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勒心情不好,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那柄依然躺在大厅地面上的匕首,不确定如果利安当时真的自杀的话,他会不会救他。
“也许我会救你的,因为你可以做我最好的床伴。”他低声笑了起来,带着情色和嘲讽的意味,然而他又想到了利安曾经给过他的微笑,那金子般的笑容似乎可以使人的心都被温暖,于是他脸上的嘲讽渐渐消失了,略微有点惆怅。
“你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啊。” 巴特勒缓缓喝了一口酒,默默地思考。
过去三个月他一直在为利安设计陷阱,用各种手段来腐蚀他、驯化他,就像驯服一个宠物。这其实不难,只要有手段,而且够狠心就行,他看着利安一步一步陷进去,从思想到肉体都渐渐依附于他,他一方面在嘲笑他,另一方面又很享受。是的,拥有利安这样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头脑单纯的床伴是件很不错的事,他比以前的任何情人都更令巴特勒满意。
如果利安肯屈服,他会对他仁慈一点的,巴特勒这样想。
可利安不见了,也许他已经死了,也许他逃走了,不管怎么说,他逃离了巴特勒的掌握,这令他很不愉快。
巴特勒想到到自己跟利安打的赌,他赌利安会爱上他,而利安终于没有爱上他。
“为什么你能这样坚持呢?爱情那种东西,根本是不存在的呀?为什么你可以为你的乔治做到永不变心呢?”
巴特勒凝视着手里的酒瓶,那里面晃动的深红色液体就像血——冰冷的血。
巴特勒也不很清楚自己的心,他一方面希望利安能够改变初衷,在金钱和诱惑下放弃爱情,一方面又为他的坚忍而赞叹,甚至还有一点点希望他能坚持下去。也许在他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放弃对这种美好感情的向往,他既想看到利安背叛乔治,又渴望利安能够把这爱情转投到他的身上,如果能得到利安真心的爱,说不定也是种不错的感觉……
可是他忘了,从一开始他就把这件事置于两难的境地,如果利安不坚持自己的爱情,他怎么会看得上他?如果利安坚持自己的爱情,那他怎么可能得到他?
“我究竟是希望你坚持呢,还是希望你不坚持?唉,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感情,它使我们增加了多少烦恼啊!”
巴特勒思考良久之后,只能发出这样的叹息,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初秋的凉爽,时光像水银一样流泄过去,无法回头。
*37*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斯莱特先生紧张地抓着一杯酒,隐藏在天鹅绒帐幔的阴影里,飘忽不定的眼神狐疑地盯着光影里的人们,觉得似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他。
当然,他这完全是多虑了,时至今日,曾经风光鼎盛的斯莱特家族,已经只剩下候爵这一个空空如也的头衔,它下面的金色支撑,早已成为久远的传说。
“斯莱特先生。”一个傲慢的声音打断了斯莱特先生的沉思,他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才故做镇定地转过身去面朝说话的人。
“您好,巴特勒先生。”斯莱特先生僵硬的态度显然取悦了巴特勒,他微笑起来,彬彬有礼地举了举自己的酒杯:“很高兴您如约前来,我想您也许有把握赢得那个赌约?”
斯莱特先生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他冷淡地说:“我不知道您怎么会产生那个无聊的想法,如果您想取消赌注,我可以同意。”
“哦,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好奇心是很强的。” 巴特勒的脸上挂满笑容,风度无懈可击,语气却让人说不出的反感。
“上帝是不会允许那种邪恶的事情发生的!”斯莱特先生的脸色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了,巴特勒的笑容却一丝也没有减少。
“上帝不是万能的,可魔鬼就不一定了。”
斯莱特先生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赞同他的这句话,显然,巴特勒先生应该是魔鬼在人间的化身,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听到的关于这个人的传闻,不禁更加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跟他搭话。
那还是一个月之前,在一个跟今天类似的社交场合里,他听到这个男人肆无忌惮地跟别人吹嘘他五花八门的来钱之道,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客观地说,这也是人之常情,要知道斯莱特家族由于严谨的家风,从来没有通过歪门邪道赚过钱,当然了,这可能也是这个家族没落的原因之一。
结果他很荣幸地引起了巴特勒先生的注意,并且亲自上门拜访了他。可想而知,那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会面,而最令斯莱特先生愤怒的是巴特勒先生竟然提出跟他打个赌,赌斯莱特先生会在一个月之内长出尾巴。
这太荒谬了!
简直不可思议!
斯莱特先生当时就想提出决斗,因为巴特勒先生严重地侮辱了一位绅士的尊严,而巴特勒微笑着摇头,用他那独特的傲慢的口吻说:“先不要着急,亲爱的斯莱特先生,要知道我决定为这个赌约投入三千英镑的赌注。”
斯莱特先生犹豫了,他突然觉得这也许是上帝看在他多年虔诚的份上赠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他应该得到这笔钱。为什么不呢?赢这个恶棍的钱绝对可以算是光明正大的,而且还是一大笔钱,要知道这个数目差不多是斯莱特先生那个可怜的小采邑年收入的三倍了。
“三千英镑?”
