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人间,任意寄居的,便是达到了修道的最高境界:“大罗金仙”,也即是所谓“神”仙的极果。
且说那日维泱功行圆满,神道大成,晋为大罗金仙,霎那间明悟一切世间因果,得悉所有往事未来。冥思中,便知晓
了漻清前世对自己的痴恋。
维泱错愕之下,对漻清的刻骨深情,不免也有点感动。但维泱终究觉得此乃畸恋,且一向视私爱情欲为修道大碍,因
而他不但自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且找到漻清转世之后,为怕他重蹈覆辙,更是处处小心,避免让他再次钟情于己
。
是以从漻清会自己站立行走以后,维泱便尽量不再抱他;平日授艺,也每每板起脸来正容说教;漻清若有过失,维泱
亦不再如千年前般一味纵容,而是秉照门规,严加责罚。
对于这个弟子,维泱除了疼爱之外,心中更有几分歉疚。漻清第一世随他修道,若非自己正值修仙紧要关头,疏于管
教,任之陷在红尘俗事中无法脱身,说不定他仙道早成。因此今次维泱在找到重新托世的漻清后,便下定决心,定要
全力培养他在今生之内得成大道。
且说维泱听了如星戏言,不悦道:“清儿屡教不改,今次不能只罚搬水。定要再加‘尺’责才是!”
如星听了,掩口而笑。
维泱曾定下三种责法:一曰尺,二曰书,三曰水。
会弁、如星行事一向中规中矩,是以自开责以来,惟有漻清身受过。
“尺”是戒尺责打。受责之时,不得以仙术或内力抵御。话又说回来,这尺责通常是由维泱亲自执行,若他有心重责
,受罚之人即便运功抵御,也是无用。
“书”是抄写经书。凭心而论,抄书不是恶事。若只三日内抄写《黄庭经》一遍,甚至还可当作消遣娱乐。然而,责
罚之所以成为责罚,那是因为它规定,必须在一日之内,抄写比《黄庭经》长了数倍的《道德经》百次,还不得使用
仙术。
“水”是搬水入缸。首先维泱会在人间划一个范围,漻清须在规定时间里,将该范围内所有人家的水缸都注满清水。
允许使用仙术武功,行事务须隐秘。开始的时候,划定的只是一座小山村那么大点地方;随后漻清仙术成长,维泱划
出的范围不断扩大,跨城跨省,到了后来,动辄以国家计。
漻清的绝技“露泽天下”便是这样练出来的。
日后江湖上人人闻之动容的“三清符令”,那最后一招,神气凝球后爆成漫天光雨,医友击敌决无错失,其实仅出自
此术的一点皮毛而已。
漻清直至七岁,每犯错误,便受“尺”责。七岁之后,维泱多设“书”和“水”两项,由他自己择其一而受之。同年
,漻清选了生平唯一一次的抄书。
漻清十四岁仙术大成,下山历练。因他身怀绝技,又总忍不住出手管世间不平事,不多时便已名动江湖。然而为此,
他所得惩罚也比出师前多了数倍。
按说,那戒尺之责虽会令皮肉受苦,可维泱没有哪次不是打了五、六十尺便渐渐下手轻了,至将近三百尺时已和挠痒
无甚区别;打完之后,维泱便会即刻亲自施术医治。因此这一项本该是受罚者最佳选择。然而漻清自出师以来,便再
也未曾选过它。
十六岁那年回山,漻清选了水罚后还一面理直气壮地对维泱道:“我在人间,受万人景仰。三清令出,谁敢不遵!再
脱了裤子让你打屁股,那成什么样!”
结果维泱大怒,当下将他按倒在榻,扯下裤子便是一顿暴打。一边打一边斥道:“为师令你下山历练,是教你理那俗
事虚名的吗?!教你‘道狭穿草木,片露不沾衣’,你便给我全然忘记!那也罢了,竟还好意思拿来说嘴!”
