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阿黄他们说的,一旦正视白景鸿那张冷峻严肃的如同华表般的脸我就只能乖乖地装孙子了。
「我怎麽会不认识……就是一下子忘记了。」
忽然一股叫人窒息的温暖窜上了我的肩头,疑惑之际,耳边又传来温柔的仿佛另一个人的语调。「嘿嘿,其实我
刚来韩国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他用手拍著我的肩膀,很轻却很实,天晴了吗?不然怎麽会有阳光的味道?我
本能地望著一直不曾停滞过的雨流,又呆呆地望著他,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竟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无法抵御
的熟悉感。然後我发觉,这只华表,给了我一种血液无法具有的温暖。
他依然严肃地把我送进白色BMW里,都让我怀疑刚刚的温暖是不是错觉。在我的八卦问话里,我才知道白景鸿是在
北京念的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在韩国混过一段时间,不过「混」是我的说法,正经点来说应该是学习实践。接著
就直接在韩国上岗了,前几年他所在的那家公司要开跨国分公司,他也就很主动地申请回国了,嗯,够爱国的,
人才的说。接著,就认识了果子,他把他们的罗曼史说的就像喝白开水似的,我都觉得没劲,也许是我自作多情
吧,总觉得从果子的那边来看,他们的感情都可以上十佳情人了,欢声笑语,悲天恸地什麽都有,跟看制作优良
的电视剧是一个单位的。而白景鸿的口中只有--我们开始了,然後结束了。他说结束的时候,眼睛不知为什麽瞟
了我好几次,我深怕他要来一句,「就是你小子他妈的抢我的人。」我虽然没干过这种没良心的事情,可怎麽说
我也在他车上坐著呢,没点儿危机感可不行。
最後,事实告诉我们,我他妈的有多虑症。
「小朋友,你还想在我车上赖多久?」
我还痴痴地陶醉在他的人生历程里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回到冰冷的现实了。我只好狼狈地被他赶下车。刚打开车
门,又觉得身後一阵痛,你小子不带这麽打人的啊,起先被他压下去的气焰,噌地一下全上来了,而回应我的只
有一把我拒绝过的伞和一张精致得不像话的名片。
「你什麽时候想在汉城玩就打电话给我吧,有空就带你出去。」
他的话在雨里面被渐渐冲淡,我呆呆地撑著他的伞,站在校门口不想进去。
那之後的几天,刘艾的表现也越来越露骨,我有时候宁可她是个男人,我可以抡起他就好好的给他一顿。你绝对
不能想象一个女人拉著她男朋友的手还用她的头发扫你的脸的模样,我的天,就她那充满的渴求的目光,要是做
小姐一定发家。我就好像多少年前受了双重压迫的农民,有苦说不出。
也许是因为我根本就耐不了寂寞吧,要我呆在学校里过了这一年我觉得还是杀了我比较实际。於是乎,我就要死
要活地缠起了白景鸿,搞笑的是,即使他每次带我出去玩都还是崩著一张华表脸,他还是没拒绝过我的请求,让
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传说中的贵族来的?瞧那身气质,还真有点儿味道。
他喜欢带我逛那些宏伟地不像话的宫殿,虽然我兴趣乏乏。不过听他比导游还利落的介绍我真挺无语的,每次他
带我上某某处,总有说不完的关於某某处的故事,弄到後来有他的地方就能看见一大堆中国来的游客,围著他要
听他解说。我当时一个郁闷,心想中国人的凝聚能力还真不一般强。从景福宫,到昌德宫,再到德寿宫,我们俩
就像小型旅行团一样,有时候还能碰见听他讲过故事的游客,来个热切问候什麽的,好像失散多年的海外同胞终
於相见了一样。可就算是对方一把鼻涕一把泪,白景鸿还是一脸华表,我靠!够从一而终的。虽然我每次说他像
华表,他总是很郁闷地捏著我的脸说你见过这麽帅的华表吗?我本来是想说,不管哪只华表都比你帅气,可是一
旦看著那个时候他的表情。我就怎麽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笑得好漂亮,好灿烂,就好像明媚的阳光,快把我的眼
睛刺瞎。
「你哪来那麽多故事啊?你是不是以前学旅游的?」☆油 炸☆冰 激凌☆整 理☆
我坐在汉城城墙边上,眺望一片虚无坚实的石城,看不见他的脸。
「都是瞎编的。」
我好不容易酝酿的豪迈和对他的一点点小崇拜,就此被他扼杀在脆弱的小摇篮里面了。靠!你小子瞎编还能唬弄
这麽些个人,我说我们中国的传统美德怎麽在你身上一点儿都没体现出来呢?
