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一生——小魁

华清派那老头当初也这样教他，说什麽「失去才觉可贵，如此方能了解到自己的真心」，他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清水禁不起这麽刺激！」万秋御闻言低声说道，语气中尽是强忍的怒意。

佳襄这一说，清水不管如何也会自己把这罪揽到身上。

难得见到自家大哥生气，万佳襄心里有些胆怯，还是咬著牙继续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我没想到清水哥……

」

「那麽清水呢……？他又拿刀自残了？」想到清水毫不留情的伤害自己，他的心就在淌血。

「大哥你先冷静下来。」他那个温和的大哥到哪里去了……

「佳襄，大哥已经够冷静了。」万秋御深吸了口气，低沈地回道。

「……清水哥听了这消息後没什麽反应，因此我一气之下便没再到林府。一直到前几日，我到清水哥房间没看到人

，探听之下才知道……」顿了顿，他续道：「清水哥有一晚自缢被发现……」见到自家大哥顷刻刷白的脸色，他差

一点说不下去，「……索性发现得早被救了回来，之後林家便把他送到其他地方静养。」

「在哪？」得知林清水无性命之忧，万秋御才稍松了口气问道。

「在去那里前，有件事想先让大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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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结束了～（洒花***）

第六十五章

「清水哥到现在仍旧以为大哥你已经死了。」

「你没与他解释！？」万秋御难以置信自家弟弟竟没有去解释。

「……解释了也没用。」万佳襄边说边想往後退，深怕自家大哥等会儿一怒之下对他动手。

「……解释了也没用？」万秋御闻言心中又是一阵寒颤，「所以你便没解释？」

「……我说了，只是清水哥……不信。」

「我亲自去，他见了我总会相信。」还是对清水而言，他的死讯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麽一想，他心中那股郁闷又增添许多，心中原先的决定又开始动摇。

沈默片刻，万佳襄看著自家大哥百转的神色，续道：「清水哥神智有些不清，大哥你去……他也不一定真相信。」

「神智不清……？」万秋御心角一抽。

真承受不住……？

「佳襄，带大哥去找他。」知道对方如此，他更无法待在此地毫无所为。

万佳襄原想再解释清楚，但自家大哥早已听不进。耐不过对方坚持，万佳襄只得带两人先往林清水住处去。

来到圆州城外，万秋御有些疑惑地跟著自家弟弟，眼看城门愈来愈远，他困惑地想，林家怎会将林清水安置在如此

偏僻之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片林木中，万秋御竟见著一栋华丽的宅邸座落在不远处，不禁加快了脚步，万佳襄却在宅

