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哭声连天,惨叫不绝于耳。
展昭望了望山头,见有一人手持两丈多长的鲍老旗,宋军向东旗向东,宋军向西旗向西,指挥夏军攻打,任宋军
东冲西突,终不得突围。展昭想此人必是夏军主帅,蛇无头而不行,不如先杀了此人。
此人正是李元昊,立在山头,指挥十万人马,杀得宋军溃不成军,不由意气风发,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
感。正得意间,竟于烟雾之中见一蓝衣人飘然而上,跃到自己面前,身形轻盈至此,竟不似凡人。
展昭巨阙出鞘,剑气含而不阴,威而不露,但招招均是杀招,李元昊身边十位侍卫连忙护驾,这十位均是高手,
展昭以一敌十,却丝毫不显慌张,反倒镇定自若,剑随人动,人随剑舞,可一时之间,也战得难分难解。
李元昊见展昭面如璞质美玉,神若九秋清菊,一把宝剑游刃于十侍卫之间,飘如游云,矫若惊龙,心下称奇,不
由暗叹:“和氏之璧,不饰以五彩;隋候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
“尔等是汉人?”打斗之中,展昭渐觉有些招式乃中原武林之学:“既然是汉人,为何要为外夷效命?”
李元昊听得真切,代他们答道:“赵祯那小子有眼无珠,不能知人善任。他们怀才不遇,自然来投靠我西夏。莫
说武士,朕的智囊团六位中都有五位汉人。良禽择木而栖,阁下若能归顺我西夏……”
李元昊的声音中注有内力,展昭一惊,此人武功恐怕不在我之下,只道:“可惜展某是人,而非禽兽!”展昭一
边答,一边想可有出奇制胜之法。
李元昊命人取来弓箭,对准任福射去,展昭一见心知不妙,忙纵身一跃,飞下山去,将箭挡开,然山谷甚深,展
昭借着剑锋点地,才不至摔伤。李元昊在山上看得清楚,心想大宋竟有如此人物,于是问道:“此乃何人?”一
昔日投奔夏军的宋将答:“他是展昭。”
“展昭?”李元昊笑道:“赵祯的御猫?”
“正是!”那宋将也笑了起来。
李元昊不禁莞尔,下令道:“传令下去,只许活捉展昭,不要伤他性命。”十万军中能取上将首级的猫,朕定要
将他收入麾下,不过,朕不会让他当猫,而是让他成为朕的猛虎。
却说展昭跃到谷底,高声对任福道:“任将军,你快率残部突出重围,展昭在此顶着。”
任福道:“展兄,你莫要理我,快杀了李元昊。”
“我领命就是。”展昭点头:“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突围要紧。”展昭正欲从山头另一侧悄然上
山,却闻身后一声惨叫,兵士们一阵惊呼,原来任福中箭,从马上摔下。
展昭忙将任福拖到一边,见箭正好射中心脏,知道恐怕凶多吉少,只好道:“任兄,你挺着,展某杀了李元昊后
,定会带你杀出去。”
“展兄。”任福握住展昭的手,断断续续道:“大丈夫战死沙场,本死而无憾。只是任某不听展兄之言,至有如
此惨败,就算九泉之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如今追悔莫及。”
“胜败乃兵家常事。”展昭皱着眉,竟不知如何是好。
“展兄,莫要再安慰任某了。”任福摇摇头,气息虚弱,只望着展昭:“此战带有将校数十位,都是国家栋梁,
望展护卫能保他们突围,以免朝庭无可用之才,其他人就算……”话未说完,任福已咽了气。
“任兄,任兄!”故人顷刻死于眼前,展昭忍不住心酸,可此时岂是伤心之时,只得强打精神,心想李元昊身边
护卫众多,而他本人也乃一流高手,方才都近不得他身,如今更无胜算,倒是任福临终所托关系重大。只是烟雾
弥漫,血流成河,人死如林,哪里去找什么将校!
