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摔倒了,一位身材高大的工人抱起他,放到肩膀上向前走。
一位年轻的女士,高跟鞋扭进了路面的砖缝,她脱下另外一只鞋,赤着脚向前走。
埃德蒙这一刹似乎突然明白了卡蒙嘉,卡蒙嘉人不盲从,当危机真正的来到,卡蒙嘉人会很快的找到自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没有趁火打劫,没有前些日子的慌乱,那些不安定的因素,随着真实的现实消散,这一刻,卡蒙嘉人在一起,一起去找个结果。
没人再抱怨什么,这不高尚。
没人再去毁灭什么,卡蒙嘉人懂得总结。
没人再去争取什么,在生的面前,一切都毫无意义。
慢慢走到广场,那些人一个挨着一个的盘腿坐好,默默的看着宫门大开的丹尼仕柯。
很快,一位侍女缓缓的打开大门,她看下外面,吐吐舌头,然后跑了出来,坐到了最前面。接着丹尼仕柯跑出来无数的人……宫廷医生,门房的老婆,士兵……还有几位嫁不出去的老公主。
有人悄悄问:“陛下呢?他总要站出来跟我们在一起吧?”
陛下跟自己的母亲皇太后露西却躲在宫殿里不敢出来。
露西劝阻诺曼十五说:“孩子,不管有什么理由,你该走出去,跟国民在一起,你是国王。”
陛下使劲扯了两下自己的头发,他四处翻着柜子,手里拿着一个皮口袋往里放东西,一边放,一边嘶吼:“出去,不,绝不。他们会将我撕扯开,分吃了我,他们恨我。”
皇太后走到他身后劝阻:“亲爱的,你可以宣布下台,将职权让给可以解决这一切麻烦的人,这样也是个好交代。”
诺曼十五手里的皮口袋叮叮当当的落到了地上,他呆滞的扭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皇太后想过去拥抱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们会吊死我的,母亲。”诺曼十五喃喃的说。
皇太后一脸不相信,双手捂住嘴巴:“吊死你,吊死你做什么?你充其量就是个无能的国王!”
“除了无能,怕是他还有其他的罪过!”明妮慢慢走进屋子说。
皇太后扭头训斥她:“明妮,这个时候你抛弃他已经很可耻了,他一直很努力不是吗?你都看到的……最起码,你是他的妻子,你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你应该给予公平!”
明妮苦笑,伸手扬扬手里的一份资料说:“几分钟前,一位自杀的大臣,给了我一份东西,如果这份证据真的成立的话,我想陛下怕是必须要付出代价了。除了谋害自己的父亲,谋杀前陛下第三秘书之外,他还需要对世界商业博览会全体阵亡官兵几十万条人命负责。”
皇太后难以置信的走过来,狠狠扇了明妮耳光,她撕心裂肺的大声喊着:“我不相信,不相信!这是污蔑,污蔑!明妮,你又和谁联手了?他们给你什么好处?”
明妮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鲜血,毫不在意的,带着讥讽的看着这对母子说:“老内侍,布卢姆为我们提供了所有的证据。”
诺曼十五的身躯震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明妮问:“他人呢?我不相信我的抚养人,我唯一相信的挚友会这样污蔑我,我要见他,我要见布卢姆。”
明妮将手里的证据递给站在屋外的一位警官,扭头对陛下说:“他死了,留下一封忏悔信之后,死去了。他在老国王的油画前用枪打了自己的脑袋,可惜那副油画了,那是古董吧?要知道,卡蒙嘉现在一贫如洗。”
露西带着一丝恨意,很快从震惊里警醒,她对明妮威胁道:“你也逃不过的,一切的一切……在你做皇后期间发生的对吗?”
