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爬上山坡,可以远远望见远方有个小点,是某个大城。
视野辽阔,地势微高,正是适合一国之母的长眠之地。
他们脚下踏的,便是陵寝。
也不知那位国母睡在哪里,他们只是信步走著,踏遍了整个山坡後才选了一处坐了下来。
从怀里掏出一粒琥珀,上头有碎片剥落下来。
轻轻转动,里头的鹰纹浮出,一如之前所见的。
听说里头埋了秘密,也不知是怎样的秘密?
「……为什麽当年你会一个人跑到天国来?」
「……有仇人追杀。」
「仇人?除了阿克斯外,你的仇人这麽多吗?」
「那是我娘的仇人。」
「结什麽仇?」
「後宫争权,避免小孩子成了牺牲品才把我送出宫。」
「可是听说後来她还是掌权了,为什麽没把你接回去?」
「利欲薰心,早忘了我的存在了。况且她又生下了阿罗斯,那时虽是掌权但周边朝臣未定,若再蹦出一个孩子,可能会再次引来杀机,也会坏了她的名声。而且……我并非是她与先皇的儿子。」
「啊?」
「我是她与先皇兄长勾结的证据,当年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藉口把我送出来,怎麽可能又把我接回去?万一被人发现,她的掌权大计就毁了!」
「可是她又做了一件矛盾的事。」朋朋掌心摊平,那琥珀已被人分成两半,中间的杂质掉了出来,原来是一张小羊皮。
山月浑身一震,垂睫。「……」
「她却把这个秘密和你的名字、去处藏在忽汗宝珠内?她若不是爱著你,何苦这麽做?想必她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去吧?」
「……我不知道。」这也是他的疑问,以致於他从不相信感情──因为他的母亲轻易将他丢了去。
「其实你会回忽汗不仅仅是要破案,也是为了解开这一个谜吧?既然要把你丢了,为什麽又时时刻刻挂念著你……」想不到,剩馀的一串宝珠藏的都是同样的字条。那鹰纹,是不是也希望山月能展翅高飞,不要被这深深的皇宫所绊住?
「……」
「说起来你也要感谢阿克斯。若不是他去祭陵跌入墓穴,恰好发现这一个秘密,并让徐老板带回宝珠,找了藉口派人追杀你,引你自投罗网,否则你一辈子都不回忽汗了吧?」当然,那只狐狸皇帝的计画是例外。
「……我不会去感谢一个白痴。」何况他还伤了你!
「他好歹是你不同母不同父的兄长。」
「……」
「怎麽,我说错了吗?」
「……不,你说的很对……」
有些秘密,还是让它永远成为秘密才好。
女人的心最难懂,死人的心不可能懂。而忽汗太后兼备了这两者,也许要等有朝一日他下了黄泉,才能找她问个清楚吧!
──为什麽你生了我又要丢了我?既然丢了我又挂念著我?母亲。
吹著黄沙的风,无法给风中的疑问一个答案。
END
望青天 番外《朵兰的去处》
那是一个准备班师回朝的夜晚。
月不圆,人团满。
诗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说的是情人间的秘密相会,些许情趣、些许浪漫。这是有情人的黄昏之约,然夜半相会呢?
有的情人为了怕家里反对,时常夜半相会;但也有些偷鸡摸狗之人夜半相会是淫男女难掩欲望出来觅佳人、或许也为了会姘夫;有些夜半相会的可能是计画著罪行,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然两个男人相约出去又是怎样的情景?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朵兰与朋朋相约一棵秃树下,恰巧夜风大,乌云遮住了月娘,实在不是适合外头踏青的日子,也不适合夜间散步。就不知相约此处到底是为了什麽事?
