓉桂花糕,依旧甜香盈喉,但是气氛却不如当初。
隔膜生出了,的确很难退却,正如我今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其实说到底,当时对岚汐有的是伤痛,是失望,是我对他那种无与伦比的信赖。但随着时间推移,都淡去了。我们
不是情人,所以不用因爱恨生憎,可以做朋友,至少不用成陌路人。
有时候会觉得当初那种毫无来由的信赖,也许是当初太孤单、太害怕,看见了浮木就紧紧扒住不放。
岚汐,你的情只能先欠着了。
“不合胃口?”岚汐见我只夹了一块就停筷,不由问道。
我摇摇头,吐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轻松些。“岚汐,你早就知道我在这了是不是?”
岚汐伸手将我凌乱的鬓发绾到耳后,我下意识地偏头避开。岚汐的手僵住,尴尬收回。
“我的确老早就知道你的行踪。”岚汐的手半握成拳,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是纸鹤么?国诞那晚你送我的?”些微细末了然于胸。“无论我换多少套衣服,它总会出现在我的内襟中,真神
奇哪。”
笑了笑,又去夹了一块凤梨蛋黄酥。手突然被岚汐握住。
他的手指冰凉,微微沁着汗。“非若,你会不会讨厌我?”岚汐渴求地望着我,眼神却黯淡无光。
我将凤梨蛋黄酥夹到他嘴边,“吃吧,我记得你也喜欢的。”
岚汐的手松开,嘴巴凑前,小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咽下。又啜了一口茶。
啧啧,涵养真好。我怕是八辈子也学不来。
我把剩下的放在他碗里,收回手。“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听了这话岚汐脸上浮现了阵阵暖意,“要不是当初你救
了我,恐怕我早死了。”
他再度灰暗下去。
周围很静,时间很慢。香雾薄,透重幕,惆怅池阁。
“你在习幻境内功心法?”迟隔良久,岚汐开言。
我有些讶异。岚汐居然对幻境诸事如此了解。“唔,实在习。”
“你有没有一些……特别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一惊,岚汐怎么会知道。
定定神,“每练完一层,都会有一些片段出现。”咂下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岚汐的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投下重重阴影。
晓得睁开,急切地说:“非若,你不要练了好不好?”
“就呆在我身边,我会一直陪伴你,保护你,不要再继续下去好不好?”
我怔住了,为什么……岚汐会突然跟我说这些!
岚汐的手攥地很紧,关节卡白,失去血色。
喉舌冷,晓梦早逝,宿花蝴蝶梦还香。翩跹遨游,寒云几片浮蜃楼。
“岚汐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岚汐呆了片刻,手掌放松,呷了口茶,平复心境。
“你与快意楼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岚汐犹如雾里看花,太多地方让人揣摩不透。起初以为他是南洄国国君,谁知却遇到昊郴;官商异途,却处处
想置沂憬于死地;说以前被我所救,年龄上又极为不符。
到底孰真,孰假。一切很混乱。
“普通生意往来。”平淡回答。
“什么生意?”快意楼与他做生意。怎么听怎么怪。
岚汐直视我,没说话。
我撇撇嘴。“我知道我没资格问,但我就是想知道。”管多了?
“别操心太多。只告诉我,与清潋相处得还好么?”岚汐抚上我的脸颊,柔软细润,散发阵阵清香。
“你身上好香啊。”一直觉得奇怪,没见过他抹什么,怎么身上一直飘香。
岚汐笑了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柔软的双唇,带着香气,滑滑腻腻。
“非若,有时不想放手是因为怕你独自面对会伤心难过。若你哭了我这里会痛。”岚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所以
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
他把我拥入怀,“以后你想怎么做我都会顺着你。纸鹤还在你身上,如果有事请一定要来找我。记住呵!”
岚汐没有把我抱得很紧,现又轻轻放开:“我送你回去罢。”
我点了点头,摸了摸项上的黄龙玉佩,与他携手走出霞漪阁,这才发现霞漪阁挂的是岚字商号。
外面依然人声鼎沸,但站在岚汐身边,却觉得自己是隔世观景。再喧闹、再吵嚷,他永远在宁静的彼岸,为安静高
洁的化身。
嫡仙一般的岚汐此时的侧影让我倍感心疼。
为商者,日日与铜币金银打交道。鞠躬哈腰,攀结绅吏,他是否做得来?