明妮撇下嘴,觉着这个女人真正无聊,她不在意离开那,一边走一边说:“随便啊……无所谓的。”
(二)
杨·托兰,诺曼·金丝在钛司堡的大门前遇到了,他们先是互相看了一眼,接着竟然都释然的对视而笑。
金丝主动打着招呼:“我以为,你要缠绕很久呢,看到你在这里,实在令我感到惊讶。”
托兰看看身后的那些助手,助手们冲他挥舞下手臂,请他加油。他们停下了脚步,看着年轻人的首领,这些天,他们一直致力于自救,致力于挽救这个国家,他们一直努力到,再无事情可做,没有任何后悔可找。
“缠绕?抱歉,公主殿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托兰显然不理解金丝想说什么。
金丝拽拽自己的长裙,她都很久没穿金蔷薇花边的裙子了,最近她瘦了很多,以前的衣服犹如挂在一个衣架上一般。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丈夫,道纳康·切斯特顿冲她笑笑,他伸出手将右手的四个指头放在嘴唇上亲了下,又将手掌对准了金丝,还亲昵的眨巴下眼睛。
金丝脸色大红,低着头哼哼唧唧说了句什么,然后抬头看着带着一脸暧昧神色看着她的托兰说:“你爱路易对吗?他们说你甚至为他发了疯,发了好几天疯。”
托兰的脸色顿时寒了下来,太阳穴挣扎的扭曲着绷出一些血管青筋的压抑着自己。
金丝连忙道歉:“抱歉,我这人一向口不择言,请原谅我……我也爱路易。”
托兰苦笑了一下摇头:“没什么,我想……路易他在天堂是高兴的吧,艾登在那里陪着他。”
金丝叹息:“是啊。还有祖父,曾祖父……好吧,不说这些了,你呢?不,您呢,年轻的政治家杨·托兰先生,您来此处做什么呢?”
“目的怕是跟您差不多吧,我没这个能力挽救我的祖国,所以我来寻求解决的方式,请求某个人的原谅,那您呢?”
金丝抓起裙子的一朵金蔷薇拧了一下,松开,她苦笑到:“我收集了诺曼家所有的钱财,还有大家的道歉书,支持埃德蒙登位成为十六世的请愿书。如果,他可以挽救这个可怜的国家,我们愿意随他处置,为我们前一段时间的不闻不问而付出代价,只要他愿意挽救这里。”
“这也是长老会的意愿吗?”托兰问。
金丝无所谓的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去他的长老会。”
这两人呆呆的互相看了一会,然后,他们一左一右的一起推开了钛司堡的大门。这里的守卫早就离开跟家人在一起了,说实话,埃德蒙现在想出来,他可以随时走出大门。
正在院子里跟一群女侍呆看天空的简见到金丝他们后,几乎是小跑步的过来拥抱金丝,金丝说明来意后,简跟他们一起向钛司堡内院走。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风,又吹动了钛司堡的一些窗户,巨大安静的堡垒内有些瘆得慌。金丝站在院子里四下看了一眼后,她深深的叹息……轻轻的摇头。
片刻,她将双手放在嘴边比成一个喇叭型大声喊:“埃德蒙!埃德蒙……!”
一扇角落的门打开,埃德蒙奇怪的走出来看着他们,他看了一会扬扬眉毛说:“探监?”
金丝摇头:“不,我们来接诺曼·十六陛下。”
埃德蒙呆了一下,四下看看,然后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些不在乎的转身就想进屋。
“我知道,您伤心了,为这一切伤害。但是外面的那些国民他们什么都没做对吗?他们只是傻乎乎的不思想,去盲从,这只是一场无聊的争椅子的游戏。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埃德蒙?!您姓诺曼。”金丝大声在他身后劝阻道。
埃德蒙停下脚步,看看天空,又看看时间叹息了下说:“怕是要令您失望了,我压根就不姓诺曼。如果非要强迫我姓什么的话,那我就去跟莫尔的姓,反正他不在乎。”
金丝没听清楚埃德蒙的低语,她问:“您说什么?”
