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露出来的肌肤上散布着挑出玻璃碎片后的细小伤口,上了药水后变成泛黄的斑点,那不像是过去自己看过的那
个人,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倒霉鬼而已。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送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因为割到了多处肌踺,虽然医学进步缝得回来,但还是很难保证以后
能完全恢复。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动了太多手术,所以要几天后才能苏醒。
就算苏醒了复健成功,完全恢复,可是也没有办法真的变回原本那个完美无缺的人。
因为被玻璃割伤的左眼必定是毁坏了。
想到医生的说明,床边的人终于再次忍不住哭了出来。
害怕地想要确定床上的人还活着在呼吸,他靠过去看着他那完好的半边脸。
看着看着眼泪掉到了那个人的脸上,好象是那个人自己在哭一样。
眼里落着水滴的人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嘴唇骂了出来。
“魏师孟,你这个大笨蛋……”
玻璃纷纷碎落。映入眼帘的是冲过来的人影。自己没有尖叫。对方也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
就算用力地抱住自己对方也只是一张冰冷的脸孔而已。他为什么要用那么无情的脸孔抱自己呢?一瞬间觉得好悲伤
。
自己落在地板上以后,又被转过来抱在上方。那就跟初次见面的情形一样。‘对不起,你没事吧?对不起!’
那时候自己是这样说着。当时喝醉酒的对方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为什么要哭?你也很痛吗?我又没让你摔到……’
他是这样回答的,然后自己才发现自己在哭……张开眼睛以后红色的花朵遍地开放着,开在遍布透明碎片的地板上
,也开在身下这个男人身上。
这次根本忘记了应该要哭泣了。
恐慌得不知道应该先打电话求救还是先帮他穿上衣服,然后立刻又恨起这种时候还中规中炬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
一再叫着我没事、我没事的,对方根本不肯松开抱着自己的手。
终于松开手以后,男人捣着流着红色液体的睑发出细微的哀鸣。
“好痛……”
“我知道很痛,你不要碰,拜托你,会加深伤口的,我马上去叫救护车,你不要乱动……”
救护车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露出疑惑表情的医护人员,男人终于被抬上担架,方兰臣跟在身边,进了救护
车以后被随车护士提醒说应该会要手术,你是伤患的亲人吗?方兰臣又冲下了车回到大厦。不知道要怎么联络‘亲
人’,方兰臣认识的也只有那个自称叫杨富敏的苍白女人。但是说要去参加庆功宴的女人,深夜里哪里找得到她?
最后方兰臣唯一想到的也就只有打电话给拥有‘旧情人’身份的人。因为是班长又对数字有兴趣,所以高中导师的
电话号码直到好几个月后的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在脑海里。
说明了状况以后对方马上就带着八年前的毕业纪念册赶到医院,他甚至比方兰臣还早抵达。
被伤患声称为‘老师很讨厌我’的其中主角的老师很快就辗转找到伤患的哥哥。
当那个和魏师孟样貌相似的男人出现时,方兰臣像是被光照到的小虫般隐蔽到旁边的走廊转角。
男人签下同意书后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额头抵着椅似乎在祷告着。
不管他祷告的对象是谁,方兰臣都希望那个神是真的存在。
“你没事吧?”
一脸疲惫的老师走过来对方兰臣问,方兰臣连忙向着对方弯下腰。
“老师,真的很谢谢您。”
对方只是轻轻摇头。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会跟那个人……”
只刚起头他就打住了。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去了,他如果醒来的话请你打电话通知我一
声,我至少……安心一点。”
这么说着他就走了。
苍白的女人是在过了午夜后的第二天凌晨赶来的,听到魏师孟的哥哥叫她母亲,方兰臣才知道她是魏师孟的母亲。
那么年轻的女人竟然是两个大男人的母亲,简直是诈欺。之前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是类似女管家之类的,后来知道是
女明星又想或许是魏师孟的亲戚……没想到竟然是母亲!
女人和魏师孟的哥哥相互握着对方的手,相互问答了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他现在怎么了……以后,女人注意到了
躲在饮水机台旁的方兰臣。
“嗳,你在这里啊……”
“您好。”
这种时候在工作上学到的礼仪就派上用场了,方兰臣向她点头行礼,想到自己这辈子最丑陋凄惨的模样她早就看得
一清二楚了,顿时喉咙里好象剌进鱼刺般,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男人也将注意力转了过来。方兰臣重复一遍地向他行礼。
“您好。”
“你就是师孟的情人?”