“是的,三千英镑。”
“赌我一个月内会长出尾巴?”
“没错,我深信自己会赢。”
“你输定了!”
“那可不一定,我有信心。”
“我奉劝你不要再开玩笑!”
“不是玩笑,斯莱特先生,我甚至可以跟你立个字据,并且有公证人。” 巴特勒先生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份文件,展示给斯莱特先生看。
斯莱特先生突然犹豫了,他认为这件事肯定是个圈套。
“您想看我出丑吧!”
“不,这完全是一种秘密的赌约,只有我们两个人参加。”
巴特勒先生懒洋洋地咬着自己的雪茄烟,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您相信您的上帝,那您可以勇敢地下注,至于我,我不相信他,所以我想跟你打这个赌。”
“你输定了!”斯莱特先生坚定地说。
“哦,那有什么关系?也许您会赢,也许我会赢,赌博本来就是一半对一半的机会。”
斯莱特先生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相信常理,他是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长出尾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巴特勒非要打这个赌,只能说明他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别有用心,可如果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赌约,那会有什么不利的事情呢?斯莱特先生出于谨慎,没有立即答应他,而是又考虑了三天,才派人送信给巴特勒先生先生,说他同意打这个赌。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斯莱特先生虽然已经是成年人,并且有博学的知识,还是情不自禁地每天检查几遍自己的身体,奇迹一直没有发生,他很健康,很正常,无论检查多少次,尾椎骨的地方也没有丝毫变异的现象产生。
“这个巴特勒是个疯子!”斯莱特先生满意地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裸体微笑:“人怎么会长出尾巴?他输定了!三千英镑!他真是个败家子儿!”
现在,巴特勒先生微笑着对斯莱特先生说:“咱们打赌的时间到了,我想也许您愿意跟我一起去验证一下结果?”
“我对你说,你输了。”
“啊,是吗?输还是赢,得鉴定之后才能确定呀。”
巴特勒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斯莱特先生觉得自己给过他机会了,现在这个人非要把一笔巨款送到他的手上,他没有理由不接受。
“到我家去签定吗?”
“不,就在这里吧。”
巴特勒看到斯莱特先生惊诧的脸色,笑了起来;“放心,不是在这个大厅里,主人曼波先生是您的朋友,不是吗,我们可以借用他家的小客厅,不会有人打扰的。”
于是他们来到二楼僻静的小客厅,斯莱特先生谨慎地把门关好,看了看房间里简单的摆设,知道没有第三个人可以隐藏在屋里。
“好了,现在我得亲眼看一看您的屁股,以便确定有没有长尾巴。” 巴特勒先生懒散地坐在沙发里,提出要求。
斯莱特先生涨红了脸,这简直是无法容忍的冒犯!
“您看,这是合理的要求,我必须确定您没有长出尾巴,否则怎么可能把这么大一笔钱随便放弃呢?”
斯莱特先生是个讲理的人,他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这个要求,他坚定地相信科学,相信上帝,他认为自己赢定了,三千英镑,只需忍受这样一个无理的要求就可以拿到,应该也不算太难。
于是他再次检查了门锁,确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这才解开裤子,背朝着巴特勒,让他看自己赤裸的屁股。9F1D1E局的寂的後:)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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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勒先生只看了一眼,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就爽快地承认自己输了。
“我给过您机会。”斯莱特先生强自镇定地穿好衣服,脸上带着羞耻,也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是的,我承认我输了,这是我的亲笔签名,您可以拿这张纸条去莱曼先生的事务所提取价值三千英镑的金币。”
巴特勒似乎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沮丧,笑眯眯地递给斯莱特先生一张纸条,斯莱特先生认真验看了一下,他知道莱曼先生的信誉一向是最好的,而巴特勒先生虽然名声不好,但也向来是说话算数的人,所以并没有担心这项交易。
他把纸条收进口袋,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问:“您不相信上帝,可现在您输了,不可能有什么超越常理的事情发生,您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您的做为。”
“哦,我不相信上帝,这是事实,我也认为不可能有什么超越常理的事情发生。” 巴特勒冷静地回答他。
“那您为什么还要跟我打赌?难道您不知道自己一定会输吗?”
“嗯,那要看实际的情况。” 巴特勒微笑着说:“也许我还有其它的办法可以挽回损失。”
“哦?”
看着斯莱特先生询问的目光,巴特勒拍了拍手掌,笑容满面。
窗帘自动拉开了,露出坐在落地窗前的一小排人,斯莱特先生险些晕倒在地——
“你……”
“是的,我输给了您,可我赢了他们。”
巴特勒先生不急不忙地说:“我跟他们打赌,说您会脱下裤子让我摸您的屁股,他们都不信,于是我们打赌,每个人的赌注是一千英镑,您看,他们一共是七个人,所以除了付给您的三千英镑,我还赢了四千英镑。”他再次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我也赢了。”
*38*
“你是魔鬼!”斯莱特先生把自己的心声喊了出来,沙哑的声音充满愤怒,巴特勒微笑着提醒他:“拿好您的三千英镑,您随时可以去提款。”
斯莱特先生的怒气立即被这句话打消了大半,他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颓丧地倒退几步,落荒而逃,不过在跑下楼梯的时候,他用手紧紧按着口袋里的那张纸,心想:不管怎么说,这三千英镑是真的,它是我的了!
