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眼,敛笑,太守大人睨了小师爷一眼,淡淡道:「研究完忽汗宝珠了?」不想实说,只好移开了话题。
「嗯,除了珠心的一个图案,没有看出其他花样。」小师爷两指捏著忽汗宝珠,迎向光源一指,「你看,有个鹰纹呢!」
只一眼,太守大人便移开目光,回到案上的公文。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珠心里藏著什麽,不能说的真相最好就这样永远埋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因此,他无语,只能任著小师爷胡乱瞎猜一通。
「看完就将它好好收起来。徐老板与王大为的後事需要由我们来办,那些事你与义庄的人确认过了吗?」徐老板与王大为一样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戚,是很多年前从外地来到宜县定居的,因此,他们自然是没有亲人来办他们的後事了,只能由官府与义庄的人了事。
「嗯,提过了。他们说王大为与徐老板因为中毒,所以尸身腐烂的很快,最好尽快下葬。地点也选好了,只等一个吉日即可下葬。」
太守大人点点头,又道:「祈临今日要来,你早点回去吩咐厨子。另外,这封信交给阿友。」将方才写好的信封泥,递出。
小师爷接了过去,「上呈京师的?」
「是。」
「凶手还没抓到,重城近日来又变得如此,皇上会不会……」小师爷担忧。
太守大人低眉敛眼,云淡风轻地道:「总是得做的。」
「……我明白。」看著太守大人不以为意的轻松模样,一反前几日慎事凝重,小师爷心头猛然窜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惊愕之间已然脱口而出:「山月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
被小师爷的猜测一惊,太守大人的手一震,泄露了情绪。太守大人知道小师爷问的不是凶手的身份,而是确实地问凶手的名字、特徵。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的抬头,小师爷被那冷冽的目光一凝,慌乱起来,忙陪笑著道:「山月怎麽可能──」话没说完,一声冷淡肯定的声音被打断了小师爷──
「我是知道。」
「什……」张口,瞋目,极度错愕。
「知道又如何?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就算要抓,也要证据。」
「可是……」只要知道名字,就能向忽汗族发出通告,缉捕凶手啊!
「这事你不要多管,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好。回去。」太守大人凌厉的眼神一瞪,小师爷闭了嘴,眸中情绪百转,心神难以平复,深深看著太守大人一刻後,才勉为其难地应道:「知道了。」
掩上门,小师爷愣愣地盯著手上的信许久,直到房里轻轻传出一声似叹息的声音:「朋朋,回去吧。」他这才清醒过来。
「山月……」欲言又止,挣扎片刻,小师爷终是听从了太守大人的话,将信交达後,举步离开。
「为什麽要隐瞒……?」喃喃自语著,回首望了那紧闭的门一眼,小师爷有些难过地走了。
门内的太守大人扶著额头,双眸转深,手中揉烂了一张写著『阿克斯』的纸,难言的情绪奔腾,直到这高涨的思绪涨痛了他左肩上的伤口才罢休。
难道所谓的冷面青天到此为止?他们所看见的只是一个表象?难道青天从来不曾有过,在陵县的日子都只是假象、一个理想的梦?
这是令人难过的,但最令小师爷难过的是──明明知道太守大人并非包庇凶手,只是有口难言、只是掌握了某些真相而不能说,但他却不告诉自己!
为什麽宁愿自己误会也不说?自己被排除在他的心房外不是头一次了,可是……却还是感到难过……
「小美人怎麽泫然欲泣的一个人独行呢?谁欺负你了?」
小师爷正难过之际,一个轻浮的声音在耳边忽地冒了出来,一股烧热的气息还无礼地喷在了他的颊边。小师爷一吓,差点放声尖叫!
「谁……是你!」张口结舌,小师爷怎麽也没想到在徐老板家中轻薄自己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与太守大人有相似面貌的人!
只是与那日不同的,今日美丽如梅的人儿穿的不是白衣,而是一袭华贵的锦袍,边滚金缎、上绣飞鹰,整个人看来高不可攀、昂气凛然,俨然换了一个人。但与那日一样的,肩上仍是立著一只睥睨天下的黑鹰、黑鹰的主人也一样轻挑地靠近他,暧昧地以修长的手指刮著他的脸蛋!
