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雨秋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看著尘绝的脸,很久很久,才道“好好休息”
桐雨秋走後,尘绝看到了倚靠在门栏上的离瑶。
尘绝说“离瑶,你怎麽来了,进屋坐啊”
离瑶走了进来,关上门,坐在床边,拉开尘绝的里衣,看著他身上的鞭痕和烫伤的疤痕,忍了半饷,问“阿尘,你到
底在做什麽?”
“毕老爷有性虐的习惯已是花街柳巷人人知道的,你出自秦月楼,又是头牌,不会不晓得,为什麽还要去?”
离瑶系好尘绝的里衣,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疼了他。
“这种情况,由不得我不去,难道把少爷的宝贝往浪尖上推麽?”
“若毕老爷跟少爷讨了你怎麽办?”
“那就跟了去呗”
“你真甘心?”
“离瑶,说实话,我早就想离开桐府了!”尘绝的眼里一片凄然“若早知今日,我宁愿留在秦月楼继续做我的头牌”
“你是何苦?”离瑶握起尘绝的手“本该是执笔阔论、在良辰美景里头风华雪月的公子”
“离瑶,去了的就不能再追,是我犯傻”
“为何不对他直说?”
“怎麽开口?”尘绝讽刺著笑开,抽出自己的手,道“我是尘绝,音尘绝的尘绝,秦月楼的头牌,被无数个男人睡过
,我的爱已经变得廉价不堪,不该爱的”
“尘绝,你的爱是团火,你点燃了自己,迟早也会让身边的人跟你一起焚尽”
“不,不会的”
“会,若他知道真相,迟早会疯的”
“离瑶,你错了,他不会,从他见到我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他不会。”
尘绝闭上眼,把身体缩回被窝“离瑶,我累了,让我睡会儿”
屋外还是明媚的白日,秋季的海棠绽放著清香,飘进室内。
尘绝想起了两年前,还在秦月楼里头。
那是他第一回见著晴莲。
十六岁的孩子,乌黑秀发披肩,细长的眼睛不断渗出一颗颗跟珍珠似的眼泪,在尖尖的下巴底下汇成珠线。
晴莲看著门口远去的身影,喃喃道“感情,这就是我要的感情,原来不过如此”
晴莲用满身的伤净化了自己的感情,只是,那些伤口都看不见,被埋进了记忆中,等待时间的吞噬。
老鸦告诉尘绝,晴莲跟同为男子的情人私奔,却在盘缠用光走投无路时,被情人欺骗,给卖进了秦月楼。
那晚,尘绝抱著晴莲一起哭泣,他听到晴莲说“情情爱爱,那是这个世间最大的谎言,只有银子,才是真实的”
晴莲势利、贪钱,嘴毒,却也是秦月楼里头最风骚的一个。
老鸦说“尘绝 你这一走妈妈我可就要全心扶持晴莲补上头牌的空位”
尘绝想,他离开秦月楼已经一年了,想必晴莲已经成了头牌,天天数著成堆的金银珠宝笑歪了嘴。
只是,那数钱的人儿,会不会,还在为当初的伤口流著血泪?
感情究竟是什麽?
虚无和空妄?亦或者,只是年少的春梦一场。
燕过无痕,再是深厚,终是要彼此了断了的。
尘绝做了场梦。
梦到手里的风筝断了,飞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然後,有人说“阿辰,我怎麽找不到你了?”
第七回
外伤的痊愈通常都是很快的。
疤痕需要时间消淡,但疼痛已去,剩下的只是结盖时偶尔的瘙痒。
尘绝穿著淡紫的锦衣,松垮垮的领口张开,一条白嫩的细腿儿从衣袍间探出。
他坐在毕老爷腿上,一手勾著毕老爷的脖子,一手举著个酒杯,酥麻的声音,能把百炼钢都化成绕指柔,他说“爷,
您怎麽这麽多天才来看尘儿”
毕老爷朗声大笑,搂著怀里的娇人儿亲了口道“小骚货,你家少爷在,你也敢翻浪?”