邸大门前拦住他。

「大哥，我们偷偷进去便好。」回过头，万佳襄这麽说道。

他可不想惊动那个林清焰，不然等会儿可就麻烦了。

原本就想暗自将林清水接走，万秋御听到此言便没反对。躲过许多护院与奴仆，他们终於来到宅邸深处的一间厢房

。整片竹林中就这麽一间房，整个庭园草木也几乎与圆州林府内如初一辙，万秋御猜想那便是林清水的住所了。

万秋御敲了敲门，发现门未上锁。推门而入前，他被自家弟弟一把拉住，因而停下脚步。

万佳襄忧虑道：「大哥你等会儿要冷静些。」

点了点头，万秋御迫不及待地走入房间内室，果然在那儿看到端坐在桌前的林清水。

「清水。」他开口轻唤，可是对方却恍若未闻。

窗外透入的日光正好斜照在案前，与身上的镶边锦锻相比，林清水颊侧散落的几缕发丝与光影交错，反倒显得整个

人更加消瘦憔悴。

万秋御又叫了几声，桌前的人却依旧神色专注地书写著，想到自家弟弟先前所言，他心中也添了些异样感。

走到林清水身侧，万秋御细看纸上的文字，由字词间他轻易地就能判别内容是商事讨论。但眼角一瞥，他却见无数

张相似的纸张散布桌面，内容相同，只是用字稍有改变。

「清水……？」他皱起眉，伸掌握上未曾停歇的手。感觉对方因他这动作轻颤了下，表情转为凝重而困惑，却仍旧

不发一言。

不曾将目光转向万秋御，林清水试著将手抽离却无法如愿，唇角颤了颤喃喃道：「没时间了，别再出现……」

万秋御因林清水的话困惑不已，伸手将对方的脸挪向自己，直视著那双有些胆颤的双眸问道：「怎麽了？什麽别再

出现？」

林清水在四目相对刹那便急忙将眸光移开，只是望著房内一角，幽幽说道：「清焰，再一阵子……应该不会再看到

，你别担心。」

似乎了悟了些头绪，万秋御觉得一股情绪自胸口涌上，想询问站在门边的自家弟弟，却发现气息哽在咽喉，一时间

竟开不了口。

接到自家大哥询问的目光，万佳襄愧疚地对视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眶，开口道：「听说……清水哥刚被救回的那几日

，不吃饭喝水也不说话，所以林家给了他一些药，不知为何後来药停了，人看似恢复了，有时却像这般分不清幻觉

与梦境。」这种病症似乎药石罔效，所以他才怕他大哥知道这事。

「清水，看著我。」一手扳过眼前消瘦的脸颊，强迫对方正视自己，他柔声道：「我是万秋御。」语气尽是不舍。

林清水想将身子往後挪，却发现自己被限制了行动，眼中闪过几许恐惧，没一会儿神情却又转为恍惚，喃喃自语：

「对不住……对不住……」指尖往前触上万秋御脸庞，又道：「……再也没有了……」

「清水哥，我大哥真没死。」一旁观看的万佳襄，忍不住开口说道。

从前他一人前来，好说歹说也没用，如今他也寄望自家大哥亲自出现能有改变。

这一喊让万秋御松了手，林清水因此将目光移向了万佳襄身後。

望著无人的那处，林清水缓缓启唇道：「爹，别担心，清禾会努力的。」

若不是万佳襄身後空无一人，林清水蓦然清醒的神情，与冷静如常的语气，真会让人误以为他与常人一般。

「……大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当初……」看著自家大哥些微颤抖的面容，万佳襄如此认错道。

