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温热轻轻覆上李明正的嘴唇,这是一个无关齿舌的吻,甚至不带情欲的意味,肖海紧闭著双眼沈溺於那温柔的接触之中,半晌他睁开眼帘:“你走吧,别来找我。这山洞岔路太多,很容易迷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站直身子,放开李明正:“我看著你走。”
李明正一咬牙,转身向前走去,忽地停下了步子,回头对肖海说:“别做傻事。”
肖海冲他点点头。目送李明正的身影消失在溶洞深处,肖海低下头,轻声自语:“再见,宝贝。”
已经第三次转到同一块石头面前了,阿强不由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嗫嚅著:“峰哥,我们好象迷路了。”
杜峰眯紧了眼:“慌什麽,肖海要报仇就肯定会现身,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应该是被他绑架的警察,他们的心不齐。我们未必会输,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阿强正要点头,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阿强惊问:“他们内杠了?”
杜峰并不答话,两人循著声音的来源寻去,绕过一根石柱,杜峰伸手拦住了身後的阿强,阿强定睛一看,肖海正靠坐在前面不远处的石壁上,看样子好象是受了伤。杜峰正要举枪,肖海忽然扶著石壁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拐入了旁边的岔道。杜峰和阿强赶忙跟上,阿强性急举枪便射,子弹擦著肖海的衣服过去了,发现被追踪了,肖海越跑越快。杜峰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然而此时除了追上肖海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脱离困境。杜峰并不後悔追进了这诡异的山洞,肖海既然处心积虑地来找自己的麻烦,那麽躲是躲不过的,倒不如现在就干净利落地将他解决,也免得夜长梦多。
山洞越来越狭窄,有些地方得低著头才能过得去,路也越来越曲折,没跑上两步就得拐个弯,阿强毕竟受了伤,开始喘上了。又绕了几绕,杜峰和阿强突然发现他们把肖海给跟丢了。
“砰──”,阿强应声跪倒在地上,他左腿中了枪,鲜血正泊泊地涌出,阿强回头惊骇地瞪视著身後的肖海,怎麽可能?肖海刚才明明跑在他们的前面。阿强当然不知道,此处地形复杂,溶洞个个相通,构成连环,所以肖海才可以从前方消失,又自背後出现。
杜峰还来不及举枪,又是一声闷响,子弹穿过了他的右臂,手枪顿时掉落在地上,杜峰扭头发足狂奔,肖海也不追他,而是走到阿强的面前,用枪管抬起了他的下颚:“看清你的老大了吗?你舍命救他,他却根本不管你的死活。”
阿强冷哼一声。
肖海用枪指住他的脑袋:“你还跟他?”
阿强干脆闭上了眼,肖海冷笑:“是条汉子,可惜太蠢,而我向来讨厌蠢人。”
感到太阳穴上的压迫忽地消失了,阿强惊异地抬头,眼前那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现出某种阿强所无法理解的神情,似乎是微笑又似乎是感伤,肖海嘴角轻扬:“再贱也是一条人命。”说著扔下困惑的阿强,转身离去。
身後紧紧跟随的脚步声逼得杜峰不得不没命地奔跑。嗓子眼泛出淡淡的血腥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这样生死一线的滋味了,总将别人逼入绝境的杜峰没有想到有天这一切也会轮到他自己的头上。肖海的冷酷、执著都让杜峰不由地心生寒意,这个人居然会以自己为饵、花费整整两年时间设局报复,实在是太疯狂了!肖海说他是在为黎小天报仇,杜峰记得黎小天,那是个忠诚得近乎愚蠢的漂亮小夥子,如果黎小天没有让他当众失了面子,也许杜峰会一直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反正有的是钱,杜峰不介意多养几条狗,不过狗总是狗,惹了麻烦的话就该拖出去剥皮。杜峰并没有刻意对黎小天残酷,对他而言每一个手下都只是唾手可得的工具,而毁掉工具谁都无须皱眉。
转过一道弯,杜峰心中不由大喜,眼前赫然便是山洞的出口,金色的阳光直射地面,他一直生恐跑进死胡同被肖海来个甕中捉鳖,这下可好了,出了洞以後只要往树林里一钻,肖海可就没那麽容易逮住自己了。杜峰加紧了步子冲到洞口却一下子愣住了,豆大的汗珠子沿著他的脸颊滴落下来。洞外竟是悬崖,数十丈高的绝壁之下碧潭幽深,不知吞噬过多少条人命。
杜峰急转回身,正迎上黑洞洞的枪口。肖海举枪冷笑:“跑啊!怎麽不跑了?”
