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喜欢的人是谁?”
“乐珍。”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可下一秒,“珍儿?珍儿!珍儿你在哪里?”周子
安突然大叫起来,情绪激动,像受了伤的狮子在咆哮。
龙在野赶紧摸摸他的脖子,轻轻地,轻轻地。周子安慢慢安静下来。
“嘘。你认识万浩然吗?他说他是你的好朋友。”
“……认识,好朋友。”
“恩。他说你们俩从小一起玩到大,是吗?”
“玩到大。”
“你认识龙在野吗?”
“不认识。”
“……你昨天跟他打架的那个人?你不认识他吗?”
“……”
“你为什么要打他?”
“……他会杀人。”
“……谁?”
“我。”
龙在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他不会杀你的,他从不乱杀人。”
“我杀他,他就会杀我。”
“你希望被他杀死?”
“我希望被杀死。”
龙在野突然很后悔催眠他,别人内心深处的伤疤他并不想看到,就如同他自己心中的疤痕他一辈子也不想有人发
现。
“活着会累吗?”
“累。”
“不会。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不要想它了。你现在在做梦,睡在软软的被子里,因为不想起床,所以今晚与龙
在野的较量你没有去。他非常想跟你做好朋友,他跟你的好朋友万浩然是朋友,你知道吗?他是一个好人,他从
来不想伤害谁。他也是一个……跟你一样的人。”
点点头。
“好孩子。接着睡吧,一觉醒来,你会觉得天是那么的蓝,人生是那么的充满希望。……以前所做的只不过是被
骗了而已,一切跟你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以后不再那样做就好了。好吗?睡吧,睡吧,睡吧。”
周子安一下子倒在草地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番一:周子安小番
午后的阳光从青色的瓦楞间淡淡地散下来,轻轻地抚在孩子们的身上。
着长衫的年轻先生背着双手,手中的戒尺轻轻地晃动。
孩子们趁先生转身的瞬间抬头迅速做着彼此才会懂的小动作。
突然先生一个转背,戒尺重重地打在一只小手上。
以为在先生背后做小动作,先生就不知道……
小万浩然抬着头,嘻嘻笑。周叔叔。
……
大雨磅礴的小操练场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倒立着靠在木桩上。
你走开,谁要你假好心,都是你不好……
怎么是我,明明是你自己不会做嘛……我也没想到,我陪你一起受罚好了……
……
闹得一身脏兮兮的小孩偷偷地顺着墙根往家溜。一个不巧又被母亲抓住……这时总是会羡慕小万子没有娘的管束
了。
而小万子呢,在家里喷嚏连天,被老爹拿着大毛巾揉得脑袋痛,心里愤愤不平,为什么我就没有娘疼呢。这个大
老粗爹……不过想到小安子的娘,如果娘都是那个样子的……打了个哆嗦,那还是算了吧……
周子安,得到武状元,赶紧报个信给我。他娘的,老头子死也不让我上京,要不咱俩就可以真正比一场,让你输
得心服口服。
哼,姓万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不过……算了,谁让你只能缩在泰州,也只能过过嘴瘾了。
你给我站住,老子今天非打得你屁滚尿流。
……
睡梦中的人嘴角慢慢勾起,当初的那些狼狈场面,如今怎么觉得那么温馨……
真是久违了。
想他周子安也曾饱读圣贤之书,年轻气盛之时也曾立志除恶扬善,为国为民。得到那个武状元的称号,自以为春风
得意、天下由缰。待到受封将军之时更是自以为天纵英才、世间第一。
兴致勃勃地赶到沿海,准备与圣上口中的海寇大战一场,方显男儿本色。可是……只有手无寸铁的异国渔民,那
时他才知道自己充当了什么角色。
伪善的保护者。
真正的掠夺者。
可是已是骑虎难下。
父母的期盼、乡亲的羡慕、朝庭之上的种种陷阱……
那么就闭着眼昧着良心做一年吧,做完一年也可以对朝庭交差了。
杀戮,掠夺……
安抚,欺骗……
于是一年,两年,三年……一直到自己再也不能承受。
他知道朝庭上有多少人暗中骂他没有人性,他也知道又有多少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他还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根本
不能大白于天下……曾经的豪情壮志、曾经的侠骨柔情还未来得及展现就已慢慢失去。甚至……自己的爱人也难
以幸免。
“你知道吗?我的父亲是为我而死。他是自杀的,你相信吗,为了我。为了能让我回来。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
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写那封信。他是个最正直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可他知道凭他一
个乡村老头又怎么能反抗圣上的旨意。于是他就选了惟一的一种方法……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待在这里
……还有乐珍,他是那么的聪明善良、与世无争,如果不是对我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他也不会在深夜离我而