男人并不理会方兰臣的招呼,只是板着脸孔冷冷地问。
他的问题让方兰臣不知道能不能点头。情人……
“他连这一点都不愿意承认吗?师孟他就为了这个小鬼——”
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生性沉稳冷静,但是当时根本完全不晓得,男人勃然大怒指着方兰臣,是女人冲过来阻止他。
“就是因为二公子是为了他才受伤的,所以才知道二公子是真的看重他啊!”
女人的话压下了男人的怒火,同时也让方兰臣全身发冷。
男人冷冷横了一眼方兰臣,就不再理会又回到椅子上祷告。女人哀愁地望着方兰臣,想要对他表示歉意而露出微笑
,可是紧绷的肌肉只是挤出扭曲的线条。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也被玻璃碎片割到了?请到这边来接受治疗。”
忽然一个年轻护士走到方兰臣身边问。
和手术中的人相比,方兰臣身上的伤轻得可笑,那个男人挡住了从上面掉下来的碎片,又滚到下方成了肉垫。
跟着护士走进诊疗室,看着护士仔细地挑去碎片后用碘酒为自己手上的伤口消毒,方兰臣心里忽然觉得奇怪了起来
。
为什么自己只受了这点伤呢?为什么不能像那个人一样流满血躺在手术台上呢?
方兰臣多希望自己也能像那样染上跟那个人相同的红色花汁啊。
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你今天好象比较好了。”
“有比较好吗?好象连吃东西都会痛。明明嘴巴里又没有伤口……”
“可是你的脸色恢复很多了啊!”
温柔的口气,和初见面时指着方兰臣怒骂的样子完全不同。
口口声声要母亲不要宠坏弟弟,不过方兰臣觉得这个身为哥哥的男人才是宠得厉害。
“你有按时吃药吗?有没有对护士小姐发脾气?如果不喜欢病房或是护士的话没关系,记得先告诉我,我会马上帮
你换,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把伤口养好,不要动气……”
“够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百分之百不耐烦的口气,魏师孟别开头。一旁的男人也不生气,只是看着魏师孟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一样平
静的声音。
“你公司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你不必担心。母亲要去参加欧洲方面的影展,暂时不能在你旁边照顾你,不过她
吩咐过我每天都要打电话跟她报告你的近况,父亲那边……母亲和我都认为这件事情不必跟他说,他一向劳心劳力
,就不要再让他多添忧心了。”
魏师孟的回应只是冷冷地哼一声。
“……我很想陪着你,不过公司那边实在走不开……”
“我都知道!我有事会告诉你,绝不会惹麻烦,你很忙就快走吧!不用天天来医院看我!”
真麻烦。他小声地咒骂着。
男人又是静默了好一会,才站起身,他走向一直坐在墙边沙发上看书的方兰臣。方兰臣连忙将书捏在手里站起来。
“那么我弟弟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我知道,请您放心。”
男人又转回头看着床上的病人。
“师孟,那我先走了,你记住,要静下心来养伤。”
魏师孟只是不耐地扇着手掌当再见。
男人终于离开,方兰臣才敢接近床边。不管怎么说,都觉得男人那句‘那么我弟弟就麻烦你多照顾了’生满了暗刺
。
床上的人在亲人一离开后马上吐出一口长气,他看向方兰臣,不耐烦的睑色稍微地减缓了。
“我的家人都很罗唆吧?”
“怎么会?他们都很关心你。”
“关心吗?哼哼!”
魏师孟不置可否地从床上坐起,刚刚他的亲人在的时候只能整个人端整地黏在床上,否则一定又会被‘关心’。
他掀开棉被,终于恢复平常的样子,任意地张腿,大剌剌的坐姿。
半个月过去了,他的伤还不完全愈合,但较轻微的部分都好了大半,较严重的是需要复健的地方,不过幸好也没有
到完全不能动的地步……当然最好不要动。
穿着病人袍他也没有不习惯的样子,只有在刚醒来那阵子方兰臣听过他埋怨‘真是好丑的衣服’。他坐在床上两条
腿从下摆伸出来,除了脚上贴着纱布的地方以外,左腿膝盖上却蜿蜒着一道长好的疤痕。
那不是最近被割伤的伤痕,看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注意到方兰臣的视线,他似乎想缩回脚,可是动了一下而已又停住了,还是维持原本的姿势。
“所以我不喜欢脱衣服,那个疤很难看吧?”