“小肖,冷静点。”杜峰眯紧了眼,显出几分愁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说著他朝著肖海缓步走去。
“小天是好样的,我一直很看重他,”杜峰又走近了一点,他摊开双手,无奈地长叹:“我也是不得已…”正说著他忽地扑了上来,双手扳住肖海握枪的手,将肖海撞向石壁。肖海抬起膝盖猛地踢上他的小腹,杜峰忍著疼拼死去夺肖海手中的枪,肖海抬起手肘对准他右臂的创口就是一击,杜峰吃痛,手上不由一松,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工夫,肖海却已占了先机,他抽出持枪的右手对准杜峰的鼻子就是一拳,直入心肺的酸痛登时让杜峰的整张脸都陷入了麻木。
等杜峰再次睁开眼来,他已被肖海按在了地上,身体躺在洞里,脑袋则腾在半空当中,风自山谷下翻卷而上,杜峰可以清楚地嗅出自己脸上的血腥味。
肖海咬紧牙关瞪视著他:“你知道被泼了硫酸後的脸是怎样的吗?”枪托重重砸上杜峰的鼻梁,鼻骨彻底断裂了,“我告诉你,鼻子整个烂掉,只有两个孔,你知道吗?”
“嘴呢?你知道嘴又是怎样的?”冷硬的铁器猛捣杜峰的嘴唇、软组织撕裂的声响诡异而可怖:“没有嘴唇!就是这样!!”
肖海狂怒地掐住了满面鲜血、几乎不成人形的杜峰:“毁容是什麽?就是把人变成个鬼!不想照镜子!不想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什麽都不想看!恨不能去死!!”他呵呵地笑了:“是啊,什麽都不想看,我成全你!”说著他高高地举起枪筒对准杜峰的左眼窝狠狠戳去。
“啊──”随著一声凄厉的惨叫,杜峰昏死了过去。
“小天,”肖海凝望洞外层峦叠嶂的群山:“哥给你的生日礼物来了,”说著将枪口对准了杜峰的脑袋。
还未等他扣下扳机,枪响自身後传来,肖海赶忙伏下身子,子弹打空了。随著一声怒吼,有人猛地冲了过来,将他从杜峰身上推开。肖海一拳直击来人的下颚,闷哼一声阿强翻倒在了地上,但他随即又扑了过来,与肖海扭做一团。撕扯之中,两人的枪都脱了手。阿强虽说枪法平平,却孔武有力,豁出了性命的他也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但他到底受了伤、体力多少有些不济,很快肖海便看准形势占据了先机,阿强知道大势已去,忽然他猛地拉住肖海一个翻身,竟双双向悬崖滚去!
就在千钧一发的瞬间,肖海推开了阿强,随著一声惊呼,阿强笨重的身躯向著数十丈之下的深潭直直坠落!而肖海也被扯得失去了平衡,掉了下去,慌乱之中他的双手抓住崖壁了上的枯藤,终於定住了身形。
从最初的惊骇之中恢复过来,肖海一手握紧藤蔓,另一只手努力去攀崖边,奈何就是差了那麽二十来公分,怎麽也够不到。耳边纤维撕裂的不祥声响令肖海一阵心惊,他定睛一看,原来枯藤承受不住他的体重,眼看就要断裂。
“肖海!”头顶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肖海猛一抬头正迎上李明正焦急的眼睛。
“快抓住我!”李明正单腿跪在崖边,弯下身子,向他伸出手来。
“砰──”地一声枪响,从背後射来的子弹打穿了李明正的右肩,鲜血直滴到肖海脸上。
在李明正身後,杜峰踉跄起身,颤抖著双手又一次扣下了扳机,但子弹居然打光了,他向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的两把枪爬去,将枪支抓在手中,杜峰再度举枪瞄准。
子弹近乎贴著脸颊过去了,要不是杜峰瞎了一只眼又受了重伤,只怕李明正早死於非命了。“砰、砰”的枪声在耳边乱响,李明正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但看到肖海随时会坠落悬崖他也顾不了那麽多了,整个人都趴跪在地上,他毫无保留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肖海!快!”