不过我感谢白景鸿,不为他瞎掰的那些个故事,也不为他整天陪我,只为他小子帮我解决了一个人--刘艾。具体
怎麽解决的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我也不清楚。只是自从白景鸿没事就来我们学校溜达之後,刘艾的不文明不卫生
的举动明显减少了,我们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某天刘艾瞪著她滴溜溜的眼睛诡异地问我,整天来接你的帅
哥是谁啊?我倒,不就一华表吗?但又忽然觉得,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被她爱上都挺不幸的。我说,就是一朋友
,她露出那种特小姐的眼光,洁白的牙齿那麽一亮。一副小样儿我吃定你的模样,我真他妈的想拿条十字架来辟
辟邪。
人都说,前因後果。我後来才明白,原来自己身上的报应全是自己种下的因。不过,要是我能预料後果,也许我
就不是林霄了。当我不是林霄的时候,我又该是谁呢?所以我还是义不容辞地兴高采烈地,往自己的陷阱里跳。
然後?然後我把白景鸿给卖了,彻彻底底给卖了,我介绍刘艾给他认识,这小妮子倒很干脆,见了面就来了一堆
韩文,两国会谈似的,我是一句没听明白,就看见白景鸿依旧华表,而刘艾呢,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我靠
,变色龙都不带这种玩法的,这女子啥时候学得这招。最後,刘艾就红著脸,跑了。可我还是一句没听明白,我
问白景鸿这是怎麽了,他回答得和喝白开水一样,没什麽,我就说我只喜欢男人。
这回轮到我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了,妈呀,我怎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他的话出了口,整得我我半天没出声
,又不敢看他的脸,反正别人一辈子的糊涂事被我一下子全干完了,我心想,得,现在您是爷,爱怎麽处置我都
随你了。我就是那鱼肉,你爱二四分还是三三分全不由我说,我就这麽糊糊涂涂地跑来了汉城,就这麽糊糊涂涂
地给一个GAY找女朋友,我又要这麽糊糊涂涂地被他给宰了,我的人生啊,一片漆黑啊我。
「林霄你跟那儿装什麽兵马俑,快上车。」
啊?还上车?这下完了,抛尸荒野。我说怎麽也给我留个全尸啊。「唉,白哥哥你爱怎麽我就怎麽我吧,弟弟我
对不住你。」这时候,车里面的白景鸿显得颇为得意,露出那种让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的魅惑笑容,靠!死定。
下车的时候,我只知道我们在一个叫水落山的地方,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对对稀疏的情侣散著步,浪漫地叫人想掐
死他们。下一刻,我发觉白景鸿的华表脸消失了……原来,掩藏在那张冰冷的帘幕下的面孔是那麽温暖,就像下
雨那天他拍著我的肩头说话的时候一样。然後,他的声音缓缓地在阳光下传染开,
「我刚刚来汉城的时候很喜欢这里的寺庙,也很喜欢在这里散步。」
白景鸿从我身边擦过,寂寞地躲进了金色的长道,他的背影让我觉得很伤感,不光是他的伤感,还有我的。我忽
然想到了冬天里幽蓝的西湖,寂静却不平静的地方。我靠在周平的怀里,舒服地假设我们是一对情侣,那天,我
们一起生日。有句话怎麽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前我特不喜欢後面那句,我觉得,
只要和他一起活著,呼吸著一个天空下的空气就很满足了。可是後来,我发觉,呼吸著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原来