这次,直至两百尺上方才轻了。打完三百,维泱犹是余怒未消,并未像从前那般立时为漻清化伤,也禁止会弁、如星
帮他。漻清自己更是不敢。
漻清直痛了一整天,维泱方才寒着脸道:“今次算是罚得轻的!下次你若再敢不思进取,沾沾自喜于俗世虚名,为师
定要叫你痛上三日三夜!”然后动手替他医治。
漻清见他虽然面上凶恶,清理创口时却小心翼翼,落手温柔;疗伤时用的更是最耗法力的“九龙化伤术”,掌中神光
一闪,疼痛瘀伤立时全消,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心知师父终是疼爱自己。却故意扁了嘴,眸中水光盈盈,可怜兮
兮地望着维泱。
维泱虽知他是有意为之,却仍给他看得心头大痛,差点便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又哄又疼。内心挣扎一番,终于忍住。
然后之前该罚什么的照罚。这次漻清乖乖跑去搬水,半句废话都不敢说。
会弁、如星全程在旁看着,禁不住面面相觑。
是日如星便忍不住问道:“师父,从未见您生过诺大的气。事实上,从前您连些微情绪变动也是甚少。为何现在得成
大道,脾气倒似差了?”【乙】
维泱怔住。
半晌道:“怕是为了清儿。他三世修不成正果,连你兄弟俩后入山门的,如今都已位列天仙,他却还在地仙界中辗转
不前,怎由得为师不急!”
如星怀疑道:“师兄先入师门却后得道,那是有原因的,也不全是师兄自己的错。师父应不致仅仅为此就大发雷霆吧
!”
维泱差点便接不下去,呆了一会道:“或许为师耐心不够。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你回去静修罢。”将他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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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声明】本文关于神仙修炼种种,灵力云云,设定之时虽参考过有关文献,但终属小说家之言,均以照顾本文情节发
展为考量。请各位读者勿要信以为真。正经修道之士更切勿被本文误导。
【甲】关于神仙的种类,参考自“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5358.htm
归纳起来,约分五种:
1、鬼仙---修到死后的精灵不灭,能够长久通灵而存在于鬼道的世界中。
2、人仙---修到却病延年、无灾无患、寿登遐龄。
3、地仙---修到辟谷服气、行及奔马、寒暑不侵,水火不惧,具有神通。(漻清此时的修为)
4、天仙---修到飞空绝迹,驻寿无疆,而具有种种神通。(会弁、如星此时的修为)
5、大罗金仙---也即是所谓“神”仙的极果,最高能修到形神俱妙,不受生死的拘束,解脱无累,随时随地可以散聚
元神.天上人间,任意寄居。(上清真人维泱此时的修为)
从鬼仙以上,层次级级加深。
【乙】自“天仙”修成“大罗金仙”,只是灵力加深,道心并不一定更加圆满。如星明知此节,却仍作此一问,实有
对维泱婉言相劝之意
第三章长亭之会
古道长亭,绿柳成荫。
“哈哈哈!今次可多谢你啦!”发笑之人声音粗犷,嗓门颇大,竟是当日听雨楼上,武当五子之末的麦在冬。
“老道知你门规严谨,戒酒茹素,否则定要请你畅饮三日三夜!此时只好以茶代酒。哎!大恩不言谢!师哥嘱我跟你
说,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只消着人带句话,武当一派鞍前马后,决不推辞!”麦在冬大马关刀地斜坐亭中石几之旁,
向他对面之人举了举杯,一饮而尽,便如杯中之物并非清茶,而是烈酒佳酿。
石几对面坐着一位身着蓝色直锯深衣的青年。此人外表虽称不上十分俊美,但双眸清澈明亮,鼻梁高挺笔直,唇角含
笑,神情高洁儒雅,行止间竟是说不出的洒脱好看。再配上一身质地优良、剪裁合度的衣冠,尤显气度不凡。
这蓝衣青年便是漻清。此时他微笑举杯道:“麦兄客气了。小弟并未出手,实担不起这个谢字。”
旁边坐着的一位黄衣女子也举杯道:“漻真人过谦了。真人虽未真正出手,但那妖道知难而退,却是因着真人的三清
符令。今晨鄙堡中传来讯息,舍弟已安抵宅中。陆家堡上下,无不对真人感恩戴德!”