「是大哥的错。」将眼前微颤的身子揽进怀里，万秋御如此打断道，「若大哥当初真一心为清水好，该看清林家不

是久留之地，早就带他离开这里。可是大哥只想到自己私欲，才耗费时间去向师父与爹娘请罪，让清水变得如此…

…」

他始终留意著清水对他的看法，专注於压抑自己那份情感，反倒看不清什麽对清水是好，什麽不好。

发觉怀中的人想去拿桌上的纸笔，万秋御心口一紧，伸手便点了对方睡穴。

「不该犹豫的，当初何止是一念之差……」沈淀淀地说著，他一把抱起熟睡的林清水。

「大哥……？」看著自家大哥渐渐冷静的面容，万佳襄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

「林家那边……就麻烦你去说明了。」深吸了口气平稳心绪，他抱著怀中的人往门口走。

「佳襄会处理的。」万佳襄犹豫片刻又道：「大哥你……还会回来吧？」

「……既然当初离开造成这不可挽回的错误，清水一日如此，大哥便一日不会离开他。不管清水曾经怎麽想我，这

回大哥不会再放手。」

清水曾说不想要一辈子，但他想给他一辈子。

「帮我告诉他们……」临门槛的脚步顿了顿，「他们给不了清水的，由我来给。」

清水想要远离尘世的生活，他便为他找一个这样的地方；清水需要一个人看顾著，他便会守在他身边。此後再没有

这些扰人的一切，就只有他们两人……

只有他们两人的世外桃源。

第六十六章（尾声）

早冬时分，环绕著茗查村的溪河边蔓长著雪白芦苇，山湾水曲的美景，让这尽产好茶的小村落更增添了些名气。

今年的初雪下得早也下得突然，才见树梢的霜露还未结成薄冰，某日灰蒙的清晨便降下了皑皑霰雪。村子北边十里

处的满山枫林，短短数日便由绿黄转为丹红，转眼间又落去半数，图留一地绯色与萧瑟的枝桠。

枫林周围地形崎岖难行，也并非位在村与村的必经之路上，因此人烟罕至，顶多几名樵夫偶尔行经於林侧时，翘首

望望静谧的那端，村人对这处再没多的好奇探访。

这日依旧飘落著碎雪，树梢间早不见半点颜色，地上的暗红也被一片白意盖去大半，一抹藏青色的身影悄然地出现

其间，迅速地往寂静的枫林深处移动。

来到林末，放眼是一望无际的池潭，浮著碎冰的湖面旁伫立著单薄的身形，灰色布衫上因长时静候而雪白一片。

「天冷了，怎麽还出来？」宽大的外袍随之盖上了灰白的人影。

将对方身上的雪片拨落，万秋御将袍子裹实便赶忙抱起已冻僵的人。

始终沈默著，林清水此时才缓缓开口道：「放我下来。」语气颤抖著，目光却紧锁著湖面远处。

「进屋再说。」万秋御没有依言照做，转身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小屋。

纵然语气始终和缓，他心底却焦急得很。每日他都会出门抓野味，处理生活杂物，在这期间他无时不担忧待在此地

的林清水。

比起五年前刚到此地时，林清水已然丧失的心神，如今能识出他并肯与他对话，他已觉进步许多。但自始至终，他

仍无法让林清水相信他是真实存在，他不知该如何说服对方这既非梦也非幻觉。

进屋後他将对方放在木椅上，在一旁的小炉灶里添些柴火，才退去对方身上的大袍。一见冻到发紫的唇色，他心头

又是一紧，执起同样僵硬发紫的双手轻揉著，阵阵内力集中到了双掌，想快些将其喂暖。

天暖时，他还放心让身前的人在外久待赏景。如今天寒地冻，他只要离开久了，林清水就像刻意般往寒风里待，他

如何劝说都无用。

「下回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赏雪好不？」一回又一回，他不死心地如此问著。

林清水只是将眸光移向桌上的那本小册，淡淡说道：「我想快些将那篇故事完结，等我走了……再一起也无妨。」

双手移到对方冰冷的脸颊，万秋御抚著那渐渐不再发颤的双唇，一会儿才又启唇道：「……我不想你在我见不著的

地方折磨自己，所以下回别在外边待太久。」

林清水闻言不发一语，抬首望著万秋御片刻才又开口：「梦做得太久……爹会难过。」眼神有了些迷离。

伸手摸上挂在万秋御胸前的束口小袋，他有些疑惑，「……原来已经给你了。」

「前年夏初你交给我的。」还记得那日他在後院练剑，林清水在旁观摩书写，傍晚回屋时，对方由怀里掏出交到他