去,跌进海里。他们在为我赎罪……”他想对天下人喊出这番话,可每每只能在心中呐喊,今天他终于能大声倾
诉……
7.2
第二天清晨,万浩然一大早就冲进“通达”客栈。“龙在野,龙在野。你在不在?”昨天龙在野答应他去和周子
安谈谈,最好能带他去见他。可是他在水沟边等了一夜也没人过来,跑到两人见面的地方,却看不出什么痕迹。
“咯吱。”龙在野打开房门,扫了他一眼。又转身去换外套。“你昨天去哪啦?我在城门口等了一宿。还以为你
出了什么事呢?”“放心。我根本没见到你那位好朋友,说什么好好谈一谈。我一生气就到城外酒铺猫了一宿。
刚刚回来。”“啊!那......”“喂,浪费了我一夜的时间,本来我应该在温柔香里呆到今天早上的,但是为了
你那什么朋友我可是在小酒铺挨了一晚,说不定还被人怀疑是小偷呢。”龙在野气呼呼地拍着衣服。
我还在小水沟边蹲了一夜呢。“呵呵......呵呵......辛苦了,辛苦了。”“......你他奶奶的不是傻瓜吧,真
在城门口等了一宿?你不知道中间跑去看看吗?”
“我倒想啊,可是......我没有告诉你,周子安练了一门独门功夫,十几米之外只要有人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怕他一看见我又跑掉了。”也许曾经是吧,但是现在的周子安肯定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了。龙在野斜挑着眉看着
一脸郁闷的家伙,臭小子害得他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事。哼哼,让你被蚊子咬一宿还是便宜你了。两人正说着,突
然门上“咚咚!”两声。原来是小平端着洗脸水过来了。万浩然盯着她皱了皱眉。“放在桌上吧。”龙在野道,
“等下去帮我叫几碗稀饭,几碟小菜,送到房里来。”
“是。”小平应着就准备退下。“等等。”万浩然叫道,刚才他就觉得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周子安
府上的那个小丫环嘛。“你不是周子安府里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吗?怎么在这儿?还是周子安把你们赶出来
了?”
“......”小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出去了。“喂,喂,臭丫头,横什么横!”转过身来,义愤填膺地对
龙在野道,“她怎么在这儿?她那个不要脸的主子呢?那个叫林什么的,听说是从‘异香楼’出来的。以前去周
府,有几次就是这个小丫头挡的驾。”还被那个姓林的数落了好几次,这些就不必告诉别人了。龙在野洗完脸,
拧干毛巾搭在盆口。盯着万浩然的脸,严肃地一字一顿地道,“万浩然,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万浩然脸色变了一变,久久才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气晕了头。我没想到周子安竟然跟......这种
人混在一起,我真是想不到。......”“什么叫这种人?你以为周子安是好东西,别人就是坏的了。”龙在野把
脸盆拖到一边,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桌子。万浩然愣了一下,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些事
情大部分原因还在周子安身上。只是朋友与陌生人之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过错怪到别人的头上。当初周子安
回来之后,性情大变,不久竟然从‘异香楼’里接了一个小倌回家,他一直不敢相信。想去探个究竟,但是又一
直被拦着,所以他就偷偷地潜进了周家,见到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才暗暗怀疑周子安有可能
出了什么问题......此时小平已端着吃食来到门前,听了龙在野的话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龙在野自然也看见了她,几下擦完桌子,“把东西放这儿,这个带下去。”把抹布挂在桌子下面的横杆上,又在
脸盆里洗洗手。小平走进来,从托盘里拿下几样小菜和一大盆白粥,摆放好碗筷。看也不看万浩然,“龙爷,我
把抹布也带下去洗洗吧。”龙在野点点头,在桌旁坐下,“等下到厨房找一下大师傅,我昨晚叫他熬了一点补品
。回头给你主子补一下。”小平把脸盆抹布都放到托盘上,忙不迭地点着头。龙在野盛好两碗粥,看了万浩然一
眼,“你不吃?”万浩然不知什么时候鼓起腮帮子,在桌旁坐下,看着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就着小菜喝粥的男人
,欲言又止。你千万不要对这种人这么好,要不然他们粘着你不放了。想也知道如果说出这些话,龙大爷会是什
么态度。一生气说不定朋友都当不成了。
嗟,我“天下第一镖”万浩然什么时候怕过别人了。奇怪,不行,晚上回去要让老赵准备点艾草洗洗。两人正安
安静静地吃着早饭,突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两人看着走进来的黑衣人,一个惊讶得张大嘴,另一个平平静静
地挑着眉。
“周将军昨晚失约了。”来人笑笑,却低头对旁边的人说道,“万浩然,你什么时候下巴漏了?”
