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离开你——吉琉璃

穆凯不知道该怎么补救，那个哭泣了整整一夜的男孩红肿着眼睛将它们塞进自己手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自己

的『不在意』，到底将对方伤害到了什么程度？

「我也骗过自己，忘记带上照片所以才会忘了我。」浅浅咬住嘴唇，用很低很温柔的声音接下去，「可是我却连

一秒钟也不曾忘记你。真心想要记住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凭借的。」

「浅浅，我会好好收藏它们的，不会再乱放了。」

穆凯伸手去拿，却被浅浅拦住，「不了，还是我留着吧。」

浅浅拿起餐巾将桌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擦拭干净，忽闪着眼睛笑了，「我在彼德叔叔家还后悔过，为什么没有给自

己留下一张，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忘记你。」

将照片慢慢收成一叠，浅浅放回怀里，带泪的脸上有种骄傲，「至少我没有违背承诺：我一点也没有忘记你。」

穆凯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混蛋」！

「凯，今天是我生日，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浅浅突然起身，绕过了桌子，「再吻我一下，一下就好。我答

应你，今后让自己努力成为你的学弟，好吗？」

只有两个人的玻璃房子里，满天的星星静默着。餐桌上的烛火摇曳，在地面上映出两人拥吻在一起的影子……

『浅浅，我为过去的一切向你忏悔，希望你会从此幸福。』

『凯，即使再痛苦，我会逼自己每天少爱你一点，因为这是你的希望。』

浅浅果然很快搬去了海边，不再纠缠穆凯，甚至没有一个电话。暑假快要结束时，从大陆的家里打来的一通紧急

电话，把穆凯从利物浦叫了回去。

走得太匆忙，他就这样跟浅浅断了联系。

第四章

市中心高耸入云的穆氏大楼顶层空间里，旋转座椅上坐着的男子，静静看着落地窗外……

半年前，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赶回穆氏救驾，穆凯就没能摆脱管理者的责任。

虽然并不讨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此时此刻，他十分怀念圣伯伦大学里那种宁静安详的学术氛围。

桌上的电话响起，秘书接进来了外线。

电话那边传来龄轩的声音，「我们合作的企划案，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苏氏和穆氏一直以来，都有合作的

惯例。

穆凯回国至今，没有了当初那份情感纠纷，两人配合得更加默契，「嗯，他们的两笔资金已经到位，只差政府批

复最后一部分申请，我们就可以动工了。」

苏凌轩显然十分满意合作进度，「那我就放心了！」

谈完了工作，穆凯随口问道，「上次你小舅舅说要请我们去见识他新买的游艇，你可有兴趣？」

「禹颜啊，他就爱乱花钱。」

电话那面笑出声来，穆凯可以猜到凌轩正在吐着舌头做出鬼脸的样子。

「他是好意，我们这些老朋友多长时间没见面了？」穆凯笑着，「我们订了时间，你跟欧东林一起过来。」

「你别提他！」那边的声音突然生气起来，「他这整个月都被他的老板遣着飞来飞去，我倒还想着找谁要人去呢

？」

原来两口子又在因为白灏那个工作狂怄气，穆凯拼命忍笑。

凌轩想起自己的木头爱人，更加烦躁了，「我这边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改天再聊吧。」

挂断电话，穆凯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喝完一杯咖啡，他打开了电脑，调出了下面部门昨天交上来的几份报表，正要开始看，上衣里的手机又响了。

电话是弟弟穆楚的，穆凯按下『接听』，那边立刻哇哇大叫起来。

「哥！不得了啦！……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当年在英国胡来乱搞？……怎么会有个你的儿子找上门来呢？…

…怎么也看不出来，哥你这么强啊，那么大的儿子哦……」

穆凯听着这段语无伦次的恐怖尖叫，不但是一头雾水，更有中途掐掉的冲动。好不容易等到穆楚停下，穆凯开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楚火急火燎，「我刚刚回家，就听到崔妈说有个男孩从英国来找你，听说是你的儿子哦。哥，我可是冒死报信

，你今晚不要回来，等爸妈气消了，我再给你电话哦！」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那边已经匆忙挂断。穆凯心里翻了个白眼，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穆家的客厅里，一老一少正在聊天。

「浅浅啊，阿姨我一辈子的愿望，就是生一个像你这般乖巧伶俐的孩子，谁知偏偏生出了笨蛋老四……你乖，给

阿姨做儿子好不好？」向来有慈母风范的穆母，已经爱怜地抓着少年的手不肯放开了。

浅浅甜甜笑着，「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多亏凯哥哥才有了今天，实在不能再厚颜高攀了。」

「不会高攀、不会高攀！像你这样知书识礼的孩子，有谁不想心疼？」眼看软泡硬磨了大半个下午，终于有些说

动迹象，穆母连忙将浅浅的手拽得更紧，「再说，凯儿是你的监护人，你早就是我家的孩子啊。」

「可是，我跟凯的关系，法律上已经终结了半年了呢。」浅浅说着低下头去，「也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认我…

