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花 番外合集————震早见.小D

作者:震早见.小D  录入:05-10

    番外,万川之月千绿【上】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晚上最是无聊,本想看点闲书解闷,却看到这麽一句。

谁人写来,真是过分!

抬头看了看窗外,我本将心向明月,可惜今天的月亮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小院里也没个什麽沟渠。刚搬来王府几天,只晓得柳公子住处有一片湖水,往裴公子那边走的路上有金鱼池子。那里一定映得了月色。

十五那日的月色甚好,就与现在这主子一样,既明亮,又柔和。可却正好应了这句诗。

中秋节送的玉佩,十七就变了调。

又说不是了小少爷,是什麽谢小军。连名字都古怪。

说不震惊说不恐慌,那是假的;不过震惊恐慌过後,其实想来,也没什麽大不了。也不过就是换了个主子,和以前一样。

新主子谢公子出去好几天了,还没回来。走之前邀的除了裴公子,竟然还有青袖,然後就惹了事。十七晚上才说了只要守裴公子一个。

桌上搁著包前天小李子带过来的糖葫芦,说是他特地给我买的。

这时节我怎麽吃得下?

倒不是为什麽情情爱爱。

主子算什麽,玉佩又算什麽?想我千绿,经历多少主子多少变故?也不怕差了这一回这一个。

换个主子,我依旧在这养兰看书,偶尔,奉召前往便是了。

只是两位公子日日操劳,看得人有点心焦。

抬手,又摸到了那块玉佩。空有太宁公主给的定情之物,把心搅乱了,连还,都还不了。

拂开手丢了玉,便提了花洒靠在窗畔。不再想那些无著无落的东西。

窗外什麽也没有,窗边花凳上一盆秋兰,刚抽了嫩黄的花茎。养了三年,每年都要开好几朵。养得久了,舍不下。

记得原来在相府里,也是如此清闲,整日里无所聊赖,便看书养兰打发时间。   兰花娇贵,水少不得一分多不得一分,土沙不得一丝肥不得一丝,光多了要死阴久了也要死。最是消磨精力。


府里书更多得是,多得像没看得完的一天,主子也从不管我们去拿来看。

我原本只会识几个字,也不晓得是何时转到哪个院里学了的。

可惜我也就只学得识字,其中意义只得半解半知。反而是这几年在府里,翻来覆去的看,又有柳公子不时指点,看出点门道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字面上说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沟渠,其实是讲的一个痴心女子,得不到他的心上人。明月,有多高有多好,哪里那麽容易得到?就算能被他的光照到身上,也就很高兴了。可惜那不解风情的月儿,只连这点银光也一味的往别处抛。


就像谢公子与裴公子,与我。

我看得到的,就这麽粗浅。

世人皆笑愚者无知,岂不知许多事正是看得透了才更无奈。清楚明白的知道,悔恨的机会都没有。

 

又过了几日,正在窗旁擦兰叶,突然有人来通知去大厅等候,主子要回来了。   听说就因为与青袖的事,躲去了哪里不敢回来,今日才被裴公子柳公子给找著的。


这新主子,倒还真是个怪人,到手的荣华富贵受不得,尽把些小事十分在意的考量。   

可要真论到考量,青袖如今还只能躺在床上,皇上又催了几次人进宫了。也不是什麽好人,是个怪人。

等了大约一刻,人回来了。裴公子红著眼睛,主子脸上映著两个浅浅的巴掌。

我心里十分想笑,面上却自然可以平静无波,只让人觉得这笑是为的主子回来。 

桐君以为他离家是气恼被歹徒算计,乐巅巅的凑上前去讲要学武要保护主子。我还是想笑,难为主子还顺著他闹。

青袖没有出来,他自然出不来。主子也自然是跟了裴公子走。z

我隐隐觉得青袖可怜。我不过是空拿了块玉佩,扔了就收住,他却连收都难了。这孩子本就容易动心,在小少爷身上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进。