手上。

打开倒出，才发现里头是些碎茶叶与盐块。林清水没有解释锦囊的意义，他问过几回却也不曾得到答案。直到一年

後他到茗查村添购新茶，店里的小姑娘见到他领前露出的小锦囊好奇一问，他也老实回答里头的内容物，没想到对

方听了笑著问他，那是否为心仪姑娘所送，他才知……

盐为海沙，茶为山茗；盐与茶，谓之「海誓山盟」。

「前年……？」喃喃念著，林清水表情疑惑地沈思起。

「先吃饭吧！今日我买了几道菜，你该会喜欢。」确定面前的身子已经暖和，万秋御转身拿起摆放一旁的油纸包，

将里头的乾肉倒入盘内。

木桌上早已摆放著数道菜，全为林清水先前准备，少量的炒菜与白饭，是一人食用之量。他又到屋後添了碗白饭，

与林清水对面而坐，将买回的菜推至对方面前，挪过桌上原先的几盘菜至自己碗前，他开口道：「一起吃吧！一人

用膳太孤单了。」

他知道林清水没有用膳的欲望，桌上准备的食物，从来只有他爱吃的。

由思考间回过神，林清水回道：「我不饿。」起身便往摆放笔墨的地方走。

「我等你。」万秋御没有阻止他，只是放下碗筷静静等著。

没理会对方所言，林清水在一旁自顾地写起书来。

直到午夜时分，他停下笔动了动肩颈，不经易看见依旧坐在桌前的万秋御，迟疑片刻，他放下笔回到对方身边，拿

起筷子缓缓吃了起来。

万秋御毫无意外之色，接著也动起筷来。即便夜已深，两人的进食速度却未曾加快，林清水细嚼慢咽，万秋御也不

赶不急，在半个时辰後几乎同时清空碗盘。

洗涤完碗筷，水也正好烧热，林清水洗完澡便先行就寝。

当万秋御将灯火吹熄来到床边已过了丑时，躺进被里将对方轻轻拦进怀里，他知道林清水还未睡著，房里的炭火暖

不了容易冰冷的手脚。

察觉怀里的人始终在睡与醒间徘徊，他轻声问道：「要不我帮你点穴入眠？」

林清水沈默片刻才如梦呓般道：「……别那麽早醒得好，真想一直这麽睡著……」

「不管睡著醒著，我都会在。别担心，好好睡吧……」低声倾诉著，万秋御因好不容易养得好些的身子再次消瘦而

忧心著。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过去、现在，与未来。

些许是真累了，不到一刻钟万秋御便感觉林清水已沈沈睡去，这才放心地閤上眼。

随著天候日渐严寒，万秋御担忧的事终是发生，一日傍晚他回到湖边小屋时，等待他的是倒在湖边的林清水。

每年秋冬转换之际，身子不好的林清水总会病个几回，运气好时只是轻微风寒，但入冬後却常是发烧不止的大病。

万秋御总期望有一年能避过，今年却仍是无法如愿。

勉强喂对方喝下早准备著的药，额上的湿布换了又换，高热的体温却无法降下。到了清晨，他甚至得用内力护住林

清水心脉，才止住了逐渐减弱的脉搏，估量情况後，他还是决定到村里找大夫。

用衣物将林清水全身裹密，他动身准备越过风雪前往茗查村。

抱著高烧的人，边藉托著对方心侧的手渡著内力，他满头大汗地敲了数遍村中唯一大夫的家门，门内却不曾有回应

。他心急地转而向隔壁人家询问，才知村内大夫刚巧到邻村出诊，两日後才会回来。

「听说昨日寄住在牛家的旅人是个大夫。」不忍见风雪中一脸焦急的万秋御，隔壁的村人这麽说道。

又找了几条小巷，他才找著目的地。对方听了他的来意便马上领他进屋，为他清出了一个床榻让林清水躺下，又候

了片刻他才见一名老人被主人请出。

老人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走进房，嘴里还喃喃抱怨著，但走近他们时，却又眼神一凛，彷若刹时清醒般自言自语

道：「呦……终於让老朽找著了！」药箱一丢就往怀里搜起东西。

「麻烦大夫先帮在下的朋友看看，他病得很重！」眼看大夫近在眼前，却又旁若无人般不理会床上的林清水，万秋

御有些气结，恳求的话语因此有些愠意。

他只要稍停内力的潜渡，就感觉床上的人气息愈趋微弱，他知道此时全看这老人能否救得了林清水。

「等等，等等！」老人向他挥了挥手，依旧使劲地往怀里掏。

「大夫啊……床上那位小哥看来病得不清，是不是请您先看看？」站在一旁有些看不过的牛妵俳，也开口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