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隐浅笑拱手:“那就叨挠蓝大人了,只是不才与友人同来,临夜肖某负气出走,此时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所以,不才便不打挠了。”
现在想来已是悔之晚矣,不知秋袭水是否还在花神庙?
他又不会认路,就算想找他找不到……千万不要走丢了才好|||||
懊恼自责了半响,最终只得叹气,难道是离开了正气山庄,脱离了武盟的枷锁的缘故,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咦?”蓝逸天愣了下,瞪着肖隐半响忍笑道:“没关系,肖兄形容一下你友人的模样,我叫人去把他也请来。”
“啊,不必……我这位朋友,脾气古怪,不易相处,还是我自己去找他。”
肖隐连忙再三感谢告辞,想着他若真画张像出来让蓝逸天的人去请秋袭水,依秋袭水的脾气只怕会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吧,他应该最是厌恨不告而别……
武林晚辞21
肖隐再三推辞令蓝逸天倍觉失望,但也不好强留,只好说待肖隐寻回友人千万记得再来司抚府做客,再来个以酒会友。
肖隐从司抚府辞出来,不由好笑,感叹于这位蓝大人的好客热忱。
不过……说不定真会再来叨唠他一番也说不定……
那位嫣大夫好像并不好相与的样子,他直接找上门,对方也不见得会理他,嫣……嫣氏……
应该是的吧?朝戟虽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他却一直是姓嫣的,难道他真的没想过自己的身世?若真没想过,为何会带着顾书君远隐大蔺?
匆匆出城爬山上丘岭,直奔花神庙,心里惴惴难安,秋袭水是否还在?
万一他生气一走了之他该去哪里找?
或者秋袭水出去找他了……恐怕会回不来了?
说起来,当初在平安客栈,秋袭水去而复返真真让他惊讶了一番,没想到他会返回,在赵怜英追上他之前就返回了,没有走错路,想必走出没多远便回头了吧。
这般胡思乱想地回到花神庙,冷冷清清,只余一堆燃尽的灰烬。
心底如被狠狠一击,闷痛难当。
秋袭水就这样走了?
为什么不留下来等他?
他不需要他带路了么?
呵呵,肖隐低笑,怔了怔想起来,这里已是祈月教的地界了,就算没有他的带领,秋袭水应该也有办法找到祈月教吧?
反正到了这时有没有他肖隐都一样,他也并不知道祈月教的真正所在地,有他在也帮不上忙。
一时间只觉天地间独寂难挡,失魂落魄地出了花神庙,茫然地进了城,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是要回大汉么?还是留下来等着看秋袭水的好消息?
呵,好消息?!
肖隐不由好笑,怎么可能有好消息,朝戟对顾书君情痴若狂,他怎么可能抛下顾书君跟秋袭水回大汉?!
秋袭水必定会无功而返吧,他会很伤心呢……
心里也不由一痛,这样的感觉他这二十年来日日夜夜地忍受着,锥心刺骨,秋袭水能受得了么?
这样的痛……这样的缠绵俳彻,断人肠梦。
恍悠地地街上走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被人拦住:“肖兄,你朋友没找到了么?这么茫然无措的样子。”
闻言抬头,俊雅风流,居然是蓝逸天,笑吟吟地摇头羽扇——寒春时节摇扇子?!肖隐纵然心里难过,却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果然是怪人处处有。
“蓝大人。”
武林晚辞22
“肖兄还没有找到朋友的话,就先到我府上歇息,明日,我派些人手帮肖兄一起找吧?”
蓝逸天却抢截住他的话语热情邀请。
肖隐婉尔低笑,都说大蔺人好客,看来倒是真的,性情比大汉人豪爽许。
推辞下去不仅没意思,也显得他大汉人忒拘束。
转念又想到那位嫣大夫,当下揖手道:“如此便叨扰蓝大人了,不过,在此之前,不才想麻烦蓝大人指点一下嫣大夫的居所,不才想亲自谢过他的救命之恩,不知蓝大人可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肖兄,随我来!”