方兰臣不觉得他那种近乎病态的整齐仪容的怪癖可以用这么简单的理由带过。不过或许那是个发源吧……算了,那
也不重要。
魏师孟轻抚着膝盖。
“我的膝盖以前受过伤,开过好几次刀,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恢复完好。”
“咦,怎么会?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方兰臣大吃一惊。的确,因为像是走路或是做其它事情,都不觉得他的脚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不自然的地方。
他惊讶的表情让魏师孟露出轻笑。
“如果看得出来,那当初花那么多钱不就没有意义了吗?不过,刚知道没有办法恢复原来的状态的时候我是真的很
伤心。”
“嗯……”
“我以前的梦想是成为篮球国手呢,高二的时候还曾经打进过全国高中联赛的冠军赛,还得了最佳球员。”
“真的吗?好厉害……”
魏师孟又是笑了一下,这次是有点得意的表情,他耸耸肩。
“可惜因为受了伤,所以后来只能当无聊的律师了。”
“律师……?”
比起听起来很壮伟的篮球选手的名号,更让方兰臣吃惊的是男人的职业。魏师孟看了他的表情后,很困惑的样子。
“我不是说过了吗?之前在床上的时候……”
……好象是有这件事,但是当时方兰臣压根就没有听清楚。
“好歹我也是Y大学法学院的L.M.毕业的啊!”
魏师孟用有点炫耀的口气说着。
有名的国外大学的名称从他嘴里流出来,听不懂什么是L.M.,不过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吧?
“好象是发犯罪通行证给杀人犯一样……”方兰臣不禁低语。
“你说什么?”
“没有……”
虽然连忙摇头,不过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拉住方兰臣的手指头玩弄着。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他低声地说着:“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很累,什么时候左眼的绷带才可以拆下来?大哥说要再等一阵子,医生也
说要多观察几天,我知道他们都是骗我的,可是你绝对不会骗我吧?你一定知道,快告诉我。”
他说着将方兰臣的手指含进嘴里舔着,方兰臣愣愣地看着他的舌尖在自己手指上蜿蜒,忽然接触到他窥视般的视线
,方兰臣倏地将手指抽了回来。
“你——你要不要喝水?身体虚弱的时候最好不要喝冷开水,我去帮你泡热茶好不好……是、是奶茶,不会伤胃的
!”
对于他突兀的举动魏师孟只是自然地收回手。
“喔,好啊。”
方兰臣一走出病房就像忽然没了力气般,背沿着病房门边的墙壁滑落。
蹲在墙边他将头埋在手臂里,过了好一会儿因为怕被路过的护士发现,才赶快站起来走开。
特别病房里茶具和冷热饮水机都一应俱全,除了豪华的影音设备,也有精致的沙发组供探病者使用,要泡一杯奶茶
根本不需要到病房外。
到医院外买了茶包,方兰臣怕魏师孟挑剔还连杯子都小心挑选地买了回来。在走廊的饮水机冲泡的时候,忽然想到
如果是咖啡店里的奶茶一定更香醇,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半个月没有跟店里联络。
可是这小小的忧虑很快地就被方兰臣丢到脑后。方兰臣在距离特别病房还有一大步的地方停下,从门旁边斜斜看进
去,只看到男人坐在床上的一点点侧面。
颤抖着肩膀的男人左手捣着脸,方兰臣看不清楚,可是知道他一定是捣着左眼的部位。
方兰臣手上端着杯子,过了好几分钟,杯子里的茶都凉了,他还是没有走进去。
又过了好几天,魏师孟终于可以下床任意走动,可以在医院里散步。大部分的纱布都拆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半边脸
上的白色覆盖,方兰臣不敢将目光停伫在那个部位。
因为他抱着方兰臣用背部去挡,所以大部分的伤口都在背后,但是严重的伤反而都不在背上。好象因为切到手臂上
的某条肌腱,所以右手从下臂以下都要经过复健才能恢复机能,不习惯用左手的魏师孟没有多久就不耐烦了,自从
有一次他将汤匙连同餐盘都摔到地板以后,方兰臣就负责喂他吃东西。
“你还要吃吗?你吃的好少。”
“不用了。”
“是不是伤口痛?还是太累了?你要先休息一会儿再吃吗?”
怕自己太罗唆,方兰臣停了—下。
“如果不想吃的话也没关系。”
“……是有点痛。”
“哪里痛?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方兰臣连忙站起来,把碗和汤匙放回旁边柜子的托盘上。相对于紧张不已的方兰臣,魏师孟倒是很淡然。
“背、手、脚,还有头,都痛。”
“……”
他摆明了是在找碴。不过方兰臣也有整治他的方法。
“你头发有点乱了,我帮你梳头好不好?”
果然魏师孟一听就去摸头发,他微微皱眉,但还是答应着说:“好,快点。”
他一向很重视仪容,但在医院里不可能让他还维持着潇洒的发型,他的头发老是掉下来遮住额头,看起来就像年轻
的大学生,虽然这种念头有点过份,可是方兰臣在帮他梳头发的时候指尖充满了欢喜的感觉,好想他一直不要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