是件要人老命的事情。
「林霄,你习惯了汉城得空气了吗?」
我怔怔地朝他望了N秒,我想,这无所谓习惯不习惯吧,毕竟我来韩国并不是为了熟悉这里的空气,而是为了遗忘
中国的那个地方的空气。我朝他挥挥手,让他别这麽无聊,无聊到去猜想我的心事。不过那个时候,我终於明白
,我自以为的秘密,在他的眼里全是小孩子的故事,他懂,他也不在乎。不知道为什麽,忽然之间觉得很轻松,
阳光下的我,飞冲了两步去按住他的肩头,手腕一用力整个人都扑到了他背上,就这样赖在他背上,弄皱他的西
装,弄乱他的头发,把他全身清爽的香水味散开到空气里。
他没有立即把我摔下来,反而有一霎那,我错觉看到了树影里他隐隐约约的微笑。
那时我好像一点儿都不怕他生气,也不怕别的什麽,只知道阳光很美,金色,耀眼,就像他身上的香味和他精致
的发丝……
白景鸿把我狠狠扔下来之後,又带我在水落山绕了一圈,然後安静地把我带走了。事後,我辗转了一晚,怎麽想
都觉得我今天的行为特怪异,而且这种需要浪漫情怀的地方真不是一般不适合咱俩,就感觉两只飞鹅掉到了蝴蝶
堆里,怎麽看怎麽不对。他倒是觉得无所谓,要不就是他让我别扭就觉得特开心?这小子,整人可不带这样的啊
。
我只是没想到,白景鸿是抱著不整死我不甘心的决心前来挑衅的。
某天刘艾脸色绯红地飞了过来问我说明天是她生日,要不要去HAPPY一下,我心想你大小姐生日我不上演悲情连续
剧就不错了还HAPPY,您省了吧。可她硬说小强,谢巧巧,顾绯闻和她小情人都会去,我要是不去就是看不起她老
人家,我就是人民群众唾弃的对象,我就是那二战的千古罪人,我就是九一八事变的始作俑者,我靠!得,我去
,我去还不成吗?我可不想连文革的事儿都沾上边,她也不想想那会儿我在哪儿啊。
於是当晚,就出现了六个中国人挤在一块跟那儿说韩文的奇景,我靠!当然,那第六个人一定不是我,我还没那
麽登峰造极,瞧瞧那小样儿,怎麽看都还是一华表……我蹦到他身边,拉起他那身一眼就知道是名牌的西装就问
,「你小子怎麽也来凑热闹?」他倒是笑得满脸无所谓,还把我按在身边的座位,问我要唱什麽歌,靠,你小子
还装?!我他妈最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气氛。我正欲爆发,却被刘艾嗲得和野猪似的声音吓得不敢动弹,靠,杀
伤力已经达到了极值了,刘姐你可以不用再练了。
「林霄,你跟这儿捣什麽乱呀,什麽叫凑热闹,今天人家景鸿请客啦。」
景鸿?还人家景鸿……我晕,这一什麽人啊,也不知道前几天是谁,在人家面前脸乱青乱白的,我刚要回头去问
这个罪魁祸首,就被飞来的一杯红酒呛得差点没与世长辞。把那些酒灌下胃了以後,才仔细看清了一只手握空的
高脚杯的大尾巴狼。
「白景鸿,你要呛死我啊。」
我勒起他带著浓郁香水的脖子,不管三七二十几就狂摇起来,我林霄他妈的可不是省油的那啥,就甘心让你欺负
?就差那麽一点点我就能把他给解决了,刘艾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我靠,那动作和练过轻功似的。她小姐一
把把我拍开,就开始跟白景鸿那儿撒娇了,张嘴就来,「景鸿,你看嘛。」我冷了一下,识相地闪到边上去喝酒
了,接著谢巧巧高举小麦狠狠地来了首激烈的,那歌唱的,和刘欢似的。我当时就一个情绪高昂,差点儿没跳起
来给她伴舞,可这个伟大的念头很快就被我革命预见给推翻了,因为我感受到了两束锐利的目光,一边是刘艾男
朋友蓝俊的,虽然他表情特平时,可我就是没法觉得自己安全,心想你瞪著我干啥啊,纯粹看我好欺负,你有本
事拿这张肥皂脸去瞪那只华表!而另一边,是白景鸿,他小子还是一脸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看起来就一肚子火
,看什麽看?再看就……把你那啥!