“什么......什么下巴......”万浩然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筷子粥全散到桌子上。赶紧拿袖子擦掉。“啊,
你真是的,这么多年还是这个臭习惯,一辈子改不掉了。”“喂,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许久没打架骨头
痒。”龙某人继续安安静静地吃饭。周子安这次来帮了龙在野一个大忙。“以前我曾经答应过林慕风,只要他陪
我三年......就帮他弄到奴籍,现在还有两年就到了。如今他的卖身契在你的手上,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两年之后
帮他这个忙。”周子安严肃地道,一点也不像昨天那个暴躁的人。万浩然在一边看看窗外的风景,数数杯子里的
茶叶梗,装作没听见。龙在野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卖身契,扔在桌上,“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办?”
周子安拾起两张纸,认真地看了龙在野一眼,“你确定......”虽然知道眼前人不同与世人的飘然,但是两个正
当得来的小倌妓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手了?刚才他说出自己的请求时都准备好跟龙在野讨价还价的。现
在......万浩然也歪着身体伸长脖子看龙在野的脸色。龙在野笑眯眯地品着茶,“我从来不说谎。”有时候除外
。两人认真地互瞪着。“小平!”周子安突然大叫。门外悄然无声。“臭丫头,给我滚进来,我们早就知道你在
外面了。”万浩然冲到门边,刷地打开门。
门外,小平一脸着急地伸着手好像正准备敲门,一脚前一脚后地立着,像是跑着上来似的。
这个小丫头,一开始大家就知道她在外面偷听,竟然还做出一副茫然不知何事的态度。
几人来到林慕风的房间,他正靠在床上吃东西。周老夫人的那顿打造成的一些皮外伤确实可怕,但是并没有什么
致命性的伤害。当初包扎的时候他求着薛大夫帮忙,造成一副离死不远的样子。
见到几人进去,他竟然冲万浩然轻轻笑了一下,万浩然一扭头,装作没看见。{万浩然曾经潜进周府,怒斥林慕
风,反而被林慕风气了一顿。}小平接过主子手上的碗放在桌上。“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周子安温和地道。
“没什么大碍。”“这个。”周子安把手上的纸递给他,“当初的三年之约已经结束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主
薄大人,等下他过来,就帮你们弄到奴籍,到时候你们的户籍牌会放在龙爷那里。”
小平一脸激动地看着主子。林慕风看着手中的纸,一时间感慨万千,一张纸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呵呵,真是
可笑。
当年他的户籍被莫名其妙地拆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晕送到‘异香楼’,见到的就是这张卖身契。小平是
母亲身边的丫头,小时被母亲捡了回来,母亲死后,她竟然偷偷地找了来,也自卖自身进了“异香楼”。现在这
一切都快解脱了,还能回到过去吗?奴籍?民籍?还要多少年。不愧是周大将军的命令,主簿大人不到一个小时
就气喘吁吁地到了。朝里有人好办事,不一会儿,都谈妥了。龙在野由他们自己取名字。“这位公子,你叫什么
名字?”主簿大人弯着腰问。小平在一边急急地道,“我家公子叫......”看见林慕风挥了挥手,赶紧不再说话
,只是双手不停地绞着,急得小脸绯红。万浩然靠在墙上,心里嘀咕,“一个奴籍有那么紧张嘛。”林慕风闭着
眼睛想了一会,睁开眼,看着龙在野道,“龙爷,在下今天能得到户籍多亏您的大方,不过我也不是不知感恩的
人。......以后有什么差遣,风里雨里不敢有辞。”转过头看着一脸平静周子安,轻轻道,“周子安,你自己多
多保重。”说完,再不多想,在主簿的户籍本上大笔一挥:龙腾云。却是取了龙在野的姓。
这里要说明一下,在中宋来说,龙是个生僻字,这个字还是从“太清”那边传过来的。也就林慕风这样满腹经纶
的人才会知道怎么写。看了一眼小平,小平赶紧道,“小平叫叫叫......”“叫叫?什么怪名字。”万浩然在一
边大笑。小平也不理他,在床边转来转去。龙腾云笑笑,提着笔,也不催她。小平想了一会儿,一跺脚,“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