展昭心乱如麻,提着剑于乱尸中搜寻,将士或被刀剑砍死,乱箭穿心,或被大火烧死,面目全非,或被巨石压死
,血肉横飞。其状惨不忍睹,加之谷底硝烟滚滚,乌烟瘴气,展昭越走越觉头晕,一身蓝衣早被染成血红,好不
容易看到人影,尚未走近,竟是全身着火,被烧得焦黑而狰狞。
任展昭见过惨像无数,却也从未有眼前这般,血流漂杵,展昭一双脚已浸得能滴出血来。浓烟之中,展昭也顾不
得许多,只在死人堆里寻人。
突然,十几人将他团团围住,展昭抽出宝剑,身体已不听使唤,只觉朦胧中杀了几人,挨了几掌,中了几剑,眼
前一黑,晕了过去,隐约中却似乎听到一声“猫儿”。
李元昊见展昭已快被擒,不禁大喜,正欲下山,却见一抹白影飘来,抱住展昭。那白影正是白玉堂,卢方等人到
了开封,他便即刻起程,途中遇到涂善,方知展昭在此处,急匆匆赶到之时,竟见十余人围住展昭。
白玉堂不知展昭伤势如何,哪敢恋战,只驮起展昭,飞奔而去。因李元昊下令不能放冷箭,只能活捉,又加之白
玉堂轻功盖世,马虽被射死了几匹,却还总有马骑,竟走得不算艰难。
白玉堂驮着展昭出谷后,见展昭还昏迷不醒,不由又急又气:“臭猫,我一不在,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惨样!”
忙点了几个止血的穴位,又给他吃了颗大嫂制的续命丹,但也不敢耽误,忙奔客栈去了。
白玉堂到了客栈,见涂善候在门口,见了他还面有喜色,白玉堂不及多想,只抱了展昭入房,不想涂善也跟了进
来,不禁不悦:“你跟来做什么?”
涂善道:“我乃展昭押的犯人,我走了,他拿什么去交差?”
“犯人?”白玉堂不禁莫名惊异,一边打了些温水,一边道:“那你的枷锁呢?而且总有其他人吧?”
“问这些做甚,给他疗伤要紧。”涂善见展昭一身是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心下焦急。
白玉堂心中虽疑虑重重,却也实在没那份心思。只轻轻替展昭脱下血衣,生怕血有粘合,扯痛了他,小心翼翼为
他擦净身子,仿佛稍一用力,眼前的人就会随风化去。
第十一章
涂善见展昭躺在白玉堂怀里一动不动,虽然昏迷着,面容却显得难得的安心。自己也见过昏睡着的他,可他仿佛
睡梦中也惦记着其他人,眉目间总流溢着愁绪。可此时他像一个婴孩一般,头靠着白玉堂的胸膛,憨睡着。
白玉堂将他放在床上,涂善紧张地上前去,生怕下一瞬他会乘鹤而去没了踪迹,再也见不到他。只是展昭头方离
开白玉堂的胸膛,他那难得安宁似乎又消失了。
涂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恰似一根银针刺到自己心上,起初有些难受,后才越来越痛,甚至那是一跟藏着毒
的银针,毒在心间慢慢散开,痛得他撕心裂肺。涂善知道自己确实中毒了,从见到展昭的那一刹那便中了毒,可
他从未料到这毒竟如此凶残,几乎剥夺了他所有理智。他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嫉妒白玉堂,前所未有地嫉妒,只
因展昭只在他怀中显得安稳。南侠展昭从不用毒,谁说的,他确实不用毒,因为他本身就是剧毒!