不过这些又岂是我想想便能改变的?还是回我的听竹院,擦刚才匆忙间丢下的兰叶。

听竹,千绿,多配的名字。

不能说,便只听;没有花,便只绿。

书上也说万绿丛中一点红,取了这名字,天生,是给人做陪衬的。

早想透了这一点,所以我从来不争什麽。不是你的怎麽争也争不到,是你的,不争也该会自己来。

反正无论在哪里,像千绿青袖桐君这种身份的,从来不是主角命。好的妙的,自然都是留给主角的。

罢了罢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一夜没睡安稳。秋风多,雨相和,庭外芭蕉三两棵。夜长人奈何。

谢公子在外头,虽然是人生地不熟,也该有些银两,不至於落魄到淋了雨罢?

转眼又看到桌上那包东西。该叫人拿去扔了,怎的放了这许多天?

那日小李子神情夸张的讲,主子一直惦著千绿公子爱吃这个,特地买了来的。我何时喜欢了这个,连自己也不知道?何况才来了半个多月的谢公子。

第二日主子上朝去。居然是从青袖屋里出来,听说还在厨房里搞了些古怪的花样讨好青袖。

配角突然变了主角,该何等的柔情蜜意。

我不由有些发楞,这人,真真怪了。叫人无所适从。

可也只有我们才有空心思想这些。当主角的累得也多,柳公子与裴公子皆担心主子误了皇家,要怎麽著呢。

又早早的被叫了在大厅等消息,却一点事也没出。谢公子进屋,大笑几声,讲要带我们下江南游玩,开眼见长世面。

其实谁不知道,裴公子家在扬州,带我们出去是顺便,谢公子真正想的是叫他回家省亲罢。

不过我们本也无家可归无亲可省,何必白白嫉妒。

就算如此,终於能走出这些院子,好好看看外头,照样叫人兴奋不已。

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连兴奋的感觉都快丢光了。

自然,我早不是像桐君那种兴奋,什麽事都写在脸上。只把它按在心里就是。

谢公子催得急,下午都开始收拾行李。

刚叫了人把那包发霉的糖葫芦拿去扔,谢公子便进来查看。他上一次进这院子是搬家过来那天,也是查看情况。

他看来似乎有些尴尬,我只好更加平静。几句话问完,便讲桐君那边还没去看,急急的出去了。

我在窗畔再擦了一道兰叶,细细教托给小菊照料。这麽点时间,窗外那抹影子便走得不见了。这兰花都快开了,可惜这次看不到。y

只望他没见著小厮拎出去的油纸包。免得被人当作不识抬举。

      万川之月千绿【中】

随後启了程,不知怎的裴公子却没一道出去,青袖便真成了主角,日日与主子两人柔情蜜意。

又多了个古灵精怪的小侯爷去惹主子分心,一路上好不热闹。

小桐君本来就够积极,这回出来更是麻雀出笼,连小保小李子的差事都急著去抢,偏又做不好。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为了挤进谢公子心里。

那一日听他抱怨,连小李子都可以跟前跟後,比他站得离主子近些。

可怜。

我自随性子清淡的柳公子习医理,更不愿去理会些情呀爱的。

可没想到,天渐寒後,与柳公子同行同寝,无端受他细密回护,竟然也,微微的怪了起来。那日主子与桐君夥同拿蛇来吓我,第一反应竟是要躲到柳公子身後。心里只道他会护我。


第二日清晨醒转,正见著柳公子一臂露在被外,半睁著眼不晓得神游到了何处。清清瘦瘦的叫人心里发酸。没多想便起身与他拉了被子,道:“天冷了,小心染上伤寒。”


柳公子朦胧著的眼突地回了神,一向淡淡抿著的嘴角勾了起来,一抬手,把我拉入了怀中。

他尚在缓缓拿手顺我的发背,讲些以後如何的话与我听,我这边早已是受宠若惊,胸口又急又紧,哪里听得进什麽话?好在没过多久,他自己拉我起来,分开了,这才叫我回了清醒。


柳公子讲应当去跟主子道谢,还有桐君公子。我努力把心境平静,按他的吩咐去了。

谢公子十分高兴,拉著还窝在他怀里的青袖一道过来,连还穿著中衣都没顾及。我瞧青袖依在谢公子肩上,那一脸慵懒迷糊模样,哪里像是个男宠在主子面前能有的?不由浅笑,顺手要为他们把外衣递去。我们这些人中,有一个得了也好。


