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偶之皓兮 上——伏汐

作者:伏汐  录入:07-09

“哥……”

“嗯?”文休此时已斜躺在皓身旁,陪着他。

“我其实……能欲知未来的一些事情……”皓小心地说道,双目直直盯着文休,想看那人是信或是不信……

“我知道了。”这样几日,文休手下的人也没闲着,东言西语拼凑起来,也猜到了些许……只是没有想到皓会亲口告诉他,心下不由得欣喜……

皓先是有些惊讶文休的回答,随后便会心笑了开来……

文休见皓笑,于是问道:“那么你看到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再怎么用力,也看不到自己的……”皓说着有些失落。

“看不到也好。”文休连忙说道,“那看下我的吧,我未来会怎样?”

皓闭上眼睛,眼睫毛微微闪动着,不过多久,就听他缓缓说道:“哥哥以后会成为大富人,很快乐,在笑……周围很多兄弟……”

“有你吗?”文休兴奋地问。

皓摇摇头:“有子川哥,有进,还有另外两个人……”

“不可能,你呢,你去哪了?”文休躺下问道。

皓转过头,淡淡看着文休,他虽离文休很近,目光却很远……

“哥,不如你告诉我……我在哪……”

凝视着皓寂如黑夜的眸子——那其中平静得看不到波澜……

文休的心中却起了涟漪,他苦苦一笑,压抑住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想,那天一定是个雨后放晴的天,有阳光,有桃花……我们几人相聚了,带着清酒,约好一同去看你……不知道你住的是远还是近,但是你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唱小曲,一起看落日……

“真好……”皓呢喃一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渐渐睡去……

是的,不论你去了哪里……我一定会去找你……文休看着皓的睡容,轻轻拂过他额前的发丝……

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玉门关外,一人骑着白马飞驰而过,他身后一群人,一边无力地追赶,一边大声呼喊:“爷……爷……你停一停,停一停!……”

一声马嘶传来,那人坐骑高高扬起前蹄,停了下来。

等到他身后那群人七零八落地追了上来,他才翻身下马,弯起食指,对着那些跟班的斗笠挨个敲了下去:“停,停,停!要不是你们拖我后腿,我会到现在还没追上吗!?”

“爷……”一人掀起斗笠献媚地笑道,“追上了又如何,他未必还能认得出你来?”

那人眉头一皱,大声说道:“我认得出他,他难道认不出我!?”

然后只听众人齐齐一叹……

“爷……”又一人掀开斗笠道:“见到了又如何呢,你未必还跟着他去吗?”

“见一面也好啊!”那人反驳道。

唉……众人于是低下头,频率不一的摇了起来。

“得,得,得!烦死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吃点东西再说!”那人转身挥手,让他们这么一说,他似乎也有些心绪不宁了……

关外一家小茶簝,本是安安分分做生意的,这会儿不仅客人匆匆离开,就连老板,也恨不得挖个沙坑躲起来……

“老板,上茶。”一人喊道,取下斗笠放在桌上。

老板缩在角落哆嗦着,没有动静。

“老板,上茶!”又一人喊道,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板在桌上——这会儿,更没动静了。

坐在上座的人,终于看不过眼,怒了起来:“喊个茶都不会!老板,上茶,又不是不付账!”喊完,摔了一袋钱在桌上。

然后没过多久,老板便端着茶盘上来了,还有一些面点和小菜……

“爷,你真行啊……”众人纷纷感叹。只听那人隔着垂纱的斗笠,不屑地哼了一声。

“尝下吧,爷,还不错哦。”众人开始动筷子,唯独那人一动不动稳如泰山。过了半响,看到众人吃得欢,那人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冷冷问道:“真的不错?”手上,已经开始握住了筷子。

“真的,真的,尝下吧。”众人于是纷纷向他碗中夹菜。

嗯,是还不错……他一边点头,一边吃了起来……

“汤来了——”老板收了不少钱,铆足了劲张罗饭菜,怎知端着汤的手不灵便,又或者是那人戴的斗笠太碍事,胳膊轻轻一碰,便将那人头上的斗笠掀掉了……

啪啪啪……众人手中的筷子纷纷脱手……几双眼睛齐巴巴地看向那没了斗笠遮拦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赶忙放下汤,去捡斗笠,想要为他戴回去,怎是端着斗笠看到那人样貌后,就地呆住……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那人察觉到老板不自然的眼神,大声吼了句,然后顿顿筷子道:“不戴了,碍事……你们傻了,吃东西啊!”