肖海看著他微微一笑,忽地双手一松,顿时坠下断崖。
在生死一线的时刻,肖海替李明正做出了选择,他宁死也不要李明正为他冒险。
杜峰模糊间看见背对著自己的李明正忽地全身一僵,仅仅怔了一秒,他扭转了身体,拔枪指住了杜峰。
杜峰被那凌厉的气势镇住了,他停止了近乎神经质的射击,嘶哑著问:“你是警察?”
“是。”
“我投降。”杜峰嘴上这样说,却并没有放下枪来:“我投案了,你可不能对我开枪,这是违法的。”
李明正看著眼前这张血肉模糊、卑怯可憎的脸,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他不明白小天为什麽会觉得肖海和杜峰相似,也许他们都有冷酷的一面,但在李明正看来这两个人的完全不同,杜峰的灵魂散发著浓浓的腐臭,这个人早该下地狱了,但以警察的职业道德来说,他却不能对这个人渣动手。
李明正轻笑一声,举枪对准了杜峰的心脏:“对不起,我等不及法律裁判你!”
杜峰唯一的瞳孔急剧收缩:“你不能那麽做!”
李明正扣下了扳机,一股浓绸的血水自杜峰的心口喷薄而出。
枪声在青山翠谷间回荡,李明正很清楚这声音分别来自两把手枪,就在他开枪的同时,杜峰也射出了最後一颗子弹,而此刻这颗小小的钢弹正停留在自己的体内。鲜血正泊泊地外流,疼痛渐渐变得涣漫,倒地的瞬间李明正脸上泛起一个微笑:他替他做到了,他没有输。
八月的晴空蔚蓝高远,太阳金光刺目,一只山鹰掠过天际。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待续]──
哼哼哈哈、痛苦了三天的成果。我发现自己不会写黑道文,不会写枪战、不会写打架,我知道写得很烂,大家尽管拍,反正很快就完结了。
鞠躬下场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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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下午两点正是医院的探视时间,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提著篮水果匆匆地走进了住院部的大门,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蹙紧了眉头,对照著手中的小纸条,在一间单人加护病房前他停住了步子。
敲了几下门,听到屋里那声“请进”,他推开房门探头进去:“是我。”
把水果篮放在病人的床头柜上他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一闻到消毒水味我就头晕,还好老王给我写了病房号,不然我还真不一定摸得过来。”
“不是上周才跟老头子他们一起来过麽。没方向感就是没方向感,别往消毒水头上推。”背靠枕头坐著的病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哎呀,李明正,你这院可没白住,不但养伤还养嘴,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得理不饶人了?”