後来我就没搭理他们二位了,要对视你们自个儿玩去吧,我一大好青年可不想就这麽断送在你们二位手上,於是
乎,我一晚上就上了十七次厕所。可每次回来还得战战兢兢地面对著这两对巨亮的大眼睛。我靠!折磨我哪!
*我不想唱歌,我不想吃饭,我不想看环珠格格,我不想呆在没有回忆的韩国
第十三章
雨季又开始了,缠绵的细雨还是不曾断绝,没有一片叶子是干燥的,没有一粒露水是清晰的,也没有一个人会为
了一瞬间的绮丽在雨中伫立。
我扒在白景鸿华丽到不像话的家里,享受著白家独门的香茶,不过这是白景鸿的说法,我估计要我进了他的厨房
准能找出几包花茶茶包来,还是精装的那种。他穿著一身少见的家居便装,白色的敞领毛衣,香草咖啡色的休闲
裤,还有一双有一点点可爱的白色绒毛拖鞋,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比较八卦的东西。以前野猪给我做过心理测试
,关於选择怎麽样的拖鞋的,我选的是蓝色的清凉鞋,野猪选的就是白景鸿脚上那款,後来我的结果好像是好动
啊,热爱自由啊乱七八糟的,野猪那个就神了,说的是害怕寂寞,渴望爱。我靠,那叫一个肉麻,连野猪自己都
有点郁闷了。
我还继续扒著,看著白景鸿在半透明的墙壁後面折腾自己那杯茶,忽然觉得这茶的确挺不错的。每到下雨天,我
总是昏昏沈沈的,老做错事,说错话,今天也绝不例外。
「景鸿你为什麽要和果子分手啊?」
我靠,话说了出去我才意识到。我原意是你家的茶可真好喝,今天天气可真好之类的,不知道怎麽的就扯上这个
了,我一阵迷茫。忽然觉得特冤枉,就像《魔幻厨房》里郑秀文想问刘德华最近生活过的怎麽样,结果问了他最
近性生活过的怎麽样,虽然这句话的确够冷场,不过就和我那是一个道理,我现在特能感同身受。
他把他的茶放到我扒著的窗台上,然後给自己找了一个很舒服的位置,坐在我边上。说实话那时我是有点儿紧张
的,我怕他一个没控制好就来掐我,所以我尽量把自己挪到了一个逃生比较快的地方,还是那句话--没点儿危机
感不行。他清香的味道在我身边漫溢开,一下子,我误以为窗外的雨水都是芬芳的。
「如果我说,是因为他太爱我了,你信吗?」
白景鸿总是能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匪夷所思的话,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还是不能理所应当,他一定明白我的疑
惑,所以又开始和我讲一段我好奇了很久却不敢形於色的经历,或者说是故事。果子是一个很纯真的人,就算他
生活在一个并不能完全用纯洁形容的圈子,他还是很简单只要一个人爱,只爱一个人。在我们看来那是难能可贵
的事,却让那个残酷的圈子难以接受,或者说,他的爱人不能接受。我不想让爱变成枷锁,白景鸿这麽说,接著
我呆呆地望著他,说不出一句话。也许,他是对的。外面的雨还在下,湿润的空气让我的鼻头酸酸的,连香茶变
得都有点点咸涩。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我靠得很紧,我就不客气地顺势倒在他肩膀上熟熟睡过去了。因为他的
衣服太宽大,我可以完全接触到他的皮肤,清香的体温……
梦里面,有一方湖水,清澈地让人觉得不真实,可那水是蓝色的,透明的蓝色,泛著无数耀眼的波光。有个人搂
著我向湖的那端眺望,可我怎麽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感觉到一阵一阵蓝色的清风。醒的时候,我发觉,白景
鸿搂著我,自己很安静地睡著了,在那张华表脸上我又一次找到了那种叫做温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