哦……众人于是又抓起筷子,继续吃……一人还好心的回头,让老板先闪到一边去。

老板知趣地退下了,看着那一帮人围着满桌的食物,闷声吃着……

闻名不如见面啊……

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驰名整个西域沙漠的贼匪!……上座那个说自己是“男人”的人,就是他们新拥立的头目——沙漠之狐,秦失。

这个名号,好笑吧……

老板也觉得好笑啊,还有点可怕,可是那人长得未免也太……好吧,他承认,沙漠之狐这名号,确确实实,非他莫属。

第五章:忆长安

回长安的路……

风,笑声……

掀开车帘让晨曦洒进来……背对着东方看着落日……

去长安的路……

长长的,连绵不绝……

笑在风中被晨曦挡住,看不分明……

你真的快乐吗……

你会,忘了我吗……

那一年,楼兰的使队扬沙东行,车轮在沙土上碾上永不相交的痕迹……就像裂开的伤痕,斑斑驳驳,无法愈合……终是风起,被沙掩盖了……

皓坐在马车里,一双手紧紧攥着腿上的衣襟,怔怔地出神……

疼吗?我帮你揉揉……进关心地问道。

摇摇头,再摇摇头……

“皓,我们放风筝吧。”文休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披着满身阳光和风尘,淡淡笑道。

难忘那车厢中飘出的银色丝线,系着白绢风筝乘着风势直上碧空,俯瞰车马尘土……

文休将风筝线轴递到皓手中……要轻轻拉,不能太用力,也不能放任他去。

朗朗笑声传来,柳大人听着,仰望那碧色天幕下的白鸢……也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文休和那个人很像,但却又是那么的不同。

楼兰王子的病是医治好了……一双腿却再也使不上力……

这个结果,对于柳大人和苏哈来说,兴许都是不错的——一个不用担心再有闪失,另一个也不必再下重手……

皓对于腿的事情,并没有多么的沮丧,在大汉的使臣面前,依旧是副王子的模样……文休喜欢看他故作成熟地板起面孔——表情生冷,一把嗓子却轻柔至极。

但是对于皓的腿,文休多少还是有些愧疚,于是凡是皓开口的、没开口的,他都一一为他办到了……直到那天,就在要入长安城的前夜,皓说:哥哥,我想骑马。

文休不敢置信地看着皓——那月下面容凝结起来的,只有坚定。

哥,我想骑马。

当皓说了第二遍,文休才恍过神来,于是喊来金子川一起张罗。

马是文休亲自挑选的,整个商队最温顺的一匹。

进扶着皓上到马上,为他套上脚蹬。

绑上吧。皓道。

绑上!万一……金子川没有说下去,万一跌下马去,岂不被活活拖死……

绑上。文休也说了声,亲自找来锦带,小心翼翼的将皓的腿和马蹬缠在了一起。

这样好多了,要不一点感觉也没有。皓看着文休静静笑道。

文休也笑了笑,扶住马鞍就想跨上的皓的马背。

哥。皓握住文休的手腕。我一个人可以,别忘了,我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如今腿脚不灵便了,但是马还没有忘记骑……