蓝逸天刷地一下收起扇子,笑吟吟地便拖了肖隐道:“正巧,离这儿也不远,肖兄定是担心你体内的毒物,想亲自问一问吧?其实这一点肖兄大可放心,嫣大夫在东河城隐居二十余年,在医行独占鳌头,医术绝对是出神入画,肖兄不是大蔺人,有所不知,这位嫣大夫少年时可是我大蔺宫中御医。”
肖隐看着被蓝逸天抓着的左手,无奈苦笑,这位蓝大人性情着实大方豪爽= =
蓝逸天眉飞色舞地讲叙着有关于那位嫣大夫的传奇,这位嫣大夫,名无暇,十三岁入宫为御医,十八岁辞官隐退,此后十余年里行踪飘浮,无处可寻,二十二年前突然携子定居东河城。
这样算起来,这位嫣大夫起码是半百有余之人?
肖隐在心里暗暗惊讶,嫣无暇看起来不过三旬中人,其驻颜之才真真教人赞叹,想必自然是靠那身群凡脱俗的医术。
蓝逸天带着他左拐右蹿,半柱香的时间,弄巷里,在一间半掩的药堂前停下。
药堂没有名字,只在门边挂了个布帆,瘦金体的一个嫣字。
肖隐微感诧异,这个嫣无暇医术既然然超凡脱俗,却连间像样的医馆也不肯置弄,便就这着清冷的弄巷里破旧的药堂。
蓝逸天拉着他推门而入,长声叫:“嫣大夫可在?”
冷清的屋子里半晌连个回音也没有。
蓝逸天对上肖隐疑惑谑笑的眼神,哈哈干笑两声,不请自入地就往后堂闯,一边嚷着:“嫣大夫,嫣大夫?咦?嫣伯父,是小侄蓝逸天,您可在?”
……
叫声传遍整个药堂都无人回应,蓝逸天脸上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叹气道:“可能不在,肖兄,不如明日再来吧?”
肖隐忍着笑,淡淡点头,两个刚转身,堂门外,冷清沙哑的嗓音寒气冰人地传来:“你们做什么?”
这声音削金断玉的冷,而且像被火烧过似的,嘎嘎颤动地响着。
声音的主人一身灰白衣衫,身形纤细,并不出彩,但奇怪的是他戴着一顶纱帽,将整个头部都掩盖无余。
纱帽下虽一能辨别的是垂至腰下的白发,灰白黯淡无光。
侧目看蓝逸天,只见他愣了愣,神情略为尴尬地呵呵笑了声,干嘎地顿下,小声道:“苏伯父……我想找嫣伯父,他……”
“他出去了。”
那人不待蓝逸天说完便冷冰冰地截住道。
“哦……”
蓝逸天讪讪地点头,追问:“嫣伯父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犀利的眼神便连隔着纱帽也极为锐利地射来,冷道:“不知道。”
那人显得十分不耐,冷冷说出三个字,无视两人的存在,自顾进了内堂便再不出来。
蓝逸天脸皮扭了扭,对肖隐哈哈地笑,低声道:“这位叫苏碧,是嫣伯父的爱人。脾气一向古怪……”
肖隐淡笑不语,人往往物以类聚,在他看来,寒春摇扇热情如火的蓝公子也未必正常到哪里去,否则怎会随随便便抓着他这个异国来客再三挽留?
只是看不出来,蓝公子还是个长舌公,之前来的路上一个劲儿地说着嫣无暇传奇性的一生,此时又不停地说着这个苏碧的古怪,从他来东河到现在所做的每一件怪事都一件件拿来谈论,肖隐只是好奇他的消息来源,难为他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们还有个儿子——”
话到此处,蓝逸天刹然而止,神情有几分怪异,迎上肖隐震惊好奇的眼神,嘿嘿地干笑,摇着扇子:“肖兄饿了吧?正好路过清意楼,不如进去喝杯茶,吃点东西?”
