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两人一起搭着车会让雅之想起从前。当肇绷着脸开车时,雅之就在一旁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雅之平常和朋友一起
出去时并不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但是和肇在一起时就会慕名其妙地感到紧张。或许是因为深怕一旦错话,对方会
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趣的男人而讨厌他的关系吧?
现在他们像以前一样并排坐着,紧抿着嘴巴定定地看着前方。雅之心里突然觉得,他们好像从没有分开过一样。
可是事实是车子已经从国产跑车变成德车车了,而一向都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的雅之,也已经改穿非常保守的蓝色西
装。肇以前也总是穿着轻松的便服,但是现在他穿着属于管理阶层特有的西装,俨然是个社会中坚份子了。唯一只
有一脸无趣地握着方向盘的样子跟以前是一样的。
[你为什么改了姓?]
停在第一个红灯前面的时候,肇静静地开口说话了。
[我爸妈离婚了。其实他们在我大学毕业前两年就已经提出分手了,只是一直在等我毕业。]
[原来如此。]
肇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你现在没有交往中的男人或女人吗?]
[没有...]
雅之的心头一震,他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佯装平静。
现在还问这种问题干什么呢?希望他不要再说什么或做什么来扰乱自己的心情了。
雅之心中一片混乱,同时等着肇说出下一句话。
可是肇问完那个问题后就把脸别开,什么话都不再讲了。
从以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管是什么重要的事,他绝对不会把心情写在脸上,让雅之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肇又先开口了。
[你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你也没变。]
[你知道我是那家公司的儿子吗?]
[以前不知道,所以前几天才会那么惊讶。]
哼。肇讪笑了一声。
雅之有一种不悦的感觉。他不断地想着,肇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虽然以前也常被肇逗弄,但是因为现在彼此的立
场不同,所以理让雅之有一种卑屈的感觉。
[你是不是误会了?]
雅之再也没办法噤声,他直接了当地问道,肇一听很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瞄了雅之一眼。
[误会什么?]
[比如我锁定你才去推销我们的商品?]
肇很明显地皱起眉头,狠狠地瞪着雅之。
然后用很不客气的语气回答。
[没有。]
然后又沉默了。
很明显的肇不高兴了,但是雅之不知道要怎么善后。
看来肇一点都没有如雅之所想的那种思绪。雅之反省自己不该提出这种问题。
[对不起,我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雅之道了歉,可是肇还是不予理会。他依然保持沉默。
雅之在无可夺何之下只好也默不作声,把视线转向车窗外流逝的街道霓虹灯。想说想问的事情应该多如牛毛,但是
到了重要时刻,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他对肇的情况是一无所知。
二十七岁的年纪搞不好已经有家庭了。不知道为什么,雅之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问题。肇修长的手指上并没有戴结
婚戒指,所以当然也有可能未婚,但是有很多男人就算结婚了也不戴戒指的。
至少可以问问他今天约雅之出来是打算做什么吧?但是肇一旦心情变坏,整个气氛就变得让人难以开口了。
雅之戒慎恐惧地窥视着肇的侧脸,当看到那紧抿的嘴唇时,他不禁整个人都消沉下来。他拼命的想可以对肇说些什
么。如果要在这种暧昧的状态下和肇共度晚餐的话,当初还不如断然拒绝他的邀约。雅之很快地开始后悔了。
在吃完一顿没什么交谈的晚餐后,肇二话不说又开始开车。
如果这样就要分手的话,那么见面的目的又是为了会么呢?雅之完全找不到其中的意义。
可是在肇吝于开口的情况下,光是费力去偷看肇冰冷的侧脸就已经是雅之的极限了。
就在雅之陷入沉思时,肇快速地将车子开进一栋豪华的公寓的停车声。
[这是什么地方?]
[我住的公寓。去坐坐吧!]
[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会造成你家人的困扰。]
[我一个人住。]
没关系,就闭上嘴跟我来。肇用恐怖的眼神瞪着雅之,扬起下巴。
雅之死心了。
要违抗肇的意思行事是很困难的。如今他的威迫感比学生时代更甚,而且相对的傲慢程度也更强
可是知道他一个人住的事实至少是一种救赎。
肇也还单身。
当然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有所期待,但是雅之的心情却倏地轻松了不少,建筑物的一楼只有停车场和出入口,各楼
层都只有一户人家,是一栋五层楼的建筑,光从外表就看得出和一般的公寓不一样,是超豪华的大楼。
刚刚肇只是简单地用一句[我住公寓楼工作室],可是雅之听起来却觉得他指的好像是整栋大楼一样。因为大楼的名
称叫"泽渡工作室。"
雅之突然想到,为什么公司名称是森泽建筑企划呢?如果这是泽渡建筑企划的话,或许他就会注意到是肇的老家经
营的公司了。
[是我祖父那一代开始创业的,不过一开始是采共同经营的方式,和一个叫森章市的人一起。后来那个人因为意外
身亡,不过公司还维持着当初的名称。]
肇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做了完整的说明。
原来如此。雅之也接受了。
不知道为什么,肇好像察觉到雅之心中有这样的疑问,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如果你知道的话,难道就不来拉生意了吗?不想见我吗?]