尘绝撇了眼一边的桐雨秋,说“爷,我家少爷怎会跟您计较这些,尘儿微不足道”
“谁说你微不足道了,爷可就真心疼你,要不,你跟了爷?”
毕老爷说著说著,拿眼瞅了瞅桐雨秋,说“你这男妾我是真喜欢,合我脾性,你就让他跟了我怎样?”
桐雨秋放下手里的茶碗,笑道“毕老爷抬爱了,只是阿尘身子骨一向不好,一来我不放心,二来实是怕扫了您幸!”
“胡说,跟了我还能亏著他?就这样吧,我看我在府上叨扰的也够久了,是时候把这三年的契约定一定,我就要回去
了”
“毕老爷看的上那是他福气,不过这还要看他本人意思,我虽是他少爷,却也不能替他做这个主不是”
毕老爷狃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人,问“你可愿跟了我回去?”
尘绝故意低下脸,不忘抛了个娇羞的眉眼给毕老爷,才道“尘儿愿意”
“嘿,桐少,你看你这小妾都愿意了,那就这麽定下啦,收拾收拾我明儿就走”
“为什麽要点头?”桐雨秋红了眼,抓著尘绝的手质问。
“少爷,阿尘能拒绝麽?”尘绝任桐雨秋捏疼了他的手腕,快要碎裂般,却在顷刻间被放开。
桐雨秋猛然把尘绝拖进怀里“阿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尘绝用额头摩擦著桐鱼秋的额头,说“少爷,没关系,对阿尘来说,去了哪里都一样”
“一样麽?真的一样麽?”桐雨秋一遍遍的问,却没有人回答他。
是夜,桐雨秋留了下来,亲手替尘绝抹了药,换上干净的白色里衣。
“伤好的差不多了,阿尘,不管以後发生什麽记得要忍下去,少爷我一定会接你回来”
“恩”尘绝点点头。
“阿尘,你还真厉害呢,姓毕的之前还一直坚持要讨了星辰去,没想到你那麽快就能让他著了迷”
尘绝呆滞了几秒,随口道“少爷,你当我秦月楼的头牌是怎麽当的?”
“可是,阿尘,我不喜欢那样的你,我记得你向来都是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不怎麽大笑也不怎麽多说话,更不要提
坐在我身上抛媚眼了”
“少爷,别告诉阿尘你这是在吃醋?”
“我只是後悔了,怎麽就不藏著你,却偏把你便宜了那姓毕的”
尘绝失笑著摇了摇脑袋,故意靠近桐雨秋耳边,吹著热气道“那少爷要不要阿尘现在服侍您呢?”
“不要”桐雨秋全然不理尘绝吃惊的表情“你那里的伤还未好,会疼的,我知道”
“少爷,你啊,太温柔了”
尘绝只觉眼里酸涩,抬手揉了揉眼睛,不想却被人抓去了双手。
“等我找到了我的阿辰,我一定要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你们啊,还真是相象”
“哪儿象了?”