是谁将他拖入尘世,是谁让他沾染尘埃。
活在与他格格不入的世间,享受别人惊羡却疏离的眼神。
独自一人,他是否会觉得寂寞?!“非若,你回来了,上哪转去了?”刚踏入义仁堂的大门,正在跟人把脉的浩然
放下病人站起扯着大嗓门冲我喊。
浩然在给人把脉?就他那五大三粗样儿居然是大夫?!
我点点头,他已经来到我面前。“辉城好玩么?”
“挺好的。”顺着浩然的目光往下移,发现他正盯着我与岚汐牵在一起的手,赶忙甩开。介绍道:“浩然,这位是
我的好朋友岚……”
浩然抱拳,标准的江湖人士打招呼:“岚公子,兴会兴会。”
岚汐微微点了点头:“影堂主,又见面了。”
“不知岚公子可否赏脸到后堂用杯茶。”浩然侧身让出一条路,岚汐径直往后走。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浩然尾随而去。
我……就这么被……无视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褴褛老人站在义仁堂门口喊到:“影…神医啊啊啊,你务必要救…救老身身身啊!”说完就抽过去
了。
说话都带颤的,年迈不说病还真是不轻。我瞪直了眼睛,没没没弄错吧?!影神医?
神医!我激动地也快抽过去了。错,不是激动,惊吓也许形容的更准确些。
一个大夫打扮的年轻人快步走过去。
这大夫脸挺小,嘴巴挺亮,鼻子挺高,嘴巴挺红,整一活脱脱的小白脸相。
小白脸熟练地探探老人的鼻息,掐住人中,力掐不醒,掏出一个小翠瓶拔掉小木塞凑他鼻子前让他嗅了嗅。
神药。确定!
那位老人家迅速睁开眼睛,然后打了个奇大无比的喷嚏,声响大的几乎把房顶给震塌了。
就这么一手。我已经觉得这老头没啥大不了的毛病了。以他那喷嚏打的响亮度来看,再活个五百年也都不成问题。
那年轻大夫唤了两个人扶他起身,坐回台前,刷刷刷开了张单子,递给旁边的人,对那老人嘱咐道:“每日三副,
连服六月,即可药到病除。”
老人被旁人搀扶站起,又跪下,几乎拜倒在地,眼泪鼻涕一把抓。“神医啊啊啊。”
年轻医师勉强扯出个笑容,“老人家不必多礼。”话归这么说,人是纹丝未动,只命旁人将他扶起。
对着老人出堂的背影,他补了一句,“您好走。”笑容固然是满满的,但却怎么都掩盖不住眼中那种轻视。周围的
人还在不断地称赞他,他没表示,继续坐下看诊,语气明显柔化了许多,人也热情不少。
这人怪有意思的。我想着。
他突然瞟到我,眼神立马更换成厌恶,比对老人那种鄙夷更深刻更明显。
只一眼,已让我火气上涌。
我纳闷了,我没招他没惹他甚至以前绝对不认识他。
他那眼神是个啥意思?
真想抡起胳膊冲过去,用脚把他的××踩扁,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看我。
不要误会,××是指那张白得恶心人的脸蛋,跟抹了面粉似的。
转过身,努力抚平自己上涌的火气。眼前直对着通往后院的门。
猛一拍脑袋,坏了。刚被他们打岔,忘记岚汐还在后院呢。
光速冲进后院主房,却被眼前的状况吓着了。
岚汐与浩然面对面站着,靠得很近。二人之间气焰流转,彭兹电刹。浩然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岚汐临危不惧,
紧盯着浩然,浑身散发一种形容不出的凛然气质。茶壶茶碗碎了一地。
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谁料到嘴巴的动作居然比大脑还快。
“岚汐,浩然。你们这是怎么了?”说完就有一种想把嘴巴缝起来的冲动。这时候开口,典型的不识实务。
但房内的煞气也确实被我一语冲淡了不少。
岚汐很从容的收回目光。对我微微一笑。柔声道:“非若,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说完凌空划了一个翅膀。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岚汐的眼神变得暖暖的,凑近想要吻我。我倒退一步,咳了一声。示意还有别人在。其实是我自己不太习惯这么亲
密的举动。
岚汐恍了一下,换手帮我整了整领口。然后转身离去,宽大的衣袂在寒风中飘荡,夕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冰蓝
色发带在身后摇曳,像只即将扑火的飞蛾,壮烈且凄美。
我很久才将自己的视线拨回,转眼瞧着浩然。
浩然冲我尴尬地笑了笑:“刚才有只虫子飞到岚公子眼睛里去了,所以我帮他吹了吹。”
…………
真幽默!