埃德蒙笑了一下,指指一边放在院子里的椅子:“坐下说吧。”
坐好后,波纹科菲端着一个餐盘出来,他想这些人需要一些食物,所以他将一些小面包跟茶点端了出来,完全不在意是不是出卖了埃德蒙的美好生活。
金丝跟托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低呼一声,抓起食物就吃。托兰一边吃,一边嘀咕:“您还有东西吃,我竟然还吃了……这真是罪过,不管了,我需要一些食物换取……换取热量,热量变热能,然后才能想出逼迫您去当诺曼·十六的办法,我饿坏了,一天前就断顿了。”
埃德蒙看着狼吞虎咽的这两位,好心的温声劝阻:“慢点吃,食物还是有的。”
金丝塞面包的手停了下来,她将面包放在桌子上抬头对埃德蒙说:“外面,从昨天开始已经有人饿死了。”
埃德蒙点点头,他知道。
托兰喝了一杯水后说:“陛下躲避在丹尼仕柯拒绝出来,所以我们来找您,我们必须找个倒霉鬼跟贝因托交涉。”
金丝:“随您,骗也好,欺诈也好,胡说八道也好,甚至您死了都好,卡蒙嘉需要粮食,这个国家需要活下去,所以我们就来了。你先死,我们陪葬,无论如何,我们要做些事情。”
简惊讶的啊了一声,想插嘴,埃德蒙伸手阻止了她。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笑容越来越多,然后……他问托兰:“我看过你给我的那份有关于卡蒙嘉今后要走什么道路,以及国家政治趋向未来的预见报告,写的不错。”
托兰惭愧的低下头:“太理想化了,现在想起来,除了对卡蒙嘉满腔的热爱,写了成堆的废话。我跟金丝公主的意思是一样的,来请求您,为了这个可怜的国家,随您骗也好,欺诈也好,甚至……那位贝因托皇帝如果喜欢您的话,只要他愿意给卡蒙嘉粮食,都可以。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卡蒙嘉人为了国家不怕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我,我死了都无所谓。真的先生,不……陛下,最起码,你还有东西吃。”
笑容在埃德蒙脸上越来越盛,他想,此刻他找到了卡蒙嘉的契机,历练过的卡蒙嘉人性,经历了风雨的冷静的仲裁人。
埃德蒙站起来,看下站在院子那边的奥戴维,
奥戴维他们端着三个放置着衣物的盘子,躲在那里,他们一向明白埃德蒙想要什么。
埃德蒙深深的叹息了下,仰望下黑乎乎的天空的机体群,叹息到:“喂,金丝,想做女皇吗?如果你答应,我就提前出去,陪葬这类事情,就交给卡蒙嘉人去做。我先声明,我是贝因托人,要说关系的话,最多能这样解释,我娶了卡蒙嘉人……好吧,这可真混乱。”
(三)
大批的,铺天盖地的舰艇,不通过空间站,就停留在了卡蒙嘉的上空,贝因托的科技是可怕的。
那些舰艇的数量很多,多到将卡蒙嘉的中心区遮盖成了黑夜。滞留的人们,静坐的人们呆看着这些恐怖的就要吞噬卡蒙嘉的机群。
人们在幻想当中已经被这些战船摧毁了无数次,大家都很害怕,已经有人剧烈的发抖,但是没人离开。
似乎要停了,每个人都这么想,却不知道什么要停了。
所有的人都在想,不管是谁,不管是谁,阻止这一切吧,但愿如此,那些挪动的飞行体终于缓慢的连接在一起,停止了运动,接着天空中一些古怪的声音传来。
”哦!听见了吗?喂!听见了吗? 喂!喂!喂喂!”
有人在无奈的训斥:“不要丢脸了,全卡蒙嘉都听见了。”
声音再次传来。“你们被包围了……”
“用错词汇了!”
“你们被侵入了!”
“闭嘴啊!?”
“好吧,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唱贝因托情歌……”
“闭嘴吧!说点人话,求求你好吧?雷?父亲,他丢脸了!”