“我的阿辰啊,小时候也经常这样,每次我被爹爹打,他就会跑过来替我挨板子,抱著我一个劲哭,害得我爹下不了
手,还有啊,在课堂上,我用弹弓打夫子的屁股,结果他故意从窗口露出脑袋,让夫子气得追著他教训,说哪来的野
孩子跑课堂捣乱,结果,待到他到了年纪也进了夫子的课堂,可是被修理的很惨呢”
“少爷,你小时候很皮呢”
“我哪有阿辰皮,不会爬树还硬要跟著我爬,结果摔下来就在後背留了那麽长一条疤”桐雨秋比画著手指,絮絮叨叨
得说起往事,尘绝就这麽拥著他静静聆听,说到有趣处就跟著一道笑著。
也许是桐雨秋讲累了,竟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
尘绝僵硬著身体想转动,却发现自己被桐雨秋的双臂牢牢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这样,我会舍不得走呢”
尘绝听著桐雨秋平稳的呼吸声,睁著眼仔细看著桐雨秋的睡颜。
浓密的剑眉,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肃然是成年男子的阳刚,却也有几分书卷气儿,看不出平日里商人的奸
诈和狠辣。
尘绝明白,到了明日天一亮,桐雨秋还是人人口中惊闻乐道的桐少,临安少女的梦中良人,他不会因为少了一个男妾
而自悲自怜或者颓废丧气,他更不会因为少了一个男妾而让自己痛不欲生几近成癫。
就象丢失了玩具的孩子,也许会不舍会难过,但若有了新的玩具,还是会重新展开笑容。
桐雨秋可以为找一个叫柳星辰的而永远的马不停蹄。
却也能在找不著人时带回一个个柳星辰的复制品。
从静儿到他尘绝,再是四公子“星辰”
这不会是一个终结,却也不是新的开始。
至少,尘绝从毕老爷的事件上看穿了一件事。
桐雨秋疼“星辰”多过了疼他尘绝。
哪怕那个星辰不是桐雨秋要找的阿辰,可那股子的爱惜,是他尘绝遥不可及的。
甚至於,尘绝开始怀疑,阿辰和“星辰”,已经成了平衡重量的两个物体,而随著桐雨秋越发不能自制的宠爱,终有
一天,“星辰”会成为真正的阿辰,乘载了桐雨秋心里的所有分量。
尘绝认为,那或许,会是不错的结局。
只是,这一切都已与自己无关,离开了桐府,他还是尘绝。
而不是任何人的阿尘。
第八回
从临安到苏州,走旱路,需要花上三天两夜的时间。
毕老爷让人准备了宽敞舒适的马车等在了桐府门口。
琼玉的眼儿已哭红了,哽咽著不肯出声。
离瑶拉著尘绝的手臂,捏得尘绝生疼。
离瑶说“阿尘,你当真要走?”
尘绝点了点头,笑著拉开了离瑶的手心,转身跨进了马车。
马夫吆喝声起,车子随著马蹄的啼踏声渐行渐远,直到扬起的尘土卷起迷沙,掩盖了消失在远方的黑影。
尘绝坐在车上,终是忍不住拉起窗帘儿朝後头探出脑袋。
桐府没了,在茫茫人海中离他而去,擦身的经年,隐隐作痛。
而自始至终,桐雨秋,都没有出现过。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毕老爷的声音从脑後传来“尘儿,舍不得了?”
尘绝收回脑袋,用芊芊手指撸了撸自己额头的碎发,说“想再看一眼”
“跟我回了苏州,保准你忘了临安,临安再繁华也是比不过苏州的”
毕老爷兴奋的搂住尘绝,乐呵呵的讲起了苏州的名胜古迹。
尘绝含笑点头附和,却把心,埋在了临安的黄土之下。
一层又一层,凿井般深埋。
三年。
对於一生来说,这个数字是短暂的。
只是,三年,可以发生或者改变很多的事情。
比如当今王爷从西域出史归来却又莫名失踪,
比如秦月楼的头牌晴莲已被赎去了将军府,
比如苏州毕老爷府上有一个名唤尘绝的男宠豔名远播。
凡是跟毕老爷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尘绝是毕老爷手上的利刃,往往一笑惑媚,替毕老爷打通过不少人脉关系。
也因此,毕老爷虽不惜尘绝这一个男宠,却从不应允把他赠於他人。
毕老爷说,尘儿可是我的宝贝,你们玩玩到行,想带走可没门。
直到三年过後,毕老爷倒台,一生财富付诸东流,在人人都好奇著这个叫尘绝的男宠的去留时,一串马蹄踏著一地落
叶奔驰而来。
尘绝在夕阳中抬起头,朝著余辉的光芒望去,那从金光中伸出的手臂正朝他展开。
他听到那个人说“阿尘,我来接你了”
尘绝突然扯腿向後跑去,越逃越远,任身後人一声声呼唤,却不敢停步。
我是尘绝。不是阿尘。
我是尘绝。不是阿辰。
我是尘绝。音尘绝的尘绝。
昔日青青今在否?