…」

看到浅浅硬撑出的笑容，穆母一阵心酸，连忙将他搂进怀里，「都是穆凯那个不孝子，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不早

一点接回家里来呢？还让你一个人在英国吃了那么多苦，想想我都心痛啊！」

留在小镇上的浅浅，直到开学回到圣伯伦，才知道穆凯突然回国。答应了穆凯要改变两人关系的浅浅，一个人默

默待在学校。可是，也许上天注定不让他放弃这份感情，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凭添思念煎熬。答辩一结束，浅浅

立刻拿着珍教授提供的地址，飞来了中国。

穆凯推门进入，看到放在玄关的行李堆，「妈，谁来了？」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么不孝顺的儿子！」穆母劈头盖脸就朝穆凯攻来，「这么大的事情，你全瞒着我们。」

看清母亲身后的沙发上正朝自己微笑的家伙，穆凯大吃一惊。

「妈，您先消消气！他人既然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穆凯先稳住母亲，一边拉过浅浅，「妈，我有些

话要先跟他说，一会吃饭就下来！」

上楼进屋落下门锁，穆凯看向坐在床边傻笑的少年，阴沉下脸。

浅浅却当作没看见，一头扑进了穆凯的怀里，自然而然地撒着娇，「我很想你。」

少年温暖的身体就在怀中，修长的手臂紧紧攀住了自己。一头柔顺的黑发保持着齐肩的长度，发间熟悉的淡淡香

气，是自己最喜欢的洗发水。明明知道不该拥抱，却不想推开怀中的浅浅。这一刻，穆凯才意识到这半年来，自

己每每莫名的焦躁是因何而生。

「让我看看……」穆凯仔细打量浅浅，「怎么瘦得这么厉害，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自己么？」

浅浅噘起嘴来，「我有长高噢！」

穆凯无奈，拍拍他的头，「怎么突然跑过来了，连个电话也不打？」

浅浅抱得更紧了，「因为太着急，没想这么多。我好想你，凯。」好高兴，这个怀抱还是自己的。

扒开怀里的树袋熊，穆凯装出生气的样子，「想我？想我就可以一声不吭跑来我家胡闹？想我就可以在我妈面前

口无遮拦？你究竟跟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绝对没有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想惹你生气的！」好像已经听到了对方的逐客令，浅

浅心里一阵恐慌，「别赶我走，求你了，别再赶我走……」

死死抓住穆凯衣袖的手，他稀里哗啦哭了起来。

「不要哭啦！难看死了。」穆凯连忙将他拉回来安抚，「你也不小了，怎么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像个女生一样？

」

粗鲁的动作，掩不住语气里的温柔，浅浅顺势抱紧了穆凯，将头埋在他的肩头。

「谁叫你一见面就乱骂人？人家还以为要被你丢出去了呢。」

「你这么跑过来，我骂你几句也不行？招呼也不打一个，真要走丢了怎么办？」

「凯，人家不是小孩子！」浅浅皱起了眉头，最讨厌凯把自己当小孩，「而且我前天毕业了啦！」

「咦？不用继续读么？」大家都希望浅浅将来能在学术上有所建树。

「我不要！我要跟着凯。」浅浅不高兴了，故意将先前的眼泪鼻涕蹭在穆凯肩头。

「你还真是任性啊。」穆凯将他拉到正面，无奈地摇头，「先出来走走看看也好，书也可以将来再读的。」

穆凯看着眼前撒娇的少年，隐隐觉得里面有些不对，可是问题在哪里，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当初分开得那么辛

苦，这半年不知多少次拿起话筒又放下，怎么见了面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难不成自己心里竟是一直盼着浅浅

出现，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就抱住他？

穆凯怀中的浅浅不说话了，只是贪婪地吸取着穆凯怀中的温暖：自己这辈子是被穆凯吃定了，陷进心里的是影子

不是刺，痛断了筋脉、痛碎了肉，是半点也捡不出来的。可是，这份心思，现在说出来，只怕凯又要逃走。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拍得山响。

「哥、哥，你要冷静啊！杀人要偿命的，你不要学人家毁尸灭迹啊……」

「你要敢动浅浅宝贝一根寒毛，你妈我就先把你给剁了！」

门外乱成一片，穆凯听清那些内容，额上青筋直冒。浅浅一怔明白过来，早已笑得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房门好歹

开了，先是浅浅强忍着笑走了出来，立刻就被穆母一把护在身边。穆凯随后出来，狠狠剐了穆楚几眼，大家这才

下楼吃饭。

饭后，浅浅留了下来，做为穆家的贵客。

得知浅浅也是商科毕业，穆母一度力邀他进入穆氏，却被浅浅以已经找到工作而婉拒了。没想到，浅浅自从开始

上班，几乎每天加班，转眼人就瘦了一圈。大半个月过去，穆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催促儿子去劝浅浅辞职。

「妈，我知道了，一会开完会，我就打电话给浅浅，好，您放心吧。」穆凯无奈放下电话，不禁有些头痛。

秘书敲门进来，「总经理，该去开会了。」

今天的会议是年中的总结汇报，平时很少聚齐的各部门负责人都会当场，其中不乏一些新进或升迁的精英。

坐在主席位置上，往日里对公事极为专注的穆凯，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刚刚电话里的叮嘱，态度十分执拗。