突然杀出个小桐君,急急的要抢了拿衣服的差事。呵呵,原来这小子,还没死心。我自然让出位置来,小桐君,那便更努力些,我不与你争。b

然後奉茶,没料到谢公子喝完茶,十分随意的就把我一把抱住。

我吃惊,极为吃惊,瞪圆了眼提紧了心。背後又被用力的拍了几拍,与谢公子拍大少爷的一致无二,按他的话说,纯兄弟式的。我猛然回忆起,这就与那玉佩一样,有名无实。


所以桐君公子,你哪里用得著脸色发僵,又哪里用得著强压下去。

我依然跟我的柳公子,小侯爷要如何闹,裴家大公子要如何闹,都是旁人的事。 

从裴家回京,青袖越发得宠,桐君日日压著烦闷堆笑继续往谢公子心里挤,我正跟柳公子粗略背完一遍神农本草经开始习伤寒杂病论。

本与往日无甚不同,只是正好回到来时被蛇吓的虞城。

那日夜间,我浸在热水里闭目养神,正全身舒畅,突地胸前一阵灼痛难忍,猛然睁眼,吓得失声惊叫。一条指大的青绿小蛇,正延著浴桶边缘爬进来。

柳公子闻声而入,问我:“怎麽回事?”

我身体僵在浴桶里,一分也不敢动,只死死盯著水里,声音发抖:“蛇……”

柳公子眼睛看进来,一皱眉,立马挽起袖子将那小蛇捞出水砸到地上,尚要逃窜,又顺手一个茶杯砸将上去,便叫它脑浆四溅。g

我看得发楞,没想到看似清雅柔弱的柳公子有如此强悍的时候。

他再朝我一笑,伸手来想架我起身,道:“没事了。”

我刚缓过神,顺著他手上力道微微站起。

有人破门而入,我以为会是谢公子,却居然是桐君公子带的侍卫。那孩子脆生生的声音道:“快!我刚才听到千绿惊叫了!”

外头像是进来了好些个侍卫,好几个压低了声音这这那那犹豫不决,桐君一跺脚,有些气恼的哼了一声。有人抽刀,影子映在屏风上:“当务之急该先除了这些毒虫,千绿公子还劳桐君公子了!”说罢砍杀声起,我惊慌,把眼角余光扫到地上,满屋吐著芯子的毒蛇正往这里挤,不下百十条!


最近的一条至浴桶外壁攀援而上,立著半边身子正对著柳公子俯下来的脖颈!

桐君的鹅黄袍子快速窜了进来,问:“咬到了?”

“柳公子!”我大叫,想推开他,却突的头晕,又极为发困,身子也不由得下沈,全身力气都似被什麽抽离,至胸口开始。

柳公子疑惑的看我,没有发觉。

手臂像被灌了铅,我咬牙,就著扶在他肩上的地方使劲推去。力道不大,刚刚能让他松开我。

我刚要放心闭眼,却听得柳公子一声轻呼,撑开眼皮,正见他恰恰把肩膀,撞进那毒虫口里。登时间千万沈的瞌睡都吓掉,银环毒虫!

之後的事情已然模糊,只隐约记得谢公子终於赶到,我却并未放下心来。柳公子,柳公子,他怎麽办?