小师爷向後一躲,拉开了与那人的距离。
他可没忘记那日被偷吻的事!
「你是谁?想做什麽?」警戒地盯著那人,小师爷虽从太守大人那里得知眼前的男人不是凶手,但从他平白无故出现在徐老板家中便可知对方也不是简单的平凡人,肯定有所企图,不能大意。
那人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而抚摸著自己的黑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想知道忽汗宝珠里藏的是什麽秘密吗?」
「你知道?」
「呵!这秘密你是见过的。」
我见过?小师爷呆了呆,一会儿才道:「……你为什麽要告诉我?」
「为什麽啊……自然是我能得利才会告诉你啊!」
得利?难道他也与此次事件有关?只是他又能从中得什麽利呢?难道忽汗宝珠藏的果然是一大笔宝藏,只要他们破了案、寻得了宝藏後便要分他一杯羹?不过……他没见过什麽宝藏啊!忽汗宝珠的秘密真的是宝藏吗?小师爷皱了眉心想。
「当然,如果你想知道的更多,我不介意你用其他东西来换。」
「……什麽东西?」不可否认,小师爷的确是很好奇。
那人暧昧地笑了声,双眼不怀好意地打量小师爷全身上下,轻启红唇吐出饱含淫欲的话语:「例如……拿你的身子来换……」
小师爷先是一愣,会意了那人说的话後,又羞又气地涨红了脸,咬牙切齿:「休想!」
那人耸耸肩,「随你,我也不能强迫你,只是……面对这城里的改变与某人的刻意隐瞒,难道你不想知道事实以便提早破案?」那人丢出了诱饵。
小师爷看似呆呆笨笨,事实上却是相当聪明的,否则又怎麽当上师爷一职。
「嘴里说著不强迫,可却暗地里威胁利诱,这算是大丈夫吗?」小师爷哼道。
「哦……你也不笨嘛!」那人挑眉,没想到遇上一个难缠的对手。
「真是让您失望了。阁下若没事请让开,我要走了。」
那人说也乾脆,不再阻拦,让了一步,浮笑道:「急著避开我吗?不打紧,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保证,让你措手不及!」语毕,那人不再罗唆,纵身离开。
黑鹰昂首嘶鸣,似乎也在附和著那人的话。小师爷冷哼一声,甩头就走,心中却忽然浮上一个念头,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猛然转头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表情大惊、慌张失措!
「怎麽可能……!」
温滑的感觉像是处女身上的滑腻肌肤一样;绽白的颜色像是那白雪中孤傲的白梅一样……他想起了十二年前带著它来此的人,也同这颜色一样清傲。那个高傲的人、清丽的人,就算是咫尺的距离也让他感到天涯相隔。
雪白中飞著两只鹰,一黑一白,鹰眼有睥睨天下的傲气,它是以最精细的手工绣制出来的极品,非贵即富才能拥有的最高荣尚……为什麽他会忘了呢……忘了那个如神如仙、绝凡的人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守著它?为什麽他会没注意到那个人在面对这一片白中的难言之隐?明明……明明都已经穿不下了,为何非得小心地保存它?!
他早该要猜到的,这片白对那个人有特别的意义啊!
所以,才不能甘心放手、也不能放手!一旦放开了……那个人还能是那个人吗?还是会随著这片白消逝?他不敢想、不敢猜,也终於明白那人的苦心维护。
只是,那人最终的选择是『回归』还是『停留』?
「朋朋,在想什麽呢?」祈临在小师爷眼前挥了挥手,不明白他瞬间的失神。
小师爷回过神来,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由於太过震惊,以至於忘了礼仪、大胆地指著对方的鼻子道:「有没有搞错!他是忽汗族人?!」
祈临无奈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老神在在、悠然自得的太守大人和似笑非笑、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男人,接著道:「朋朋,有必要如此吃惊吗?」
「怎麽不吃惊!素闻忽汗族人豪放爽朗,女为巾帼、男为须眉,道道地地的铁血汉子!他这个卑鄙下流无耻好色的人怎麽可能忽汗族人!」小师爷喘嘘嘘地吼完,想起男人所说的『很快就会再见面,保证措手不及』一话让他不禁咬牙切齿。
这个男人果然将什麽事都盘算好了!卑鄙小人!