听到张克定的这麽说,李明正不由愣了一下。张克定丝毫没注意到他细小的表情变化,高兴地说了下去:“不过你恢复得真快。那天在医院看到你满脸插著管子的样子,我都吓死了,还以为你这次真的以身殉职了呢。舒薇当时就昏过去了。”他感慨地摇了摇头。
“对了,谢谢你前天替我送小薇去机场。”李明正微笑著岔开了话题。
张克定冷哼一声:“我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其实根本没必要,你在这里躺著,她倒跑去瑞典见男朋友,还要我替你去送她,这算什麽事儿,我回想起来都郁闷。”张克定说著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恨恨地削著:“别看我们学了那麽多年心理学,这女人的心我却从来没看明白过。你失踪的时候她多著急啊,病危通知一出来她哭得跟你已经死了一样,嘿,谁能想到你一醒她居然就跟你分手。女人这个东西怎麽就变得这麽快呢。”
“是我提的分手,”李明正目光平静:“不怪小薇。”
张克定愣了愣,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李明正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
张克定咬了口苹果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哎呦”了一声,边在随身背著的包里翻寻著什麽边说:“差点忘了,今天我是给你送东西来的,鉴识科的人昨天交给我的。”说著他掏出一个塑料袋放在李明正的被子上。
李明正打开袋口,把里面的物品一件件地取了出来,钱包、钥匙、手机、电池板、SIM卡,都是被绑架的时候李明正交给肖海的东西。
“在哪儿找到的?”李明正检点著钱包问。
“哦,刑侦科的人说那个绑匪简直比耗子还能藏东西,电池板和SIM卡是在墙洞里搜到的。”张克定拿过手机看了看:“哎,没弄坏啊。”
“没坏你这麽遗憾?”李明正从他手中抽回手机。
“我是替你可惜,”张克定一扬眉:“你不知道吧,局里新进了一批机子,那才叫先进、漂亮。你这个虽说也带摄像头功能,但比那个可差远了。我都恨不能砸了自己手机快点换一个呢。”
李明正无奈地笑了,拿起SIM卡往手机里插。张克定叹了口气:“不过东西换不换都好说,人能平安就好。对了,大家都说这次的事情虽然闹得很大,不过兄弟们的命还真都够硬,你就不要说了,不过有个人命比你还大。”
“谁?”李明正抬起头来。
“当地搜捕组的一个毛头小子,在山洞里被发现的,你说巧不巧,那子弹居然是擦著他太阳穴过去的,只受了点轻伤,这要差个一寸、两寸的就得去见阎罗啊。”
李明正插卡的动作不由顿了一顿。张克定把苹果核抛到脚边的垃圾桶中拍了拍手:“一下子破了这麽大的案子照说是很顺利,但仔细想想这个案子还真是奇怪,搜查组把那座山都翻遍了也没找出74万现金的下落,还有那个绑匪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怪不怪?按理说掉到那麽深的潭子里肯定是活不了了,可沿著河上下十里都捞遍了也找不到尸首。老头子为这事特地到当地蹲了一个礼拜的点,屁用没有。”
对於张克定的牢骚李明正没发表任何看法。安好SIM卡後他又将电池板装了上去,按下开机键,屏幕亮了起来。看著李明正熟练地键入开机密码,张克定拿起一个香蕉低头剥了起来,边剥边问:“嘿,坏了没有?坏了赶快上报,换新的哦。”
半晌都没有听到回应,张克定狐疑地抬起头来,只见李明正脸色苍白,目光直直地落在手机上。
“喂,你怎麽了?”张克定凑过去想看屏幕,李明正“啪”地合上了手机,神色迅速地调整了过来:“突然有点头晕。”
张克定三口两口解决了香蕉:“要不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李明正冲他点了点头。
直到张克定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外,李明正才再度打开了手机,他闭了闭眼睛,向屏幕望去,手机桌面上舒薇那张巧笑嫣然的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肖海略带讥嘲的笑容。
张克定说得对,这款机子的摄像功能很一般,照片好象是阴天拍的,画面很暗,图象也不是很清晰,然而肖海眼中那混杂著一丝戏谑的温情却历历在目。
一瞬间短短几日相处中的点滴小事纷纷涌上心头,李明正记起来了,他曾在情急之下信口对肖海扯谎说:在最危险的时候,自己会从爱人的照片上寻找勇气。肖海的小小恶作剧便是源於自己的这句戏言吗?
肖海算自己的爱人吗?怎麽可能?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一切怎麽会是爱?如果说自己曾经动摇过、曾经迷乱过,那也只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傍晚小护士进来送药的时候,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李明正的面孔:“眼睛怎麽有点肿?睡多了也不好啊。”说著她轻快地笑了。李明正没有笑。
投影仪上的幻灯片放到最後一张,李明正结束了他的演讲,潮水般的掌声中,大会主持者拿起了话筒:“感谢李明正警官为本届‘全球犯罪心理学’年会所作的精彩学术讲演,现在是自由提问时间,大家可以跟李警官广泛地交换意见。”
一名金发男子站起身来:“李警官,我是一名来自法国的警员。我听说两年前您曾经作为人质被一个暴徒劫持了5天,而他丝毫都没有伤害您,作为同行,我想向您请教一下,在跟绑架犯的相处过程中,我们该如何保护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