我几乎可以看见背后飞过的乌鸦。顺带听到它们嘶哑的怪叫声。
耸耸肩,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是他们的私人恩怨。
比起这,有件事更令我惊讶:“浩然,你是神医?”
浩然一愣,头有点低,但绝对看不出脸红,因为皮肤太黑了。
思索思索,夸他一句害羞成这样?
“神医是外人胡乱吹捧的,我只是个普通大夫。”
语言一出,立即令我哗然。他居然真的是个大夫。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象个屠户拿着小细针在刺绣。
不不,怎么能说浩然象屠户呢。我不能这么不厚道。
干笑了几声。兴趣如泉涌。脑子里不断浮现浩然粗大的手指拿着小秤杆在那秤草药的情景。对着门外指了指,“那
些花也是你种的?”
浩然点了点头,“是。”带着一丝自豪的笑容。“疗伤圣品,很难成活,却被我种成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全
浮现在他脸上。
我点点头,想着自己急速痊愈的手指和恢复的内功,了然。“那这种花叫什么?你又是怎么得来的呢?而且就这么
大剌剌种这里不怕别人来偷么?”
浩然定了定,回答:“这种花就算偷了一般人也不知道怎么用,我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跟一个奇人求得的。至于名
字嘛……”浩然思索片刻。“因为很神奇,所以初植者就命它叫为奇花。”
我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奇花?神奇的花?这取名人真够懒喇的!
浩然突然说了一句话让我史料未及。
他说:“非若,你想学习医术么?”
再次证明我的器官都很发达,头脑反而反应很慢。先是不迟疑的点了头,才想起来应该说:“我很愿意。”
在学习医术的过程中,我内心充满着好奇和喜悦。
可能是这个身体原本就属于一个医术很强的人吧。
后来仔细一下,根本不是,我的记忆全部都是关于这个身体的前世,这又是为什么?
武林盛会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推迟了一个月,你说的那个人我正在帮你寻找。当浩然告诉我这个信息的时候我正在兴
致勃勃的研究一种奇特的草药,而清潋把草药铺搅地一塌糊涂,霜儿满头草的躲我身后对着清潋吐舌头翻白眼。
我抬眼看了看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白雪飘扬。
我来这里时还是夏末,不知不觉已经冬天了。
在学习医术的过程中我也在继续修炼《翩光冥幻》,速度变得特别快,第三层已经成功被我突破了。
“非若,你的医术学得速妙,可谓天赋异禀,能造圣才。我介绍一人辅佑你,可早入精纯。”我感激的谢过浩然。
浩然很忙没多少时间亲自教我,对此他总有点愧疚,让我很无奈。
清潋和霜儿已经追逐到屋外,墨荷颜色装扮的清潋与桃红毛茸披风的霜儿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奔跑分外显眼。
在这段时间里,浩然无所求的提供给我太多的帮助。对他起初那点小怀疑被慢慢地滞消磨平。
门再度被打开,冷风呼呼地灌着。一个遮头盖耳的“浣熊”脱下裘帽,露出一张粉脸,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眼睛
亮晶晶的,却仍是满弯鄙夷神色。
靠~是那个臭小白脸。回忆(三)
桃花流水,白云深山。
我坐在一块木棉软塌上,斜靠着门板倚坐。曲起的膝盖上搁着一本《幻境》,伶秀纤长的手指时不时翻动着,偶尔
发出哧哧的笑声。
伸了个懒腰,站起,长长的拖裙下是一双冰骨玉足。《幻境》落在一旁,我踏出门槛,坐在竹板边,将脚泡进泉水
中。顿时遍身清凉。我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踢起小小的水花。觉得不够尽兴,一个跃下全身没入水中。
在清澈的泉水里吐几个小泡泡,睁开眼,周围尽是斑斓的小鱼。勾勾手指,鱼儿纷纷游到我周围,我慧黠一笑,原
处一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将这些鱼儿全部卷过来。纵身一跃,蹦出水面。它们与我一同跳起再落入水中。
好多受不了剧烈冲击而摔昏过去,我哈哈大笑,伸出手指一点,金光闪过,它们又纷纷苏醒。围着我气恼地吹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