醒来时躺在床上,柳公子身侧,与近来每每醒来时一样。

柳公子青白著脸,眼死死的闭著。这都是怪我。没顾及著主子与小侯爷都在场,就把眼泪全淌了出来。

桐君又讲我与柳公子的伤,都是主子吸的毒,现下他正在一边喝茶漱口,不时把眼往这边瞟。看的都是还昏著的柳公子。

柳公子躺了七天,也不知主子怎麽想法,竟一次也没来过。

我自是日日夜夜守在床榻,青袖桐君他们轮流过来看顾。小侯爷十分气愤,跑出跑进的要彻查此事,可他再忙再累,每日也必会来看一会情况,他来时谁也近不得。


原来如此,他这一路刁难,竟是为著柳公子,不是谢公子。

我果然愚笨。谢公子不是我的,柳公子也不会是。

小保说昨日与谢公子去寺里给柳公子烧香,我就该想到,谢公子如今必定也是混乱不已了。

小侯爷与谢公子,柳公子有他们爱他们护,不像我得要他劳心劳力。哪一个都比我好,哪一个我都惹不起。我只好好守在柳公子身侧,有人来,便乖乖让开才是。

到了第七天,柳公子睁了下眼,马上又闭了。当时只有小侯爷在,立马叫了大夫,却说祸福难料。

晚上小侯爷心血来潮要亲自去取药,我只好带路,回来正听到谢公子讲:“那难道你喜欢千绿?”柳公子讲:“也不是……”

小侯爷不出声,我也静静站在一边不出声。

直到谢公子握了柳公子手心,都明白柳公子已选了人,小侯爷落寞的走了。

他们在屋内订三年之约,我在屋外悄无声息的收拾残局。早知道这两人谁也不会是我的,只是没想到这麽快就都没了。

幸好,我还能跟在柳公子身边。反正,我贪恋的,也只是柳公子能给的那些许温暖而已。

时间还有三年,谢公子也不敢太过嚣张,青袖便能继续专宠。说到这个,谢公子宠人也是厉害,竟然不声不息的给青袖找回了家人,又一手领著他认了亲。

过了许久,我才知道谢公子不是没为我和桐君找,只是我的已经找不到。

不过当日,眼见著青袖一家哭哭笑笑的高兴,心里自然不会多好受。

小桐君更是被狠狠打击了。青袖有了谢公子,他没有;青袖有了家人,他也没有;可青袖的家人甚至还对他当了主子的男宠不满。桐君怎能不气闷?

从离开京城到回到京城整整三月,这一路上他不断努力,却没得到一丝回应,再怎麽能冲能耐的人,也该心死了罢?

果然不出所料。柳公子知我心里不好受,暗里安慰我;桐君独自坐在刚才硬挤过去的谢公子与青袖那一桌,如今却连安慰他的人都没有。可谁也没想到,他突然对那边一群还在上演感人戏的讲:“你们这群人真是够怪!现在他不是好得很吗,哭个什麽哭啊?!难道你们觉得他跟了我们王爷是折辱了?!”口气十分不好,说罢谁也没看,直接离了那到我旁边的空围坐了。


谢公子自然听得懂,可听懂又如何?还不是装作不知道,继续与青袖家人纠缠。

桐君自这天後,再没奢望过。

      万川之月千绿【完】

迷迷糊糊中,有一只手,从额头到眉角、脸颊,一路轻柔抚过。有点微润,是汗。我隐约明白,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只好继续闭眼。那手却离了,不多时,变做一个更轻柔更温润的物事,挨在眼上,是唇。心绪如潮,我确信了。


再装不了,我打开眼,看到他俯在我眼前的脸顿了一下,立马坐直了,讲,他爱上我了。

突然觉得谢公子的表情,居然有点可爱。

这一刻,哪怕就只这一刻,我得了全部。不是五分之一。

而且是全部的爱,不是宠。呵呵,不管过程如何,得了这一天就好。

额角突然传来撕扯般的痛,我摸上去,包了厚厚的布……啊,对了,是刚才推开了谢公子,没想到倒叫自己被那炮仗炸了。还好,只是气势吓人,结果只多了几个小血洞。眼前是一片白布细纹,眼睛,也还能看见。


我微微一笑,道:“我不信。”

就要你来个清楚明白,哪能说说就了,如此容易?

他俯身吻上我的嘴唇。这是第一次。

我没错,他真的爱我了。

他讲:“千绿,我与你赌咒,你等著看。”

我一笑,好,就等著看你,如何叫我相信。

他扶我下山时老方丈讲,佛说: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会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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