[没有这回事。]
不想见面的人是你吧。这句话涌到喉头,可是雅之忍了下来。因为他怕此话一出,肇会反击--如果不想见的话,今
天晚上就不会找你出来了。雅之不知道肇的真正用意何在,但是他知道以肇的性格来讲,是不会轻易地吐露心思的
。
[好了,你为什么对我讲话要这么客气?]
肇一边打开位于五楼的房间一边不悦地问道。
[好久没见了,你却摇身一变成为我们伟大的设计师客户,我有点混乱。等习惯了之后,或许我就可以把公私稍微
区隔了。]
[那就尽快习惯吧!]
尽快习惯吧!这句话让雅之为之一惊。那无疑是表示肇今后仍然想跟雅之维持私人的交往了。可是,抬眼窥探到肇
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地冰冷。
肇将雅之带到二十叠左右大的起居室。
雅之按肇的吩咐坐到松软的沙发上,肇也立刻坐到他旁边来。
他紧靠在雅之身边,把手搁到雅之的膝盖上。
这唐突的行为让雅之全身顿时僵硬了起来。
[泽、泽渡......]
[叫我肇。]
[啊!]
肇突然欺了过来,将雅之推倒在沙发上,雅之不自觉地尖叫起来。
肇的手灵活地动作,立刻松开了雅之的领带。
[你想干什么?]
雅之强力地抵抗着。
[不要!请你住手!]
虽然力道敌不过肇,但是雅之还是抓起靠垫丢了过去,两脚不停地摆动,企图踢肇的小腿肚,他死命地用两手顶住
肇那健壮的胸膛,企图推开他。
[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认命。]
肇一把抓住雅之纤细的手指,不耐地推开。
[你不是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才跟来的吗?]
肇说出这句让雅之难以置信的话来,同时用强硬的目光看着雅之,那严峻的眼神中掠过些许的踌躇和疑惑,但是很
快地那种怯弱的光芒又消失了,马上变回只剩傲慢色彩的肇的眼神。
[......好久不见,你不是想要我抱你吗?]
他怎么能这么厚颜地讲这些话呢?
面对肇的没有常识性和厚颜无耻,雅之不觉一阵晕眩。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真是不敢相信!明明是你叫我来的,我可是一点都想不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抛弃人的是我,把人捡回来的也是我。肇的态度简直就表明了他这样的心思。抛弃人的明明是肇,待事情平息了又
三言两语就想把事情挽回,这种想法未免太自大了吧?和以前的恋人在不期然的情况下重逢,只因为是老朋友就要
求一夜情,这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了。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雅之差一点就要掉泪。
没有理由要受到这种待遇。
太过残酷了。
肇看着雅之无助的表情,突然抽离了身体。由于肇的动作太过干脆,雅之甚至觉得难以置信。
雅之一边将被扯乱的衬衫前襟合拢,一边从沙发上支起上半身。
肇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雅之。这一次他的眼里很明显地掺杂着焦躁的情感。是因为雅之不照他的意思行事的关系吗
?然而雅之并无意为自己的行动收拾善后。过份的人是肇。
[是吗!]
肇一边拢起头发一边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想乖乖地照我的话做。]
[......那当然。]
雅之的声音在颤抖。
悔恨和悲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肇一定只把雅之当成一个随时可以摆弄的对象而已。他看穿了雅之对自己还有所依恋,他甚至看穿了雅之的所有心
思。
[如果你有这种想法,那我也有我的作法。]
雅之猛然一惊。
肇的脸上浮出不怀好意的表情。
[能够提供我所要的材料的公司不只有你们一家。本来我对你们公司是第一个进口这种材料,甚至因而拓展了日本
的视野一事颇有好评,才想把生意交给你们的,不过或许我会改变我的主意。]
[你好卑鄙!]
雅之尖叫道。
[你简直就是把公私混在一起了!难道今天晚上跟我见面也是工作吗?]
极度的悔恨让雅之终于流下泪来。
[不是因为怀念过去的私人会面吗......?]
雅之没能把话完整讲完。
肇默默地看着雅之。他又变得面无表情了,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肇没有回应,这使得雅之被伤得更深。
肇太傲慢了。
二话不说突然把人抱住,遭到拒绝就拿工作来要胁。难道他认为雅之会就这样乖乖听话吗?