虽是问句,却不由分说地便又要伸手抓肖隐,肖隐不着痕迹地避开,笑道:“好啊,蓝大人接着说故事,不才正听得兴起呢。”
“呵呵……”
蓝逸天笑得僵硬:“……差不多都说了,没什么了好说了……”
肖隐挑眉,似笑非笑地望去。
蓝逸天急忙转开眼睛,咦声道:“啊,那不是秦兄么?”
肖隐顺着他惊喜的眼神看去,正是昨晚去帮他叫大夫的秦。
秦在柜台边和掌柜说话,被蓝逸天仿佛好久不见的惊喜声音惊动,看过来怔了怔,便迎了上来:“蓝兄来了,还有肖兄……贵客,贵客,快请进。”
武林晚辞23
肖隐一直恍惚担忧,想着,或许,秋袭水是出去找他了,故尔早已离开花神庙,当下又不免忧心,照秋袭水三步找不到北的路痴程度看,想指望他找到他,真是比登天还难。
在心底叹完气,眉头不由自主锁得更紧,更重要的是,秋袭水既找不到他,也找不到回花神庙的路,东河城人海茫茫,要找一个外地来客谈何容易?
“肖兄……肖兄?”
正自出神的肖隐被蓝逸天扯着袖子摇晃,戏笑:“难道肖兄在做白日梦呢,居然睁着眼睛走神这么深,莫不真是睡着了?”
肖隐回神,尴尬地笑,桌上的茶水碗筷都已撤下,蓝逸天正兴冲冲地铺着宣纸,而秦居然在研墨,两人眼睛迥亮地盯着他,蓝逸天道:“虽说在不下为东河司抚,偶尔徇徇私也不在话下,不过就算是张贴官榜寻人也须相貌物征,肖兄且将你朋友的模样画出来,我好吩咐人拓印分贴出去。”
肖隐惊愣——
画出秋袭水的模样?
秋袭水那张脸,无论重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挑不出暇疵,可以冷酷可以无赖亦可纯真,每一种神态在他脸上表现出来似乎都可以达到极至,这样的一张脸,他要如何下笔?从何下笔?
不由暗叹,顾书君纵然是真女子,可又何及秋袭水的美貌?朝戟却偏偏负他而择顾书君。
思到此处又不由嘲笑,肖隐你真真可笑至极,难道你痴迷的便是秋袭水的面容么?
难道你竟是如此肤浅?
秋袭水除了有一张好皮相外,便只有一颗痴情的心而且还是颗对别人痴诚的心,再有一身高超的医术外,还有什么?
让你空寂二十年的心悸动颤抖?
可情之一字又何需恁多理由?
世人皆问情为何物,这纷绕红尘里,又有几人悟出真谛脱离苦海?
……
时间流逝中,保有笔端墨渍滑落,与之相衬的是肖隐脸上尴尬的暗红
……
蓝逸天和秦面颊抽搐。
“肖兄……”
“恩啊?!”
肖隐猛地自纠缠中惊醒,飞快抬头,刹那间,眼角余光捕捉到窗外对楼巷口,一青衣一闪而逝,侧面的脸庞,惊鸿一瞥也觉惊艳熟悉。
“秋袭水!”
肖隐登时急呼一声,全不顾形象,自窗口斜斜滑出,直扑巷口,落地张望,哪里还有什么青衣?哪里还有那令人眼前一亮的身姿面容?
心底气息一怠,脸色陡然煞白,苦笑。
原来又是一场梦……梦过无痕……
茫然失措地愣在那里,再回首,仿佛想不起为何会身处此地?
为何站在这陌生的街头,陌生的装束,陌生的面孔中。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熙攘的人群也悄然消散,茫眼望去,清冷浊白,寒风呼啸而过,仿佛天地只余他一人在生死边缘挣扎。
陡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肖隐身体一颤,惊出一身冷汗,僵硬地立着。
“谁?”干哑地道。
斜眼看去,那只手修长如玉,指节纤细,抓着他的肩掰转他的身体,透着冰寒的俊美面孔上,狭长的眸子冒着火瞪着他。
肖隐心如潮涌,如雷鼓颤动,砰砰乱跳,怔怔地瞪着眼睛。
武林晚辞24
方才若只是风起云涌,现在作是天雷轰顶,雨电交加的震撼。
“秋袭水!”