朵兰撂了撂自己发,直视著朋朋,心里已有了为何相约的预感。
朋朋迎著风,长长的发被吹扬开来,那略为苍白的侧脸透出几许清冷。若再靠近一点,便可看见那长长的眼睫下有一双灿若星子的眸子,无论何时都是灵动的,闪著几分睿智的光彩。
朋朋的容貌算得上俊美了,此时因重伤过後仍在休养,身子散著柔若无骨的病态,骨子里彷佛也比之平日柔媚了许多。不过一回眸,一勾唇,幽深的嗓音一吐,便是摄去了朵兰的目光与所有心神。
其实朋朋也很引诱人,不过他是来下马威的?朵兰眯眼望著朋朋,如此想著。
岂料,朋朋只是呵呵笑著,道:「你以为我是要逼你离开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顿了一顿,望了远处的屋子一眼,便是叹息:「你离不离去与我没有干系。你与山月的关系……我自是知道……若你真存心纠缠,我也无法逼你。毕竟……我自己也尝过这种苦。」语毕,苦笑,不过是想起以前的自己。然刻下,他却是感到十分幸福了。
多日来他缠绵病榻,伤势慢慢转好,明明是同样受了伤且方解了毒的山月却是抱伤硬要守在他的床前。日日夜夜只要自己一稍清醒,嘘寒问暖,虽无言明那情意,他自己倒是也感受得深刻。
山月性子冷,但只要一入他的心,便是有如温泉,令人全身暖洋洋的。
「我找你出来,是因为刻下我们不适合在那个地方。」
朵兰疑惑:「为什麽?」
「方才你不是也瞧见山月他们的眼神了?若只是单纯讨论战俘如何处置,怎会露出那煞气与杀意?这俘虏中有阿克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世之常理。然,阿克斯手段残忍,他背负了弑父的罪名与手足阋墙,你想,山月他们会如何处置?」
「废掉武功,永生监禁?」
朋朋失笑:「阿罗斯没必要拿阿克斯作文章,自然也不必像阿克斯那般对待阿罗斯,这种手段只是用来羞辱人──还是随时的。」
「那麽?」
「其实说来也掺了私情。阿克斯曾是王,阿罗斯要坐上王位除了必要的几个因素外,阿克斯最好能够消失。」
「……该不会……」朵兰迟疑。
朋朋点点头,凝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朵兰瞪大眼,惊呼:「你是说?!」
朋朋抬头,月色被蔽,万籁俱寂,双唇轻吐:「报复了之後……月黑风高……杀人夜!」
日後阿克斯驾崩。其中实情也只有几人知道。
「……我看你轮廓有些天国人的痕迹,是混血?」
「是。我母亲是天国女子。」
「此後,你待何如?」
「……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朵兰黯然神伤,他已没有亲人在世,独身一人,欲往何处?曾经,阿修特是他的支柱,如今,徒剩他一人,又何如?
「那麽……与我们一道走吧。回天国。」反正觉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一个曾下毒陷阱天国王爷之子的人。
朋朋转身,向朵兰伸出手。
那晶莹的双瞳,不是谎言,一派真诚。
受到鼓惑似的,朵兰向前握住了那双手。
当下,朵兰终於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那种聪明才智、胆大心细与灵犀,才真是配得上阿修特──也许该叫他关山月了。
「朵兰,你记性很好嘛!这诀窍你都记起来了!」
「承蒙夸奖,是军师教得好。」
「……你还惦著他?」
「谁?」☆油炸☆冰激凌☆整理☆
「关……祈山月。」
「……渐渐的,也能忘的。」
「……没想到你甘愿退出。」
「……面对祈朋,我自觉不如,况且祈山月眼中无我,我又何必去扰乱这一桩良缘。只要时间一到,属於我的那人自然也会出现。」
顿了顿,朵兰忽然想起了山月对他说的话……
『朋朋并不是不会心痛,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压抑自己,因为情伤太重,痛得他不能承受,所以他只好让自己不会再痛,但那真的是不会再痛了吗?他不能感觉痛、不敢再痛,万一痛起了,那便是提醒了他──他有多爱眼前的人、提醒了他眼前的人曾经如何伤他。只要不会痛,就算明知自己爱我,也能不求回报;就算明知我要的只是朋友,他也能带著爱我的心情,甘愿只做一个朋友,永远的朋友,不再谈爱。
所以,为了一直待在心爱的人身边,他只能爱,却不能痛;只能一点一点地爱,不能爱得刻骨铭心、海枯石烂。就算会伤心难过,他是怎麽也感觉不到痛了。
然而,我却已经刻骨铭心。不管过去或未来,都将如同现在,不会再有一个他让我无法自拔。』
山月的口吻虽然轻,但这一字一句之重,他是明白的。
他也才发现……自己的爱,却没有山月与朋朋他们两个人的重。
──那才是爱。
「那麽……我能追求你吗?」
朵兰一愣,眼前的男人笑得天地无害。
「呐……好吧?」
良久,才回过神来的朵兰道:「慕容觉人,你……唔!」
唇被对方堵住了,所有言语被吞吃下肚,连同拒绝。
遗忘,是两个人的份。
忘情,是结束与开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