难道你没听过物是人非事事休?
万籁俱静,一缕寂魂。
玉萧已碎,尘苑已空。
为何还要来寻我?
身体上一道道的红印你可曾看到?
肌肤间一条条丑陋的疤痕又是什麽?
毒蛇一样侵蚀著心灵,日日夜夜,听见不同男人的喘息,惟独听不见自己的。
还活著麽?
在我要死的时候,在我以为终於已经离开的时候,
你说“阿尘,我来接你了”
尘绝绝望的撕吼,挣扎著被人从後腰处紧紧拥住的身躯。
他感觉到自己的热泪,在一滴滴坠入大地,眼看就能漫过今生一世。
“为什麽要来接我,为什麽要来接我,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求求你,我不要回去”
第一次,发疯一样哭喊,如同三岁的孩子,尽诉著委屈,仿若要把这一辈子吞进肚里的眼泪都流干。
“阿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喃喃说著对不起的人是谁?
尘绝迷茫的转过身,他看到一个清风俊雅的男子,有几分沧桑,有几分激动,有几分说不清道不名的情愫。
“阿尘,你忘了麽,三年前我说过,我一定会来接你的,你看,我来了,我打垮了毕家,你可以回来了”
“你是谁?”尘绝的泪珠凝固在眼角,攥紧了对方的袖管问道。
“阿尘,你忘了麽?我是桐少桐雨秋呀”
“桐雨秋?少爷?”尘绝歪著头,红肿的眼,声音有些嘶哑。
“是啊,是我,是少爷我呢”桐雨秋空出个手,替尘绝擦去眼泪。
“原来,是少爷”尘绝若有所思的稳定下了情绪,一个长长的吐气,他说“少爷,是不是接尘绝回桐府了?”
“是啊,你的尘阁还替你留著呢”桐雨秋的语调满是疼惜。
尘绝完全的清醒。
他是尘绝。
桐雨秋是来接尘绝回府的。
原来,三年,很多事情在变迁的同时,却也有无法看破的俗尘。
就像轮回,一圈一圈,重复著受伤和期盼,等待最後的灰飞湮灭。
几度里烟茫,几度里浮沈,几度里跌跌撞撞。
尘绝拉起了桐雨秋的手
“少爷,我们回去吧,回临安,回桐府,回尘阁”
只是,这次,我把本是不堪的身体,埋葬在了苏州。
身与心的分离,不过如此。
第九回
临安。桐府。玉萧苑。
尘阁。
太阳的花洒穿透进身体,尘绝睁开眼,小扇的睫毛扑腾著,豁然明朗。
“醒了?”桐雨秋撑起头,正侧卧著盯著他瞧。
“早,少爷”尘绝的声音还有著刚睡醒的低沈。
“赶了几天路,累了吧,你再躺会儿,我去处理些事就回来,恩?”
“好”尘绝窝回锦被,嗅著阔别三年的棉絮的香甜。
桐雨秋起身穿好衣,拉开门,又回头朝屋内看了看屈体蜷缩在被里的尘绝。
从苏州接回尘绝的那晚,他已经看过了尘绝的身体。
虽然尘绝极力掩饰,甚至一再央求灭了烛火。
桐雨秋忘不了那原本毫无瑕疵的肌肤,如今已伤痕累累。
只剩下背部那片曼陀花图腾,依旧闪著妖治的豔光,堕落著美丽。
二十一岁的尘绝,失去了少年的青涩与柔软,凭添里却多了份成熟的风韵。
修长苗条的双腿攀缠地更加有力,扭动的腰枝盈盈一握,犹如灵蛇辗转曲回。
温和的撞击已经无法满足现在的尘绝,他需要的是粗暴和痛楚,强制的深入,侵犯,捣烂摧毁一切内脏般的力度。
那夜,桐雨秋放弃了最後的进入,只是不停地亲吻尘绝的身体,舔噬著尘绝仅剩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