「朋朋,不能口出妄语!忽汗族与我天国关系良好,不可坏了他族对我们的印象!何况他是来国的使节。」祈临皱眉,严厉指正。
小师爷不服气,又再开口嚷嚷:「临哥哥!你对一个会轻薄男人的人说什麽良好关系!是他先坏了关系的!」说完,会意自己说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且拆了自个儿的台,小师爷脸羞愧地涨红,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祈临一听,愣了愣,愕然地问著使节:「阿罗斯?」☆油炸☆冰激凌☆整理☆
使节──也就是那个与太守大人有相同面貌且三番两次调戏小师爷的莫名男人──阿罗斯摆摆手道:「没办法,谁叫小美人对了我的胃口,一亲芳泽不为过吧?」
「阿罗斯!」祈临头痛。
「你!」小师爷见阿罗斯没有悔意,反而说得理所当然,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大呼小叫,太守大人却在此时一个淡淡的呼唤,让小师爷瞬间安静了下来,不情不愿地瞪著阿罗斯。
「朋朋,外来是客。」不过客人也有分等级与好坏的,像这个偷吻了他的朋朋的男人,无疑是最下等且最坏的一个客人!太守大人睨了阿罗斯几眼,颇为轻篾地收回目光,正巧被阿罗斯发现,兴味地对他笑了笑,有些事已经了然於胸。
小师爷负气坐下,也不顾有客远来,当家户主还没喊『开动』便自顾自地抓了一只鸡腿往嘴里塞。
祈临见状,实在万分头疼,却又不得不照著礼仪走,殷勤招待阿罗斯:「阿罗斯、山月,我们用饭吧。」
「等一下!你还没说你来干嘛!」小师爷腾地跳起,握住了阿罗欲动箸的手。
祈临再度叹气;太守大人淡淡瞥过小师爷与阿罗斯相碰的地方,只一眼,那被挑燃的怒意已隐藏在转瞬之间;阿罗斯则是挑眉看著小师爷。
「就算是使节,也有大好皇宫可住,为何偏偏要来一个小小太守的家中?」
阿罗斯盯著小师爷看了一会儿,才微勾唇角,道:「你太聪明,想来是瞒不了你。」
灵光一闪,「你是说……」
「没错,我是来协助此次重城杀人案件的。」
闻言,小师爷双眸闪过异芒,放开了手。
「杀人凶手已经确定是贵族的人了。」
低头看了自己方才被抓的手腕一眼,应道:「没错,现场所留下的证据的确是能证明凶手是我族人。」
「什麽证据……啊!」小师爷恍然大悟。「那根黑羽毛!」
「……黑羽毛是忽汗族勇士的象徵,是由守护族人的黑鹰身上取下来的。命案现场既然发现了黑羽毛的存在,也就表示凶手是忽汗族人。」
「这就是证据……」小师爷看向了太守大人。
明白小师爷的视线,太守大人只一眼便避过,然後从怀里取出当日在王大为屋里发现的黑羽毛,唤人拿来一火盆,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他眼也不眨的将黑羽丢进火盆里──羽随火化,成烟成灰,不复存在。
唯一的证据便这样被太守大人毁於手里,小师爷万分震惊、错愕、不解,却也只能看著黑羽火化!
「我说过……从来没有什麽证据。」太守大人面无表情,音色极冷,小师爷只觉毛骨悚然──
「为什麽?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吗?山月!」
「我做了何事?」
「你……临哥哥、阿罗斯,你们都看见了!那证据确实是──」
「抱歉,朋朋。我什麽都没看见。」祈临低下头,幽幽地道。
小师爷呆滞了。
阿罗斯看了太守大人与祈临一眼,彼此交换了讯息,改口道:「我……也什麽都没看见。」
「什……麽……」怎麽会!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太诡异了!「你们知道你们所毁的证据是王大为、徐老板与赵家上下的命吗?你们到底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