巴特勒转过身来,脸上嘲讽的笑容更深了,又一个成功的试验,是的,人心是险恶的,人性是贪婪的,无论多么崇高的荣誉,多么显赫的身份,多么受人赞扬的品行,一遇到钱,马上就变了……
他从容不迫地跟其它几位参赌的人做清了交易,叼着雪茄踱下楼去,依旧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懒洋洋地观察着,顺便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上流社会的豪华宴会充斥着女人们的珠光宝气和醉人香水、男人们笔挺的礼服和虚假笑容、富丽堂皇的装饰品和盛开鲜花,这一切令人眼花缭乱,使巴特勒感到厌恶,但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们,就像一个魔鬼正计划把上帝的信徒拉下水,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爱好。
巴特勒有着高贵的出身和惊人的财产,没有人敢轻视他,所以即使别人不喜欢他,也没人会赶他走,他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在角落里冷淡地喝着酒,偶尔也跟别人搭讪,谈笑风生,他知道不会有人跟他真心交往,但他不在乎,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突然他看到两个男人走进大厅,主人曼波先生和夫人颇为惊喜地迎了上去,宾主寒喧了一会儿,两位客人把带来的礼物送给曼波先生和夫人,然后就告辞了,留下一大堆惋惜的赞叹声。
“那是谁?” 巴特勒问旁边的一个人,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口,看那两个人上了一辆轻便马车,迅速离开了。
“哦,那两个人是新受封的爵士,从印度回来的,据说做出了很大功绩,所以受到女王陛下的嘉奖。”
“从印度回来?”
“是的,那个遥远的鬼地方。”
“他们是英国人吧?”
“应该是的,不过兵团里有很多外籍佣兵,也有法国人和其它国家的人,我不能确定。”
“他们叫什么名字?”
“不太清楚,一起受封的有四个人,好象有一个叫马克·巴斯坦,对,就是他,刚才那两个人里面年轻的那一个,我看他不会超过三十岁,受封典礼的时候我太太做为女王的陪伴也在场,她非常喜欢那个马克,因为他长得最英俊——你知道,女人们都是这样的,她回来跟我唠叨了好几天,昨天在路上碰到的时候她指给我看过,所以我有印象。”
“马克·巴斯坦?” 巴特勒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嘴角边浮起微笑,喃喃地说:“怎么看起来很眼熟呢?”
远山旅馆的一个房间里亮着灯,两位体格强壮的先生正在交谈。
“别生气了,马克,我知道你不喜欢社交,但我们也得注意起码的礼仪,曼波先生邀请咱们三次了,我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他,再说,咱们也要给老团长格兰特将军留些面子。”
“我没有生气。”叫马克的那位年轻人冷淡地说,他的线条很硬朗,但五官英俊,皮肤像常年生活在热带的人那样,被晒成略深的淡棕色,唯一破坏他美貌的是右侧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疤,由于时间的久远,已经淡淡的不太明显,现在他垂下头,淡金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的态度表现出来了,你在生气。”他的同伴是一位肤色偏深的成熟男子,有着意大利人特有的开朗气质和一头浓密的黑发。
“不,我只是不习惯接触那些贵族,那种场合让我紧张。”
“紧张!你是想说英国的贵族让你紧张吗?咱们出席过多少豪华的宴会,哪一次你不是被别人称赞得像一位王子,而我只是个可怜的跟班!”
马克被逗乐了,说:“别夸张了。”
“一点都不夸张,虽然你从不说自己的出身,但我知道你肯定是位大人物,瞧,你走路的姿态,站立的风度,说话的措辞,甚至你看人的眼神,都让人感觉出你良好的教养,跟我这种下等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拉里!”马克似乎有点烦躁,拉里立即笑嘻嘻地转开了话题,他们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朋友,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现在我终于可以不太自卑了。”最后拉里这么说,马克奇怪地望着他,问:“怎么?”
“我终于受到女王陛下的奖赏,受封为英国爵士,跟你有一样的头衔了,马克,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你身边了。”
“拉里。”马克的神色有点复杂,拉里微笑着扶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从来不看重这些虚名,我在开玩笑呢,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他凑过去吻了吻马克的嘴唇,甜蜜地说:“最亲爱的人,我的小甜心。”
“好了。”马克显然受不了他这种甜得腻死人的腔调,稍微用点力把他推开,走向自己的房间,拉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笑眯眯地说:“我爱你,马克,语言只是感情的一种表达方式,实际上我想用更热烈的方式来表达我对你的爱。”他在房门口追上了马克,伸手扳住他的肩膀拉到自己怀里,马克没有反抗,他侧过头来看着拉里,眼光里有淡淡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