心作痛,眼睛也作痛,肖隐从没觉得人生这么的可叹可泣,可笑可悲。纵然是苏梦清的死,他看多了苏梦清因碧晴空醉生梦死的模样,那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所以,他知道他强求不到苏梦清,苏梦清的生命中注定只能刻上碧晴空这一个名字。
他的人生呢?他的生命中里又该刻着谁的人名字?
谁又是让他醉生梦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刻秋袭水的出现令他躁动的不仅是血液,还有心,灵魂。
有这一瞬间的震撼已足够给他抓紧秋袭水的理由,到了这一刻,能让他心为之样惊颤,他有什么理由再让秋袭水从他的生命里消逝遛走?
比起肖隐的感概万千,欲笑不能欲哭无泪,秋袭水黑底寒冰脸显得煞景至极。
“亏得肖盟主还识得秋某,真巧啊,没想到这里你遇见你。”
秋袭水阴森森地露齿而笑,狭长的双眼流光溢彩,光芒万丈,寒冷迫人。
肖隐到了喉间的话噎了噎,硬生生压下去,调整着呼息,正身微笑:“是啊,正所谓他乡遇故知么,秋阁主别来无恙啊。”
秋袭水黑底脸硬是青了三分,一双凤眸瞪若铜铃状,咬牙切齿:“真他妈好一个他乡遇故知!肖隐,你他妈的有病啊,莫明其妙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害我浪费了多少时间你知道不知道!!”
肖隐无辜状惊喜般地微笑:“哎呀呀,不才以为秋阁主已经寻找祈月教总址了,原来竟是去寻找不才了么?”
秋袭水脸色黑中带青,青中带红,一时间五色齐呈精彩至极,紧紧咬着牙抓着肖隐的领子,直恨不能一把拧断,“肖、隐!”
“哎呀呀,那真是抱歉了,不才不知道秋阁主这么看重不才,不成想到叫秋阁主费心了,罪过罪过。”
肖隐对脖子上的手也不在意,微微一揖,十分有礼又兼惊讶地模样装腔作势地盈盈浅笑。
直令秋袭水气血上涌,一枚银针刚亮出来,未及出手,两声急呼道:“肖兄!”
是蓝逸天秦二人追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秋袭水,对肖隐笑问:“肖兄,这位是你的朋友么?好风流的人物。”
狭长上挑的丹凤眼,动人心魂的容颜,满身的肆意不羁。
二人眼前一亮,自是惊艳无比。
秋袭水眉峰更是一紧,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是冷上一分,银针却是顺势收了回来,放开肖隐,冷冷扫过蓝逸天二人:“走了。”
秋袭水说走就走,头也不回,令得蓝逸天二人怔愣不以,“肖兄?”
肖隐苦笑,“抱歉,他脾气一向不好,失礼之处请两位包涵,两位盛情,不才谢过,他日有缘再聚。”
“唉!”蓝逸天瞪眼,却不依不饶道:“肖兄,话不能这么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么,相遇即是有缘,怎么能如此生份,你的朋友若干是看不上我这个司抚,不去便罢,但你是我的朋友,我说什么也得盛情款待你才是,对吧?秦?”
“甚是甚是!”
秦只忍笑地点头,对蓝逸天的无赖言辞视而不见,眼看肖兄额冒冷汗,那厢,已走得远的秋袭水忽然回头,黑着张脸怒道:“肖隐!还不走,你待做什么?难道想长留大蔺?你舍得你那武林盟主之位么?”
肖隐苦笑,抚额,果然,胡搅蛮缠的人,一个就要命,若是两个,那就是生不如死。
他既不忍拂了秋袭水的意,又觉蓝逸天热忱好客实不该扫了人家的雅性才是,且旁边还秦这个看热闹的在。当下抽搐着唇角,苦苦道:“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