话未说完,她脸上先自微微泛起红霞,忙举袖饮茶掩过。此女正是陆家堡大小姐陆泽兰。
她家中父母早亡,自小和胞弟陆泽漆相依为命。当日陆泽兰闻知乃弟落入以吸人元气而臭名昭著的桓楹手中,实如遭
五雷轰顶,当下广发英雄帖,求请往日与陆家堡有渊源的各派武林朋友出手相救。
听雨楼中,漻清以一纸三清符令使得原本大占上风的桓楹自甘退却,拱手将陆泽漆送回,陆泽兰心中不禁对爱弟的这
位救命恩人既感激又崇慕。因此当她得知麦在冬欲往见漻清之时,便再三央他带她前来当面致谢。此时陆泽兰见到漻
清气质风度,芳心之中更是一动:世上竟有如此人物!
漻清见陆泽兰如是说,忙道:“不敢。在下微末修为,且未曾出家,可当不起‘真人’二字,陆大小姐折煞在下了。
”
陆泽兰原见他一身俗家装扮,便出言相探。此时听他自承并未出家,芳心一阵暗喜。
麦在冬大笑道:“漻兄弟未曾出家,可比俺这真正的牛鼻子守清规戒律得多啦!嘿!老道便向来不忌荤腥酒食!”
陆泽兰听他说得有趣,举袖掩唇,轻轻一笑,神态娇媚不可方物。
漻清却犹如不见,失笑道:“在下实是自幼斋戒惯了的,懒得换口味,那也无甚大不了,倒教麦兄谬赞了。”
麦在冬“哈哈”大笑道:“漻兄弟便是恁地谦虚!”霍地起身道:“老道原想和贤弟多聚几刻,奈何今次虽得贤弟出
手相助,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但派中经此一事,终需妥为善后。师哥他们尚在等我哩!咱们便就此别过罢!日后只要
兄弟一句话,”他伸手往颈中作势一划,“老道水里来,火里去,万死不辞!”
漻清知他平素虽言语粗俚,却是说一不二的好汉。见他声音诚挚,此番言语纯乎发自内心,便也肃然起身,拱手道:
“在下不敢居功。得麦兄错爱,先在此谢过了。”
麦在冬侧身避过,竟是不受他礼,笑道:“岂敢!老道不过嘴上说来好听。这世间有什么事能难为得了漻贤弟你?即
便真有,老道一派之中,嘿,又有谁真帮得了手!”稽首道:“贤弟保重,后会有期!”
陆泽兰本不欲就便离开,可是麦在冬既走,她再无借口留下。于是只好也裣衽为礼,与漻清互道“后会有期”,临去
之时不免频频回首,秋波脉脉。
漻清抱拳相送,面上微笑不变,心中却暗暗叹息。这次又忍不住出手,可谓屡教不改。师父知道后定会大为不悦。
想起师父清澈如秋水般的双眸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挫败和无奈,漻清心中便一阵慌乱难过。但是他天性仁侠,路见不
平,实在忍不住就要出手。
漻清坐回石凳之上,举起茶壶,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怔怔出神。停了一会,叹息道:“兄台既已来此,何不现身相见
?”