雅之不认识这样的肇,已经够了。肇之所以找雅之无非只是想玩一下而已,他甚至没有把雅之当老朋友看待。
雅之太愚蠢了。不管肇是抱着什么心态把雅之约出来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股被背叛的悲哀
感顿时涌了上来。雅之更加地自暴自弃了。
雅之松开了紧握着衬衫前襟的手。
原本一直定定地凝视着雅之的肇,见状瞬间绷起了嘴角将视线移开。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雅之以因为屈辱和不安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鼓起勇气说道。
他解开垂在脖子上的领带,同时松开左袖口的钮扣。
[如果我照你的话去做,你能不能收回刚刚所说的话?如果答应你的话,请你把这次的生意交给我来负责,不要再
找其他的公司。]
他不能因为私人的事情而惹得肇不高兴,造成公司的损失。一想到公司目前的状况,雅之就觉得不能以这样的结局
收场。
反正自己的身体以前就被肇占有过了。现在再装模作样也于事无补。
雅之紧咬住嘴唇。
如果肇想拥有他那也无所谓。事实上雅之在内心深处也希望像以前一样被肇所拥抱,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在这
样的情况下。
反正就算心里再怎么无法接受,只要过了今天晚上他就不会再和肇碰面了。这是雅之唯一仅有的一点点尊严。
雅之做了这样的决定,同时松开了右边袖口的钮扣。
[请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就终止我们的交易。]
肇还是不语。
[......求求你。我为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够了。]
肇终于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道,但是雅之的心境也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雅之低垂着眼睛,将视线从肇的脸上移开,拉掉领带,慢慢地把手摸上胸前的钮扣。
[我说够了!]
这一次肇用强烈的语气怒吼道。
雅之碍于肇的迫力,把手垂了下来。
肇眼中带着愤怒和困惑的色彩,使得雅之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肇在生气,但是不了解那种困惑的眼神代表什么意
义。
[太无趣了。]
肇丢过一句话。
[你回去。]
他这样命令雅之。
雅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也不能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走人。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和羞耻,一旦从那种情境中清醒过来之后,他再度为自己的没用感到难以忍受。
雅之动弹不得。
从肇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可以明显得察觉出他心中充满了后悔的情绪。他今天晚上约雅之出来绝对不是希望有这样
的发展。无法顺利地说出心中想说的话,也不能在态度上表现出来,有这种困扰的应该不只有雅之吧?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原谅肇所说的话和所有的表现,他的做法真的让人无法理解他的用意。但是雅之也明白,是
他们彼此之间这种笨拙的态度,导致这么悲惨的结果。
或许是一直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的雅之让肇觉得厌烦吧?他突然把两手伸向雅之的胸前。
雅之吓了一跳,出于反射性地把身体向往缩,抬起头来。
肇避开和雅之目光相对,一个一个帮雅之把松开的钮扣扣好,甚至捡起掉在沙发上的领带帮他重新打好。
仿佛是暴风雨后的宁静一般。肇那灵巧的手让雅之想起过去,有助于缓和雅之的情绪。
[周末有计划吗?]
[......没有。]
[那陪我去兜兜风。]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邀约,雅之无言以对。
[不喜欢吗?]
[没有。]
在肇的追问下,雅之抛开心中的踌躇。
他心想,肇一定也在后悔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或许他想趁周末再好好地谈一谈。
雅之也想跟肇谈谈。
雅之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清楚,肇到底有什么打算?如何看待雅之?
可恶!肇一边骂一边将手上的靠垫往地毯上一丢。
在不悦地送走雅之之后,肇心中一直盘据着后悔的情绪。
不知如何措词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事。
明明应该已经很熟悉的,可是一站在雅之面前,肇就仿佛不懂教训似地重覆犯着同样的错误。面对雅之时他总是无
法让事情顺利进展。
今天晚上之所以把雅之叫出来原本是要告诉他想继续交往的。其实他并没有一开始就想占有雅之的身体,可是结果
竟然变成如此不堪的局面,这全是因为他不擅言词的缘故。
或许是分手的时间太长了,肇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雅之。他感觉得出雅之也有同样的困扰,他仗着雅之似乎也
有意接受自己,结果话也没好好说就一把将雅之推倒。
或许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像以前一样互相拥抱就可以传达自己的心情。肇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做出那
么无谋的事情来,是有点冲昏头了吧?
在被拒绝之后感到更加迷惘,结果竟然说出那种卑鄙至极的话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一个人冷静下来之
后,肇更是感到无比的后悔。
雅之生气是应该的。
好不容易见了面,这下子雅之可能就会从此消失了。
肇的焦躁情绪越发高涨。
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两个都不擅言词的人可以确认彼此的心意呢?肇觉得就算两人再见面,恐怕也只会一再重覆同样
的事情。他们两人都太过在意对方,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笨拙。但就因为肇认为彼此都对对方抱持着特别的感情,
所以更让他无法就此放弃。
他粗暴地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要使出一点比较激烈的手段来做赌注呢?
肇不自觉地紧咬住牙关。
这样或许会让雅之感到痛苦,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固执而虚张声势的雅之可能永远都不会敞开心房吧?肇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