“恩!恩恩!风……我们想你了,我们来接你回家!!风…………”
埃德蒙刚刚调整好情绪,缓缓走下车,便被上空这些怪声吓得差点绊一跤。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仪表,但是一抹笑容还是在唇边绽放了。
虽然笑容有些扭曲,但是埃德蒙的步伐还是轻松地,他清楚,这一刻,他不再害怕,那些笨蛋,虽然来的太晚,但是,他想他还是期盼并高兴的。
埃德蒙依旧穿着他来的时候的那套衣衫,二十年前的那套,全套的卡蒙嘉传统贵族服饰。黑底,烫染镶嵌金花里袍,菱角兽皮皮靴,外面套着纯白色的小羊绒大氅,大氅的边缘就镶嵌着银狐皮,蓝晶丝一般的头发被梳理成长辫子,辫子的末梢镶嵌珍贵的五彩珠子,还带了他的一顶银狐裘皮帽子,帽子中间镶嵌着孔雀羽饰。
波纹科菲,威尔科斯特也换了衣服默默跟随着他,失去兄弟的三胞胎并未对某人的失踪有些什么遗憾的神情,奥戴维的眼睛在人群里四下看着,很快他看到一个角落,有个人正紧张的盯着他。
奥戴维无声的对他张张嘴:“想你。”
那人笑了,也无声的张嘴:“我也是。”
从埃德蒙下车,一直消失在民众眼光里很久的的前若代堡大公,就带着一股子可以解决一切的,自信的那股子形容不上来的味儿,慢慢的向着丹尼仕柯走去……
波纹科菲觉得,有些像某种家禽。
大公的嘴角,微微的向上弯着,许是经历了最后的淬炼,他的整个气质都内敛深沉起来,由浮水,终变成深不可测的海洋。
波纹科菲觉得,那完全是他自我内心的虚荣膨胀欲望。
有人站出来对他大喊:“您回来了,阁下!”
埃德蒙冲他笑笑:“是的。”
“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公车上见过!”
“是的,先生。”
“您会想办法的对吗,您会带着我们结束这一切的对吗?”
埃德蒙点头,很确定的回答:“是的,那正是我来此的目的。”
民众站立起来,分成两排,不知道谁先鼓的掌,然后那掌声越来越大,大到这块土地都震动了。
那些人兴奋高呼的声音,引得诺曼十五跑了出来,他先是悄悄的观望了一会,接着大怒,谁都能来此处威风,他甚至不介意一个下等民对着他的脸吐吐沫。
但是,唯独埃德蒙不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他带着强大的怒火蹦了出来,站在丹尼仕柯的台阶上,指着他大喊:“谁放你出来的?”
埃德蒙耸下肩:“我自己。”
诺曼十五瞪着他:“你没有这个权利,你必须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埃德蒙遗憾的叹息下:“有些事情,真的无法按照您想的轨道去转。也许我有罪,也许我无辜,但是,那又如何呢?现在,我来了,站在这里,你看!他们喜欢我,虽然你才是这里的王。”
“快来人,将他关起来!”诺曼十五大喊着,气急败坏的大喊着。
没人理睬这位可怜的陛下。
他转头哀求的看着就要离开他的妻子明妮,他说:“您也不帮我吗?”
明妮摇摇头,转头看着埃德蒙。
埃德蒙走到明妮面前说:“我接到了你的联络,有些消息虽然震惊,却也早有准备。”
明妮苦笑了一下:“前陛下期盼我可以帮助他化解最后的戾气,但是,我很抱歉,我没把任务跟感情区分开。谁这辈子都要爱一次的,阁下,即使是我这样个性过强的老女人。说实话,我只是奢望自己可以,不对,我认为我可以改变什么,结果却是越来越坏……阁下,我想最后问您一下,我想知道您的打算?您看,请原谅大公,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期盼这片土地,可以迈入正轨。假如,我错了,或者他人错了,我们都会在未来付出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可以目睹国家安宁,一切走向平和,然后……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