展昭的愁绪不似李后主的一江春水向东流,浓得化不开,只好似朝日的薄霜,似有似无。眼睁睁地看着白玉堂用
世间最温柔的轻抚擦拭着展昭的微索的眉,英挺的鼻,干裂的唇,涂善觉得自己几乎快控制不住。
见白玉堂将那满是血污的布浸在水中,血在水里徐徐散开,血腥味却越发清晰。涂善盯着水盆,吮吸着那弥漫的
血腥,他不知道怎样令自己冷静下来,他猜想自己此时的双眼恐怕比那血水更红。
可当那带着淡红的布拭过展昭的颈,藕段一般的皮肤上竟现出几瓣桃花印,涂善不禁兴奋起来。玩味地看着白玉
堂愣了一愣,如同等待好戏上场一般嘴角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盯着展昭的血衣脱下,涂善觉得一团火从小腹窜起,当白玉堂颤抖地擦净展昭的胸口,那夜一时冲动的痕迹清晰
可见时,涂善心中一阵狂喜。原本的后悔,心痛,都被眼前的刺激淹没,涂善甚至懊恼那夜手脚没利索些,没有
彻底占有他。不过没关系,这些痕迹已标示了他是属于自己的,没人能够夺走。
满意望着白玉堂手中的布一松,神色呆滞,口中喃喃念道:“猫儿,猫儿……”,涂善接过布,扶起展昭的腰,
重新触摸到那令人失魂的腰肢,心竟然愉悦几乎快要蹦了出来。倘若不是他有伤在身,不,倘若不是那碍眼的白
老鼠在旁,涂善早恨不得能将怀中的人压在身下姿意蹂躏。
“你干什么!”白玉堂一脚踢开涂善,又狠狠一掌打在他胸口,将他推到墙上:“不许碰他!滚出去!”白玉堂
一把将展昭扣入怀里。
涂善抹了抹嘴角的血,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即将白玉堂一剑刺死。正在此时,竟听得几声咳嗽,展昭缓缓睁开眼
。
“猫儿,你醒了……”白玉堂心中五味陈杂,话语间悲喜交加。
“玉堂?我不是做梦吧。”展昭勉强笑了笑,突然又握住白玉堂的手:“大军,大军怎么样了?”
展昭那声玉堂,一旁的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展昭从未这般叫过,如今一醒,恍如隔世,心中一暖,竟然脱口而
出。涂善知道展昭就算睡梦中也是先公后私,如今睁眼见着白玉堂,竟然将大军之事摆在后面,其心中欣喜以及
白玉堂在他心中份量可想而知。
若是平常,涂善定然怪展昭这种时候还念着国事,可此刻他竟然恨展昭将国事摆在白玉堂之后,于是冷冷道:“
你不记得了么?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展昭稍有好转的脸色顿时惨白,眼神涣散,手撑住胸口,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又晕
了过去。
“猫儿,猫儿!”白玉堂又急又怒,骂道:“姓涂的,猫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涂善见展昭吐血晕了过去,又痛又悔,心如刀绞,忙道:“我去找大夫。”说着急匆匆出了房去。涂善知道自己
不能再呆下去,不然他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伤害展昭的事来,对他的伤害,仿佛回旋刀一般,最终把把都剜在自
己心头。
稍时,大夫来了,替展昭处理了伤口,诊了诊脉,叹道:“剑伤和掌伤都不深,本无大碍,只是他长年伤痛不断
,加之心中郁结,导致气血两虚,但若好生调养,不日即可痊愈。只是……”大夫捻了捻胡子:“心病还需心药
医,老夫可以替他开几味药,但这病根儿,还得他自己解。”
白玉堂熬了药,喂展昭服下,药却从唇边流下,顾不了许多,看来只得亲口送入。抱起展昭,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低声道:“猫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声音虽小,却字字椎心。含了口药,掰开展昭的唇,缓缓送入。展昭
的唇有些干,润了些药水,又软了许多,干裂的刺痛中带着柔软的温存,恰似白玉堂此刻的心情。
将展昭平放在床上,白玉堂闭着眼坐在他身旁,嘴里还残余着药味。从来没亲过猫儿,今天是第一次,可滋味竟