一向开明的母亲极少对晚辈提要求，难道真要叫浅浅回来帮自己？可是根本没有立场啊。事情实在难办。

会议已经进行了大半，穆凯的目光偶然扫过角落，看清楚一个熟悉面孔，紧锁的眉头倏然舒展开来。

五点整，完成了一天繁重工作的白领们下班了。

大楼里涌出的人群里，一身西服笔挺的浅浅压低了头，提着公文包紧步向前走着。真的应该表扬一下自己，已经

是第十天了，今天尤其值得庆幸啊！

心情不错的他，迈着大步回家。

可是可是，前面拐弯那里停着的黑色轿车，怎么这么眼熟呢？看清车里坐着的人，一滴冷汗从浅浅的额角滑下，

「好巧啊，我在这附近上班……哈哈……你也从这条路回家啊？」

穆凯今天的心情也很不错，因为他证实一件事：守株待兔有时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起码他这会就轻轻松松等

来了他要抓的兔子。

「是很巧啊，我半个小时前就在这里等你了，今天刚刚开完会，所以不用加班哦。」

穆凯笑得亲切，语气也随和得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啊！」一类的话题。

「那个……你在等我啊？……哈哈。」凯的表情好可怕哦！

穆凯步步逼近，浅浅堆着笑容，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凯，呵呵，你不会生气对吧？」

「上车回家再说！」

「哇——！救命，我不要！」

穆氏大楼其实离穆宅并不太远，可是穆凯有意放慢了开车速度，就是要让浅浅在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里多熬

一会。

果然，车子仅仅开了二十分钟，浅浅的心理防线宣告溃堤，「凯，你不要不说话啊……我错了，你问我什么我都

招好不好？」

「我没什么问题，你跟我妈交待一声就行。」哼，你以为只有你会利用我妈么？

「凯……」小小声的哀求，是浅浅惯用的示弱技巧。

穆凯打转方向盘，「来我公司帮忙很丢人么，为什么你不说实话？」穆氏集团分支甚广，日理万机的总经理没见

过的新人多了去。

「谁招你进来的。」

「那个，可不可以不出卖朋友？」浅浅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还有五分钟就到家了，我妈那边……」

「啊！我说我说……」怎么可以用这种欺负小孩子的伎俩？

浅浅绞紧手指低下了头，「其实经理是英国一个同学的爸爸，我事先又找过借口，说我有『高层恐惧症』……」

穆凯睨他一眼，这是什么怪毛病？

浅浅见穆凯不再生气，立刻提出疑问，「你究竟怎么发现我的？」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呢？

车子在前面一个路口拐弯，穆凯冷笑，「你以为坐在最后一排，我就看不见你？」

「人家明明有藏在椅子后面……」浅浅又气又恼，狠狠扭着手指。

「你先别抱怨。」穆凯心痛那些修长白细的手指，腾出手拉开它们，「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瞒着大家。」

「我怕大家误会。」自己心里有鬼，浅浅脸一红，「后来……」

穆凯注意着路况，一面接过话去，「后来不是可以顺势说出来么？或者你好歹告诉我一声，也省得我担心啊！」

凯在担心自己耶！浅浅双眼一亮，侧头过来满脸兴奋。

「后来不说，是担心公司里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影响我的工作啊。」浅浅一脸认真地解释，「我不希望因此被

『特殊』对待。」

穆凯心中无奈：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远比一般人要骄傲的性格？若他要靠实力和双手来打拼，自己所能做的，

就只剩下鼓励。

「你们部门的经理是穆氏的两朝老臣子，可惜才能并不出色，勉强能够知人善用。你以后也机灵点，别像这几天

一样，把工作全揽在身上，让我妈看着操心。」

浅浅得到支持，立刻笑逐颜开，「我这个周末有一天假期，和凯一起出去玩吧？」来了这么久，还没跟凯约会过

呢。

车子驶进穆宅大门，穆凯一边停车一边问，「你想去哪？」

没有料到对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浅浅想了想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趟游乐场！」

穆凯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去那里玩什么？」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上一次去游乐场，恐怕还是十岁左右的儿童节

吧。

浅浅看看手里的公文包，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所以……」遇到穆凯之前，他是贫民区的

孩子，即使再怎么羡慕也不可能跨进游乐场一步；如今他已经长大，可是还是想跟凯一起去玩一次。

「我明白了。」

浅浅抬起头来，看到穆凯正朝自己微笑，「啊？」

穆凯拍拍他的头，「正好我这周末也没安排，我们一起去吧。」

因为穆凯的这句话，浅浅激动了整整一个礼拜。周末这天一清早，他就从床上跳下来，直接冲进了穆凯的房间里

。

「凯，起床了，带我出去了！」他一边大喊着，一边趁机跳到了穆凯床上。

穆凯前一天夜里为了赶份文件直到半夜才睡，好半天才明白压住自己的人是谁，「啊，浅浅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