那夜,文休和皓骑着马,并行在月色下的山岗上……

借着薄淡的月光,他们只能依稀看到彼此的轮廓,和那黑泥上摇晃的水光月影……

正当文休沉浸在零落的马蹄声中,皓忽然扬手击上马臀,连同那本是温顺的马儿一起从他身边飞驰而去……

皓!文休大呼一声,催马向前直追……怎知那马儿似是换了主人,上了兴头,竟一路疾奔,不见停歇。

文休始终在追,却始终只能看到一个伏在马背上的身影。

马蹄溅起的黑泥白石——月光下,一片洋洋洒洒……

于是乎,皓不愿停下,文休也不愿停下……

其实,如果一直这样追赶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惜,挣脱不了的,终是要停下。

文休看着那终于肯停下的人,引着马缰走到那人身旁。

黑色山岗上,立着一匹青鬃白身的马,马背上伏着一个人,腿上的绑带已经松散,肩膀微微耸动着……

哭了吗……

文休伸出手,想去安抚那人,却见那人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大笑起来……

太刺激了!皓笑道。

文休心中五味杂陈,也陪着笑了起来。

然后月色中,除了笑,便是笑了……

和你出来骑马,柳大人怕是正在等我回去,定我的罪。文休走在前面,牵着身后的两匹马——他将马缰攥得很紧,生怕皓一时兴起,又脱缰而去。

有子川哥和进在,应该无妨,而我也会向柳大人说明的。皓笑言,话语中还残留着兴奋的味道。

以后我不在,你可不要像今天这般胡来。

我会的。

药要按照子川的嘱咐吃,一次也不能落下。

好的。

文休又想了想,却不知还要再说些什么,只得轻轻一叹……牵了马缰继续默默走着……

“哥哥……”

月光下淡淡一声,文休不禁扬起头,看着马上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他缓缓问道。

那人笑了笑……月光依旧淡薄,那个笑容,文休却看得分明……

“要不要一起?”皓向文休伸出了手。

那一次,他们干脆地握紧了彼此的手……文休翻身上马……面上不由得浮出笑意。

于是那夜,长安城外,一线月色,两匹骏马,两个相依的身影……一纵墨色的山岗,一条很长的路……

而此时在距离长安城不远的野郊里,一个人正猛地打喷嚏。

“阿嚏!是……是谁说这边的夜晚没有大漠冷啊?”咬牙切齿地声音,从那两片薄唇说出来,加上夜风一吹,更是慎人。

“爷……你多盖两床毯子。”众人一边说,一边纷纷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撤下来,往那人身上覆去。

“我不要!”那人似乎脾气来了,“我秦失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冷!”

完了,爷拗起来,十头骆驼都扭不过来。

“爷,小心冻着。”于是众人开始了反复的动作,盖上毯子,被人一脚蹬开,再盖,再蹬……

他们也很无奈,这都是当头目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娃娃脾性……

唉,当头目的才该无奈——一帮老粗,哪能知道秦失的细腻心思……终于秦失坐起来再次爆发:“谁都不准给我盖!自己盖自己的,快睡!明天早起给我赶路!”

原来头目还是为他们好的……众人于是感激地点头,噗通噗通倒下睡了,也确实利落。

独独秦失又打了两个喷嚏,然后嘟囔了些什么……听不清楚,不过大概好像是……“要是你不认我,你就死定了!”

汗啊……头目还是强盗逻辑。

众人齐齐装睡,心底却同时叹了口气。

阿嚏!进这边慌忙捂起了嘴巴。

“着凉了?”金子川问道,“要不进车里去等吧。”

进点点头道:“也不知是着凉还是怎的,总觉得心绪不宁,脊背发冷。”

“莫非撞鬼了!”金子川做了个鬼脸。

进的脸霎时白了,随后稳住道:“这荒郊野地,哪来的鬼。”

金子川笑得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进少爷,就是这种地方,才多游魂野鬼呢。”

让金子川这么一说,进的脊背越发冰冷,匆匆抬手摸到了马车边缘,便急急钻了进去……

金子川坏笑一下:“进……鬼来咯……”也钻进了马车厢,然后就是进一声惊叫,和子川得逞的大笑。

阿嚏……长安城内的宫墙下,一人也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掐指一算,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那人差不多快到了……哎呀,长安似乎要热闹起来了呢……

夜色褪去,红日白月也各奔东西……

离开时,皓从车厢探出身来,轻轻笑,淡淡挥手……意思是,再见了……

文休骑在马上,立在宫门外,也抬手挥了挥,可是,却沉得无法再多摇一下。

或许,皓才是最通达的人,如此放得开……自己这么许多年,终究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金子川也在这一刻动了感情,眼角湿润了些许,说着——此一去……

此一去……

谁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开始,或许是结束了……

马蹄声渐渐消散……宫门已然合上。

晨曦的风中,文休的身影依旧,可惜,门看不穿,路也看不透。

朝晖下,那个静静的身影,黑色的衣裳晕着淡淡浅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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