与药一般,苦涩不堪。自从这只猫走后,自己就时时挂念,一刻也不得安心。在沙场上抱住他的那一瞬,觉得以
往纠纠缠缠的感情似乎都清晰了一般。牵挂他,担心他,见不得他受伤,想用一世陪伴在他身旁,看来自己恐怕
是喜欢上这只猫了。但还来不及高兴,却已陷入深渊。
猫儿刚才那声玉堂,出自肺腑,高兴之余,却更觉悲哀。倘若猫儿也是喜欢自己的,那么他身上的痕迹又是何人
所为。猫儿从不近女色,何况那一看也非女人留下的。了解猫儿,他虽沉稳,内敛,但那铮铮傲骨却从不输给任
何人,包括自己。除非真心爱慕,他绝不会行云雨之事,若非被强迫,但又是何人能强迫得了猫儿,猫儿心中又
是何等滋味。
白玉堂恨不得能将自己痛打一顿,为何当初没跟紧他,为何让他溜了,为何让他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都不在他
身边!事到如今,恐怕有一个人知道答案——涂善,这个昔日的上将军,今日的阶下囚。
白玉堂掩好门,下了楼去,刚一下楼,便见涂善独自一人坐在桌边饮酒。坐到他对面,将剑狠狠地放在桌上,啪
地一声,铿锵有力。
涂善醉醺醺地抬起头,见是白玉堂,大笑道:“怎么?不陪他了?小二,再来一壶酒!你爷爷今天要喝个痛快!
”
第十二章
白玉堂瞥着涂善,两道好看的眉蹙在一块,却不知如何开口,心里琢磨着索性拷打他一顿,但猫儿知道了又要唠
叨什么动用私刑了。何况涂善这样的人物,岂是怕打的。
天色已晚,小镇客栈也没什么其他客人,于是掌柜的关了店门,见那二人还没喝完,也不便打扰,只略微收拾了
一下,回房睡觉去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涂善嘬了口酒,冷笑道:“不就是展昭身上的痕迹吗?”
白玉堂不说话,他不敢问猫儿,因为那对猫儿必定是一场刻骨铭心的伤痛,是不想再提起的事,但这样背着他问
其他人……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吃醋了?”涂善觉得这店里的酒真不够劲,千杯下肚,为何心中的痛意丝毫未减。他不是文人骚客,不会吟
什么举杯销愁愁更愁,但却是真真切切地知道了何为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其实展昭的心,就算没十分明白,
也知道了七八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拱手将他让出。乘着酒兴,涂善口出秽语:“怎么,别的男人比
你先尝了他,你很生气?”
“你知道是谁?”白玉堂提起剑,盯着涂善,眼里几乎要崩出火来。
“果然吃醋了!”涂善提起一壶酒:“怎么样,输给本将军很不甘心吧?”说罢哈哈大笑,笑得小店几乎摇晃起
来。
“是你?”白玉堂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几乎不敢想象眼前这个男人是怎样地对待猫儿,也不
敢想象猫儿当时是怎样一种绝望。
剑抽出鞘的声音异常地长,金属尖锐而冷酷的磨擦和着夜晚的风声,白玉堂没有以前那样路见不平的愤怒,只有
浑身的寒意,凝成一股剑气,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杀气。
“想杀我?”涂善的酒其实早醒了大半,只是突然喜欢上了这醉醺醺地讲话方式:“杀了我,展昭也许会伤心哦
。”涂善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字字铭在自己心上,一切都是那样渴求却遥不可及:“而且我不过是做了你想做而未
做的事。”
“我不会强迫猫儿做这种事。”白玉堂冷冷地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强迫的?”涂善看着白玉堂,觉得他越发地令人生厌:“他当时可是愿意得很呢。”
“不许侮辱猫儿!”白玉堂怒吼一声。
“侮辱?你情我愿叫什么侮辱?”涂善歇斯底里地笑道:“你就这么自信?他除了你就不会喜欢其他人?”
白玉堂心上似乎被抽了一鞭,明知眼前这人在胡说,心却也痛得似浸出血一般。耳旁充斥着涂善疯狂的笑声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