亭旁林中便有人长笑道:“漻清先生真好耳力!”一道杏黄人影缓缓转将出来,袍袖随着他龙行虎步,在身侧自然飘
飞,姿势潇洒写意,衬得他原本不俗的脸容更是英俊非凡。
他行至亭前,脸上笑容未变,目光炯炯直视漻清,稽首道:“贫道桓楹,久闻漻清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
传。贫道只是稍微喘粗了一口气,便被你发觉了。”虽是腰身微曲,含笑而狂傲不羁的眼神却一刻未曾从漻清身上离
开。
漻清起身还礼,笑道:“原来是桓先生,在下有礼了。不知道长此来,有何见教?”其实漻清在麦、陆二人未离去前
,早已感到桓楹在侧。但那时漻清不知他目的何在,便也不去理他。后麦、陆二人辞别已久,桓楹却始终在逗留不去
,漻清这才出言相询。
桓楹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便只是想看看这位,一纸道符便迫得贫道不得不知难而退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位人物
。”他目光如电,在漻清身上上下打量。
漻清微笑:“那是道长客气。你我之前从未尝得缘一见,道兄却很肯给漻某薄面,在下感激不尽。”
桓楹“嘿”声道:“盛名之下,贫道难免顾忌三分。再见到你符中法术,桓某又非不怕死之人,怎还敢不如你所命,
与那些人‘化干戈为玉帛’!”
漻清失笑:“在下委实汗颜。”
桓楹眼中异彩闪耀,举步行至亭中,却不另觅石凳坐下,只站在漻清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优美的菱唇边升起一
个魅惑的笑,低沉了声音沙哑道:“漻先生可知自己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令桓某一见倾心呢?”
漻清并未因对方与自己的高度差,和逐渐贴近的距离而稍感局促。虽然仰视对方,他神情却一派闲适自然,淡笑道:
“桓先生过奖了。”
桓楹见自己媚术并未奏效,这本在意料之中,当下也不在意,继续踏前一步,凤眼微眯,伸手便去勾漻清下颌,一面
邪笑道:“漻先生若同在下……”忽然如遭电噬,脸色大变,整个人向后疾翻而出,落地后又直“蹬蹬”倒退数步方
才站定。
桓楹稳住身形,略一定神,眼现嘲弄之色,讥笑道:“漻先生原来如此惧怕桓某,竟随时罩着壁界!桓某幸甚!”
漻清容色不变,微笑道:“道兄声誉不佳,在下不得不多做防备。如今看来,果然并非白费功夫。”
桓楹怔了一怔,忽而大笑道:“漻兄真乃非常人!有趣之极!”笑罢敛容,直直看进漻清眼中,沉声正色道:“桓某
在此立誓:今生必令漻兄倾心相许,如若不然,有如此石!”伸手凌空自地上抓起一快石头,握在掌中暗运功力,捏
成齑粉,随即一扬手,石屑随风飞散。
一般武林中人,即使内力再深厚,也决无可能单掌握碎石块。桓楹此时定是加用了土系法术,但能不动声色做到此等
地步,也是相当不易的了。是以漻清微笑喝了一声彩。
桓楹双眼放电,向他勾去,笑道:“献丑了。微末技艺,不值一哂。唯在下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表,望得漻兄顾惜
。”
漻清正苦笑不知该如何作答之际,桓楹已双目含情,靠近前来。看他神情架式,若非怕了漻清壁界,此时早已张臂将
他抱在怀中:“桓某若得漻兄倾心,必会从此一心一意待你,决不再如前般处处留情。”不待漻清搭话,叹口气接着
道:“可惜在下此刻尚有他事,只好先走一步。但很快便会返来与你相会。珍重!”边说已边向后飞掠,最后一句“
珍重”出口,身形已在数里之外。
漻清目送他渐渐远去,不由生出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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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璇仙境。
维泱房中传来轻轻一声“嗤”响。
会弁抬头,讶然看着如星推门走出,问道:“我方才似乎听见瞬移之声,难道师父竟不留在房中观盘吗?”
维泱房中有一座九曜轮盘。说只是“九曜”,其实却是以九大行星为主的整个星空模盘,与天上星辰运行相照。自做